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霧中巨象(短篇小說)

2023-11-02 16:16:22羊亭
當代小說 2023年10期
關(guān)鍵詞:館長妻子

羊亭

霧靄沉沉,目力所及不足一米。渾濁的壓迫感如雪崩,讓人驚懼,呼吸不暢。我疾步朝前,伸出雙手,胡亂地一番撥弄,試圖找到出口,去擁抱清朗之氣。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非走向下一個混沌,被更大的迷霧糾纏。我停下來,努力調(diào)整呼吸,心跳卻仍然急促。我是誰?我身在何處?想了好久,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我感到莫大的無助和茫然。地面突然微微震動,霧氣中的顆粒也隨之輕顫。是某種巨物行走的動靜。震動漸漸強烈,并傳來清晰刺耳的嘶吼。很顯然,它對我的位置一清二楚,它在無限地向我逼近。它即將沖破濃霧,黑影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既然只能直面危機,我告誡自己得放松點。我長吁了口氣,故作泰然地迎接未知與變數(shù)。于是,霧色瞬間轉(zhuǎn)淡,繼而閃閃發(fā)亮,洞開一道口子,強烈的陽光傾瀉而下。

我從夢中醒來,看到窗簾被拉開一條縫,現(xiàn)實的陽光照進夢里,及時挽救了我。外面嘈雜的聲音魚貫而入,巨物嘶吼的幻聽大約便來源于此?;叵肽翘摶玫膱鼍?,又一陣心悸。晨間空氣清新,我貪婪地張大嘴巴喘著粗氣,渾身熱汗淋漓,感到從未如此虛弱,如此疲累。

“真是個奇怪的夢?!蔽易匝宰哉Z地坐起身。

“什么夢?”梳妝臺前,妻子正在往臉上打著粉底。最近兩年,她的法令紋、抬頭紋越來越明顯了,曾經(jīng)挺自信的一個人,如今也不得不靠廉價化妝品自欺欺人。

“沒頭沒尾的一個夢。”

她從鏡子里瞥了我一眼:“你應該慶幸,我都好久沒做過夢了?!?/p>

我確實該慶幸。很長時間以來,我都被失眠所困擾。妻子說她也失眠,不過通常情況下,她躺到床上用不了多久,便輕鼾陣陣。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接下來她會磨牙,說夢話,而我卻越來越清醒,腦子里全是些遙遠的人和不著邊際的事。偶爾做夢,夢境總跟著思緒游走,破碎,紛亂。這般身臨其境的夢,我不記得上次是什么時候做的了。

“問你呢,夢到什么了?”妻子問。

“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p>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閉上眼,想象著自己正身處迷霧的中心,做出側(cè)耳細聽的姿勢,巨獸吼叫的聲音再次響起,并有淡淡的熱帶叢林氣息。我說:“好像還有大象,或者犀牛,我不太確定?!?/p>

“大象?在霧里嗎?”妻子停下來,望著我。

“也可能是恐龍,史前巨大的馬門溪龍?!?/p>

“你不說霧大得什么也看不清嗎?”

“對啊,所以我不確定。”

“還真是沒頭沒尾?!?/p>

妻子沒再繼續(xù)追問,她上班快遲到了。她有些敷衍地涂上口紅,匆匆關(guān)門而去。

我在一個存在感不高的事業(yè)單位上班,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考勤打卡。同樣沒什么存在感的我,是沒人在乎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走的。我心安理得地仰躺下去,雙目微閉,直至那縷陽光從臉頰緩慢退移到枕頭上,心緒總算平靜了些。

這樣深陷被窩平躺著,回味夢境,白霧又開始充斥整個腦海。不等心跳加快,我趕緊睜開眼。

我沖了個冷水澡,從洗漱間出來時,聽到手機響個不停??戳丝凑眍^邊,我的手機安靜地躺在那里,屏幕漆黑。梳妝臺上,妻子的手機一邊振動,一邊發(fā)出聒噪的鈴聲。她一向是個丟三落四的人,洗澡忘拿浴巾,開完門不拔鑰匙,剛買的小物件不知去向……這種事不止一兩回了。她自己都常說,上了年紀免不了老年癡呆。就算早上不那么倉促,她也會忘記帶一些必要的東西。一次又一次替她送身份證,送文件,送衛(wèi)生巾,我從最初的關(guān)切和嗔怪,慢慢變得有點不耐煩了。

手機上沒有顯示來電人的名字,顯示的是一串未儲存的手機號。我遲疑片刻,剛準備接聽,對方卻先一步掛斷了。

我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心想還是幫她把手機送過去,誰讓我看起來像個閑人,有大把用不完的時間呢?

她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掛斷了。雖然我并沒有記住先前的手機號,但直覺告訴我是相同的號碼。

手機振動了一下,隨著一聲短促的信息提示音,一條微信消息發(fā)了過來。

“怎么不接電話?”

雙擊消息,要求輸入密碼。她以前可從沒設(shè)置過密碼。我有些好奇,同時還有些氣憤。我試著輸入她的生日,密碼錯誤。我的生日,還是不對。我又嘗試了兩次,仍然錯誤。提示五分鐘后再輸入。

很顯然,打電話和發(fā)消息的是同一個人。我特意注意了一下發(fā)件人,名叫“阿波羅”,頭像是個古希臘神話人物雕像。不知本來就叫阿波羅,還是備注名。

“說話?!卑⒉_又發(fā)來微信。

看來他們相熟已久,至少關(guān)系還可以,言談不必考慮對方的情緒。

“怎么回事,被他發(fā)現(xiàn)了嗎?”阿波羅又問。

他們經(jīng)歷了什么?“他”指的是誰?阿波羅是誰?男的還是女的?我認識嗎?這更增添了我的好奇。手機被鎖屏,他們之前的對話我無從查看,也沒法把電話撥回去。我隱隱覺得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

我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等待時間悄悄流逝。五分鐘到了,我又迫不及待地試了試密碼,又一次被鎖屏,得等十分鐘再試。她到底背著我有什么秘密,以至于設(shè)置了一個我猜不到的密碼?

我們結(jié)婚已有15年,認識的時間就更長了。這么多年來,我們幾乎天天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氣味都再熟悉不過。我自以為對她足夠了解,可人心善變,揣測起來何其艱難。我對自己有時的胡思亂想都感到驚訝,怎么能知道她心里成天想些什么。我突然感覺到一絲生分,甚至她的面目都模糊起來。轉(zhuǎn)念又想,世上所有的夫妻都一樣,時間會沖淡激情,生活總要回歸庸常的本來面目。加上我們沒有孩子,當愛情轉(zhuǎn)變成親情,這情意便少了一份責任,自然而然會更輕更淡。

手機肯定得送。我倒要看看,她的第一反應會怎樣。一想到她神情慌張、支支吾吾、手足無措的樣子,我仿佛在精神上已經(jīng)獲得了勝利。

我出電梯時,有個人正欲往里沖,差點和我撞了個滿懷。兩目相視,我才發(fā)現(xiàn)是妻子。她的額頭和鼻翼細汗密布,臉通紅,大口喘著氣。

“你回來干嗎?”我走出電梯。

她往后退了退,一邊用手比畫一邊說:“手機忘帶了。”

我把手機遞給她:“我不會給你送嗎?哪有必要往回跑一趟!”

“萬一你沒看到……”

她接過手機,深吸了口氣,讓自己不至于喘得太厲害。

“我走了,我只請了二十分鐘假。”說完她就要走。

我說:“有人給你打電話?!?/p>

“可能是同事。”

“還給你發(fā)過微信。”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并沒點開,說:“等會兒我再回。”

很明顯,她這是刻意避重就輕。我管你什么時候回,有本事你大大方方打開手機。她的臉比剛才更紅了,雖然看上去還算自然,但逃避的眼神騙不了我。

其實我們可以同路一小段的,可她并沒有和我一起走的意思。她緊緊握著手機,獨自先一步離開了。這更讓我起疑。我遠遠地跟在她后面,越過人群,我看到她腳步飛快,卻強裝鎮(zhèn)定地回了一次頭。行人熙攘,她沒有看到我。接著,她低下頭看手機。看了一會兒,她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妻子單位離家并不遠,也就十分鐘路程。她如此著急忙慌,我以為她會打個出租,但她沒有,只是一直往前走,邊走邊打電話。

到了單位大門口,她才停止了通話,把手機揣進兜里。種種跡象表明,打電話、發(fā)微信的,和她剛才回過電話去聊了一路的,必是同一個人。而且斷然不會是她的同事。我不是一個喜歡無端猜測的人,可事實擺在那里,讓人很難不去胡思亂想。

到單位已過十點。辦公室里空調(diào)開得很足,卻空無一人。我坐下來,打開電腦,望著屏幕出了會兒神。

“楊主任,想什么呢?”

是新來的小鄭,挺活潑的一個小姑娘,雖然家里有些背景,但是身上沒有公主病,成天喜歡攬事做,勤勤懇懇、風風火火的。她剛過試用期。前三個月,她是整個文藝部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不知是認為自己已站穩(wěn)腳了,還是受我們這些老油條的影響,現(xiàn)在她也變得油滑起來。作為部門負責人,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

我說:“這都幾點了,你怎么才來?”

“我早到了,”她揉了揉肚子,“剛才去廁所了?!?/p>

“他們呢?”我環(huán)顧四周。

“跟館長下基層做輔導去了。”

“你怎么沒去?”

“我肚子痛?!?/p>

“沒什么事吧?”

“沒事,現(xiàn)在又不痛了。反正每個月都一樣,比天氣預報還準?!彼谧约旱奈蛔由献?。

我想到妻子以前每到生理期也肚子痛,全身發(fā)冷,冒虛汗。喝紅糖水,服中藥,艾灸,都不管用。有一次她實在無法忍受,去了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是子宮內(nèi)膜異位引起的痛經(jīng),醫(yī)生說她一直不孕原因也在于此。我本想告訴小鄭,別以為痛經(jīng)是小事,你最好去醫(yī)院看看,但我跟小鄭僅僅是同事,三個月的工作關(guān)系連朋友也算不上,如此直接地說出來,不但冒昧,還很曖昧。

“怎么沒人通知我?”我問。

“我昨晚給你發(fā)過微信。”小鄭說,“我接到通知都十點多了?!?/p>

我看了看手機,她確實在快十一點的時候發(fā)過微信,而且顯示已讀,可我不記得自己看過這條信息。那個時間,我應該還沒上床,尚未開始與失眠搏斗,怎么會清醒地錯過一條信息?這就很奇怪了。

“你不會打個電話?”我沒有責怪的意思,聲音卻不自覺地提高了些。

“我擔心吵著嫂子?!彼荒槦o辜,“那么晚了,感覺不太好吧!”

“算了算了。”我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也別去了,我都幫你請假了?!?/p>

“請的什么假?”

“我跟館長說你腰腿疼,一大早做理療去了?!?/p>

“這你也自作主張?”

我真是謝謝她了。不是肚子痛就是腰痛、腿痛,還有沒有一點想象力?請這樣的假館長也批,都不打電話確認一下,足見我無論是在館里,還是在部門,都可有可無。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我對那些活動沒興趣。她雙手作揖,臉上閃過一絲狡黠,表面上是在求饒,卻難掩自以為洞悉人心的得意。

其實小鄭也不完全是撒謊。我的確有頸椎病,也常常腰酸背痛,頭暈目眩。理療雖不能達到持久的效果,但可以稍微緩解一些癥狀。既然假都請了,何不真的去做個理療?反正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剛要起身,又有些猶豫?!艾F(xiàn)在可是關(guān)鍵時期”,這是館長的原話。

上個月,他終于如愿以償當了館長,原先副館長的位置便空了下來。辦公室、文藝部、策劃部、拓展部主任都有上升一步的可能,大家看上去心平氣和,背地里卻做著各種動作。我本來是最佛系的一個,可館長告訴我,文藝部主任做副館長是館里的傳統(tǒng),他就是從文藝部主任升上去的,之前的兩個副館長也無一例外。他甚至幫我約了分管我們的劉副局長吃飯,席間對我好一番吹捧。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也是在真心幫我,不過那場飯局真是令人尷尬。我本來就不善言辭,沒話找話讓我很受煎熬,只得一杯一杯地喝酒。好在妻子與我同去,整個晚上,劉副局長和妻子說的話都比和我說的話多。最后我醉得一塌糊涂。從那以后,我雖然對副館長的職位不抱太大期望,卻再難像以前那樣心無旁騖。

我靠著椅背,雙腿打直,用盡力氣伸了幾個懶腰,感覺好多了,理療可以不做了。我打開一個活動方案的文檔,想好好地把它寫完。這個方案我已經(jīng)寫了很久,總是寫寫停停。局里和館里都沒催,并不表示可以一拖再拖。我希望自己思如泉涌,館長一回來,就能看到我的成果,可是精神一直無法集中。

我去陽臺上點燃香煙,坐在花盆中間吸了一大口。花草長勢喜人,看上去很豐盈的樣子。我順手摘下一片厚實的葉子,看到上面紋理交錯。都說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想必也不會有相同的紋理吧?然而它們的走勢卻出奇一致,都在分離中重合,又在重合中分離,人生的旅程、機遇和挑戰(zhàn)不也如此?平凡事物給人的啟發(fā),有時是簡單純粹的。

臨近中午,小鄭跑過來喊我:“楊主任,我請你吃冒菜吧。”

“為什么要請我?”

“給你賠罪啊。”

“你又沒得罪我,賠什么罪?”

“那你就是沒怪我了?”

吃飯的時候,她拿著手機點來點去,不知是在玩游戲,還是在和人聊天,目光始終沒離開手機屏幕。我裝作隨意地問:“要是忘了密碼,怎么才能解開手機屏鎖?”

她不懷好意地望著我,打趣道:“怎么,你懷疑嫂子?”

“哪里?!蔽疫B忙解釋,“是以前的一個舊手機,突然想到上面還存了些很重要的東西?!?/p>

“自己設(shè)置的密碼也能忘?”

“太久了,當初隨意設(shè)的,早忘得一干二凈了?!?/p>

“你可以試試指紋,或者人臉識別。”

“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要么恢復出廠設(shè)置,要么找維修店刷機。”她聳了聳肩,“不過你那些重要的東西可就找不回來了?!?/p>

“聊天記錄呢?”

“肯定也沒啦?!?/p>

她對著我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

午后,我們都習慣休息一會兒再上班。這一會兒有時是一刻鐘,有時是個把鐘頭,取決于當天的工作節(jié)奏。通常情況下,我都睡不著,或閉目養(yǎng)神,或努力放空大腦。

回到辦公室,小鄭便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起來。我也感到有些倦意,趴了一會兒,腦袋把胳膊壓得生疼,雙腿也有點發(fā)麻。于是我往后挪了挪椅子,上身靠著椅背,腳尖抵住桌子的抽屜。雖不比躺在床上,但比趴著睡舒服多了。我閉上眼睛整理思緒,活動方案的框架已經(jīng)搭好,只需要再填充些細節(jié),下午全力以赴,應該很快就能寫好。

憑著記憶,我想象著文檔里哪些內(nèi)容是多余的,哪里還要深化,哪個說法欠妥。本來一切順利,我甚至覺得午休后立刻就能進入狀態(tài),可那些原本安安分分的文字開始抖動起來,像螞蟻一樣東闖西竄,要去搶占別人的位置,場面陷入混亂。接著,它們加快速度,圍繞一個虛無的點不停旋轉(zhuǎn),太快了,快到每個文字的黑色都將褪盡,化作虛無。我看到霧氣四起。

有了早上的經(jīng)驗,我不再緊張,而且仿佛知道這不過是場夢,雖然身處其中,倒也能像旁觀者一樣泰然處之。我知道接下來霧氣會越來越重,但不至于再次對我形成壓迫。巨象嘶吼,腳步低沉,它走得很慢。我在心里默念著數(shù)字,倒計時到零時,我將沉著地一睹它的真容。然而它沖破迷霧的剎那,我終究還是沒能看清它的全貌,只見石柱一般的粗腿,砸向地面就是一個坑,身軀隱于霧中,呼出的氣體攪動大霧,讓我瑟瑟發(fā)抖。我?guī)缀跏菕暝褋淼?,腳踢到抽屜,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小鄭已經(jīng)醒了,坐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雙肩一顫一顫的。她說:“楊主任,你做噩夢了嗎?”

我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夢到什么了?”

“奇怪……”我連連說。可不奇怪嗎?一睡著就夢到大霧,眼里是霧,腦中也是霧,真讓我一頭霧水。

“說來聽聽,我?guī)湍憬鈮簟!?/p>

我望著她若有所思。如果此夢有解,那它到底預示著什么?

“大霧,霧中還有大象?!蔽夷貌惶珳?,又補充道,“也許吧,也許是大象,具體是什么我不知道。”

她一邊點頭,一邊重復道:“大霧,大象。”然后裝模作樣地替我分析,“楊主任,這可不是個好夢?!?/p>

“怎么說?”

“你想啊,大霧說明什么?說明你生活中遇到了阻礙,還讓你很迷茫,不但看不清未來,對過去也充滿了懷疑。霧中還有大象,那么個龐然大物,是敵人的象征?!彼f得頭頭是道,“楊主任,你的敵人不簡單,雖然離你很近,但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至少你不知道敵人是誰。”

她的話讓我后背直冒冷汗,準不準姑且不論,至少說中了我目前最擔心的事。我?guī)е鴰追謨e幸問:“白天做的夢,也能算一種預兆?”

“算,當然算?!彼隙ǖ卣f,“只要是夢就算。而且夢都有解,才不管是白天做的還是晚上做的?!?/p>

“你年紀輕輕,怎么這么迷信?!?/p>

“不是迷信好吧!解夢是科學,是心理學,你難道不知道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

我沒有回答她。她的解析真是給人添堵。阻礙、敵人,想想都令人心亂。不可否認,這些正是我愁腸百結(jié)的源頭。與其說是霧中巨象令我困惑不已,不如說是對生活毫無把握的不安全感困擾了我。

整個下午,我盡可能不東想西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文檔??赏?,就會不自覺地發(fā)呆。我上網(wǎng)搜索夢見迷霧夢見大象代表什么,答案五花八門,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其實我完全可以忽略那些不好的說法,選擇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但我沒法那么樂觀。我的心情越來越糟糕,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看似平靜的生活其實一團糟。活動方案不但沒順利完成,還被我弄得一團混亂,無從下手。

妻子發(fā)信息說要加班,我這才發(fā)現(xiàn)已過了下班時間。小鄭早沒了人影,館長他們也還沒回來。

中午冒菜吃得太多,晚上我一點也不覺得餓。回到家,我坐在沙發(fā)上研究怎么破解手機密碼。小鄭說得沒錯,簡單奏效的辦法就那幾個。網(wǎng)上有個破解密碼的教學視頻,我按其方法將自己的手機設(shè)置好密碼,按教程操作一遍,卻并不能打開手機。也不知是方法無用,還是我漏掉了什么。但我失去了繼續(xù)鉆研的興致,蜷縮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心不在焉地換著臺。

妻子回來的時候是十一點。電影頻道已放完一部影片,字幕緩慢滾動,片尾曲平靜悠揚。

她有些詫異:“你還沒睡?”

真是沒話找話。我平時這個點也沒睡,也沒見她關(guān)心。她的臉很紅,呼吸很重,有股淡淡的酒味。

“你又喝酒了?”

她以前不喝酒的,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喝上了,而且喝得還有些頻繁。

“晚上有個接待?!?/p>

“你不是說在加班嗎?”

“臨時喊去的?!彼龀鲆桓北硎緟拹旱臉幼?,“那個客戶事兒可真多!”

她扔下手機和包,去飲水機下面接了杯冷水,幾口就喝完了。我想在今晚的酒局上她大概也是這般氣勢豪邁,要是如她所說,真的是去陪客戶,一定還博得了客戶的叫好。但我并不關(guān)心這些,我的視線落在她的手機上,久久無法移開。

“我得去洗洗,滿身的酒味菜味?!彼铝送律囝^,用手不停地往臉上扇風。

她一進洗漱間,我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兩步閃到桌前。剛要伸手去拿她的手機,她卻開門出來了,這讓我特別難堪。好在我反應及時,并沒把手縮回來,而是繼續(xù)往前伸,抓起她的包,問道:“你的充電器呢?”

“你自己拿吧,應該就在包里?!?/p>

我拿出充電器,找插孔給手機充上電,手機顯示電量還有百分之八十七。

“浴巾呢?怎么浴巾老是找不到?”

我?guī)退脕碓〗?,目送她進了洗漱間,關(guān)上門。聽見她窸窸窣窣脫掉衣服的聲音,淅淅瀝瀝花灑噴水的聲音,我總算可以放心了。我又回到桌前,拿起她的手機。手機沉甸甸的,但這重量并沒讓我產(chǎn)生絲毫遲疑。我絞盡腦汁想著那六個數(shù)字的組合,試了兩次,密碼都是錯的。于是我來到插座邊,蹲下身,用自己的手機又看了幾遍解密教程,仍然不得要領(lǐng)。

“你在干什么?”妻子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

我太投入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什么時候關(guān)掉花灑,什么時候開門出來的。她的頭發(fā)濕漉漉的,發(fā)尖還在滴水,看來她也不怎么放心。

“我看你的手機也沒電了……”我拔掉我的手機,給她的手機充電。

“你充你的,”她說,“我在里面充?!?/p>

她一邊用浴巾胡亂擦著頭發(fā),一邊從我手里拿過她的手機。我蹲在原地,內(nèi)心和手上都空空如也,感覺手機不是被拿走,而是被奪走的。她進了臥室,里面很快響起吹風機的聲音。我躺到沙發(fā)上,清空了網(wǎng)頁瀏覽記錄,然后拿起遙控器一個一個換臺。

“你還不睡嗎?”她已經(jīng)吹干了頭發(fā),站在臥室門口,身上的睡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睡衣之下的身體也松松垮垮的,“都幾點了?”

“你先睡吧,我再等會兒?!?/p>

她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上了臥室門。

換了一圈臺,要么是婆婆媽媽的電視劇,要么是打雞血似的推銷廣告。我頭腦清醒,卻打了個哈欠。都說打哈欠是缺氧的表現(xiàn),并非困倦所致,對此我深以為然。換至下一個臺,屏幕上的畫面吸引了我。沙塵暴一般滾滾而來的迷霧,霧中怪物出沒,嚇得一眾人逃進超市避難,那濃重的霧氣像極了夢里的情形。我放下遙控器,饒有興致地看起電視來。漸漸地,迷霧充盈了整個屏幕;漸漸地,迷霧滾滾地漫溢而出。于是,我便身在其中了??晌矣X得還少了點什么。怪物?巨獸?它身在何處?真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房間里只有電視里不時傳來的尖叫聲。他們雖然身處危險的境地,但至少知道敵人是誰,明白危機在哪兒。我的敵人呢?我的敵人是誰?一想到此,我就不得安寧,頹喪得像一塊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我疲憊地睜開眼。之前的電影已經(jīng)結(jié)束,這會兒正放著一個無聊的紀錄片。我看了看手機,居然凌晨一點多了。

我關(guān)掉電視,輕手輕腳地進了臥室,在妻子身邊躺下來。

失眠已成習慣,但我并不焦慮。相反,我希望自己能夠更清醒些。妻子呼吸粗重,胸口起伏平緩。我伸手在那兒摸索了一陣,感覺那里扁平、小巧,而且軟塌塌的。畢竟四十左右的人了。這個曾經(jīng)十分曼妙的身體,我對它的熟悉程度遠超過自己,但此時此刻,我對它卻感到生疏無比。也許是她枯萎得太快,也許是時間收割完了我的激情,每次潦草的碰撞,都帶著敷衍的情緒。這兩個月以來,我們達成默契,連應付也省掉了。

我靜靜地躺著,細心觀察她呼吸的節(jié)奏。過了一會兒,確定她已經(jīng)睡熟,我又將手伸了過去,剛好能夠到她的手機。黑暗中,我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住她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嘗試指紋解鎖。一通操作下來,我滿頭大汗,心臟狂跳,手機卻跟她一樣,睡得死沉死沉的。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人臉識別了。我將手機屏幕正對著她的臉,手機毫無反應。難道是光線太暗?我打開自己手機上的手電功能,并滑動她的手機屏幕,還是無果。突然,她皺了皺眉,換了個背對我的睡姿。我趕緊關(guān)掉手電,輕輕把她的手機放回原處。我重新躺下,深吸了幾口氣,心跳久久不能平復。

我想到我們的婚姻。外人眼中,也許我們還不錯,但究竟如何,只有我倆知道。如果要我自己來形容,那可真是一言難盡。我常以為一切過錯都是因為時間,是時間削弱了我們的感情。其實不然,兩個原本毫無瓜葛的人,因為幾場體液交換的游戲,就急不可耐地組成了家庭,本身基礎(chǔ)就不夠牢固。

要是能一直這么風平浪靜地過下去,好像對誰也不會產(chǎn)生傷害,但是嫌隙和隱痛不可避免,日積月累,最后會不會爆發(fā)一場驚天動地的家變?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還沒有孩子,但可悲之處似乎也正在這里。

我的胸口一陣發(fā)緊,突然悲從中來。直到窗戶外面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我才有了一點睡意。

忽然,大霧像海潮般涌來,將我包裹其中。沒有尖銳的嘶吼聲,也沒有沉重的腳步聲,而它無聲無息地從霧中現(xiàn)了身。跟我想象中的一樣,還真是頭大象。我沒想到的是,它身上毫無巨獸應有的那種威風,而是溫馴得像一頭家養(yǎng)的豬。它通體暗灰,兩根象牙長短不齊,雙耳傷痕累累,雙眼充滿悲傷地站在我面前喘息。我撫摸著它粗糙的皮膚,它不僅沒有反抗,還閉上了眼睛,眼角滲出清澈的淚水。

第二天我還沒起床,館長就打來電話,火急火燎地叫我趕緊去局里一趟。

我頭腦昏沉地穿過幾條街,趕到局里時出了一身熱汗。館長還沒到,我正要給他打電話,他又打了過來。

“你先找個地方等我,劉局找我們。”他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我晚一點到,回家把那盒普洱茶取來?!?/p>

“拿茶干什么?”我有些不解。

“你呀你呀!一點不懂得人情世故。這種時候點名找我們倆,你覺得會是什么事?我猜應該是好事?!彼d奮地說,“你不準備我得替你準備。劉局要是不幫忙,我們館里的傳統(tǒng)就沒了。找個地方等我——算了,你去頂樓的大會議室吧,那兒沒人?!?/p>

我還真沒往這上面想,我都快把請劉副局長的那次飯局忘了。自打進館,我就一直在館長手下工作,這么多年來,他深諳世情、心眼活泛的優(yōu)點我是一點沒學會,相反,卻變得慢慢吞吞,得過且過,日漸佛系。

我去廁所洗了把臉,然后徑直上了七樓。

會議室的窗簾緊閉著,屋里黑洞洞的。我拉開窗簾的一角,點了支煙,漫無目的地俯視著外面街上的行人。這個常住人口不到三十萬的小縣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生活節(jié)奏也變得快起來。大家忙忙碌碌,行色匆匆,熟人見了面都懶得打招呼。突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妻子的身影。她揮著雙手,正在和身邊的人侃侃而談,那人被廣告牌擋住了大半個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我激動地從窗戶探出頭,又俯下身,仍然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我扔掉香煙,把窗簾拉開得更大了些,大片的晨光頓時傾瀉而入。然而就這么一小會兒,妻子仿佛人間蒸發(fā)了。

我本打算聯(lián)系妻子的,這時,館長的電話卻來了,叫我趕緊去樓下等他。

我快到一樓時碰到了正往上走的館長。他把手里的牛皮紙手提袋遞給我,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劉副局長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著我們了。一大清早,他看上去卻很忙的樣子,沒有寒暄和廢話,直截了當?shù)亟o我們安排工作。館長終于失算了一回,和副館長的事無關(guān),這次找我們談的是活動方案的事??h里打了招呼,說市委宣傳部的領(lǐng)導要參加,方案的站位要更高,格局要更大,立意要更深遠。

“這次活動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是館里的亮點工作,更是文藝部的重點工作。局黨組特別看重,讓我親自牽頭。你們得緊張起來,把它當成最近一段時間的首要任務(wù)。”

我感到稍許失落,館長卻頻頻點頭,像個提線木偶。劉副局長安排完工作,將身子深深陷進旋轉(zhuǎn)座椅里,等待我們表態(tài)。館長馬上表態(tài),表示高度重視義不容辭,我則呆滯地隨聲附和,更加像一個木偶。

“沒別的事回去忙吧!我等著你們給我驚喜?!?/p>

劉副局長下了逐客令。我準備起身離開,館長卻拉了拉我的衣服,指著我手里的手提袋。我頓時明白過來,趕緊將茶葉雙手捧上,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什么。

“大益的熟普,金針白蓮?!别^長對劉副局長說。

“這怎么行?!”

我的手停在半空,伸不是,縮回也不是。氣氛有些尷尬。

“小楊的一點心意?!别^長替我解圍道,“沒別的意思,聽說你血壓高,這茶降壓效果挺不錯?!?/p>

我趕緊放下手提袋,感到如釋重負。

館長起身要走之前,又說:“對了劉局,副館長的人選……”

“這兩天開局黨組會,我會據(jù)理力爭?!?/p>

我們走出局機關(guān)大樓,陽光照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館長瞇縫著雙眼,滿面通紅,對我不住地點頭:“有劉局替你說話,這回應該穩(wěn)了?!?/p>

我沒有說什么。我想起了妻子,過去這么長時間了,這會兒她當然不會還在這條街上,但我仍然前前后后掃視了一遍。我拿出手機,想打給她。但是打給她說什么?我們確實沒什么好說的,于是我放棄了。

“雖然只是個副職,但可以讓你歷練歷練?!甭狆^長的口氣,好像這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了,“好好做點成績出來,過兩年接我的班。”

他的話嚇了我一跳。我從來沒朝這方面想過,是我什么時候言行失態(tài),讓他產(chǎn)生了這樣的錯覺嗎?

我說:“我接什么班?我就一直跟著你,你可別不帶我啊?!?/p>

“不沖突,”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不快些成長,我什么時候才能到局里?我都五十好幾了,我可不希望自己在館里退休!”

原來如此,他這么掏心掏肺地幫我也就說得通了。只是我感到一種莫大的悲哀,他作為上司和前輩的形象在一點一點地崩塌,某種情誼也在一點一點地消減。我望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活動方案得推翻重做,我們部門破天荒地開始加班。大家群策群力,出點子,想妙招,打磨句子,如此團結(jié)一致的氛圍已很久沒有過。小鄭把后勤工作做得井井有條,給我們點奶茶和吃的。

周五晚上,同事們都走了,我又加了會兒班。突然,我被一陣眩暈擊中,于是趴在桌上小憩。這些天,我的夢境已漸漸趨于正常,雖然偶爾還會夢到大霧彌漫、巨象嘶鳴,但其他不同的夢也紛至沓來,我的神經(jīng)終于可以松弛一些了。

很快我就感到睡意蒙眬,遐想和夢境交織。好像是在家,妻子正嘩嘩啦啦地沖澡,我四處尋找她的手機。又好像在辦公室,小鄭在滔滔不絕地給我解夢,裙下小腿修長,腳趾白皙。洗漱間的門開了,水蒸氣洶涌而出,充滿整個房間。我走進去,妻子不在,花灑開著,水溫很高,熱氣騰騰。慢慢地,我從水汽里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就像大象從霧中顯現(xiàn)。我以為是妻子,直到她靠近了,我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小鄭。年輕就是不一樣,她的身體比妻子緊實渾圓得多?!澳愣嗑脹]做過了?”她言語輕佻,引領(lǐng)著我,激勵著我。我勇敢地迎接了她,陌生的新鮮感令我全身戰(zhàn)栗。

“你又做噩夢了?”小鄭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響起。

夢和現(xiàn)實相隔太近,讓我一時無所適從。

我緩了一會兒才說:“你不是走了嗎?”

“是啊。吃了晚飯出來散步,經(jīng)過這里看見還亮著燈?!彼┲綍r上班沒穿過的T恤和短裙子,顯得更有活力,“你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回去?”

“本來想再完善一下方案,結(jié)果睡著了?!?/p>

“還沒吃飯吧?”

“這么晚了,不吃了?!?/p>

“再晚也得吃點東西啊。走吧,我請你吃夜宵?!闭f著,她上前拉我,又大方又熱情,如夢中一樣,讓我不忍拒絕。

我們?nèi)チ瞬贿h的路邊燒烤攤。已經(jīng)十點多了,卻坐滿了人。他們看上去很放松,男的打赤膊,女的穿吊帶,無所顧忌地說笑,整杯整杯地喝啤酒。我得承認,和小鄭這樣既年輕又漂亮的女孩一起吃燒烤,遠比跟妻子一起要愜意得多。男人和男人是一樣的,都是視覺動物。她的回頭率挺高,別人看我的眼神是羨慕的、不甘的、嫉妒的,這讓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也許先前那個離奇的夢并不是無中生有。雖然我和妻子親熱的次數(shù)寥寥,但在潛意識里,我是希望可以酣暢淋漓來一次的,特別是和小鄭這樣的姑娘。

“楊主任,”小鄭一邊拆塑封餐具一邊問我,“你有多久沒做過了?”

“?。俊蔽乙惑@,莫不是夢還沒醒,“沒做過什么?”

她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歧義,臉上緋紅一片,改口道:“你有多久沒出來坐坐了?我們每次聚你都推辭?!?/p>

“我不愛出來,就想在家待著?!?/p>

“你也不老啊!”

“跟老不老沒關(guān)系?!?/p>

“他們都在說,說你……”

“說什么?”

“說你抑郁了?!?/p>

“你看呢?”

“我看不像,頂多也就有點兒喪?!?/p>

這倒新鮮,我沒想到給她的是這個印象。不過細想自己對待一切事物的態(tài)度,好像這么形容還挺貼切。抑郁是病,喪只是心態(tài)問題,她懂得講話的分寸。

她起身給我倒水,T恤的領(lǐng)口洞開,比夢中看到的還要豐碩渾圓。也許她瞟了我一眼,也許沒有,她坐下時,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笑,多此一舉地用手護了護領(lǐng)口。我有些心虛,很不自然地左顧右盼。整頓燒烤吃得甜蜜又沉重。

很晚才回到家,妻子居然還沒睡。她坐在床頭,專注地用手機看電視劇。我進屋脫掉衣服,打開柜子,找了件睡衣去洗漱間,自始至終她都沒抬一下眼。

熱水灑在頭上,我閉上眼睛,想象著當蒸氣升騰時,一絲不掛的小鄭就會出現(xiàn)。不用我太主動,她自然懂得怎樣迎合。如果能再多一點嫵媚,多一點撩撥,那就再好不過了。

就在我將要步入溫暖幽暗的深處時,妻子破門而入:“怎么洗這么久?我還等著沖涼呢?!?/p>

我一下興致全無,關(guān)了花灑,匆匆擦干身體就上床了。

她的手機就在面前,我卻沒有拿起來嘗試解鎖的興趣了。還真是夠喪的。她足足待了二十分鐘才出來。她圍著浴巾,進屋就關(guān)了燈。

上床后,她一頭栽進我懷里。雖然我們很久沒親熱過了,但卻從來沒有如此默契過,也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令人激動的歡愉。就像她不是她,我不是我。她應該很滿足。她喘息著坐起身,摁亮手機,輸了六個1,解鎖成功。她接著看剛才沒有看完的電視劇。

居然是這么個腦殘的密碼。我嘲諷自己,各種辦法想遍,怎么就沒想到最簡單的?好歹知道了密碼,我放下心來,心跳卻變得有些紊亂。我閉上眼睛,佯裝睡覺。為了表現(xiàn)得更真實,過了一會兒,我先是輕聲打鼾,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又漸漸加重了聲響。這招很管用,妻子埋怨了兩句,放下手機,背對著我也躺下睡了。我耐心地等待著,等待她打鼾、磨牙、說夢話的聲音。

沒過多久,我感到頭腦發(fā)沉。和小鄭吃燒烤的時候,我們喝了幾瓶啤酒。她脖子白凈、鎖骨性感,舉杯時手抬得老高,露出一抹文胸的邊緣。小睡一會兒也好,我心里想什么,也許就會夢到什么吧。

然而我沒有夢到小鄭。剛一入夢,就覺得身體在不停下墜,直到墜入一團霧的混沌中。無所謂,這樣的夢我也見怪不怪了。

“你不該來這里?!?/p>

我尋找聲音的來源,卻只看到那頭傷痕累累的巨象。

“別找了,就是我。”

說話的居然是它。大象也會說話?

它繼續(xù)重復道:“在夢里你不可以到這兒來。”

“什么意思?我不該來這里?”

“好吧,確切地說,你不該做這樣的夢,更不該反反復復地做?!?/p>

“我也不想做這種夢啊?!?/p>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想怎么會夢到?”它卷了卷滿是褶皺的鼻子,笑話我道,“虧你還自以為是淡定佛系,心里不糾結(jié),不在乎,不懷疑,不迷失,那你跑進這漫天濃霧的世界里做什么?”

我想反駁它,但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個啞巴。它不再說話,只是悲傷地望著我,眼里噙滿淚水。接著,地面消失,我又開始繼續(xù)下墜。我一時慌了神,極力想抓住什么。就在我的無助和焦灼將要達到頂點時,更加強烈的下墜感讓我渾身一顫,謝天謝地,我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用了很長時間,我才調(diào)勻了呼吸。妻子睡熟了。我伸過手,想到剛剛夢中巨象所言,又縮了回來。就這么放棄了?真的不計較不在乎不懷疑了?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我還是拿過手機,輸入六個1。我迫切地打開微信,在通訊錄里查找“阿波羅”,居然沒這么個人。又在搜索欄里查找,還是沒有。我努力回憶當時看到的那些信息,輸入“怎么不接電話?”“被他發(fā)現(xiàn)了嗎?”也沒有搜索到聊天記錄。一定是她心虛,刪除了所有聊天記錄。我仍不死心,回到通訊錄,挨個找類似古希臘雕像的微信頭像。既沒找到“阿波羅”,也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看來她連微信好友也刪了。

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電話聯(lián)系人、通話記錄、短信、QQ,以及與社交有關(guān)的軟件,我找了個遍,都沒找到我想要的。難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切只是我的無端臆想?

為了避免過分糾結(jié)于此,周末我加了兩天班,總算把活動方案做好了。

星期一一大早,小鄭打來電話,說九點開全館干部職工大會。我們館總共四個部門二十來人,有什么事給主任們交代一聲就行了,別說全員會,小會也很少開。

“知道說什么嗎?”我問。

“不清楚,聽說局里領(lǐng)導要來?!?/p>

“哪個領(lǐng)導?”

“好像是劉局?!?/p>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會是那件事嗎?我的心跳漸漸加快,不是心慌,而是激動。看來我還是在乎的。

和我猜想的一樣,會議的主題,還真是有關(guān)人事。副館長的空缺終于有人來填補了,不是我,也不是館里的其他主任,而是從局里來的人。還有,文藝部主任和辦公室主任對調(diào),接下來,我得去對付些瑣碎的雜事。館里的傳統(tǒng)沒了,館長的希望落空,但看上去他的情緒一點沒受影響。文件宣讀完畢,他第一個鼓掌,臉上掛著由衷的笑。也許局里調(diào)來的人會成長得更快,這對他而言更好。

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所以也不至于太過失落。但回到辦公桌前,我還是愣了一會兒神。小鄭告訴我,館長叫我去他那兒。

館長說:“我和劉局都盡力了……”

我說:“沒事,我本來也該多歷練一下?!?/p>

“我就知道你識大體,顧大局。”他遞給我一支煙,“這也沒什么,到辦公室其實更有利于你的成長。過兩年我去局里,他升上來,那個位置還是你的?!?/p>

我笑了笑,這回我真心如止水了。巨象的形象和話語再次出現(xiàn),到底預示著什么?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沒什么可好奇的,也沒什么好期待的,讓該來的來吧。即便大霧再濃烈,也終有消散的時刻。

離開之前,館長叫我把活動方案發(fā)給他和劉副局長。

我回到辦公室,一邊給館長發(fā)方案,一邊抽著煙,反倒覺得很是輕松自在。館長回了個OK的表情符號。我告訴他我沒有劉副局長的微信號,請他幫忙轉(zhuǎn)發(fā)。他說我自己發(fā)過去比較好,并立刻把劉副局長的微信號推給了我。我望著劉副局長的個人名片,愣住了。頭像是我十分熟悉的古希臘神話人物雕像,頭像后面,緊跟著的是那個刺目的微信名“阿波羅”。

小鄭走過來,神秘地告訴我說她剛下了個軟件,有辦法破解手機密碼了。不過需要用手機連接電腦。她已經(jīng)試過幾次,百分之百成功。

我說:“不用了?!?/p>

“你已經(jīng)解開了嗎?”

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

“你不是說有很重要的東西嗎?”

“現(xiàn)在不重要了。”我說。

猜你喜歡
館長妻子
我的老師是館長
為何妻子總是憂心忡忡?
中老年保健(2021年8期)2021-08-24 06:24:36
女兒要富養(yǎng) 妻子要暖養(yǎng)
海峽姐妹(2019年8期)2019-09-03 01:01:00
道理重要,還是妻子重要?
好日子(2019年4期)2019-05-11 08:48:18
最應該富養(yǎng)的,不是孩子是妻子
海峽姐妹(2018年1期)2018-04-12 06:44:26
農(nóng)民“館長”李銅
2013年廣西公共圖書館館長高級研修班
圖書館界(2013年5期)2013-03-11 18:50:34
難書
文苑·感悟(2009年9期)2009-06-24 09:25:46
妻子的發(fā)型
故事會(2008年16期)2008-05-14 15:23:16
第二個妻子,第二次生活
海外英語(2006年6期)2006-07-19 07:25:40
兴业县| 沭阳县| 东方市| 洛隆县| 恩平市| 朔州市| 梁河县| 青岛市| 金昌市| 宁德市| 保亭| 亳州市| 陆川县| 东光县| 莱芜市| 汉阴县| 和硕县| 讷河市| 南宁市| 潮州市| 东莞市| 临清市| 拜泉县| 锡林郭勒盟| 高州市| 彭泽县| 顺平县| 县级市| 巴林左旗| 江川县| 汝州市| 清涧县| 穆棱市| 鄂州市| 宕昌县| 巩义市| 加查县| 五家渠市| 龙江县| 沛县| 图木舒克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