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杰
在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汪曾祺因其獨有的色彩被稱為“不好歸類”的作家。他左手小說,右手散文,亦莊亦諧,獨步文壇。他的短篇小說多為“小橋流水”,俗人俗事;他的散文亦多“輕賤平?!?,隨意散淡。自認為“寫不出來大作品,寫不出來有分量、有氣魄、雄辯、華麗的論文”,他希望自己的文字能為喧囂擾攘的現(xiàn)代人的生活帶來一點寧靜、一絲清涼。
有記者采訪汪曾祺,問他是怎樣成為一個作家的,他的回答是:“我就是東張張西望望就成了一個作家。”在《沈從文的寂寞》中,汪曾祺談到,想要成為一個作家,“要對生活充滿興趣,充滿好奇心,什么都想看看。要到處看,到處聽,到處嗅聞。一顆心‘永遠為一種新鮮顏色、新鮮聲音、新鮮氣味而跳,要用感官去‘吃各種印象。要會看,看得仔細,看得清楚,抓得住生活中‘最美的風(fēng)度;看了,還得溫習(xí),記著,回想起來還異常明朗,要用時即可方便地移到紙上。什么都去看看,要在平平常常的生活里看到它的美,它的詩意?!?/p>
除了受到沈從文的熏陶,汪曾祺還深受明代歸有光的影響,他喜歡歸有光“以清淡的文筆寫平常人的事”。他說“歸有光是中國的契訶夫”,認為他“是和現(xiàn)代創(chuàng)作方法最能相通,最有現(xiàn)代味兒的一位中國古代作家”。
汪曾祺非常重視語言,對語言的重要性推崇備至:“我認為語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內(nèi)容。語言和思想是同時存在的,不可剝離的?!薄罢Z言不僅是載體,它是作品的本體。一篇作品的每一句話,都浸透了作者的思想感情?!薄罢Z言的后面都有文化的積淀,一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越高,他的語言所傳達的信息就會更多?!庇腥嗽u價汪曾祺的語言很怪,“拆開來沒有什么,放在一起,就有點兒味道。”汪曾祺認為:“誰的語言都是這樣,每一句都是平常普通的話,問題就在‘放在一起,語言的美不在每一字、每一句,而在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的關(guān)系?!本渑c句要互相連帶,互相顧盼,痛癢相關(guān)?!拔膶W(xué)語言不是像砌磚墻一樣,一塊磚一塊磚疊在一起,而是像樹一樣長在一起的,枝干之間,汁液流轉(zhuǎn),一枝動,百枝搖?!薄耙粋€人的文章寫得很順,不疙里疙瘩的,叫作‘順暢,寫一個作品最好全篇想好,至少把每一段想好,不要寫一句想一句。那樣文氣不容易貫通,不會流暢?!?/p>
汪曾祺的文學(xué)功底深厚,能書會畫,能文能詩,他的散文常常是“文白雜糅”,普通話中帶點兒文言文、方言,讀來有韻味,有嚼頭。他建議青年作家要讀些古文,懂一點兒平仄對仗,學(xué)會寫絕句、律詩。他在《幽冥鐘》里寫了這樣的句子:“羅漢堂外面,有兩棵很大的白果樹,有幾百年了。夏天,一地濃蔭。冬天,滿階黃葉?!痹谶@里,“如果不用對仗,就會很啰唆,也沒有意境”。
(節(jié)選自《中國教育報》2020年8月23日,原文標(biāo)題為《人已走,茶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