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祖石
甲骨文是以實物為據(jù)的、成系統(tǒng)的、最早的漢字,是中國字書所載漢字的源頭。漢字的本義源于甲骨文字形,造字者以形賦義,習(xí)字者以形釋義。
《說文解字》是中國字書的母本,國寶級的權(quán)威著作,但它成書于甲骨文之載體龜甲獸骨埋失千年之后,作者無緣得知甲骨文的存在;西周后期,由甲骨文改寫而成的大篆,或因秦始皇焚書,《說文解字》也僅收錄223 個。《說文解字》所據(jù)之小篆,僅稱《秦三倉》的3300 字源于大篆,其余6053 字當(dāng)源于漢隸,而這些漢隸不少字符卻早已形義難副?!墩f文解字》缺失漢字本源甲骨文的支撐,欲求漢字之本義,近乎巧婦去做無米之炊。由于《說文解字》的權(quán)威性,這些先天性瑕疵流傳至今,并始終影響著后世對漢字本義的準(zhǔn)確解讀。
以國家之力編撰的中國最后一部古字書《康熙字典》,成書于1716 年,183 年后甲骨文才被重新發(fā)現(xiàn)。從《說文解字》到《康熙字典》之間近1600 年里,古字書的編著者都無從得知甲骨文的存在。這些字書大多回避了字形與字義的關(guān)聯(lián),而以例句為字義之憑借,既遵循孔子“述而不作”之教,又謹(jǐn)守“言必有據(jù)”之念,實則蕭規(guī)曹隨,即或有疑,也照搬前人之說而以訛傳訛,終致約定俗成而積重難返。夸張點說,在義由形生這個層面,把漢字解說準(zhǔn)確、明白了的字書,成了幾近缺失的資源,這就是中國字書的現(xiàn)狀。
《說文解字》成書已2000 年了,由其衍生而來的中國字書,字符圖像無論合理與否早已固化,字義無論對錯也早已約定俗成,萬難更改,成了一個死結(jié)。漢字是表意文字,許多漢字卻形義脫節(jié),使原本“看圖識字”一般的漢字成了最難研習(xí)的“天書”。這樣的字書,教者昏昏,卻欲使學(xué)者昭昭,即便是一些常用字,如漢、唐、孩、哭等,其字形與字義之關(guān)聯(lián),就教學(xué)兩難。
“漢”字中的“氵”指漢水,上游稱漾水,《說文解字》以局部代整體,將漢水解作漾水。《說文解字》:“漢,漾也。”“漢”字中的堇,古文寫作 ,為艸(草)+ 呂+ 人+ 土?!捌H”指莊稼;“呂”是兩個囗(音圍)字的重疊,表示眾多塊相連的農(nóng)田;“人”指農(nóng)夫;“土”指田野。這個“堇”字指該地農(nóng)產(chǎn)豐饒,這或為鄭玄所言的“土帶穰曰堇”的字形源頭,穰指土上的莊稼。從這個地方穿過的那條大河為漢水,這個地方在漢水的中游,故稱漢中。
“唐”字在《說文解字》中,本義被解作“大言也”,就是吹牛說大話,“荒唐”的“唐”就由此而來。按此說,被世界各國崇拜了上千年的唐王朝,不就成了吹牛吹出來的嗎?中國人在國外被稱為“唐人”,這些中國人不就成了吹牛說大話的人了嗎?
唐字的甲骨文為 ,其上的 為甲骨文“庚”字。將 顛倒為 ,是大+ 凵,“大”即人,“凵”音坎,指簸箕類張口的器物。庚字的本義,為人端簸箕揚糠存米(見圖1),庚字的隸書才加了廣字頭,表示揚糠存米是在寬廣之屋里操作的。唐字下部的口,解讀為“口”,表示有米可食;解讀為“囗”,音圍,表示存米之糧倉,“庚+ 囗”就表示其地是產(chǎn)糧的大糧倉,其所指為今之臨汾,是上古賢王堯的封地,這個封地稱為唐,都城即今之臨汾市堯都區(qū)。
“哭”字上為“吅”,音喧,兩口并列,表示拖長聲音的喧鬧之聲;下為“犬”,“吅+ 犬”就成了狗拖長聲音嗷嗚嗷嗚的嚎叫聲,俗稱“狗哭”。那“哭”字用之于人豈不成了罵人之語了嗎?
在字書中,上述四字所言遠(yuǎn)非個例,倘若諱疾忌醫(yī),不突破現(xiàn)有字書之局限,去追本溯源,厘清字形字義的演繹軌跡,明了漢字的前世今生,擺在習(xí)字者面前的漢字,終將永遠(yuǎn)是一部“天書”。漢字古今一脈,既演繹出了豐厚絢麗的內(nèi)涵,還使其成了世間唯一可以從今溯古的文字,這就為追本溯源提供了可能,就看我們愿不愿意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