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靜靜
如果小小說的實是樹,其虛就是樹影;假設小小說的實是花,那么其虛就是花影。樹與花怡然,可誰又能否認,樹影與花香比前者更迷人。讀《作品》2023年首期謝志強小小說《江南筆記》三題,可謂徜徉虛實,赴一趟鏡像之旅。
小小說最基本的要素就是要好看。
《江南筆記》三題中《過手》《燈籠》《客串》三篇小說,事件如特寫,像舞臺,隆重推出的郎中、書生、商販如在眼前,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有極強的沉浸感。
郎中吳老泉,善待上門乞丐,遭遇挑釁,對方要求與之攜手合作,救一個死人。結果,病人起死回生,乞丐人間蒸發(fā),從此吳老泉聲名鵲起。矛盾,解決;沖突,再解決。結尾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古鎮(zhèn)少年白天足不出戶,讀書習文,夜晚無錢點燈,外出訪學,寡母等待兒子歸來,發(fā)現一盞神奇的燈籠照著巷口。一次兒子幫拌嘴夫妻寫休書,燈籠消失。母親勸說兒子到丈夫那里收回休書,燈籠再現。情節(jié)重復中有變化的手法,使小小說有了童話一般的色彩。五香豆鋪子傳人小販阿動,迷戀京劇,客串了一回京劇“三國”主題的許褚將軍,鄉(xiāng)人喝彩,引發(fā)主角嫉妒,幸虧急中生智,否則真的下不了臺。阿動仍然像以前一樣,邊賣五香豆邊看戲。小說從結尾又回到了原點,形成了一個漂亮完美的圓形閉環(huán)。
三篇小小說故事情節(jié)是實的,人物性情及文本主旨無疑是虛的,從實到虛,讀者能感受沉重背后的輕盈。
《過手》郎中吳老泉,怎么走運變成“吳半仙”?原來乞丐是來點化他的半仙,普通藥丸經過他的手,就有起死回生的仙氣。佛度有緣人,吳老泉能得到乞丐的指點,在于他稟賦善待落魄人的悲憫、敬畏醫(yī)術的謙卑的前提。為一個乞丐指使妻子去給他買早點,請他進來入座,喝茶。這兩個細節(jié)凸顯吳老泉醫(yī)者懸壺濟世之初心??吹狡胀ǖ乃幫瑁谄蜇さ氖种心芑酁樯衿?,進而判斷乞丐乃是半仙,源自于吳老泉一心想提升醫(yī)術的杏林仰望。《燈籠》燈籠出現在少年勤學尊師的夜歸;消失于少年為了師長的清靜,幫糊涂丈夫寫休書。最后,燈籠再現于母親勸說后少年收回休書的夜晚。小小說給人以啟示,那就是天道酬勤,宅心仁厚的人是自帶光源的。人在做,天在看。善良的人,他總是有福氣的?!犊痛防锏暮蚂o,也叫阿動,為什么客串一次京劇演出,受鄉(xiāng)里人熱捧之后,沒有從此一腳踏進名利場,自我膨脹。原因不僅在于遭遇主角刁難,更在于他擁有堅守質樸以及隨遇而安的恬淡。
三篇小小說里的虛,站在故事瓷實的肩膀上,情節(jié)推著人物個性走,文本與生活雙重邏輯自洽,符合文學藝術之真實。
閱讀小小說,有的時候感覺游玩園林,觀賞比實際景物更深遠的意境,設計者往往會借助于花墻或者鏡子。
從煙火氣的尋常,到豐盈的精神,從實到虛,需要對生活作裂變、想象或者升華。怎樣從實抵達虛,讓讀者在鏡像里觀光,作者運用了怎樣的寫作手法,這是筆者期待溯源的方面。
《過手》乞丐形象半仙,讓我們聯(lián)想筆記小說《聊齋志異》。謝志強塑造這個陪襯人物時借鑒了想象,夸張地寫出醫(yī)術高明的天花板,這樣的荒誕,讓讀者看到技藝無止境。《燈籠》一線串珠,夜色氤氳反襯燈籠意象。燈籠光讓人想起月亮、星輝、曙光或者黎明,呈現人格的魅力,給人內心的力量,讓人暖心地前行。結尾湯圓意象指向圓滿,與前文燈籠意象輝映,有神來之筆意味。讀這篇小小說,細細回味,有詩歌意蘊。《客串》運用巧合。巧合運用有難度,弄不好,會顯得作者黔驢技窮的逼仄,可在這篇小小說里,顯得頗為妥帖。郝靜與阿動是同一個人,生命就是矛盾沖突的個體,小說講解的是舉重若輕的價值觀,指向哲學。這樣的偶然之中,蘊含著主人公取舍有度,方向明確的必然的生活態(tài)度。
多水的江南,是易碎的琉璃,折射無盡的婉約與韻味,“庭院深深深幾許”,“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江南筆記》三題太短,初夏夜晚很長。掩卷、提筆,索性讓自己在文字里再走一程。
責編:周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