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開萬頃黃

家鄉(xiāng)的油菜花開得特別耀眼，惹得大家浮想聯(lián)翩，或許這就是童話故事里所謂的仙境吧。我真正對油菜花產(chǎn)生好感，源于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叫《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的電影。女主人公揚(yáng)起紅紗巾，與春風(fēng)一起奔赴在金燦燦的油菜花海里。雖然油菜花近在咫尺，卻少了良好的心境從書本里解脫出來，去陶醉一番，忘情地享受一下大自然賦予人類的恩賜。

近年來，很多地方都辦起了油菜花節(jié)。三月通江的新場壩，海浪般的油菜田里密匝匝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盡頭，微風(fēng)吹過，花浪滾滾，花香醉人。特意趕來賞花的游客們，把自己融入了春色間，也成了一道獨(dú)特的風(fēng)景。除了開幕式的歌舞表演，還有主題美食、農(nóng)產(chǎn)品展銷、兒童游樂、婚紗展示以及主題書畫展等內(nèi)容，似在等待遠(yuǎn)方的客人來此參觀體驗，親身體驗“一沐春風(fēng)萬頃黃”的盛況。

一株株普通的油菜花為何受到人們的熱烈追捧，我想舉辦方辦此活動的主要意義還是在于油菜花的觀賞價值，對視覺的沖擊力非一般花卉可比。在一些地方，油菜花幾近被奉為春之花神，在她面前，原本屬于春天的桃紅李白反倒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主要原因大致在于：一是油菜花具有獨(dú)特的規(guī)模效應(yīng)，鋪天蓋地的色彩很容易引起心靈的共鳴，特別是環(huán)山繞水的層次感極強(qiáng)，觀賞的人身臨其境后，很容易被它的艷麗所折服；二是油菜花的色澤十分浪漫，舒適的感覺常常惹人憐愛，加之周圍麥苗、菜地諸多顏色的襯托，更容易奪人眼球。

油菜開花時正是普通農(nóng)家一年中青黃不接的時候，就算會打理生活的人家，去年的存糧也所剩無幾，今年的收成還在天老爺?shù)恼瓶刂袘叶礇Q。

而今的城里人，在網(wǎng)上尋找自己心儀的油菜花海，驅(qū)車千萬里，拖家?guī)Э谝欢糜筒嘶ǖ姆既?。未到興致之處，總恨油菜花的花期太短，謝得太過匆忙。而物質(zhì)匱乏的那個年代，人們卻恨油菜花的花期太長，人們都盼望著花兒早點(diǎn)凋謝，迅速結(jié)出飽滿的果實，解決一家人的燃眉之急。如此對照，你才會明白生存的第一要義是什么，也才會珍惜眼前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好在現(xiàn)在的孩子們不愁吃來不憂穿，一到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就吵鬧著要去踏青寫生，觀賞自然界的美景。有的是去感知自然界的景色，有的帶著老師布置的任務(wù)在做文章，有的則是在跟風(fēng)尋索雅興……

不管怎樣說，天氣暖和了，人們脫掉厚厚的衣服。休閑的人們在油菜花田里盡情嬉戲，解除世俗的疲勞，以期用更好的心境投入學(xué)習(xí)和工作中。

豐衣足食的人們很講究生活的質(zhì)量和品位，在觀賞油菜花的時候，照相的、拍抖音的、錄像的多了。愛美的人總喜歡貼近油菜花，擺著各種姿勢與春爭色。

油菜花也有青春年少，它們開花之時有著最歡快的童真模樣，之后沉甸甸的枝頭壓彎了腰，它們便進(jìn)入了擔(dān)當(dāng)責(zé)任的中年，獨(dú)自承載孕育的希望，等待豐收的喜悅來敲門。這樣看來，油菜花也是光陰似箭的警示喻體。有時我不免嗔怪它們?yōu)楹伍_得如此勤快，謝得那樣匆忙，短短的花期沒過多久就成了過眼煙云。

人勤春早。農(nóng)作物在柔軟春風(fēng)的輕拂下，都要開花結(jié)果。揚(yáng)花落后，油菜花很快就會生出一管管菜籽，整齊有序地排列著，這些黑黢黢的小籽粒會被榨成香噴噴的食用油，香飄了萬家。

又見燕翩飛

老家的房子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堰塘灣里，是一套磚木結(jié)構(gòu)的三合院。勤快的祖母總是把院內(nèi)外打掃得很干凈，連墻壁和屋檐上的蛛絲，也被她隔三岔五用綁著棉布的竹竿清掃掉。家里來往的客人多，祖母講究衛(wèi)生，也是好客的表現(xiàn)。祖母知道我們喜歡燕子，她這樣做也是為了吸引更多的燕子前來筑巢。

祖母用她的愛心增添了我們童年的快樂，用她的勤勞告知我們勞動的意義，她的和善教會我們?nèi)绾螢槿恕?/p>

記憶最深的是我家三合院左邊屋梁上的兩個燕窩，每到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燕子們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叫個沒完。不出幾日，燕窩就像半個月亮高高懸在屋梁上，十分醒目。我們仰視燕窩，心里卻想知道上面發(fā)生的事兒。你看，它們飛得輕盈從容，叫聲婉轉(zhuǎn)，到底意味著什么。是古老的童謠？是押韻的詩行？還是催耕的山歌？祖母常常戲謔說，燕子歡叫，貴客來到。我們便掐指盤算，是舅舅、大嬸要來，還是表妹、小侄要到。

“春風(fēng)一拂千山綠，南燕雙歸萬戶春?！贝禾斓拇蟮兀瑹狒[非凡。一只只燕子在麥田低回，我和弟弟妹妹則光著小腳丫，哼著兒歌，追逐在田埂上，童年的歡聲笑語與燕子的呢喃回響在希望的田野上，歲月延續(xù)著明媚的春光。

記憶最深的是，每到下雨天，我們不能去田野玩耍，只好乖乖坐在屋檐下，看燕窩里不斷進(jìn)出的燕子。通過觀察它們的行蹤，發(fā)現(xiàn)它們并不會因為惡劣的天氣而停止勞作，矯健的身影照常出現(xiàn)在風(fēng)雨中，一次次將獵取到的食物歡快地送給張著小黃嘴的乳燕們。

燕子向來是吉祥的象征。我從沒懷疑過這話的真實性，倒是年年春天便急切盼望燕子能來我家安家，它們的到來成了我最大的喜悅。有時我也天真地想，它們許是舍不得我這個小乖乖才來我家的。

春天雖是繁忙的季節(jié)，只要一時半會兒沒聽到燕子的叫聲，或者沒看到它們飛翔的影子，我便四處張望，直到有了它們的動靜，才會破涕為笑。如今，住在城市的樓房里，刺耳的喇叭聲代替了燕子呢喃?；颐擅傻奶炜丈倭搜嘧拥挠白樱[隱的傷感和鄉(xiāng)思始終盤桓在心頭，怎么也揮不去。

慶幸的是，在我情感跌落低谷的時候，有個名叫“燕子”的女孩用柔情化解了我內(nèi)心的傷痛，她的摯愛拯救了我落魄的情懷，是她將我從泥潭里拉出來。我慢慢振作起來，重新?lián)P起理想的風(fēng)帆，飽蘸熱愛生命的筆墨，洋溢青春的熱血重新繪制人生新的畫卷。只是我狹隘的空間沒容下她敞亮的胸襟，她明凈的眼眸揉不得半粒沙塵。我馳騁千里的步伐，到底還是讓她失望了。她的離去成了我無法彌補(bǔ)的虧欠，讓我倍加懷想她燕子般母性的溫情和無私。

“燕語如傷舊國春，宮花一落已成塵。自從一閉風(fēng)光后，幾度飛來不見人?！倍嗄陙?，父母和我們都沒在老家居住，三合院里的燕子，而今棲息在哪里？那位叫燕子的女孩，又去了何方？在城市里，我慵懶地生存，在虛榮中過活，難以忘記的是那些穿插在我生命旅途中一幕幕的過往。

想起燕子，我的思緒就會慢慢惆悵起來。

迎春花開

冬天的寒意尚未褪盡，初春的氣息還沒融入大地，迎春花已用嫩黃的手托著美麗的臉龐，以傲雪斗霜的姿勢露出小巧玲瓏的花朵，靜靜綻放著春天的色彩。

誰說迎春花不是春的使者？它正虔誠地為大地披上錦繡，增添撲鼻的清香，喚醒沉睡的花草，賦予春天蓬勃的生機(jī)。

小時候，每到冬末春初，我?？吹轿壹音~塘邊有幾株最先開花的樹寂寞地開著鵝黃色的花。很是好奇，卻不知它是何種植物，問教書的父親，他似乎也沒說清。后來翻看《紅領(lǐng)巾》時，一篇寫迎春花的文章旁邊配了幾株迎春花的圖案，我覺得好眼熟，恍然記起它像極了我家魚塘邊那幾株開花的樹。拿著書跑到魚塘邊，仔細(xì)核對花型，再對比書上的描述，才敢確定它就是迎春花。

喜歡迎春花，因為它秀麗端莊，花似蝶迷人，滿樹的芳香在枝條的顫動中蕩漾開來。迎春花的香直入心底，能拂去我們內(nèi)心的狂躁，能拋卻現(xiàn)實的煩惱。它披著金黃的衣裳，裊裊婷婷，輕輕喚醒萬物的蔥蘢。

在我的眼里，迎春花富貴典雅，氣質(zhì)超群，蘊(yùn)藏著醉人的芳香。與百花相比，它開得最早，花期綿長，色彩明亮，最具春天的氣質(zhì)。

離開老家數(shù)十年，我從沒忘記過我家魚塘邊的迎春花。由于父母和弟妹倆定居成都多年，我也就很少回老家。前幾天因事回去了一趟，老家冷清不少，院壩的石縫里長著雜草，機(jī)壓井早已銹跡斑斑，墻壁上明顯帶著雨水的痕跡。偶爾幾聲雀鳥的叫，更顯得冷清。幸好那一樹樹繁茂的迎春花開得正艷，只有它親切地迎接我這位主人。雖然老家沒有誰照料它，但它在荒蕪的雜草叢中仍然無私地開著。迎春花的心里徜徉著山花爛漫，依然給春天一個熱切的擁抱。在百花次第盛開的節(jié)奏里，最具靈性，最令人心曠神怡。

我認(rèn)為迎春花是世間最為純潔的花朵。它喜歡長在向陽的地方，心中總是流淌著童真和爛漫。恰遇一場春雨的滋潤，它的枝條更別致，花簇更柔美，詩意更為遼闊。

看著自己最鐘愛的迎春花備受此等冷落，我的心涌起股股涼意。思索再三，我還是從鄰居大嬸那里找來鋤頭和瓜瓤，小心清理迎春花周圍的雜草，再培培土、澆澆水。越看越覺得迎春花的樣子楚楚動人，我便挖出一株，用塑料紙包好根部的土坯，將它帶回城里的家，栽在陽光充裕的陽臺上。

每天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陽臺上看看心愛的迎春花，嗅嗅它的花香，摸摸它的枝干，親親它的小臉，一天的好心情就開始洋溢在我的心上。

難怪唐代詩人白居易曾有詩句贊美迎春花：“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恁君與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彼未鷦⒊ㄒ嘣亣@：“秾李繁桃刮眼明，東風(fēng)先人九重城。黃花翠蔓無人顧，浪得迎春世上名?！庇夯ㄓ辛嗽娙说馁澝溃滞庋胖?，怎不叫人愛憐。

昨夜，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株迎春花，溫柔的眼神映在花瓣上，一只只蝶兒飛在我的身邊……

椿芽熟了

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時不時看到有人在沿街叫賣椿芽，便湊上去買回幾把。椿芽是“樹上蔬菜”，自然生長的椿芽無須打農(nóng)藥，吃起來叫人放心，我最鐘愛它了。但是，從市場上買回的椿芽大多屬大棚種植，顯然少了故鄉(xiāng)椿樹上長出的純正味兒。這令我著實想起老家的椿芽，思鄉(xiāng)的情懷蔓延在我的心尖上。

“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如木質(zhì)?！泵恐链杭竟扔昵昂?，椿樹發(fā)芽了，初長成的椿芽呈紅褐色，在春風(fēng)的撫慰和春雨的滋潤下傲然挺立在枝頭，像鳥兒張開翅膀。椿芽稍微長大一點(diǎn)，就變成了翠綠色。這時的椿芽就成了香椿葉，股股清香味兒撲面而來。

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很看重椿芽的鮮和嫩。要是時間久了，椿芽的纖維就會老化，味如嚼蠟，營養(yǎng)價值亦不高。對于我們小孩子來說，最高興的事兒莫過于爬到椿樹上去摘椿芽，那種喜悅勁兒常被我們悄悄按在心底。膽大的孩子急切盼望能上椿樹，摘得多的，最叫人羨慕。

我老家的椿樹長在魚塘邊的斜坡上，樹干直且光滑。每到春天，就算土質(zhì)不夠肥沃，大小的椿樹也會枝繁葉茂。矮一點(diǎn)的椿樹，我們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爬上去，隨手摘下一大把；略高點(diǎn)的椿樹，我們要在長長的竹竿上綁上鐮刀，踮起腳尖去鉤；若是椿樹太高了，我們就把梯子斜靠在椿樹上，爬上去鉤椿芽。

老家的椿芽從不賣錢，主要供各家各戶食用。如果哪家鄰居沒有椿樹，有椿樹的人家就會送些過去，讓他們嘗嘗鮮。我們那一帶的鄰里關(guān)系非常融洽，從未見哪家人為些小事兒說過紅臉話。

老家的椿芽特干凈，不用怎么清洗，用開水稍微氽一下，再加點(diǎn)鹽、味精、陳醋和香油，用筷子拌幾下就能吃了，滋味深沉。而我還是喜歡母親把椿芽切碎，放在炒熟的雞蛋里，三兩下便出鍋，這樣會散發(fā)出淡淡的椿芽香氣。鄰家王大嬸最愛將嫩椿芽放在開水里燙一下，擠干水分切成細(xì)末，放入豆腐塊里，再加些鹽巴、芝麻油和胡椒粉，攪拌均勻后，便成了一道絕美的佳肴。

老家也有人愛腌制椿芽，先把椿芽洗凈，在上面撒上適量的鹽，倒幾滴白酒和香醋，反復(fù)揉搓后再晾曬一會兒，放入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壇子里，密封一個星期左右，就成了可食用的菜肴。這種做法雖不見鮮嫩，但嚼起來十分清脆爽口。

我對椿芽的好感，主要源自爬椿樹摘椿芽的經(jīng)歷。兒時的我們頑皮又好斗，凡是敢爬樹、敢下河摸魚的娃兒，就夠得上“英雄”的稱號，“弱勢”的小伙伴只能乖乖聽從指揮。為了多收獲一些爬樹的經(jīng)驗和技能，老家的樹上都記錄過我們兒時的小腳丫。記得有一回，牛娃兒為逞能，在椿樹上顯擺自己倒掛金鉤的絕活兒，一不小心摔下來，幸好滾在草地上才無大礙，我們卻被嚇得腿腳發(fā)軟。他的褲襠裂了一道縫，回家后被他老爸狠狠松了一層皮。此后，雖然我們未停止過爬樹，卻格外謹(jǐn)慎起來。

離開故鄉(xiāng)多年，再也體會不到無憂無慮的童趣了。幾回夢歸故里，兒時的印記仍深深烙在我的腦海里。

我相信，鄉(xiāng)愁就在舌尖上，就在故鄉(xiāng)椿芽的陣陣清香里。

作者簡介：蒲葦，系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中國青年作家報》等報刊。

（責(zé)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