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安安 福豆
在2023年3月出版的《梁永安:愛情這門課,你可別掛科!》中,復旦大學中文系梁永安教授對《走出非洲》等10部經(jīng)典愛情小說展開細讀與解析,他對愛情的解讀,字字句句透露出對年輕人內心生活的關注與理解。
記者:在我們今天的社會里,愛情觀是急速變化的,我們對愛情、婚姻的困頓,能在這些經(jīng)典文學作品中找到答案嗎?
梁永安:今天的年輕人,最要緊的是樹立堅定的單身信念。有了這個前提,我們就必須要尋找支點,比如在專業(yè)領域或者工作領域擁有技藝,這是我們事業(yè)的基礎。在青年這個黃金時期,最為關鍵的是成長。很多人在十八九歲就開始焦慮自己應該找個什么樣的人,充滿不安全感,把關鍵階段過得搖搖晃晃,并不可取。實際上堅定的單身信念是個假定,有了這個假定,我們可以把自己好好“建設”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社會的持續(xù)性。那些真正可以持續(xù)的東西,才會讓你的生活具有社會滲透性。
愛情聽上去很美好,但如果自身沒有成長到特別好的階段,人沒有談戀愛的能力,愛情可能就會變得程序化,也就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過節(jié)了,該送禮物了”……這也是今天我們很多愛情走不下去的原因。我們面臨愛情的時候,堅信愛情,但首先要下一個巨大的決心,我這一輩子就單身了。這兩個結合起來就很好。
記者:“戀”和“愛”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梁永安:“戀”和“愛”是很不同的,“戀”的對象往往是很喜歡,自己充滿向往,“戀”具有共通性。但“愛”不同,“愛”的范圍體現(xiàn)出愛情的本質,“愛”是看到了對方的價值,它具有單純性。
以我在日本教學時認識的一位教授為例,他和妻子博士畢業(yè)剛工作時,特別窮,買家具都是到二手店,攢了大概有半年時間,才湊齊了很簡單的一個家。后來,他收入增加了卻沒有買新家具,為什么?他說,那些新家具太正規(guī)了。而家里的家具,他看一眼就說得出來具體哪一天,在什么地方,哪個店買的。這就是很好的愛情:有一個艱難的歷程,然后共同承擔,兩個人在一起,不光是一種強制性的同甘共苦,而是彼此之間有發(fā)自內心的付出。
另外,愛情不是方舟。很多人會寄希望于親密關系的另一半解救自己,其實我們不應該把這么多希望寄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自己處在困境時去決定和考慮終身大事是不合適的,這多半是一個對自己非常不負責任的選擇。
記者:現(xiàn)在有一部分的年輕人談戀愛不是在談愛情,而是在談條件,以至于很多人在進入婚姻之后,又在尋找愛情。我們應該如何擺脫這種困境呢?
梁永安:現(xiàn)在我們中國人有個普遍問題:戀愛談得太晚了。如今的社會,人成熟得很快,很多中國人回想起來會發(fā)現(xiàn)內心深處缺少一種很純的情感底色,很多人沒有嘗試過什么叫純愛?,F(xiàn)在很多人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在談婚姻和愛,一開始就跳過了愛情,實際上是以婚姻為內核來談。
父母培養(yǎng)子女最好的狀態(tài)是培養(yǎng)出一個更寬度的人。比如勃朗特三姐妹,她們從小被父母種下人文的種子,她們的精神需求是非常強烈的,因為這種人文的需求,會讓她們體會到對世界的熱愛。如果上一代人有這種意識培養(yǎng)孩子,給孩子一個選擇,那么下一代他會不一樣,這就是寬度。我們生活在應試教育體系中,生活在一個非常目標化的社會中,人就會缺乏從容,缺乏非常繁茂的內心。
記者:《走出非洲》是你很推崇的一部作品,有哪些地方打動你呢?
梁永安:這本書解決了三個問題:一是要擺脫完美主義,二是學會熱愛,三是在大地上人和人之間要建立起來情感。今天有太多人被完美主義壓制,美的壓力非常大,把人給束縛住了。
《走出非洲》這部作品很有自傳性,故事從庸俗的起點開始,凱倫為了追求上流社會的婚姻,嫁給自己并不喜歡的丈夫,隨他來到非洲肯尼亞。但在這片原始廣袤的土地上,凱倫發(fā)現(xiàn)了更寬廣的世界,由衷地愛上了這片土地。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兩件事是特別重要的,一個人只有在大地上才會學會熱愛,沒有熱愛大地的精神,就很難談戀愛。
記者:為什么當下的年輕人會感到焦慮呢?
梁永安:這是因為今天的年輕人是有史以來最有價值的一代人,經(jīng)歷了最獨特的文明轉換。爺爺奶奶還是農(nóng)業(yè)社會時代,爸爸媽媽打造了工業(yè)化,而現(xiàn)在的大數(shù)據(jù)、人工智能是后工業(yè)化,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出現(xiàn)“文明三明治”,農(nóng)業(yè)、工業(yè)、后工業(yè)疊在一起。在如此豐富的體驗中,每個人無形中積累了大量獨特的文化和各種各樣的社會經(jīng)歷。但問題在于,一方面是世界是怎樣構成的,另一方面是你個人能夠認識到什么程度,兩者加在一起才等于我們的生活。
現(xiàn)在我們最大的短板就是認識不到“我”的價值,把自己約定成一個“貶值”的人……完全忘了自己實際上是空前珍貴的一代。
今天的年輕一代,最重要的是創(chuàng)造活法——以前的活法太單一,這一代人要留給后代更多的活法。中國社會的進化就體現(xiàn)在這里,每一代人打開一些新的東西。當然,這也需要一個非常好的試錯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