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偉 大

（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

提 要 史料記載，赫連勃勃又名屈孑，“孑”字又有“丐/局/句/弖/”等諸多異文，對(duì)此諸家莫衷一是。從字形和“屈孑者，卑下也”來看，諸字皆“氐”之俗訛，赫連勃勃當(dāng)又名“屈氐”。

東晉十六國(guó)的赫連勃勃，文獻(xiàn)中又寫作“赫連佛佛”，《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以下簡(jiǎn)稱《大正藏》）本唐道宣《廣弘明集》卷二十五：“唯赫連佛佛據(jù)有夏州?！保?2/285/c）①《大正藏》每頁(yè)分上中下三欄，今分別以abc表示，“52/285/c”指第52冊(cè)第285頁(yè)下欄?！犊珊橐袅x》亦分上中下三欄，分別以abc表示，427b指第427頁(yè)中欄。本文所引其他語(yǔ)料如有頁(yè)碼者亦隨文標(biāo)明。據(jù)?？庇洠胺鸱稹彼?、元、明、宮四本皆作“勃勃”。又唐彥悰纂錄《集沙門不應(yīng)拜俗等事》卷三作“赫連弗弗”（52/456/c），據(jù)?？庇?，宋、宮本作“佛佛”，元、明本作“勃勃”?！胺稹薄案ァ奔础安敝僮郑▍⒖础稘h語(yǔ)大字典》“佛”條）。又寫作“”，后晉可洪《新集藏經(jīng)音義隨函錄》（以下簡(jiǎn)稱《可洪音義》）卷二十六《集沙門不應(yīng)拜俗等事》卷二音義“赫連勃勃”條：“蒲沒反，第三卷作‘’，誤也?！保?27b）“”是“悖”的俗寫，“孛”作“孚”者文獻(xiàn)中習(xí)見，如北齊《高僧護(hù)墓志》“勃”作“”（臧克和，2011：190），敦煌文獻(xiàn)作“”（黃征，2019：51），《可洪音義》中“勃”作“，蒲沒反”，“悖”作“，蒲沒反”，“浡”作“”（韓小荊，2009：366），據(jù)可洪的音切，“（悖）”“勃”亦同音通假。

赫連勃勃又名“屈孑”，《魏書·鐵弗劉虎列傳》載：“屈孑，本名勃勃，太宗改其名曰屈孑。屈孑者，卑下也。”（2226）據(jù)?？庇?，“屈孑”二字，《北史》作“屈丐”：“屈丐本名勃勃，明元改其名曰屈丐。北方言屈丐者卑下也?！保?063）《魏書》 除此傳外，偶作“屈孑”，大體都作“屈丐”，《晉書·赫連勃勃載記》稱“赫連勃勃字屈孑”（3201），故《魏書》校者認(rèn)為“屈孑”為勃勃小名本來之音譯用字，其名原即有卑下之義，明元帝又將“孑”字改作顯具有卑下之義之“丐”字（2261）。又有作“屈局”者，《大正藏》本《廣弘明集》卷二引《魏書·釋老志》：“后義真之去長(zhǎng)安也，赫連屈局追敗之，道俗少長(zhǎng)咸見坑戮?！保?2/102/a）據(jù)?？庇?，“局”字宋、元、明本皆作“弖”?！洞笳亍繁咎粕袂濉侗鄙戒洝肪砣鳌扒洹保?2/590/a），《可洪音義》卷二十九作“屈”，“”音丁兮反（545c）。鄭賢章（2007：81）據(jù)《廣弘明集》釋“”為“局”，真大成（2021）對(duì)“屈孑”何以有“卑下”義進(jìn)行了闡釋，同時(shí)指出“《晉書》稱‘字屈孑’，恐非”，又指出“孑”“丐”歧出之由待考。諸家所論恐有未安，我們嘗試對(duì)以上異文作出統(tǒng)一解釋。

“氐”字俗書變體頗多①關(guān)于“氐”的諸多俗體，梁春勝（2012：104）有詳論，本文舉例從略。，如北魏《席盛墓志》作“”（毛遠(yuǎn)明，2014：156），又《可洪音義》載“牴”或作“”（韓小荊，2009：416）?！洱堼愂昼R·一部》：“，二俗。，二或作。，古文。丁禮、丁奚二反，星名也?！保?25）五字皆“氐”之俗寫?！犊珊橐袅x》“”音丁兮反，與“”同音，故知“”“句”皆即“”之俗省，朝鮮本《龍龕手鑒·邑部》：“邸，正。丁禮切。，同?！保?86）“”即“邸”之俗字，所從“氐”旁正與“”同。

“氐”俗又作“互”形者習(xí)見，如唐顏元孫《干祿字書》：“互氐，上通下正。諸從氐者并準(zhǔn)此?！薄柏ぃ▌敝讜嘧鳌盎ァ毙?，如敦煌文獻(xiàn)“丐”作“”（黃征，2019：232），《可洪音義》“丐”作“”“”，又作“”（韓小荊，2009：449），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十五《大寶積經(jīng)》卷一百一音義“乞匃（匄）”條：“匃，經(jīng)文作可，非。，音綿典反，乖經(jīng)意?！保?87）“可”“”當(dāng)一字，從注音來看，皆是“丏”字俗訛?？芍柏ぁ迸c“丏”相亂，又訛作“”形。以上“互”“”“”等皆與“氐”的俗寫同形或極近。另，“丐（丏）”又作“丂”形，《龍龕手鏡·雜部》：“，二俗。，二今。音蓋?！保?52）又《目部》：“，俗。?，通。眄，正?！保?21）又《水部》：“汅，通。沔，正?！保?31）楊寶忠（2005：548）指出“秪”或訛為“”。故“氐”又訛為“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