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挺 斌
(浙江大學(xué)漢語史研究中心 “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fā)展工程”協(xié)同攻關(guān)創(chuàng)新平臺(tái))
提 要 尹灣漢墓簡牘雖然已經(jīng)過很多學(xué)者的研究,但是其中還有一些文字釋讀問題。文章將尹灣漢墓簡牘YM2D1正舊釋為“絈”的字改釋為“紺”。尹灣漢墓簡牘YM2D1正“紺綺諸于一領(lǐng)”之“紺綺”一詞亦見于馬王堆一號漢墓遣冊270,當(dāng)理解為紅青色的絲織品。
1993年2月到4月,江蘇省連云港市東??h溫泉鎮(zhèn)尹灣村出土了大量漢代簡牘,這就是“尹灣漢墓簡牘”,簡稱“尹灣漢簡”。1997年9月,中華書局出版了由連云港市博物館等編寫的整理報(bào)告《尹灣漢墓簡牘》,在尹灣漢簡的文字釋讀方面做了十分重要的基礎(chǔ)工作。2011年3月,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了由張顯成、周群麗兩位先生合撰的《尹灣漢墓簡牘校理》一書,對文字釋讀進(jìn)行了較為全面而系統(tǒng)的整理與研究。然而,其中還存留有一些問題。以下,我們著重來談?wù)勂渲械摹敖Q”字。
“絈”字在尹灣漢墓簡牘中出現(xiàn)三次,字形與辭例分別如下:
單從字形上看,以上諸字可以釋為“絈”。我們可以比較一下同批材料的“白”字,如尹灣漢簡YM2D1正“”、YM2D1反“”、YM6D12正“”?!鞍住弊秩绻麑懙貌萋?,就會(huì)出現(xiàn)YM6D7正“絈”所從“白”的形體,這種情況可以與馬王堆三號漢墓遣冊中的“白”字如156/175“”、173/193“”等合觀??傊妥中味?,上述尹灣漢簡YM2D1正與YM6D7正三個(gè)字形是可以釋為“絈”的。但從辭例上說,YM6D7正的“”“”用為人名,無法佐證這種釋法的正確性;唯一可以討論的,就是例(1)YM2D1正的“”。
“絈”蓋讀為“碧”?!敖Q”從“白”聲,白,並母,鐸部;碧,幫母,鐸部。二字韻同,聲同為唇音,故可相通。碧,本指青綠色或青白色的玉。《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鳖亷煿抛ⅲ骸氨?,謂玉之青白色者也?!薄痘茨献印嬓巍罚骸氨虡洮帢湓谄浔薄!备哒T注:“碧,青玉也。”引申指青綠色。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汰侈》:“君夫(王愷)作紫絲布步障,碧綾里四十里。”
宋培超(2014:177)并錄以上三說,但未給出按語論斷。竇磊(2016:73)引用了上述張顯成、周群麗兩位先生的說法。因而,我們基本上可以將以上張顯成、周群麗兩位先生的觀點(diǎn)作為目前學(xué)術(shù)界主流的看法。
先來看看“甘”“白”混訛的問題。
馬王堆三號漢墓遣策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白羹”,相關(guān)字形與辭例如下:
“甘”“白”形近,還會(huì)導(dǎo)致今人誤釋。北大漢簡《反淫》第33號簡“甘露”二字,整理者原釋為“白露”。所謂的“白”寫作“”,其實(shí)就是“甘”?!案事丁币辉~見于《老子》第三十二章:“天地相合,以降甘露?!薄稘h書·宣帝紀(jì)》:“乃者鳳皇集泰山、陳留,甘露降未央宮?!逼湟嘁娪诒贝鬂h簡《老子》210、清華簡《八氣五味五祀五行之屬》等。
準(zhǔn)此,我們可以肯定秦漢文字中“甘”“白”形體關(guān)系十分密切。那么尹灣漢簡YM2D1正的“”究竟釋“絈”較優(yōu),還是釋“紺”更佳?這個(gè)問題恐怕只能依據(jù)辭例來判斷。
馬王堆一號和三號漢墓遣冊及簽牌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紺”字,字形和辭例如下:
值得注意的是,例(15)辭例正好為“紺綺”,與上揭尹灣漢簡YM2D1正的辭例一致。“紺”即紅青色,《說文·糸部》:“帛深青揚(yáng)赤色。從糸,甘聲。”《釋名·釋采帛》:“紺,含也,青而含赤色也?!薄敖C綺”就是一種紅青色絲織品。馬王堆一號漢墓遣冊272還有“紅綺”,指的是紅色絲織品。至于“紺綺諸于一領(lǐng)”中的“諸于”,則是漢代的一種服飾名,也寫作“諸衧”,《正字通·衣部》:“衧,諸衧,即諸于,今俗呼披風(fēng)敞袖是也?!薄逗鬂h書·光武帝紀(jì)上》:“時(shí)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諸于繡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