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艷萍
父親早就盯上了那塊荒蕪已久的土地。挨著四妹兒家的后花園,這塊地應(yīng)該會非常自卑。后花園里杏樹、櫻桃、大麗菊、十三太保、梔子花……一個個昂首挺胸,青枝綠葉。那塊地的營養(yǎng)充足,那些樹啊、花的每天都吃飽喝足,挺著肚子,偶爾還伸展一下腰肢。這塊地除了雜草還是雜草,蔫不拉幾。
父親似乎有許多我不知道的潛能。1981年春天,他用草、灰、木頭和為數(shù)不多的幾塊磚,大多數(shù)時間一個人在那塊荒地上折騰,大半年后,竟起了一幢二柱四的房子。之前我們家住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和一大家人一起住了有好幾十年,父親應(yīng)該早習(xí)慣了巷子的黑。但從巷子里分出來,和四妹兒家并排著,卻是父親一直想做的事。很久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我沒有信心能種出一棵像四妹兒家那樣的樹,更不要說種出一幢房子。我也像那塊地上的雜草,該怎么長,就怎么長。我還太小。父親正年輕氣盛。
那棵櫻桃樹正好貼著新房的西墻根,我踩著吱呀的樓板,一伸手就可以摘到剛鼓包的青疙瘩櫻桃。雖然離成熟還早,但我已經(jīng)有些急不可耐。我的味蕾沒太多見識,只要是和鹽巴醬油不同的滋味都會讓它喜不自禁忘乎所以。二樓的墻已經(jīng)沒有磚可以砌。父親用竹篾做骨架,紅泥和著土灰箍上去,幾個太陽曬干了,也挺結(jié)實(shí)。巷子的二樓住的是大伯一家,我們一直住在低矮的樓下。我很少站這么高。一得意,把櫻桃核使勁吐了出去。核落下去,砸了樹下身材肥大的四眼黑狗。它本來趴在樹下打盹,猛地跳起來,瘋咬一陣。我差一點(diǎn)就跌下去。還好父親筑的墻瓷實(shí),我頂了一下墻往后退了幾步,按了幾下?lián)鋼淇裉男呐K。那四眼狗兇得很,又肥又壯,咬一口,必然血肉模糊。
“人生下來就注定不一樣,比如你和四妹兒?!备赣H說這話的時候總是很焦慮,皺著眉,嘆口氣。說一次也就算了,隔三岔五就說,比我們思想品德課的老師還啰唆。我覺得父親的焦慮有些多余。不一樣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更何況,焦慮也沒有什么鳥用。
我和四妹兒從同一條巷子進(jìn)出各自的家。巷子向著街道的開間太窄。時間一長,一戶分成三戶,三戶分成好幾戶。巷子是一根藤,往后面不斷生長,兩旁修修補(bǔ)補(bǔ),今天加一個雜物間,明日起個小閣樓,再明日樓梯改個方向,雨棚再支出來一點(diǎn),日子磨損一些物什,也生出一些新的需求。巷子越來越黑,也越來越擠。那是個萬物復(fù)蘇的年代,太陽特別的大,雨水也特充足,周圍的巷子似乎也在生長,而且勢頭強(qiáng)勁,生怕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似的,到后來,不得不往空中生長。
那條巷子四妹兒走的時候和我走的時候都一樣黑咕隆咚,并沒有因?yàn)樗赣H是工人就多一絲光亮。出了巷子,往左拐,五十米左右就是城廂第二小學(xué),我們同一個年級同一個班,調(diào)皮的男生并沒有因?yàn)槲沂寝r(nóng)民的女兒就敢欺負(fù)我。倒是四妹兒,常會含著淚水來向我求助。我伸手去抓叉頭掃帚的時候,那個牛高馬大的男生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外跑。我從不虛張聲勢,對于敢欺負(fù)我們的人,我是一定會讓他長記性。他們知道跑起來沒多少人能比上我的速度,更何況我下手狠,再悍壯的男生我也能不要命地往前沖,掃帚、皮筋、跳繩,勞動用的鋤頭、鐵鍬都可以是我的武器,他們要是不認(rèn)錯求饒,我肯定不會罷手。四妹兒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露出欣慰而解氣的笑容。我是班長,學(xué)習(xí)好,體育好,愛勞動,又勇敢。這是我認(rèn)為的不一樣。年少的時候,誰又不是只肯相信自己。
那個不一樣的自己留在了那里。很多年以后,我膽怯而柔弱,學(xué)會了低頭,會習(xí)慣性地回頭找那個不一樣的自己。她一直在那里,無知且無畏。她讓四妹兒站在身后,自己從高臺上向臺邊的柳樹撲過去,順著被磨得光滑發(fā)亮的樹干,旋轉(zhuǎn)而下?!皼]什么害怕的,來啊,我接著你。”她抬起頭喊高臺上的四妹兒。她什么都不怕,但我把她留在了那里。
四妹兒是否也會像我一樣常常想起那條黑咕隆咚的巷子,我沒問過她。我們的一生都是從童年開始發(fā)芽。巷子種在我心里的是暗影,于她卻可能是彩虹。
我們從學(xué)?;丶液螅枷矚g待在她的房間。房間是木頭的板壁,她父親還用舊書紙一張一張糊上去,縫對縫,十分端正。那些書紙上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故事,我的眼睛隨便往哪個方向一看,一些人物和事情便向我撲過來,古時的、現(xiàn)代的,黑人、白人,其他民族和國家的,甚至其他世界的,反正都不是我身邊的,就裝在這個屋子里,甚至天花板上。還能聞到一股墨香,就像她父親的味道。她的父親經(jīng)常在旁邊他自己的房間里寫毛筆字。他的手指白晳而頎長,好像天生就是用來寫字的。有時候,我懷疑,她和父親是否真有相同的血脈?
坐在四妹兒房間的涼席上,我高聲誦讀課文,讀得搖頭晃腦。四妹兒正在吃番茄。我家的地里沒有番茄。后來才知道它又叫西紅柿。菜市偶爾會有。一個番茄能抵好幾斤白菜。她吃得太細(xì)膩,在頂端咬一個小口,吧嗒著小嘴,將里面的汁一點(diǎn)點(diǎn)吸出來。每一次吸一小口,在嘴巴里回味一會兒才接著又吸一口。呼哧哧的聲音,打擾了我讀書。我不會吃番茄,我不喜歡那個味。但番茄緋紅的色彩透著亮光,和我見過的所有蔬菜水果都不一樣,很是誘人。那顏色像是會順著她的手流下來,把整個房間都染紅。“春天來了,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我不該想入非非,低下頭又繼續(xù)大聲地讀書。他父親從門外探頭看了我一眼,笑著夸我讀書很用功。
新家和四妹兒家已經(jīng)肩并著肩了,但可能她家的房檐要靠向東邊一點(diǎn),支出去的檐口正好擋住了幾縷陽光,春天才會先到她家轉(zhuǎn)一圈然后才能拖著尾巴到我家來看一眼。也可能陽光也會分一個先來后到吧,畢竟,她家的房子是祖上留下的,就是翻補(bǔ)也早在我家之前。四妹兒家已經(jīng)用上了自來水,她家洗衣服用的是洗衣機(jī),水龍頭就在她家后花園,挨著我家窗戶,流水聲嘩嘩作響,洗衣機(jī)嗡嗡轉(zhuǎn)動,二重唱一樣歡快。洗衣粉稀缺,她的父親坐在一株海棠旁邊非常有耐心地削肥皂。他是縣上養(yǎng)路段的一名工人?!扒苗姵燥?,蓋章拿錢”,端的“鐵飯碗”,父親這樣形容。這樣的人下班時間不用再去考慮別的問題,有時間把肥皂片削得又薄又長,卷起來,像一朵朵花,雖然最后還是會加點(diǎn)水熬成半乳狀,但那樣的過程一定要美好得和他的生活一樣。不像父親,整日奔波,吃一頓飯都雞飛狗跳敷衍了事。
《霍元甲》也是擠在她家天井里看的。一到周末,忙的、不忙的,大的、小的,還有別家院子的,都擠在那個方盒子面前等著續(xù)接上回分解。一周兩集,倒是讓日子有了盼頭,有了盼頭的日子就會有使不完的勁,就算是每天可有可無的重復(fù)也有勁。四妹兒的父親很好客,一早就把凳子給大家擺好,他自己在一旁小幾上放了一碟花生米、幾顆泡菜,小口小口吸啜手中杯子里的酒,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一園子人嬉鬧。四妹選了最中間的位置,和巷子里的小伙伴一邊打鬧,一邊等著前面的廣告結(jié)束。四妹和他的父親一樣,在人群里總會高出一截,卻也能笑嘻嘻地低下頭。
一個五官立體、個子高高、透著一股青春英氣的小伙出現(xiàn)在四妹家堂屋里。我第一次聽到那么好聽的說話聲音。我和四妹兒躲在門后偷看她未來的姐夫。我小聲問她姐夫是不是和大姐一個單位。她彎著腰,眼睛從門縫移不開,沒有回答我。那天她穿了大姐送她的白底黑條小套裙,那年最流行的款式,胸前已經(jīng)有小小的峰巒,非常好看。她像是在謀劃著什么,眼神迷離。好半天,她回過神來,看著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頰緋紅,嘴角露出從未見過的神秘微笑。有時候,一個表情告訴你的事實(shí),會遠(yuǎn)遠(yuǎn)多過無休止的嘮叨。我從她上揚(yáng)的嘴角確認(rèn),四妹兒應(yīng)該是看到了自己順理成章的未來,和大姐一樣單位分房,有一個她喜歡的人,無憂無慮。
這樣的順理成章讓她在巷子里像一顆星星帶著光芒。而我卻看不見自己。
父親說過的那些話,早就很無趣地各自飄蕩開去。可能是四妹兒的微笑磁場強(qiáng)大,它們又開始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有的落在地上“鐺”地響一聲,有的砸在玻璃上被彈了回去,有的落在我的頭上,讓我老想著未來是不是也能像四妹一樣,有一個英俊標(biāo)志、知書識禮、聲音還很好聽的男子等著我。這念頭讓人臉紅,難以啟齒,卻像一股旋風(fēng)一般提著我的頭發(fā),扯著我的臉皮,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這條巷子,生來如此。離開它,是父親終其一生的夢。但眼下,他束手無策。他所有的日子都得從土地里面來。他不喜歡撥弄土地,也不擅長各種農(nóng)技,卻由不得他。就算他不理解為什么一根藤上結(jié)了不同的瓜,他是扁的那一個,沒有生成圓的,還帶點(diǎn)苦澀,也沒辦法。
父親肯定是被逼急了,自己沒機(jī)會,便把包袱扔給我。我也被那些砸痛了腦袋的話挑撥得蠢蠢欲動,想著做點(diǎn)什么,不一定非要像棵草子一樣爛在那塊地里。
突然有一天,家里堆滿了黃燦燦、金子一樣的玉米粒。半間客廳和我們的小臥室全是。我和二妹費(fèi)力地踩到堆頂,又開心地滑下來。睡覺的時候要踩著這些曬得又干又脆的玉米才能爬上床。床底下也是玉米。它們相互摩擦發(fā)出又脆又亮的聲音,讓我倆興奮,還有一種莫名的飽脹。我們并不知道這是父親尋的新營生。生產(chǎn)隊(duì)長磨盤上睡了一覺——想轉(zhuǎn)了,竟然允許父親承包生產(chǎn)隊(duì)的拖拉機(jī)。那些玉米竟不是母親種出來的,而是父親從四鄉(xiāng)八面老鄉(xiāng)手里一小袋一撮箕裝進(jìn)拖拉機(jī)弄回來的。
沒過幾天,父親又把那些糧食全又裝上拖拉機(jī)。他用搖手柄搖那玩意兒,使出了渾身力氣。那家伙叫了兩聲,又偃了氣——上了年紀(jì)瞌睡太多,得反復(fù)搖上幾遍它才勉強(qiáng)“突突”又叫了兩聲,然后像續(xù)上了力氣一樣挺勻稱地一直叫著。父親跳上車,慢慢下了家門前那個坡,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
父親的玉米成了成都周邊各大酒廠的搶手貨。父親順帶給我買回來一個皮革書包,淡藍(lán)色,有淺淺的白色格紋。我把母親縫的那個布書包換下來,背著它到處炫耀。一直到我畢業(yè),我保證,學(xué)校里沒有出現(xiàn)過第二個這樣的書包。
風(fēng)刮起來,吹過學(xué)校里的那兩棵柳樹,又吹進(jìn)巷子里。有的人可能一直藏著翅膀在等風(fēng),有的人只是覺得風(fēng)帶來了涼爽,并無特別。風(fēng)總是會吹亂很多東西,也可能把亂的東西吹正。我去了重點(diǎn)初中,和四妹兒沒能繼續(xù)在一所學(xué)校。初中畢業(yè)可以選擇報(bào)考中?;蛘咧袔?,畢業(yè)直接分配工作。父親說,就能和四妹一樣有個城鎮(zhèn)戶口。這次,他只說了一遍。
父親去糧站幫我辦《商品糧供應(yīng)本》。他一定要自己去。他想讓別人都知道,他的女兒以后也吃公家的糧食了。他見人就笑,那些人也向他笑,整條街的人都笑,他們說:
“好??!這條街終于有個孩子跳出農(nóng)門了?!?/p>
“多好,以后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多不容易啊,千軍萬馬擠獨(dú)木橋喃吶。”
父親把糧食本子交給我,黃黃的,巴掌大,我的名字旁邊蓋了紅印章。我把它帶到學(xué)校去,每月能領(lǐng)到30斤大米;以后工作了,每月拿著它去糧站才買得到米面。父親笑了好幾個月。偶爾我也有些許遺憾,但想到可以和四妹兒一樣了,那些遺憾便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分量。
曾經(jīng)我覺得巷子又暗又深,最黑的那一段,捉迷藏的時候手和腳撐著兩邊,噌噌往上,可以躲在頂上的暗影里,他們都找不到我。我一直沒有讓他們知道我藏在那里,不然下次他們就會知道我可能躲在那里。一個秘密泄露了一次,就不會再繼續(xù)供你藏身。而我心里的秘密終究泄露了。我有了新的朋友和生活,也可能是因?yàn)槲议L高了,那條巷子黑暗的頂子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
父親總是不在家,每次回來總是會帶回一些我們從沒見過的物什,如雞蛋般大的紅李子、紫色的紗裙、各種名目的書籍……那些東西新奇而奢侈,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去惦記四妹家的櫻桃。
沒幾年父親又一次在巷子西邊不遠(yuǎn)的地方修了一幢一樓一底的磚房,這次用的全是磚和水泥,帶一個花磚鑲的小陽臺。我一點(diǎn)忙也沒幫上,他說讀書才是我的正事。二柱四的房子給了姑姑。
別人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吃再多的苦,沒日沒夜,風(fēng)餐露宿,甚至有時候命懸一線,他也是樂意的,渾身都是勁。母親做完承包田里的活偶爾也跟他出去一趟。那輛拖拉機(jī),常常在半路歇?dú)猓踔敛宦犑箚?。名山區(qū)“和尚腦”那個坡,上坡怕拖拉機(jī)爬不動,下坡又瘋了一樣亂跑,甚至有一次沒了剎車,把坐旁邊的母親顛下了車,擦著靠山一邊的溝渠才停下來。那一回光是修車就用了兩個星期。他嘴上說著后怕,車子一打燃又出門去了。
四妹沒有考上高中。她或許就沒有想過一定要考上什么。她的未來就是一幅畫好了的畫,放在那里,她走過去撿起來就行。我倆躲在門后偷看她姐夫的時候,就沒懷疑過。
我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住在巷子里,萬事萬物都會那么依然如故地生長下去,不知道一生說短也長,可能會遇上很多改變,可能會拐一個彎,也可能甚至不復(fù)存在。
那時我們并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不允許接班了。四妹兒心思單純,每日吃吃耍耍,不擔(dān)憂什么,也不期待什么。還是她的父親決定讓她去職業(yè)中學(xué)學(xué)會計(jì)。
四妹兒結(jié)婚的時候從巷子里搬了出去,住進(jìn)了夫家。我們就像兩條船,在潮汐里被沖往不同的方向,很久很久,沒再遇上。我的工作換了很多個崗位,從鄉(xiāng)村到城里,從教師到鄉(xiāng)鎮(zhèn)干部,一路奔波,輾轉(zhuǎn)浮沉,天天年年,卻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縣級城鎮(zhèn)里,一次也沒有遇到過四妹兒。連做夢都沒有遇到過。其實(shí)我一直都很想念她。童年是一個人一生的根源。我們是彼此的印記。
工作十幾年后,終于有一天在一家文具店里,突然發(fā)現(xiàn)給我介紹鋼筆的是四妹兒。我們都很驚訝,都說:“是你?。俊币捕纪蝗徊恢澜酉聛碓撜f什么。她笑起來還是瞇著眼睛,衣著比以前樸素。問了幾句家里人的情況,突然停下來,兩個人又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和我想象的重逢不太一樣,各自走了那么久的時光,有那么多的細(xì)節(jié)可以追究,隨便一個童年的話題便可以聊上半天。她看著我笑,那張臉多了些許風(fēng)霜。我也笑,她和我只是隔著柜臺,卻又像隔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們似乎應(yīng)該一起吃頓飯、喝喝茶,以后可以經(jīng)常去串串門,然后和以前一樣成為彼此的生活??墒俏屹I了筆轉(zhuǎn)身就走了。
“我一直記掛著你??!”我想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終歸沒有說出口。她的心里也一定藏著這樣一句話。可是說不說出來,又有什么意義?我們還會一直記掛著彼此,但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縣城里,還是很難再遇上。
我和父親一起在縣城新區(qū)又修了一幢房子。他說,這是最后一次,再也不修了。
去老城區(qū),得穿城而過。巷子已經(jīng)沒有了,2008年汶川大地震,天全受到波及,巷子拆了,整條街都重建了,整個城都重建了,一切都是新的,再也找不到那些藤、那些蔓了。
我們再回去,甚至連大門在哪里都需要問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