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政治家，2023年6月12日去世，享年86歲

如果不是30多年前對著一臺14英寸的電視看意甲集錦，如果不是在當年的《足球報》上看到那些煽情的文字，也許，貝盧斯科尼的死，對我來說只是一條普通的歐洲政客去世的新聞。由于職業(yè)原因，我必得每天關注時政與國際新聞。可以目見的是，正常情況下，一個意大利政客的死亡恐怕不會在世界各大媒體占據(jù)重要角落。

然而，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除外。2023年6月12日，當86歲的他走完人生歷程的時候，媒體報道不少，且側(cè)重點不一。有直接在標題中標明他是意大利前總理的，也有人關注他曾經(jīng)對AC米蘭隊有長期投入，還有人關注他新婚不久……

圣西羅之夢

古力特、巴斯滕、里杰卡爾德，這是意大利足壇青史留名的荷蘭“三劍客”。

為什么意大利會冒出三個荷蘭人且?guī)ьIAC米蘭隊大殺四方？哪怕如今歐洲各國足球聯(lián)賽大多充斥著外援，甚至有的球隊首發(fā)11人能湊出一支外援隊伍，也沒有哪支球隊能點數(shù)出來自共同的一個國度的三名或者幾名外援領銜，來為球隊奪取連年勝利。

1986年，當時剛滿50歲的意大利傳媒大亨貝盧斯科尼買下AC米蘭隊。其時的AC米蘭剛剛走出低谷期，自1980年意甲恢復可以引入外援制度、每隊限購兩名外援以后，AC米蘭曾經(jīng)連年引援，還引入意大利本國的“金童”羅西，可成績?nèi)苑ι瓶申?。貝盧斯科尼接手球隊后，先從換教練開始改造球隊。這當然被認為是一個高招——比起輪番引援來，換教練更像治本之道。貝盧斯科尼先用米蘭昔日球星卡佩羅替換瑞典人利德霍爾姆為帥。但成績?nèi)圆荒芰钏麧M意。誰也沒想到，新老板在很短的時間里果斷又換帥。這次，他沒有選擇知名大牌教練，而是選擇了連一天職業(yè)球員都沒當過的前鞋店推銷員阿里戈·薩基執(zhí)掌教鞭。當然，能引起貝盧斯科尼注意的一定不是薩基的皮鞋推銷水平，而是他帶領帕爾馬從丙級升到乙級，且竟然能在意大利杯賽中淘汰AC米蘭。既然這個對手有些本事，不如引來為我所用，這就是貝盧斯科尼的哲學。

直至晚近，薩基早已功成名就，回想當年貝盧斯科尼擇帥的神來之筆，仍不敢說沒有賭一把的成分。如果說后來的結果證明貝氏賭對了，起碼這“賭對”之中，有用人不疑的成分。而傳媒大亨的經(jīng)驗之談中，不按常理出牌也屬于一種常態(tài)。在薩基執(zhí)掌AC米蘭帥印后，1250萬美元的天價引入范·巴斯滕，之后又將古力特招至帳下。時隔一年，里杰卡爾德加盟……

荷蘭“三劍客”時代的AC米蘭無往而不勝。特別是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后，意甲頗有“小世界杯”的風范，譬如與AC米蘭共用主場的國際米蘭，引入德國“三駕馬車”——馬特烏斯、布雷默、克林斯曼，與AC米蘭大有爭霸之勢?？捎幸馑嫉氖?，哪怕德國隊能拿世界冠軍，可在這“小世界杯”賽場，受傷的卻總是德國人領銜的國際米蘭。在歐洲賽場，南斯拉夫“三個火槍手”薩維切維奇、潘采夫、普羅辛內(nèi)茨基演繹了一場夢幻般的勝利，在歐洲冠軍杯決賽中戰(zhàn)勝了AC米蘭。但貝盧斯科尼故技重施，索性買入薩維切維奇。自1991年至1993年，AC米蘭保持58場不敗，這樣的紀錄至今仍被米蘭球迷津津樂道。

有錢有有錢的耍法，沒錢有沒錢的過法。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到來的時候，AC米蘭似乎財務狀況不佳。反正，貝盧斯科尼再沒有一擲上千萬美元、歐元買人，而是依靠老伙計加利亞尼騎著自行車一家家去談生意，免轉(zhuǎn)會費，或者置換球員來維持球場上人力資源的一種平衡。圣西羅之夢早在2016年就交到了中國人手里——當時，年過七旬的貝盧斯科尼將球隊賣給了中歐體育。之后的米蘭再有大手筆買人，卻與貝氏無甚關系了……

總理，總是貝盧斯科尼

投資職業(yè)足球獲得成功以后，貝盧斯科尼獲得了極高的曝光率。按理來說，作為AC米蘭隊的老板，他該受到AC米蘭對手們的嫉恨。哪怕北部米蘭、都靈、熱那亞這些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的球迷還能更多包容他，但南方的那不勒斯，在馬拉多納離去后，一時無法進入爭冠行列（對于生活在意大利南方的人們來說，除了足球，還有什么領域能有機會勝過北方？），由此，甚至西西里島、撒丁島上的人們都很難接受貝盧斯科尼和他的米蘭。

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1994年1月，貝盧斯科尼組建“意大利力量黨”，兩個月以后竟然成功當選意大利戰(zhàn)后第53屆政府總理。作為非職業(yè)政客，貝盧斯科尼當時為什么會成功？在筆者看來，原因在于當時的歐洲，正經(jīng)歷蘇聯(lián)解體、東歐劇變。不要認為這些事對處于南歐的意大利沒有影響。意大利隔著亞得里亞海也能遙望南斯拉夫內(nèi)戰(zhàn)。難民的涌入，必然影響到民眾的生計。這還不算原本一些未必為世人知曉的意大利與巴爾干之間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等等，都會重組、變更。

面對東歐最前沿的意大利，當時需要什么樣的領導人呢？似乎，從民間到高層，都希望不按常理出牌。而貝盧斯科尼在米蘭的成功，被坊間認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代表。然而，民眾對他的期望有多高，失望就來得有多快。數(shù)月之后，當日歷翻到1995年，貝盧斯科尼就宣布下野。但即便如此又如何？畢竟，二戰(zhàn)后的意大利，換總理就像普通人家換季節(jié)了要換衣服一樣。

貝盧斯科尼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又匆匆。時隔六年多，2001年5月，他竟然卷土重來再次當選意大利總理。這一回，已經(jīng)有從政經(jīng)驗的貝盧斯科尼顯然有較為充足的準備。譬如在2005年4月20日他辭去總理職務后，當時的意大利總統(tǒng)錢皮立即希望他重新組閣。由此，兩天以后，貝盧斯科尼重新組閣成功。2008年，他再次當選總理。這可就狠狠地創(chuàng)紀錄了！

回顧這段時光，可以稱為貝盧斯科尼執(zhí)政的黃金期。著力于推動多項政府事務和改革的他，還投入了相當一部分資金用于醫(yī)療設備、資源和就業(yè)領域等。哪怕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時，他都聲稱，面對金融危機，歐元區(qū)各國不能坐視不管，不能讓任何一個歐盟國家破產(chǎn)。他還號稱，將準備好由意大利政府回購一些銀行。一些報刊直接給他點了個大贊，將他一系列的經(jīng)濟政策解讀為——貝盧斯科尼主義。

當然，這樣的溢美之詞顯然還無法撓到貝盧斯科尼的癢處。他自封“意大利的拿破侖”“政壇的基督”“世界上最好的政治家”。好像論及治理一個國家，特別是治理一個西方發(fā)達國家，就沒有人能夠超越貝盧斯科尼似的。貝盧斯科尼傳記作者塞韋格尼尼對此解讀道：“貝盧斯科尼的長處在于能夠讀懂一個國家的弱點和誘惑?！钡f格尼尼又認為，這并不代表他擅長理政。

比起21世紀頭十年的中期開始在世界各地冒出來的打著民粹旗號、占據(jù)選舉上風的領導人，貝盧斯科尼堪稱先驅(qū)。他早年是建筑商、電視大亨，在學習了美國五光十色的電視產(chǎn)業(yè)后，改造了意大利沉悶無聊的傳媒和娛樂產(chǎn)業(yè)。進入政壇后，他也不做意識形態(tài)的領導者，而是去做一種“追隨者”。20世紀90年代中葉，他嗅到了西方世界極化思潮涌出的味道，立即為自己所用。如今的意大利總理梅洛尼視貝盧斯科尼為政治盟友與啟蒙導師。她認為，貝盧斯科尼三次贏得大選，四次出任總理，前后在意大利執(zhí)政了十年。甚至在意大利，一段時間以來，提及總理，總讓人想到貝盧斯科尼。換言之，如今的意大利社會已經(jīng)打下深深的貝盧斯科尼烙印。

不妨看看貝盧斯科尼現(xiàn)象有多么撕裂——他之所以能在1994年上臺，一大原因是當時意大利傳統(tǒng)主流政黨因腐敗丑聞垮臺，但他自己后來的丑聞與腐敗比前任更劇，卻似乎對他的政治地位影響很小，起碼到去世時他還是歐洲議會議員，他領導的政黨仍在政壇占據(jù)上風；他吸引平民階層選民，但本人名列福布斯富豪榜；他標榜純粹的宗教信仰，但又津津樂道自己混亂的私生活，張口就是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玩笑。

又當一回新郎官

某種程度上說，貝盧斯科尼臨死都還算新郎官！畢竟，就在2022年3月19日，他剛在倫巴第大區(qū)蓋爾內(nèi)托別墅內(nèi)“迎娶”了32歲的新娘瑪塔·法西娜。之所以這“迎娶”要打引號，是因為據(jù)說這次婚禮更像一場過家家，反正就是并不具有法律效應和宗教上的意義。

不過，對于第三次當眾當新郎的貝盧斯科尼來說，一套結婚程序是駕輕就熟的。穿婚紗，對在年齡上幾乎堪稱自己孫女的法西娜說“你使我變得完整，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是你充實了我的生活”，還為她唱一首意大利小夜曲……，反正怎么浪漫怎么整。意大利媒體報道稱，這次“婚禮”據(jù)說至少花了40萬歐元，其中婚禮大餐請的是星級餐廳包場上門來做，還給來賓派送領帶、圍巾甚至手表等禮物。看來，除了新郎年齡偏大、面龐整容過度以外，其他環(huán)節(jié)幾乎是每一個希望結婚的少女的夢。

但對于貝盧斯科尼來說，除了“結婚”這種純情之夢以外，還有各種花樣經(jīng)的夢此生已經(jīng)實現(xiàn)。譬如2009年6月5日，西班牙《國家報》曾刊登五張照片，報道了貝氏的裸體派對情況。

如今，一切因為他的去世，而僅僅成為一種談資。

（作者為媒體人；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