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芯
望南坡
蒹葭易老,金櫻子開著白花
伴滿坡蘆萁。我已獨(dú)自走進(jìn)木梓林
步入竹叢。茶耳和竹筍多好
后來者卻未必喜歡。
方才搖落的松果多好。墳?zāi)剐轮?/p>
月亮這片藥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
不知所言正好,或者涕泗橫流,
空山一座,蒹葭易老
飛機(jī)的轟鳴聲,恰如落下的石子
只有極少數(shù)人
在凝視那些葉片時
看見發(fā)光的漩渦。這樣多好
不遠(yuǎn)處高聳的建筑
在那頂樓,咖啡的氣息簇?fù)碇?/p>
避開眾人的目光遠(yuǎn)望
也無法想見今日
杜鵑泣血,鼠曲草無人識
南坡陡峭。蒹葭易老
時間的香氣
街道寬闊,有一天我不必再走
當(dāng)你來到我的榻前,攜帶我
平生所寫的詩集。我開始了回憶
或許已經(jīng)不能。那時
最好是春天,空氣天真
你的衣襟上有淺淺的香
如果是冬天,也沒有關(guān)系
不論多冷,我都會冒著風(fēng)雪出門
找到一片空地,壘一個雪人
教會它如何走遠(yuǎn),直到站在春野
像此時的我,在你面前
發(fā)覺彼此體內(nèi)的逆流和冷意
萬物朝前攢動。瀑布一再縱身
一首詩在心中升起
我已夢到它的結(jié)尾
沒有遺憾,也不必傷心
野花疏疏朗朗地開著
我想我已和一些時刻作別
即便我不可能不再想起
比如日光散漫的午后
山頂?shù)哪镜?。野花疏疏朗朗地開
雞鳴聲從村子里升了上來
我們拾級而上,東西越提越重
氣喘如牛,——
在一棵松樹下
耳聽目見,卻并不感到慶幸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野餐,對話,四處走走
云的影子向我們
傳遞著難以捉摸的信息
我們不說話的時候
水聲更清越了
隧道
一年之中無以計數(shù)地經(jīng)過
不作絲毫停留
以至于,身體越來越像它
幽暗,沉默——
那么多的面孔和穿梭
清晨的出口緊挨黃昏的入口
當(dāng)我說出事情是什么樣子
大家的心突然被針尖對準(zhǔn)
繁花開兩邊
廣闊的天地不在這頭,便在那頭
那么多的心
某個時刻擠在一起
卻不作任何交流
直到記憶一無聲息傾倒我們
人過隧道,如風(fēng)吹笛孔
我只說看見
茶水的味道已經(jīng)很淡,如同這個黃昏
燈影掛在玻璃窗上
蒲團(tuán)坐在那里,——某一時刻的我們
鎖上一些事物
但并沒有過多的意義
——如此,我們得以度過此刻
終止了想象
走出門去,人們回到河邊
只做無關(guān)緊要的事,只說我看見
不說愛和其他
多好,神的馬車在河床上疾馳
我步履輕慢
黑貓躲進(jìn)迎春枝條下
山中
雪在融我們
我住在這里已經(jīng)很久
你來,我請出泉水、炭火,滿山的雪
除了這個小屋子
整個森林
已越來越冷
我看著你,沒有說話
雪在融我們
林子里越來越冷
四處是冰雪融化的聲音
還有我
越來越硬的心腸
在你眼中
融化的聲音
人間忽晚
紙杯中的冰塊何時消融
它是否和體內(nèi)的冷意
相互呼應(yīng)。我那顆壞掉的牙
微型的隕石,開始疼
這將造成多大的坑洞
我感到一種由來已久的
敵意。從店里出來
燒紅的天空已經(jīng)熄滅
燈影并沒有隨流水晃動
夜里難眠的人偏偏又懼了這
高天上的太陽
只有傍晚,我在附近散步
不避開人群,也不與人交談
我終于知曉,流水心懷善意
落日如晚鐘越敲越緊
落日來函
夜鳥啼鳴。一個沉默的詩人
在崖邊眺望,人間已無落日
驅(qū)車往山頂?shù)模v享月光和大風(fēng)
下山的,就要回到家中
目力所見的燈火
漸如星河。我駐留半道
僅憑印象想起,身旁是一株鹽麩木
我們站在一起,已經(jīng)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