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小說被選和準備一篇創(chuàng)作談的通知時,我腦海及時地閃出一句話:相遇在命運里……
《米蘭的雨和霧》里面的人物都能找到原型,他們一直儲存在我的記憶里,有的形象清晰,有的有些模糊,還有的只有那么一點點痕跡……但是,總有那么一刻,他們和他們的故事被喚醒,從記憶的甬道里走出,走到我的面前。
相遇開始,故事浮出水面,記憶復蘇了沉睡的時間,更大的相逢由此到來。你為之驚嘆,因為一個詞語要人不得不定睛打量——命運。它帶有原始的不可逆的蠻力,又沾染了濃厚的人為痕跡。但是,它不可預知的吊詭特性,又給庸常沉重的生活撕開裂縫,賦予生活的諸多可能。
這個小說緣于一個男孩子,我和他的三次相遇。
首次見到他是二十多年前的黃昏。我和先生還在戀愛中,首次來到先生的老家。那是個夕陽西斜的傍晚,我們在家門前的池塘邊閑逛。一個婦女和一個小男孩出現(xiàn)在我眼前。婦女見我們朝她們母子倆打量,便停下來,一雙眼睛滿是警惕。而小男孩卻歡喜地跑向我們……
厭生,快回來。女人輕聲叫道。
我愕然。那個名字是這兩個字“厭生”嗎?隨后我求證,但是沒人回答我——現(xiàn)在想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慢慢地我也忘記這個細節(jié)。
第二次相遇,是某年的元旦,距離首次相遇已有十多年了。我們夫妻倆那天騎摩托車回老家,天下著小雪,凜冽的寒風砭肌刺骨。一只白狗跑到家里來。一個戴絨線帽的男孩子沖進屋,一聲不響地抱走了白狗。公婆嘟噥了一句,這孩子還不上學去,他媽媽跑了,家里亂成了一團糟。我當時也沒在意。
第三次相遇是在2022年的春節(jié),我去醫(yī)院看望小姑,再次遇見了那個小伙子,他竟然在醫(yī)院里當護工。我家先生向我講述了這小伙子的身世。他的媽媽是拐來的外地人,后來生育了這個小伙子(啊,他的名字叫厭生,我家先生也好奇這個名字,找機會詢問了村里人,就是這兩個字,初中時改了名,出于尊重,這里隱去他的正式學名)。小伙子讀高三那年,他媽媽出走了。小伙子生病并休學一年,后來考上一個普通大學,他不服,重讀了高三,并轉(zhuǎn)到藝術(shù)班,應該考上了心儀的學校,現(xiàn)在可能在讀研究生。
他在春節(jié)期間來醫(yī)院做護工就是為了掙錢,實現(xiàn)他的理想吧。雖然,我們從未與他有任何交流,不知他的理想是什么,但是我們堅信,他在為理想為扭轉(zhuǎn)命運而不遺余力地努力著。
這些零碎的片段,讓我記起前兩次的相遇,我愕然心痛。一番感嘆后,又是隱隱的佩服。在無法停下的命運轉(zhuǎn)盤前,每一個不停地抗爭的人,每次努力,都會是嶄新的開始。這是我誠摯的祝福。
朱朝敏,著有《百里洲紀事》《黑狗曾來過》《遁走曲》等多部作品集。作品榮獲華語青年作家獎、《芳草》文學全國女評委最佳抒情獎、湖北文學獎和三毛散文獎。有作品譯成英語、韓語和西班牙語?,F(xiàn)為湖北省作協(xié)簽約制專業(yè)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