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樹成

幾乎每年菊花黃的時候，都有一批一批的蟹販子到下麻港來。麻港只是個小鎮(zhèn)，小得不能再小了，一條二百米長的馬路貫穿南北，兩邊全是飯館招待所和小商店?？傊率匙⌒懈黝愒撚械纳啼伓加?，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也。鎮(zhèn)子不大，卻因下轄十里八村，往來人煙稠密，也是熱鬧非凡。出得麻港鎮(zhèn)往南走約三里路，卻是另外一番景色，人口稀少，河港縱橫，人稱下麻港。那里風景秀美水質(zhì)優(yōu)良，養(yǎng)出的河蟹個大黃多味道獨特，好名聲不脛而走。

小小的下麻港頓時熱鬧起來。不大的碼頭上，一溜青苔濕冷的臺階直通向河里，河灣里泊滿了溯流而上來的各類船只，有小巧的鴨劃子，有機動船，船身上新涂的桐油在晚霞里閃閃發(fā)光。

蟹是下麻港人的希望所在，雖然它們會招來各色粗鄙漢子，他們會在夜半里挑著河蟹大聲號叫，放大了嗓門唱歌，招來了狗們的吠叫，吵醒了在甜甜睡鄉(xiāng)的人們。這狗日的，人們往往無奈地嘟囔一句，翻身又睡去了。湖鄉(xiāng)的人最善良，又最能體貼，都是些為生活忙碌奔波的人，都挺不容易的，難得他們這樣開心。

木林每年都在這個時節(jié)翹首等待這些蟹販子。他有十來畝水塘，全都圈養(yǎng)了蟹。前幾年因為經(jīng)驗不足，養(yǎng)出來的蟹又小又瘦，賠了本。今年他吸取了教訓，從進蟹苗起就加倍小心，精心照料，看起來長勢喜人。前段時間一個心急的蟹販子就跑到他這兒，撈了幾只蟹看看，不住地夸他，還預訂下他所有的蟹。

前幾天，那個漢子又來了一趟，看了看河塘的蟹，禁不住喜滋滋地對他說，就等重陽風一吹，他就來收蟹了，城里的人都急著等吃蟹了。他還告訴木林，蟹有很多種吃法，清蒸，爆炒，各有各的風味，確實鮮美。

木林好久都沒有吃過蟹了。他記得第一次吃蟹大概是在幾十年前的事。那會兒滿河灣都爬的是螃蟹。他們家兄弟姊妹六個，加父母是八個人，經(jīng)常是口糧吃緊，他們就會滿湖里找吃的，河面上漂的菱角，河里的魚兒，蟹兒，河底的藕帶，他們統(tǒng)統(tǒng)不會放過。多虧這些大自然無私的恩賜，他們才得以存活過來。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再也不用忍饑挨餓了，不過河里的螃蟹卻是越來越少，他就有好久幾乎都忘記了螃蟹這家伙。不過這幾年不知從哪兒吹過來的一陣風，下麻港的人都開始養(yǎng)魚養(yǎng)蟹了。茶余飯后人們談及的都是魚蟹，有人說某某村的張才養(yǎng)毛蟹發(fā)了大財，還有的說某人某年欠下了一屁股的賭債，就養(yǎng)了一年的毛蟹就還清了，走路也趾高氣揚，再也不是以前彎腰駝背的。一番夾七夾八的話說得木林一陣心動。

他這一輩子就好像沒有順過，從頭到老他都是在窮苦中捱過來的。高小畢業(yè)那年，他考了個全縣第五名，可他還是不得不輟學了。家里實在是太窮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住的還是四壁透風的茅草房。他是老幺，哥哥姐姐都成家分了出去，父母親也老了，他怎么能舍下他們。他只有丟下了書本和滿腔的宏圖大志。

田間的草禾的味道是多么的清香，他很快就忘記了從小沉醉著的夢，和為之而曾經(jīng)做過的艱辛努力。他生在草莽之中，死后也會安息在這里。他喜歡這田間地頭，麥草和稻谷的芳香，還有晚風吹拂下狗尾草的剪影。他生來就仿佛注定要和這些糾纏在一起。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庸常的生活中他苦苦掙扎了好幾年。他不甘心自己的宿命，匍匐在大地上祈求，也無數(shù)次地叩問過蒼天。后來，他終于疲倦了，屈服了。

十七歲那年他托人費了老大的勁，做了村里的赤腳醫(yī)生向掰子的學徒。哪里料到學了半年不到，向掰子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到下麻港看病，腿腳也不利索，一不小心掉到河港里面淹死了。木林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頭都蒙了半截，他不相信這個事實，他的醫(yī)生夢就此中斷，從此他就死心了。他終于明白了人生的戲臺是不由得他選擇的。

兩年后他結(jié)婚了，這個另一半也是土里生土里長，他們天生一對。他們生了兩女一男，他們都長得順順利利，大女孩出嫁的時候，他一個人躲到后院子里哭得死去活來，他們都笑他有婦人一樣的心。孩子們大了，他也開始老了。他這一生好像還沒有活出個什么滋味來，頭發(fā)就開始白了，腰也佝僂了。老伴不幸先他走了，她一輩子勞累過度，她這一走倒解脫了，倒苦了木林，他的苦役還沒有完成。男孩子最后結(jié)婚，他終于吁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慶幸自己終于擺脫了他的勞役，不幸的事兒又來了。說不清什么原因，他才生下來的孫子有點愚呆。

木林獨自躲到屋后小河邊的樹林里，哭了整整一天。他不明白為什么不幸像是他隨身的影子，無論如何他都擺脫不了。為了這個孫子，他扯了一屁股的債，看遍了全省大大小小的醫(yī)院。但是說老實話，見效好像也不大，可是總不能就不治啊。

毛蟹帶來的利好現(xiàn)在讓他一陣驚喜。他把棲身的青磚布瓦房抵押了出去，貸款開了十畝水塘，準備大干一場。如今眼看豐收在望了，他不由得一陣歡喜。有了收成就有了希望，孩子的病也就會好得更快一些，他的心情也就會更好一點。

這天黑得比較早，還不到六點鐘的樣子，遠處的村莊，樹木，近處的圍網(wǎng)，都看上去模模糊糊的。木林借著微弱的星光，翻過一道高堤，走了好一段路，到河對岸的雜貨店里，沽了些散酒回來。

木林的魚塘是后來才開成的，孤零零地在一片稻田和芝麻地中間，到魚塘有二十來分鐘的路程。這使得他覺得格外的寂寞，尤其是老伴離去之后，通常都是他一個人，形影相吊，恓恓惶惶。后來他聽從別人的意見，養(yǎng)了幾十只雞，還有貓狗，這個冷清清的王國，才有了不少的生氣。近來蟹苗長大以來，更加增添了熱鬧的氣氛，一到晚上，四處都是蟹爬來爬去所發(fā)出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常常他都是在這種下細雨似的聲音中沉沉睡去。

昨天重陽風一刮，就徹底催熟了毛蟹，這之后的蟹子膏腴豐滿味道好。今天上午蟹販子就來了信，明天他就要來收蟹了。讓他來吧，我的蟹個個伸長了雙螯歡迎他呢。

蟹究竟是個什么味道，在木林的記憶中早已淡化了。今天難得地開心，仿佛有十來年里都沒有這樣高興過，一直以來緊壓在他身上的重擔似乎輕了許多。剛才打酒碰到了老朋友，做獸醫(yī)的羊伢子，他們都有說不完的話，聊到最后他看天色實在太晚，不得不走了，就向他告別。羊伢子問他：“蟹熟了嗎？”

“熟了，都熟透了，像豌豆一樣都裂開了莢?！蹦玖中ξ鼗卮稹?/p>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羊伢子看著木林遠去的身影說，他好似認識木林以來，都沒有見到過他這樣開心，印象中的木林總是沉悶寡言的。

木林來到墻角取下?lián)凭W(wǎng)，摸黑來到了水塘邊。水面反射著幽暗的光，散發(fā)出陣陣水腥氣，星子在水中不停地搖曳，破碎。陣陣吹來的水風像小孩子冰涼的手，輕輕地拂過他的面頰。這一切是多么熟悉，親切啊。雖然他總是在受苦，從來也沒有享受過生活對他的厚愛，可他還是不可遏制地熱愛這塊土地。他從來沒有怨過，恨過。他喜歡這兒的一切。春天開滿田原的野花，夏秋兩季稻谷成熟的芳香，還有冬日里漫天的白雪，都會引起他無限的遐想。日復一日的艱苦勞作，并沒有磨平他敏感的觸角。他孩子氣地笑著，踩在岸邊浸濕的泥土上，用力試了試它結(jié)不結(jié)實，然后伸長了脖子往圍網(wǎng)里看，里面水花翻滾，好似有無數(shù)只螃蟹在朝岸邊擠動。

木林一網(wǎng)撈下去，只見蟹們嘰嘰喳喳地叫嚷起來，爭先恐后地想擠出網(wǎng)去。

“想跑？沒門?！蹦玖中α似饋?。

他把網(wǎng)放到地上，揀了兩只大點的，把小一點的一只一只扔進水里去，水面上撲通撲通地發(fā)出響聲。然后他把那兩只蟹扔進水盆里，把網(wǎng)掛在十來米遠的一棵低矮的桃樹枝丫上。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只蟹已快爬到水盆的邊緣了，他低下身把它撥弄回盆里。另一只蟹也不安靜，在窄小的水盆內(nèi)爬個不停。

木林蹲在水盆邊看了好一會兒，它們一刻也不停歇，總是想爬出這個小小的圈子。但是就在它們快要爬到水盆的邊沿時，就被他撥了下去，它們則鍥而不舍地往外爬，他則不厭其煩地把它們趕下去。等到這個游戲他玩得厭倦的時候，他就拿了一把舊牙刷，捏住蟹殼用心地刷洗起來。它們的螯毛實在太多了，木林刷完一只就有點吃不消了。他直起身子伸了伸懶腰，看了看茫茫的夜空。天上的星子倒是密密麻麻，熱鬧非凡，就連水中星星的倒影也是密不可數(shù)。一陣風吹來，那些星星就碎成一片，河邊細柳稀稀疏疏的倒影也跟著碎裂變形。

四下里靜極了，靜得讓他仿佛覺得，這是一個沒有任何生物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在形影相吊地活著。不過生活雖然把他拋棄了，他卻從來沒有氣餒過。他總是這樣地頑強，樂觀。他老是自己給自己打氣，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他輕輕地吁了口氣。

爐灶里的火早已燒得旺旺的，鍋里的水不住地撲通撲通地冒著熱氣。木林把洗干凈的蟹用稻草捆好放在蒸籠里，愜意地坐在土灶前。柴火的噼啪聲從來沒有像今晚這般響亮動聽過，就連那未燒透柴火的煳味他也不再討厭。濕煙把他的眼淚都熏出來了，他用枯樹皮一般的手使勁把它們擦去。不過蟹的眼淚誰會幫它們擦去啊。人都是最殘忍的，蟹們在籠屜里活活地痛苦掙扎，生生地由活鮮鮮到痛苦地死去，恐怕早就流干了眼淚吧。他就有些不忍。不過這就是蟹們的宿命。人有人的宿命，動物也是如此。

灶里的火是越燒越猛，已經(jīng)沒有一絲兒煙子了，恐怕蟹們早已停止了掙扎，身子在慢慢地干縮，變紅?；鸸庹盏锰徘傲镣ㄍǖ模哪樢哺惺艿搅嗣黠@的炙熱。他昏昏欲睡，星子們大概早已沉沉入睡了，眼睛也和他一樣地惺忪了吧。好像起了些風，水浪輕輕地拍打著堤岸。

木林醒來時爐膛里的火已熄了，只剩下了暗紅的灰燼。他突然覺得有些冷，他縮了縮脖子。戶外的風越刮越大了，呼呼地響。連深沉的夜也似乎被吵醒了，睜大了驚恐的眼睛。

一時間木林還沒有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也不明白這么深的夜自己怎么還沒有睡著，還靠在廚房的柴草堆上。過了好一會兒屋里隱隱約約彌漫著熟透了的蟹香，才使得他恍然大悟。他揉揉眼睛，快步走向鍋邊，里面的水幾乎快蒸干了，蟹熟透了，也累透了，似乎能看得出它們死前拼命痛苦掙扎的模樣，可惜它們的腿腳都被捆得死死的。摸上去蟹還透著些微的熱氣，看來他醒得并不算太晚。

木林摸摸索索地從兜里找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劃亮了，到隔壁雜亂無章的床下尋出他天黑時買的酒。這酒看上去放了好長時間一樣，盛酒的塑料壺上一摸手上盡是灰塵。木林手抖抖地倒了一碗酒，放到唇邊先聞了一下，一股清甜甘洌的芳香直撲鼻端。木林醺醺然了，他未飲先醉了。有好長時間他都沒有這樣的和它親近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時間，沒有心情……

多么甘醇清冽的美酒啊，還有這奇香無比的毛蟹，他好像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美味。他不停地飲酒，不住地把一個毛蟹掰開，又掰另一個，吮里面的膏黃，吸腿夾里的肉。他不停頓地吃喝，到最后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了。其實酒已喝光，蟹早已被他吃完，蟹殼扔得到處都是。

等到他終于忙乎得累了時，他才歇了下來。這時他發(fā)現(xiàn)外面的風越刮越大了，連天上的星子也似乎被席卷一空。也許因為酒力發(fā)作的原因，他的嗓子眼堵得厲害。他從一片狼藉的蟹殼上走過，來到池邊。他躬腰在池邊干嘔了半天，什么也沒有吐出來。他站起了身，路邊的茅草在大風中不住地搖擺，打在他的身上。

這時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大群毛蟹爬上了快要倒伏的圍網(wǎng)，不一會兒就把已經(jīng)松動的網(wǎng)子壓倒在地上，接著一個挨一個地向塘邊的小河溝爬去。木林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遲鈍的大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他發(fā)瘋似的把它們一只一只拎起，甩回塘里?？墒撬鼈円琅f鍥而不舍地爬上來，往外爬去。木林忙得手忙腳亂，也沒能阻擋它們的步伐。它們像是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爬過不到二米寬的河堤，就是自由自在的小河溝了，那里是水草叢生碧水搖曳的天堂。

這樣忙亂了一會兒，看著依然源源不斷地爬出來的螃蟹，木林陡然明白，他剛才應該把圍網(wǎng)扶起來。他真傻，剛才一慌把什么都忘了。他又氣又急，連鞋子也忘了脫，就抓住一大把茅草身子往河中探去，他想撈起被壓在水里的圍網(wǎng)。誰知就在他剛剛挨到網(wǎng)的邊兒，正準備用力往上扯的時候，茅草斷了，一股大風把他和手里的茅草一起卷到了水中。

深秋的水冰冽刺骨，一下子使得他痹痛難當。他努力想起來，爬上岸去，卻發(fā)現(xiàn)他無論如何掙扎，他都無法站起身來，他只好借助一點浮力頭仰著漂在水面上。他這是怎么了，他想。他一個孤老頭子，不會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癱瘓了吧。為什么它們要大逃亡？莫不是他太殘忍了，生生地蒸死了它們的兄弟姐妹，這個過程被它們在河里一覽無余，于是它們就開始了內(nèi)心的恐慌，于是它們就相約……

此刻爬出去的蟹越來越多，它們浩浩蕩蕩地從河邊的青草叢上爬過，然后輕車熟路地一頭跌進了小河溝里。大風把天上的云彩刮走得干干凈凈，連天色也仿佛亮了許多，木林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離他而去。

他聲嘶力竭地叫喊了起來：毛蟹，毛蟹，你們回來，你們別跑啊，都給我回來。

他不住地捶胸，不住地呼喊，內(nèi)心里祈求快快有人路過。可是風聲越來越大，早就把所有的這一切聲音都遮沒得無聲無息。只有那些嘶嘶地忙著奔跑的毛蟹發(fā)出來的聲音，卻在木林的耳朵里越來越大。

木林的酒全醒了。天氣似乎越來越冷，好像要把他全身都凍住似的。他仿佛都能聽到他骨頭凍結(jié)的聲音，不一會兒，好似連他的聲音都給凍住了。他再怎么也喊不出聲，喉嚨里忽拉忽拉的，可是卻怎么也發(fā)不出一個音來。只有他知道，那是他在不住地深深地呼喊：回來啊，你們都給我回來。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知道，他無聲的呼喚是多么的徒勞。

一只又一只的蟹依舊不停地往岸上爬去，絲毫也沒有理會木林的聲聲呼喊。大風也似乎推波助瀾，卷起層層波浪裹挾著河蟹往岸上打去，那些僥幸被浪打到岸上去的蟹似乎連腳也沒有站穩(wěn)，就匆匆地連滾帶爬地跑到小河溝去了。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木林覺得他的肢體完全麻木了。他無力地看著一只又一只蟹依舊舍他而去，心頭的絕望比千斤石頭還重。不過更讓他心灰意冷的是，他也許就再也回不到堤岸邊了，他將會倒在這個他幾乎大半輩子都侍弄的水塘里，永遠也不會爬起來，永久地跌落在那些想匆匆離他而去的蟹們中間。他的靈魂也將離他而去，陷入無盡的輪回之中。那么他的來生會是什么，會是一只蟹嗎？他這樣在池塘里痛苦掙扎，和在漁網(wǎng)里的蟹是何其相似啊。

大風依舊沒有止息，卷起的浪花濺打在他的臉上，冰涼的水讓已經(jīng)遲鈍的知覺略微有些恢復過來。木林胡思亂想著，有一會兒他都以為自己已經(jīng)淹沒在水中了，也許這樣倒也遂了他的愿。他苦了一輩子，早點解脫說不定還是件好事?？稍捰终f回來，他怎么也不會甘心。過去那樣的苦他都沒有灰心過，現(xiàn)在他更不會了。一切也許都是過眼云煙，一切都會過去的。

木林苦苦地在水中掙扎著，他使勁地用還殘留著知覺的手拍打著水面，痹痛的兩腿依舊垂在水中，奮力向岸上游去。和他一起努力的還有那些毛蟹，它們也不知疲倦地想爬到那個幸福的彼岸上去。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