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方

（南昌航空大學 環(huán)境與化學工程學院，南昌 330063）

教育部于2017 年出臺的《普通高等學校輔導員隊伍建設規(guī)定》，明確規(guī)定“輔導員是高等學校教師隊伍和管理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教師和干部的雙重身份”[1]。但在實際工作中，由于“專門化”“職業(yè)化”等呼聲越來越高，外界對輔導員的教師身份認同漸趨式微，并逐漸形成了一種偏離的異化認知-“萬能保姆”。如果任由這種異化認知持續(xù)下去，不僅不利于輔導員個人職業(yè)發(fā)展，而且對于整個輔導員隊伍建設也會產(chǎn)生負面影響，進而影響到大學生的管理和培育。因此，重塑學術職業(yè)，匡正認知偏差，對于輔導員“回歸”教師身份就顯得十分重要和必要。

一、“萬能保姆”-輔導員教師身份的異化認知

何謂“保姆”？在古代，主要是指宮廷或貴族之家負責撫養(yǎng)子女的女妾。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現(xiàn)在則指受雇為人照管兒童或從事家務勞動的婦女，或者是保育院負責照看小孩的保育員。從中不難看出，“保姆”這個詞的表面含義雖有變化，但其內(nèi)涵并沒有改變。當下被大眾稱之為“萬能保姆”的高校輔導員，又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不同的群體根據(jù)自身的理解對之進行描摹畫像：無時限服務、無課堂授課、無門檻崗位。

（一）學生對輔導員的異化認知-無時限服務

“輔導員老師嗎？班上有同學遲到曠課，課堂紀律不好，還請你多管管?！薄拜o導員老師，這里是學校保衛(wèi)處，你帶的一個學生出了一點事情，麻煩你現(xiàn)在過來處理一下。”“輔導員老師，您現(xiàn)在睡了嗎？現(xiàn)在是晚上快到12 點了，恐怕您睡著了，但是我還是想請假……”“輔導員老師，我要請假，今天周六你也上班的吧？”……

以上場景在外人看來，似乎不能理解，也不可接受。然而在大學校園，以上場景卻司空見慣，甚或是理所當然?！坝惺戮驼逸o導員”，似乎“凸顯”了輔導員的重要性，但仔細體味，又難掩其中的尷尬：輔導員的這種“不可或缺”，只限于為學生提供全天候24 小時服務。于是不管白天或者黑夜、上班或者周末，輔導員隨時待命，“5+2”“白+黑”就成了輔導員工作狀態(tài)的生動寫照。假以時日，輔導員留給學生的印象由模糊變得清晰，進而固化：輔導員就是為學生提供服務的工作人員，而且這些服務沒有時間限制、沒有空間邊界?；蛟S正是因為如此，學生對輔導員才看得更“透徹”，發(fā)現(xiàn)輔導員原來只是一個“假”教師而已，因為輔導員“所作所為”與教師職業(yè)身份并不匹配，稱之為“萬能保姆”似乎更為恰當。

（二）輔導員對自我的異化認知-無課堂授課

輔導員擁有教師和干部的雙重身份，這對輔導員來說該是一件“幸?！钡氖?。但對于輔導員而言，這種“幸?！彼坪跻灿须y掩的苦衷：作為教師，卻很少開堂授課，更別說講授專業(yè)課。當然這或源于時間不夠，或源于能力不足，或源于平臺缺乏。有些輔導員想去上課，但學校不一定答應，或者限制輔導員上課的課時。為什么？因為輔導員的本職工作不是授課，而是管理學生，輔導員要去上課那就是“不務正業(yè)”。是教師卻不上課，又焉可稱為教師？另一方面，輔導員作為干部，管理的對象卻都是學生，在學校管理層級中，又是被管理的對象，且屬于最基層，與人們眼中的“干部身份”完全是兩碼事。

長期大量的事務性工作不但擠壓了輔導員對工作進行反思、總結、提升的時間和空間，而且會使輔導員對職業(yè)產(chǎn)生倦怠，開堂授課的能力也日漸消退。面對這種困境，輔導員常常追問：“我是誰？我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么他們到底是誰？我們還是用事實來給予回應：輔導員的主要精力在于學生事務管理，作為管理者的功能逐步得到強化，而作為教師身份的特質(zhì)卻日趨消退。這使輔導員對自己的身份感到非常困惑：說起來是教師和干部雙重身份，但履行的卻是“萬能保姆”的職責。

（三）外界對輔導員的異化認知-無門檻崗位

近年來，教育部等政府相關部門對高校輔導員隊伍建設漸趨重視，輔導員的生存和發(fā)展生態(tài)確實有所改善。通過設立“最美輔導員”等榮譽稱號，加大對優(yōu)秀輔導員先進事跡的宣傳，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輔導員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即便如此，期望以此讓全社會都來重新審視輔導員職業(yè)，這條路還很漫長。一方面，在一些人的思想觀念深處，輔導員的職責就是照顧學生的生活起居、保障學生的身心安全，這樣的工作無需專業(yè)和門檻，無需任何“技術含量”，誰不會干呢？另一方面，一些高校對輔導員的工作職責和范圍作出硬性規(guī)定，要求輔導員與學生“同吃、同住、同學”，美其名曰“拉近與學生的距離”。與此同時，輔導員還兼任學校其他職能部門的“辦事員”，負責與學生對接，處理與學生相關的事務，美其名曰“提高辦事效率”。這些舉措一定程度上都強化了輔導員的“保姆”角色，本質(zhì)上反映了外界對于輔導員職業(yè)的偏見。

“萬能保姆”與高校教師，兩者之間本沒有實質(zhì)性的聯(lián)系，然而通過輔導員這個中介，兩者卻可以發(fā)生如此緊密的聯(lián)系，以至于難分彼此，確實有些怪異。究其原因，還是在于相關各方對輔導員教師身份的異化認知，對輔導員教師身份的學術性熟視無睹。

二、學術性：輔導員教師身份的應有之義

輔導員是否有必要追求學術？其是否有時間、有能力進行學術研究？對于這個問題似乎還有爭論，要與不要都有各自的理由。其實對于這個問題，根本無需爭論，因為不管是從制度政策的外在規(guī)定性，還是從教師職業(yè)的根本屬性，亦或是從輔導員身份自我認同的內(nèi)在必然性來看，學術性乃是輔導員作為教師身份的應有之義。

（一）制度政策的外在規(guī)定性

《普通高等學校輔導員隊伍建設規(guī)定》第3 章第7 條第4 項指出：高校輔導員應具備較強的組織管理能力和語言、文字表達能力，及教育引導能力、調(diào)查研究能力[1]。《高等學校輔導員職業(yè)能力標準（暫行）》指出：輔導員應具備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相關學科的寬口徑知識儲備，具備較強的組織管理能力和語言、文字表達能力，及教育引導能力、調(diào)查研究能力等[2]。中級輔導員應具備較強研究能力，有一定的實踐和理論成果。高級輔導員要求具有較高的理論水平和學術修養(yǎng)，在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某一領域有深入的研究并具備有影響力的成果，成為該領域的專家。

與此同時，從高校輔導員的招聘政策來看，要求報名者最低具有碩士學位，有的高校甚至已經(jīng)邁入“博士”階層了。盡管要求如此之高，但報名者還是趨之若鶩，競爭異常激烈，要成功應聘到一個輔導員崗位絕非易事。造成這種門檻越來越高現(xiàn)象的原因，固然有就業(yè)競爭的趨勢推動，但與輔導員教師身份的職業(yè)屬性也不無關系。

因此，不管是從輔導員職業(yè)發(fā)展的經(jīng)歷和趨勢來看，還是從輔導員職業(yè)的準入門檻來看，都要求從業(yè)者具備一定的科研能力，并且隨著從業(yè)時間的增長，科研能力也要隨之得到相應的提升。

（二）教師職業(yè)的根本屬性

高校教師職業(yè)的根本屬性是什么？它是一種學術性職業(yè)，有如下特征：“受過專門知識的訓練；受學術勞動力市場的影響；遵從共同學術倫理；以知識作為獲得薪酬的條件；有專門的教學或研究領域；具有永久性；有具體的職業(yè)稱謂；依存于某種學科和專業(yè)?！盵3]

對照教師職業(yè)屬性的根本特征，我們可以看到輔導員職業(yè)體現(xiàn)出非常明顯的教師職業(yè)的根本屬性：現(xiàn)在高校輔導員招聘準入門檻較高，要求報名者擁有碩士學位，有些甚至是博士學位，他們受過專門知識的訓練；從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來說，隨著碩士畢業(yè)生數(shù)量的增長，供應端較為充足，而學校提供的輔導員崗位數(shù)量則沒有呈現(xiàn)出相應的增長，“僧多粥少”的局面導致現(xiàn)在輔導員崗位競爭漸趨白熱化，并以此作為是否獲得薪酬的條件；在開展理論研究的過程中，輔導員共同遵從學術倫理，反對學術造假，禁止學術剽竊；《高等學校輔導員職業(yè)能力標準（暫行）》指出輔導員的職業(yè)名稱是高等學校輔導員；輔導員主要依靠思想政治理論學科，對思想政治教育和學生管理等方面進行理論研究，積累學術成果。

“教師身份重要表現(xiàn)之一是具有科研意識、知識與能力，這是所有專業(yè)人員的共同特征?！盵4]輔導員具備學校規(guī)范管理后的專門化知識，具備專業(yè)教師的共同特征，這是其成為一名合格高校教師的前提和內(nèi)在要求。

（三）身份認同的內(nèi)在必然性

從某種意義上講，高校輔導員的教師身份既來自于制度的外在規(guī)定性，也來自于輔導員的內(nèi)在認同，然而實際上輔導員對自身教師身份的認同并不強烈，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情況何以至此？究其根源，我們發(fā)現(xiàn)：“在以學術為核心的大學場域中，各類主體尤其是專業(yè)教師往往動用各類資源去尋求科研以立身，而廣大青年輔導員由于各種原因被隔離或散落在學術場域的邊緣，進而導致他們在經(jīng)濟收入、教學、科研、管理以及心理等方面遭遇著一系列現(xiàn)實的沖擊和困惑。而這種沖擊和困惑很大程度上來自其自身雙重身份的尷尬角色，或者說這種雙重身份的薄弱性?！盵5]

眾所周知，學術水平是衡量高校教師水平的重要標準之一，而衡量學術水平高低的重要標志在于學術成果的質(zhì)量高低和數(shù)量多寡。那學術成果從哪里來？答案就是：進行學術研究。目前在高校這個學術場域難覓輔導員的身影，他們迥異于以課堂教學和學術為主業(yè)的專業(yè)教師，使其成為大學學術場域中的“尷尬人”，也對自身教師身份的認同缺乏底氣。有研究者通過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輔導員“表示‘教師職稱’晉升是‘幸福的煩惱’和‘矛盾的奢望’，出現(xiàn)‘走著看吧’的消極心態(tài)”[6]。故此，輔導員要打破這種身份尷尬，進行學術研究無疑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和要素，也是增強自身教師身份認同的內(nèi)在必然性要求。

綜上所述，外界對于輔導員管理者身份的認同高于其教師身份的認同，要打破這種世俗偏見，回歸輔導員的教師角色，彰顯其教師身份，惟有重拾學術研究，重塑職業(yè)的學術性。

三、學術性職業(yè)重塑的路徑選擇

如前所述，因其工作領域和工作內(nèi)容存在一致性差異，高校輔導員才有了教師和管理者的雙重身份。輔導員雖然主要從事管理工作，但不能弱化其教師身份，不能弱化其教師職業(yè)的根本屬性，更不能弱化其學術追求。面對外界的認知偏差，輔導員不能“逆來順受”，而是要深刻反思，根據(jù)自身和工作實際，選擇相應的路徑，重塑學術之路。

（一）工作實踐的經(jīng)驗化-構思工作案例

輔導員日常工作主要是圍繞學生來開展，包括了服務學生、關照學生，承擔思想理論教育和價值引領、黨團和班級建設、日常事務管理、心理健康教育、校園危機事件應對等工作。這些常規(guī)工作雖然繁雜，但帶有鮮明實踐性、對象廣泛性和問題多樣性。從理論上說，這對于輔導員開展學術研究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財富”。另一方面，輔導員要做好日常管理工作，不能只顧埋頭拉車，還要抬頭看路，善于總結提升，從實踐工作中提煉出有益的成分。按照事物發(fā)展的一般邏輯，輔導員在管理實踐中會不斷地積累經(jīng)驗技巧，然而這些經(jīng)驗多是零碎的、感性的，不是系統(tǒng)的、理性的。如果就此止步不前，那也只能讓輔導員的思維認識處于低階思維階段，而不能向分析、推理等高階思維發(fā)展。

因此，不管是從輔導員的個人成長來看，還是從職業(yè)發(fā)展的角度看，輔導員把工作由實踐上升到經(jīng)驗層面，這是必然要求。為做好這項工作，輔導員可以圍繞思想理論教育和價值引領、日常管理服務、學生發(fā)展指導、心理健康教育、校園安全穩(wěn)定以及輔導員成長發(fā)展等主題，結合工作實際和學科特點，運用思想政治教育相關理論和方法，對工作中遇到的普遍性問題進行相關分析，逐漸深化其在實踐中積累的感性經(jīng)驗，通過構思工作案例，把具體經(jīng)驗轉變?yōu)榫哂衅者m性的深刻道理。

（二）經(jīng)驗總結的理論化-撰寫學術論文

學術論文是對某個科學領域中的學術問題進行研究后表述科學研究成果的理論文章，是衡量一個人科研能力和學術水平的重要標志。如果說構思工作案例是初級輔導員運用理性思維解構實踐問題的話，那么撰寫學術論文則是需要輔導員運用學術思維，對工作案例進行深入探索，形成一定理論成果的過程，是由初級輔導員向中級輔導員轉變的必然要求。那么何為學術性思維？顧名思義，所謂學術性思維，即是以學術的規(guī)范和標準，嚴格按學術規(guī)律和方法解決學術問題和理論問題的一種思維模式[7]。運用這種思維模式，可以深刻把握研究對象的內(nèi)在規(guī)律，進而追求對研究對象的一種真理性認知。

當然，撰寫學術論文不僅需要從宏觀層面構思論文架構，還需要運用學術話語從微觀層面進行闡述。什么是學術話語？學術話語“是深深根植于工作實踐土壤之上的主體性建構，能否揭示出工作實踐之中的‘問題事實’，是衡量高校輔導員學術話語體系建設成效的一個基本尺度”[8]。但是學術話語的掌握既非“渾然天成”，也非一蹴而就，它的形成具有一定的探索性和長期性，是經(jīng)過輔導員個體對工作實踐之外的“外部反思”，對遭遇的問題進行學術層面的分析和判斷，并進行探索性的解構、分析和回答而獲得的，是在撰寫學術論文的過程中逐漸掌握的。

（三）理論提升的系統(tǒng)化-申報科研課題

從學理上說，輔導員從事學術研究，既有利于活躍思維、開闊視野，也有利于凸顯其教師身份；既可以促進其日常工作的開展，又符合思想政治教育學科發(fā)展的需要。但在面對自身身份尷尬和學科弱勢的境況時，僅僅停留在撰寫學術論文層面還不夠，輔導員們?nèi)孕柝撝厍靶小Ｕ缬袑W者所言：“思想政治教育學科的學者恐怕都多少有些這樣的體驗：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把我們看成另類；或者讓目光從我們頭頂上越過去，視我們?yōu)闊o物。這其中自然有一種對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本身的鄙薄在內(nèi)，無關學術和學問，而只是一種偏見和誤解。但除了這種偏見和誤解之外，也與我們自己學術上的幼稚不無關系?！盵9]

輔導員工作職責很多，但其主要職責是對學生開展思想政治教育和價值引領，如果僅以“萬能保姆”的角色和水平是難以勝任此項工作的。輔導員要打破世俗偏見，消除外界誤解，就須在學術上走向成熟?！耙驗轳R克思主義的思想政治教育學與其指導思想馬克思主義一樣，都是以學術性為基礎，它是以理服人。以理服人的前提是只有以學術性為基礎，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質(zhì)，才能說服人。”[10]為提高工作成效，提升職業(yè)能力，輔導員有必要申報科研課題，進行系統(tǒng)化的理論提升，“從當代大學生身心成長、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中去發(fā)現(xiàn)一些具有共性的問題和總體性的思維特征和行為模式，從而掌握一些有針對性的工作方式方法……以當代大學生的切身利益和共同關注的話題作為申報課題的原始素材，通過不同學科知識的融合，進行深入調(diào)查研究，從而掌握高校學生工作的一般規(guī)律和原則”[11]。實踐證明，只有在豐碩的科研成果加持下，外界對于輔導員的認知偏差才可能會得到匡正。

結語

輔導員的教師身份要贏得外界和自身的客觀認同，還需從自身做起。打鐵還需自身硬，克服工作繁重、時間不足、學科壁壘等諸多困難，在學術研究方面投入足夠的精力，用有分量的學術成果為自身證明。“在面向大學生開展入學教育時，就要讓他們明白，輔導員不只是‘管家’，還是‘專家’，輔導員不僅處理學生日常事務，還擅長結合理論研究做學生思想工作，讓學生對輔導員憑借科研能力深入開展思想工作有所期待。”[12]事實證明，沒有學術研究，輔導員在實踐工作中就很難與學生進行深入交流和互動，育人工作成效會大打折扣，其作為教師的職業(yè)價值無疑也要大打折扣。唯有重塑學術，輔導員才能形成自身獨特的競爭力，在高校教師之林中找到安身立命之地，真正“回歸”教師職業(y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