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波 史君蓮

摘要：宋代既是學術思想百家爭鳴的時期，也是文學藝術的黃金時代。宋詞與先秦散文、漢賦、唐詩、元曲、明清小說并列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奇葩，書法和繪畫藝術在宋朝發(fā)展到巔峰，古文也在北宋迎來全面復興。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宋代美學相較于之前的美學思想更加成熟。另外，宋代政治、思想、道德、藝術都更為包容，其美學風尚和意趣相較于漢唐時期也增添了更多的休閑和隨性。因此，可以將“意”“韻”二字歸結為宋代美學的主要標志，“尚意”的美學思想也由此而生。作為中國的美學標桿，宋代美學對當代美學和設計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意義。文章旨在分析宋代美學“尚意”思想所蘊含的哲理，汲取宋人審美和生活智慧，探討宋代美學“尚意”思想在現(xiàn)代視覺設計中的應用思路。

關鍵詞：宋代美學；“尚意”；視覺；審美；設計方法

中圖分類號：J5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10-0-03

0 引言

宋代美學在繼承前代美學思想的基礎上，突破了局限，形成獨樹一幟的美學風格，具有十分鮮明的時代特征，深刻影響了后世美學思想的發(fā)展［1］。宋代喜至純至簡、質(zhì)樸素雅之風，無論是書畫、瓷器，還是日常生活，都追求高質(zhì)、簡約。現(xiàn)代設計講究極簡，而宋朝就是最早將極簡的美學智慧廣泛應用于日常生活中的朝代，這里的“簡”也并非單純的簡單，而是更深層次的“韻味之簡”。

1 “尚意”思想在宋代生活中的體現(xiàn)

經(jīng)歷了大唐盛世的繁榮昌盛、國富民強，至宋朝，社會經(jīng)濟進一步繁榮發(fā)展，在一代代人積累的豐厚的物質(zhì)財富和文化底蘊之上，其美學成就可謂空前絕后［2］。宋人生活之雅致，審美品位之高，時至今日，對當下的視覺設計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3］。

1.1 “尚意”與宋代書法

可以說，在書法上，宋人把寫意表現(xiàn)到了極致。宋代書法相較于唐朝風格上有十分明顯的轉變，唐代四大書法家顏真卿、歐陽詢、柳公權、褚遂良的作品體現(xiàn)為“尚法”，即字體工整嚴謹、內(nèi)斂含蓄；宋代四大書法家蘇軾、黃庭堅、蔡襄、米芾的作品則體現(xiàn)為“尚意”，字體更加飄逸灑脫，字里行間是書者自然感情的流露。

宋代，詩論家們通常把韻看作美和藝術的本體生命要素［4］。蘇軾曾說，“我書意造本無法”，字畫強調(diào)精神意蘊；黃庭堅說，“凡書畫當觀韻”，破除以往書畫作品因循守舊之風，力求超“俗”?？梢钥闯觯未鷷覕[脫了模式化的束縛，創(chuàng)作過程中追求的不僅僅是作品之美，更是對精神內(nèi)涵和藝術的追求。

宋代“尚意”思想表現(xiàn)在書法上可以概括為輕形似、卑法度，不求刻意求工，但求即興發(fā)揮，追求意豐于筆、自然率真、簡潔瀟灑的藝術境界。書法更多表現(xiàn)的是書寫者的主觀思想和情感。因此，相較于之前的書法作品，宋代書法作品更具靈氣及創(chuàng)造性［5］。

1.2 “尚意”與宋代繪畫

“尚意”的美學思想在宋代繪畫領域的表現(xiàn)也十分杰出。宋代畫壇的整體風格有兩種，分別是宮廷畫、文人畫。宋代皇家畫院服務于皇室，保留了一部分唐代繪畫的“尚法”基因，其畫風細膩，構圖嚴謹，注重寫實的同時不完全照仿前人，有創(chuàng)新的立意。但是文人畫完全擺脫了“尚法”的基因，它沒有固定的筆法體系束縛，多以山水、花鳥、木石等為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文人畫注重抒情寫意，在文人墨客的筆下，梅、蘭、竹、菊不僅是花，還抒發(fā)了作畫者對不畏艱難險阻、傲然挺立于世的君子的向往。

在《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中，蘇軾提到“成竹于胸”一詞，即作者在繪制竹子之前，先在心中對竹子作主觀剪裁，而后再創(chuàng)作，這樣就形成了一幅充盈作者主觀情感的畫作，同時竹子表現(xiàn)了作畫者對自身虛心有節(jié)的追求。南宋馬遠用了12幅畫描繪了不同的水在不同的地點、季節(jié)中的表現(xiàn)，即《水卷圖》，這也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文人墨客格物致知的精神追求。因此可見，相較于宮廷畫，文人畫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完全以“尚意”為核心，更多的是作畫者主觀情感的表達。

1.3 “尚意”與宋代瓷器

中國素來有“器以載道”這一說法，器物在不同的時代具有不同的特征，而器物的不同特征也反映了這個時代的主流思想。中華民族歷史源遠流長，歷朝歷代造就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奇珍異寶。從青銅器到瓷器，器物的審美特征不斷發(fā)生變化，到了宋代，受其美學思想及儒、佛、道三教思想的影響，瓷器也在此時發(fā)展到巔峰，“萬貫家財，不及宋紙一張，宋瓷一片”，宋代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聞名遐邇，至純至簡的瓷器也顯示出盛世的清澈素雅。

宋代，無論是喝酒、品茶、燒香、插花，其器物各有專用，但與前朝相比，宋代瓷器更加樸素，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數(shù)宋朝官府營建的官窯，其瓷器大多為素面，沒有華美的裝飾和精細的雕琢，最多以凹凸直棱和弦紋為飾。色彩上多為單色釉，澄澈素雅的瓷器從側面反映出宋人對高潔品質(zhì)的追求，也在無形之中顯現(xiàn)出莊重之感?？梢哉f，瓷器雖非宋朝所創(chuàng)造，但其“雅”的品質(zhì)卻是宋人賦予的。

1.4 “尚意”與宋代茶道

宋代藝術審美不同于唐代的富麗華貴，主要原因是美學觀念越來越貼近宋人的日常生活，還受到道家清靜無為思想的影響。宋代文學也逐漸從唐代繁縟華麗、紙香墨飛的恢宏之態(tài)轉向恬靜淡雅、隨性飄逸的婉約之姿，藝術與生活的充分融合，成為宋代的審美風尚［6］。在宋代，“尚意”的美學思想滲透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茶道作為宋代美學的風雅四藝之一，廣泛影響宋人的日常生活。宋人沿襲了唐代以來的抹茶傳統(tǒng)，如今日本的抹茶道就源于宋代流行的點茶法。點茶是一種煮茶方法，獨自煎茶時，自點自品，可以令人身心放松，回味無窮。當多人點茶時，它成為一種“斗茶”游戲，蔡襄在《茶錄》中記載的“青白勝黃白”就是斗茶的評判標準之一。斗茶要求茶湯色澤越接近純白越好，沫餑綿密，咬盞久聚而不散，茶具精致而富有創(chuàng)意，煮茶的水源上乘，火候到位，茶味香醇，還有在沫上作畫的茶百戲，其評判標準之高，即使千年之后也難以望其項背。

宋代因其文明之興盛，審美品位之高，曾被歐美學者稱為“東方的文藝復興”。在道教思想的影響下，宋代士大夫的生活追求逐漸向隱逸雅致靠近。插花藝術、香道文化、雅集活動等都發(fā)展到了鼎盛時期，美學思想突破了唐代的富麗堂皇之風，文人雅士更追求內(nèi)涵而非形式。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文氣與煙火氣共同交織，打造了宋代美學的獨特氣質(zhì)，也使其對后世美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7］。

2 宋代美學“尚意”思想對現(xiàn)代視覺設計的影響及啟發(fā)

2.1 “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

設計的最終目的是服務于人類，人的需求也構成設計的動力源泉。在現(xiàn)代生活中，“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被廣泛應用于各類設計中，為人們的日常起居提供便利。

而在千年以前，“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就已經(jīng)被宋人運用到日常的器物設計中，比如宋代的茶盞托設計。由于宋代茶文化興起，斗茶風靡，茶盞在宋人日常生活中的使用頻率大幅升高，在頻繁的使用中，茶盞托的缺點也逐漸暴露出來，因此宋代的工匠們從人們的基本需求出發(fā)，將以往的托盤改成更為小巧輕便的茶盞托，將托足增高，方便拿取，也更加適合端著茶盞細品，同時將盞托中心做成凹槽狀，使茶盞穩(wěn)固，不至于亂晃，導致茶水濺出來。

宋人對設計細節(jié)的把控借鑒到現(xiàn)代視覺設計中時，就要求設計師具備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以規(guī)避一些設計缺陷。

2.2 “無為”“極簡”的設計觀

老子有言，“萬物之始，大道至簡”。從宋人的美學思想中可以看出“克制”二字，凡物不求盡善盡美，而貴在懂得刪其冗繁、取其精要，宋代的瓷器、書畫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

當前，由日本傳遞來的美學思想——“禪意之美”“匠人精神”其實都能在宋代美學思想中找到源頭。宋代的極簡風格與當代“無為”“極簡”的設計觀高度契合。從人們無意識的舉動中尋找靈感，追求“意”與“韻”，這是宋人的價值觀，也適用于現(xiàn)代視覺設計。

日本品牌無印良品的設計師深澤直人曾提出“無意識設計”這一概念，即觀察人無意識行為背后的情緒和需求，以此獲取設計靈感，將無意識的行為轉化為有意識的設計［8］。因為很多人難以用語言準確表達自己真實存在的生活需求。如果并非職業(yè)設計師，那么大多數(shù)人可能不會過多關注日常使用的一些工具，其最多停留在這個設計美不美這一層面。但實際上，真正好的設計應當是美與功能性和諧并重的。

深澤直人設計的可以掛袋子的雨傘柄，就是以此為出發(fā)點。傘柄下方做了一個拇指大的凹陷，使傘柄在收起來倒立放置的時候仍然可以掛上購物袋，簡單的一點細節(jié)改變，功能進一步豐富，背后的邏輯就在于關注人們的需求，這與宋人的價值觀不謀而合。

2.3 “樸素”“自然”的配色觀

設計就是在細節(jié)之處表現(xiàn)差異，不同的配色賦予事物不同的心理感受，即使是最樸素的顏色，經(jīng)過各種布局和設計后，也能讓人感受到不同的韻味。在色彩審美上，宋人鐘愛低明度、低純度和低飽和度的色調(diào)，風格多輕盈淡雅、舒緩幽靜，低調(diào)的配色觀蘊含著沉靜雅致、溫和靜謐的自然之美。

在現(xiàn)代視覺設計中，樸素的配色能給人一種協(xié)調(diào)的、賞心悅目的美。比較有代表性的有反對過度消費主義的《物的八分目》主題系列海報，色彩大多為純白色、乳白色、原木色、月灰色等極度精粹的純色，最多利用色彩的漸變感打造版面上的視覺張力。海報畫面展現(xiàn)出一種舒緩朦朧的感覺，呼應了“回歸恰好八分”的消費欲望。

2.4 “尚意”“留白”的構圖布局

在“尚意”“留白”的構圖布局方面，宋代畫家馬遠、夏圭極具代表性，兩者素有“馬一角”和“夏半邊”之稱。“留白”作為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一種常見的表現(xiàn)技法，為中國的傳統(tǒng)山水畫藝術提供了無限深邃的空間和意境?！傲舭住彼囆g不是簡單的畫面空缺，它需要把握畫面的協(xié)調(diào)性及空間情感的表達，掌握整體韻味和變化，實現(xiàn)虛實穿插，疏密有度，體現(xiàn)畫面的層次感。宋代工筆小品畫在構圖上精簡素雅，尺幅雖小，但刻畫細膩，意境深遠。這些畫風應用到現(xiàn)代視覺設計中具有很高的借鑒價值。

比如以“留白”作為其代表風格的無印良品，“尚意”“留白”的構圖布局在其商業(yè)海報的色彩和版面上都有所體現(xiàn)，不填色的留白可以營造版面的想象空間，透露出禪意。海報可以借由畫面的空間感傳遞出簡約、自然的生活哲學。

被稱為天才設計師的黃海在其許多電影海報設計中也運用了這種“留白”構圖，比如《龍貓》《影》《道士下山》《黃金時代》《一代宗師》等電影海報，這些海報的共同之處是構圖簡潔，空間深邃，讓人意味深長。

3 結語

宋朝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觀念深入人心，而宋人又將宋代的書、畫、瓷器和茶道等藝術形式作為自己的精神寄托，因此這些藝術形式承載了宋代美學的核心思想。藝術和設計聯(lián)系密切，相互影響，分析這些藝術形式的美學觀，可以提煉出其蘊含的設計要點，將其應用到現(xiàn)代視覺設計中，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現(xiàn)代視覺設計產(chǎn)品的品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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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劉天華.基于情感記憶的無意識行為在公共標識設計中的應用探究［J］.美術教育研究，2022（14）：76-78.

作者簡介：孫德波（1979—），男，山東煙臺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

史君蓮（1998—），女，山東煙臺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