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泳斯 張雪松
摘 要:佛光山開山宗長星云長老的法脈傳承自江蘇南京棲霞寺,他早年在江蘇焦山佛學院接受新式佛教教育,1949年之后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將近代以來中國佛教的“人間思想”與具體實踐相結(jié)合,在佛教與當代社會相適應方面進行了積極的探索和有益的嘗試,取了很大的成績。星云長老一生愛國愛教,以弘揚佛教文化為使命,在推動海峽兩岸佛教文化交流、促進祖國和平統(tǒng)一事業(yè)上作出了歷史性貢獻。
關鍵詞:星云長老;佛光山;當代佛教;兩岸關系
作者簡介:劉泳斯,中央民族大學宗教與哲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宗教、民間信仰;張雪松,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宗教學理論研究所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佛教哲學、中國宗教史。
2023年2月5日,佛光山開山宗長星云長老逝世。星云長老是我國寶島臺灣的重要宗教領袖,是享譽世界的佛教高僧。星云長老致力于推動和踐行人間佛教,終身以弘傳中國佛教為使命,為臺灣消除殖民化影響,恢復中國佛教文化傳統(tǒng),以及中國佛教文化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傳播、弘揚,都作出了重要貢獻。
一、星云長老繼承中國傳統(tǒng)佛教法脈與接受近代新式佛教教育
星云長老1927年生于江蘇江都,俗名李國深。1939年2月,年方十二的星云于江蘇南京棲霞山禮宜興大覺寺志開上人出家為僧。星云長老出家法脈屬于臨濟宗普陀后寺派,依“湛然法界,方廣嚴宏,彌滿本覺,了悟心宗”中的“悟”字輩取法名為“悟徹”,號“今覺”,即“今覺悟徹”禪師。“星云”是后來登記身份證時,星云長老自取的名字。1947年,星云長老在焦山佛學院畢業(yè),回宜興大覺寺?lián)萎敿規(guī)?,并先后應聘為白塔國民小學校長、《怒濤》月刊主編、南京華藏寺住持等,1949年前往臺灣。星云長老雖然長期在我國臺灣地區(qū)發(fā)展佛教文化事業(yè),但他的傳統(tǒng)佛教法脈傳承來自中國大陸,也是最早在中國大陸接受的新式佛教教育。
星云長老的法脈傳承,來自中國禪宗臨濟宗金山分宗棲霞支宗。這一法脈傳承中的重要人物之一,是被譽為天下奇僧、近代佛教史上的代表性人物宗仰上人(1865—1921)。1920年,宗仰上人游歷南京棲霞山,面對建于南朝而被毀于太平天國戰(zhàn)爭的千年古寺,觸目傷懷,遂決心予以重建。由于宗仰上人的巨大號召力,棲霞寺很快得以重建??谷諔?zhàn)爭期間,南京棲霞寺在日本侵略軍的屠刀之下,營救了2.4萬名難民,電影《棲霞寺1937》記錄了這段可歌可泣的歷史。宗仰上人晚年復興南京棲霞寺,“宗仰住棲霞后,是為臨濟(宗)金山分宗棲霞支宗第一祖”[1]。1919年,尚在金山寺的若舜法師接宗仰上人法脈,成為臨濟宗第四十五代,后輔助宗仰上人復興棲霞寺,1921年秋繼任棲霞寺住持,是棲霞寺中興第二代。若舜法師在棲霞寺多次傳戒,1941年4月為棲霞寺傳戒,受戒僧人1500余人,星云長老就是在這次受具足戒的。若舜法師1936年前往香港弘法,創(chuàng)建香港鹿野苑,棲霞寺住持之位傳給方廉、卓成、明常、寂然等人,他們皆為臨濟宗第四十六代、棲霞中興第三代。1939年,卓成法師去香港協(xié)助若舜法師弘法,棲霞寺住持由寂然、明常,以及大本、覺民、志開等臨濟宗第四十七代、棲霞中興第四代僧人負責。志開等人之下,便到星云長老這一代了。
星云長老得臨濟棲霞法脈,現(xiàn)在佛光山依然傳承著自宗仰而下的臨濟法派。棲霞寺是十方叢林,按照傳統(tǒng)叢林規(guī)矩,十方叢林不收剃度弟子,故星云長老剃度的寺廟是志開上人的江蘇宜興大覺寺;由于僧人不能傳法給自己的剃度弟子,志開上人是星云長老的剃度師,而傳法給星云長老的則是月基法師(大本),星云長老接法時取名“鏡慈”,傳法偈為:“鏡門多俊彥,惟師最突出。慈心憫群眾,懷念大地主。星光照九界,諸蒙悉庇蔭。云凈天空朗,八部傾共慶?!痹娭袃?nèi)含“鏡慈星云”四字。志開上人又名月禪,與月基法師是法兄弟。大本、覺民(月世)、志開同為卓成老和尚1936年傳法的法子。臨濟宗棲霞中興五代即:
星云長老已故弟子心平法師的法卷中記錄了這一法脈:
即今吾等為棲霞中興第五代,星云鏡慈再創(chuàng)佛光山寺是為佛光第一代。今謹體佛心,將此正法遞付于汝,汝為臨濟宗第四十九代棲霞中興第六代佛光山寺第二代。望汝善自護持,綿延勿替,合示心印,而說偈曰:攝山棲霞寺,分燈到臺灣。佛光永普照,法水廣流長。
這一法卷是1985年農(nóng)歷八月八日,由星云長老傳給他的弟子心平法師的。從法卷的內(nèi)容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佛光山本是江蘇南京棲霞寺的分支(分燈)。自宗仰上人在近代復興南京棲霞寺后,星云長老是臨濟宗第四十八代、南京棲霞寺中興第五代傳人。星云長老在臺灣創(chuàng)立佛光山,因此他又是佛光山第一代;星云長老的弟子,則是臨濟宗第四十九代、棲霞中興第六代、佛光山第二代傳人。
星云長老的“傳法師”月基法師后來也前往我國臺灣地區(qū),而星云長老的“剃度師”志開上人則一直留在大陸。20世紀50年代初,星云長老還給志開上人寫過信,并把自己新出版的《釋迦牟尼佛傳》寄給志開上人。志開上人約在1987年去世,兩年后的1989年,星云長老第一次返鄉(xiāng)探親時,將在江蘇海安白甸安葬的志開上人遺體起棺火化,骨灰分別安葬在志開上人的故鄉(xiāng)、南京棲霞山、臺灣佛光山、美國西來寺。雖然佛光山一貫主張人間佛教思想中“八宗兼弘”的理念,但從星云長老的傳承來看,跟大陸是名副其實的法乳一脈。
除了中國傳統(tǒng)佛教宗派的法脈傳承,星云長老在大陸也接受過近代新式教育。星云長老就讀的江蘇焦山佛學院,是在太虛法師人間佛教思想影響下創(chuàng)立的。江蘇焦山佛學院始建于1934年,智光法師為首任院長,定慧寺監(jiān)院雪煩為教務主任[2]。焦山佛學院院長,同時也是定慧寺的方丈,前后共有五位院長:智光、靜嚴、雪煩、東初、圓湛??谷諔?zhàn)爭初期,焦山佛學院一度停辦,1940年恢復,1948年底復停辦。焦山佛學院學制三年,辦過四屆,每屆兩個班。自1934年至1948年,共培養(yǎng)學僧280名左右。其中,第一屆120多人,第二屆、第三屆各有60余人,第四屆僅40多人。星云長老在1945年18歲時入學,是最后一屆的學員。
焦山佛學院的課目有:佛學、佛教史、因明學、文學、歷史、代數(shù)、物理、法律、地理、統(tǒng)計學以及英語等。曾在焦山佛學院任教的法師有:智光、現(xiàn)月、雪煩、茗山、圓湛、望月、曼陀、玉泉、明性、介如、東初、覺先、仁山、守培、芝峰、塊然、震華等法師。此外,該院還從社會上聘請學者、居士任教。如薛劍園,他是上海暨南大學文學碩士,在焦山佛學院講授文學和統(tǒng)計學;原江蘇如皋師范學校校長潘效安、做過韓國鈞秘書的錢右東、后在揚州師范學院任教的章石丞,均曾在焦山佛學院講授文學。由此可見,焦山佛學院的課程設置是非?,F(xiàn)代化的,不僅有佛學、文史等佛學院常見的課程,還有很多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課程,而且?guī)熧Y力量較為雄厚,后人甚至稱之為佛教界的“北大”。當時焦山佛學院采取的是新式教育方法,同時注重培養(yǎng)僧才的愛國主義情懷。1945年抗戰(zhàn)勝利時,國文教師圣璞法師布置的作文題目《勝利聲中佛教徒應如何自覺?》,在多年后仍讓星云長老記憶猶新。星云長老后來多次表示,正是在焦山佛學院,開啟了他人生智慧的大門,沒有焦山就沒有星云。
星云長老早年在大陸繼承中國傳統(tǒng)佛教的法脈,同時接受近代新式佛教教育,這對他的佛學造詣,對他弘揚佛教文化事業(yè),都有重要的塑造作用。
二、佛光山是人間佛教在我國臺灣地區(qū)的一種積極探索與具體實踐
1949年春,星云長老到臺灣,最初在臺北桃園縣中壢圓光寺,不久成為慈航法師創(chuàng)辦的臺灣佛學院的學僧。同年7月,慈航、律航、道源、戒德、默如、星云等13名臺灣佛學院師生遭到逮捕,被指稱為“匪諜”,星云長老下獄23天。出獄后,星云長老開始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從事佛教文化教育事業(yè),擔任“臺灣佛教講習會”教務主任,主編《人生》雜志。1953年任宜蘭念佛會導師;1957年于臺北創(chuàng)辦佛教文化服務處;在高雄壽山寺落成后,創(chuàng)辦壽山佛學院;1967年于高雄開創(chuàng)佛光山,樹立“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yǎng)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凈化人心”之宗旨,致力推動人間佛教。此后,星云長老推動的佛教文化事業(yè)得到長足發(fā)展。佛光山的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可以說是臺灣地區(qū)人間佛教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縮影。
(一)佛光山教團興起的背景
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臺灣經(jīng)濟開始崛起,大量鄉(xiāng)村青年進入城鎮(zhèn),很多人在位于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勞動密集型企業(yè)里打工。這些男女青年遠離家鄉(xiāng),日常工作又比較勞累單調(diào)。而這些青年又都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目睹繁華的現(xiàn)代城市,在精神上有一定程度的失落感,但同時也有更高的精神需要和追求。佛光山位于高雄市的城鄉(xiāng)接合部,有地域優(yōu)勢;又充分利用現(xiàn)代化的方式傳教,將佛教文化融入生活中,向人們宣傳佛光凈土理念,讓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體味佛教文化。這給許多現(xiàn)代人煩悶枯燥的生活賦予了意義,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部分人的精神需要??梢哉f,佛光山的崛起與臺灣勞動力的轉(zhuǎn)型和經(jīng)濟的騰飛是同步的。
此外,從日據(jù)時代開始,臺灣本土信仰如齋教等就被歸入佛教管理;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對民間信仰控制也非常嚴格,臺灣本土信仰被迫歸入主流宗教管理。這一過程雖然存在強迫的現(xiàn)象,但體現(xiàn)了佛教對非主流宗教信仰的保護,同時也是佛教對民間信仰開放的表現(xiàn)。像佛光山等教團,也注意吸收臺灣本土信仰元素,以“方便”吸引臺灣本土信眾。星云長老在20世紀50年代初所住的雷音寺,一開始便是供奉眾多神像的民間信仰廟宇,后來星云長老在此弘揚佛教文化,使其逐漸成為正統(tǒng)佛教信仰場所。這些因素都為佛教在20世紀中后期,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快速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隨著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jīng)濟的全面發(fā)展,以及海外移民的增加,海外華人的經(jīng)濟地位也明顯提高。生活在海外的許多華人有佛教信仰或有佛教信仰的因素,在精神和禮儀活動上有佛教的需求,有時甚至出資邀請建廟,這成為佛光山積極向海外擴展的契機。而伴隨著全球化的步伐,文化多元及相互碰撞交融,也成為大的歷史趨勢,這就使得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有接觸佛教的機會。
(二)佛光山自身理論與制度上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
1.大陸人間佛教思想的啟發(fā)
1949年前后,大批佛教僧侶去臺灣,為臺灣佛教的發(fā)展帶來契機。星云長老到臺灣之前,在大陸受過較為系統(tǒng)的佛學院教育,而當時太虛法師的人間佛教思想在新式佛教教育中居于主導地位。星云長老年輕時就受到太虛法師思想的直接影響,又同趙樸初等人有親身交往。這些都對星云長老接受和不斷踐行人間佛教思想,有著重要的啟發(fā)和促進意義。太虛法師、趙樸初居士都提倡人間佛教思想,星云長老也積極推動人間佛教,用入世、慈悲、和諧、寬容的價值,來做有利于國家、社會、人心的事業(yè)。
2.對日本佛教經(jīng)營管理經(jīng)驗的借鑒
清末民初以來,日本佛教在現(xiàn)代經(jīng)營管理等方面的做法對中國佛教的發(fā)展具有一定啟發(fā)意義。星云長老本人學習過日語,甚至一度打算去日本留學,雖然最后并未成行,但他早年曾經(jīng)到日本考察現(xiàn)代佛教寺院的管理方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佛光山開山之初,星云長老就開始派遣慈惠、慈嘉、慈怡等許多弟子去日本留學,這些人日后都成為佛光山教團的骨干成員。佛光山本山和別院制度便是吸取了日本寺院架構(gòu)模式的經(jīng)驗;星云長老為佛光山教團制定的檀家和檀講師等制度,也都是受日本佛教的啟發(fā)。
3.佛光山在制度上的創(chuàng)新
星云長老的佛光山模式之所以能取得現(xiàn)今世人有目共睹的成就,很重要的一點,在于他在堅持人間佛教基本理念的同時,敢于大膽創(chuàng)新。佛光山制度的創(chuàng)新,最值得注意的幾點:科層管理制度,“換防”制度,輕微負債的財政運營模式,出家眾、功德主與居士等分別組織管理,本山、友寺等分別對待,網(wǎng)絡管理,等等。此外,還有宣教方式的現(xiàn)代化,充分利用女眾、居士的作用,以及在各種形勢下處理好與政治的關系等。
(三)佛光山向臺灣地區(qū)佛教信徒所提供的宗教產(chǎn)品
1.產(chǎn)品的形式
現(xiàn)代化——因時制宜。星云長老到臺之初就注重利用各種現(xiàn)代化手段傳教。如組織佛教歌詠隊、撰寫膾炙人口的小說《玉琳國師》和《釋迦牟尼佛傳》等,之后逐漸利用電視及網(wǎng)絡等現(xiàn)代媒體、夏令營、花車游行、音樂、舞蹈等多種形式吸引臺灣信眾,擴大影響。
本土化與國際化——因地制宜。注意結(jié)合臺灣地區(qū)本土信仰的實際情況,甚至適當將其納入佛教儀式之中,使得人們對佛教有親近感。另一方面,在世界各地建立寺院、佛教學院,接引當?shù)匦疟?。星云長老出家近80年,在全球各地陸續(xù)創(chuàng)建200多所道場,創(chuàng)辦了人間福報、人間衛(wèi)視、人間通訊社、佛光山出版社等媒體、出版機構(gòu),以及為數(shù)眾多的佛教學院、美術(shù)館、圖書館、教育出版和公益慈善機構(gòu)。此外,先后創(chuàng)辦了西來大學、佛光大學、南華理工等高校。
內(nèi)外有別——宗教產(chǎn)品更加細化。因人制宜、善巧方便地接引社會各階層、各個年齡段、各種文化程度、不同性別、不同種族的人士學習佛教文化。對于不同情況的在家人的宗教產(chǎn)品更加對口與實際,不像以往佛教那么“苛刻”“劃一”地要求,給予在家人相當?shù)淖诮痰匚缓头奖?,甚至允許居士住廟、夫妻同房居住。
2.產(chǎn)品的內(nèi)容
日常佛教禮儀。星云長老注重世間法,對金錢、婚姻等提出一整套的看法,并且提倡“佛化生活,佛法生活化”,設立一整套人生禮儀,如“成人禮”“命名禮”“百日禮”“弱冠禮”“結(jié)婚禮”,力圖將人生每一重大事件都納入佛教儀式中,在日常生活中體現(xiàn)出佛法。
各級寺廟、道場。建立各種大小的寺廟、精舍,從寺廟規(guī)模大小、僧人住廟人數(shù)多寡到鄉(xiāng)村巡回演法的頻率,都有明確規(guī)定,讓信眾可以比較容易地接觸到佛法。
各種佛教文化教育機構(gòu)。建立各級學校、圖書館,以及各種協(xié)會、中心、研究機構(gòu),召開學術(shù)會議,出版佛學研究的學術(shù)雜志,舉辦各種規(guī)模的講座、讀書會。利用各種途徑和方法,向民眾進行教育傳法、文化傳法。
慈善事業(yè)。建立慈善基金會、慈善機構(gòu)、育幼院、養(yǎng)老院、醫(yī)院等,讓佛教徒重視現(xiàn)世生活,把希望寄托在現(xiàn)世,相信有生之年能共建這片人間凈土。
星云長老在其著作《釋迦牟尼佛傳》中,主張不要從教主崇拜,而是從現(xiàn)實人生的視角看待佛陀,從人間的角度理解佛陀,比較集中地體現(xiàn)了星云模式人間佛教的佛陀觀、佛教觀。這種佛陀觀和佛教觀其實是很具有革命性的,直接體現(xiàn)在佛光山教團的日常佛教實踐活動上。在佛光山出家的僧侶,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佛法學習和清修之后,其僧侶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在社會上弘揚佛教信仰,推廣佛教文化。這相較于傳統(tǒng)的禪林僧人、茅棚頭陀的佛教修行,有了重要的變化——從山林走向社會,從單純談玄說妙變?yōu)楦嗟貙嵺`服務。
星云模式的人間佛教,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僅僅為一種非常成功的傳教、宣教方式方法;而是從佛教觀念到僧尼日常宗教活動內(nèi)容,都進行了相當程度的革新,是近代自太虛以來人間佛教思想在我國臺灣地區(qū)的一種積極探索與具體實踐,對漢傳佛教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正面價值。
“人間佛教”這一概念,在佛教界、學術(shù)界含義頗為豐富,不同人往往有不同用法,李明友教授曾經(jīng)總結(jié)過五種不同使用方法[3]。這五種常見的使用方法大體可以歸納為兩類:從楊文會、歐陽竟無到趙樸初的理論和實踐,都可以算是人間佛教,其中,太虛法師無疑是最為重要的代表人物或者是首倡人間佛教這個口號的人;另一類觀點強調(diào)人間佛教是印順法師提出的,此前太虛法師提倡的是人生佛教。除了上述這兩類主要看法外,星云模式的人間佛教也在學界和社會上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星云長老認為人間佛教是貫穿于從釋迦牟尼佛到中國六祖的,比印順法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更具有廣泛性:“人間佛教不是那一個個人的佛教,甚至不是因為六祖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解的理論,就把‘人間佛教歸于六祖大師;也不是太虛大師說‘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的思想,就把‘人間佛教推給太虛大師。人間佛教是每一個人的心、每一個人的道、每一個人的理;人間佛教是佛陀的本懷,是每一個人生命的凈化、升華,凡能圓滿涅槃之道的教示,都是人間佛教?!盵4]
何建明教授認為:“或許可以這么說:太虛大師是現(xiàn)代人間佛教運動的開創(chuàng)者和思想家,印順法師是現(xiàn)代人間佛教運動的推動者和佛學家,而星云長老是現(xiàn)代人間佛教運動的發(fā)展者和實踐家。他們共同構(gòu)成了近百年中國佛教復興運動的三大坐標,為人間佛教史在現(xiàn)代寫下了最輝煌的篇章?!盵5]在人間佛教的理解上,正如星云長老在《人間佛教的藍圖》一文結(jié)尾所強調(diào)的,人間佛教關鍵是要強調(diào)實踐,而非理論爭論。所謂提倡人間佛教,真正需要的是落實人間佛教的行者,人間佛教不能只是喊喊口號而已[6]。
綜上所述,無論從佛光山本身,還是從其提供的宗教產(chǎn)品,我們都可以將其分成軟、硬兩個方面:軟的方面如佛光精神、人間佛教理念、教理與佛光山教團的各種組織;硬的方面如佛化生活、廟宇、宗教活動乃至慈善公益事業(yè)。而將這軟、硬兩方面有機結(jié)合起來的,便是佛光凈土(人間凈土)。通過對星云模式人間佛教的考察,我們可以看到人間佛教在臺灣發(fā)展的特色。人間佛教、人間凈土,在太虛法師那里,還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近似烏托邦式的神話。星云長老領導的佛光山教團力圖將人間佛教理想付諸實施,使人間佛教思想越來越具有操作性和可行性。
三、星云長老對兩岸交流、促進祖國和平統(tǒng)一方面的貢獻
兩岸和平是星云長老一貫的心愿,他說:“兩岸關系就像人的手,攥緊了才有力量?!彼岢龊{兩岸的中國人是兄弟情誼,要做到“自心和悅”“家庭和順”“人我和敬”,這樣就能“社會和諧”“世界和平”,星云長老希望以這“五和”來促進兩岸之間有序地和平發(fā)展。
1989年3月27日,星云長老應中國佛教協(xié)會趙樸初會長之邀,率團由香港飛往北京,進行為期1個月的弘法探親活動。星云長老率領的探親團有正團72人、副團500人,他們一行在大陸受到了高規(guī)格的禮遇,這在當時兩岸尚未實現(xiàn)“三通”的情況下,在佛教界兩岸交流上是具有重要開創(chuàng)意義的,是兩岸佛教交流的破冰之旅,打開了海峽兩岸佛教交流的大門。趙樸初常常用“千載一時,一時千載”來形容首次見到星云長老時的情景。此后,星云長老又于1993年、1994年兩次赴大陸探親,繼續(xù)鞏固兩岸佛教界人士交流的成果。
2002年初,星云長老牽頭成立了“臺灣佛教界恭迎佛指舍利委員會”,積極呼吁:“三通不通,宗教先通。宗教不通,佛教先通。佛教不通,佛指先通?!弊罱K以“星云簽頭,聯(lián)合迎請,共同供奉,絕對安全”為原則,從陜西西安法門寺迎請舍利蒞臺供奉37日,數(shù)百萬人瞻禮。佛指舍利赴臺供奉,在臺灣地區(qū)產(chǎn)生了空前的社會影響,進一步擴大了兩岸民間交流的空間。2003年7月,星云長老應邀至廈門南普陀寺參加“海峽兩岸暨港澳佛教界為降伏‘非典國泰民安世界和平祈福大法會”;同年11月,星云長老應邀參加“鑒真大師東渡成功1250年紀念大會”,并出席鑒真學院奠基儀式,決定在鑒真學院捐資建設鑒真圖書館,以延續(xù)和推進鑒真弘揚佛法,興盛科技文化事業(yè);佛光山梵唄贊頌團首度應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宗教藝術(shù)研究中心之邀,至北京、上海演出。次年2月,兩岸佛教界共同組成“中華佛教音樂展演團”,在世界各地巡回弘法。
2006年4月13日,首屆世界佛教論壇在浙江省隆重開幕,海峽兩岸8位論壇倡議者——一誠、本煥、星云、祜巴龍莊勐、惟覺、圣輝、嘉木樣·洛桑久美·圖丹卻吉尼瑪、覺光,共同主持了贊頌儀式,祈愿世界和平、人民安樂。星云長老在首屆“世界佛教論壇”上發(fā)表了“如何建設和諧社會”的主題演說。2009年,國際佛光會與中國佛教協(xié)會、中華文化交流協(xié)會、香港佛教聯(lián)合會主辦“第二屆世界佛教論壇”,此次論壇在江蘇無錫開幕,在臺北閉幕,寫下海峽兩岸宗教交流新篇章。
面對兩岸交流出現(xiàn)的許多不和諧雜音,星云長老從蘇州寒山寺迎請“和平鐘”。當時寒山寺制作了兩口仿唐梵鐘,即“兄弟和合鐘”,一名“和合鐘”,一名“和平鐘”。2007年9月9日,蘇州寒山寺舉行向佛光山贈“兄弟和合鐘”儀式暨“祈求兩岸和平人民安樂大法會”;在寶島臺灣的臺北林口、彰化體育館及高雄佛光山,也同時舉行贈鐘儀式暨祈求兩岸和平回向法會,以期兩岸“兄弟和合鐘相連”。星云長老作詩云:“兩岸塵緣如夢幻,骨肉至親不往還;蘇州古剎寒山寺,和平鐘聲到臺灣。”
2016年3月1日,中國國家博物館隆重舉行了星云長老捐贈北齊佛首造像回歸儀式,佛首與佛身合璧展出20多天后,永久入藏河北博物院。星云長老捐贈的北齊佛首,來自河北靈壽縣幽居寺,20世紀90年代被盜,后被犯罪分子販賣到海外。2014年,佛首被佛教信徒買下捐贈給佛光山,星云長老隨即表達了希望佛首與佛身合并、物歸原處的愿望。佛光山很快與國家文物局取得聯(lián)系,經(jīng)國家文物局專家鑒定,確認佛首屬河北省幽居寺的釋迦牟尼佛。2015年5月21日,河北省幽居寺釋迦牟尼佛佛身從河北啟程,抵達臺灣高雄市的佛光山寺。同年5月23日,佛光山舉行“金身合璧 佛光普照——河北幽居寺佛首捐贈儀式”,時隔20年北齊佛首與佛身終成合璧。身首合一的北齊佛像在臺灣展出后,運抵北京,在北京展出20多天后,回到河北老家,并于2016年4月30日正式在河北博物院對外展出。北齊佛首從寶島臺灣回歸大陸,實現(xiàn)身首合一,是“兩岸一家親”具體生動的體現(xiàn),展現(xiàn)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強大凝聚力和感召力,以及兩岸民眾的血脈親情,同時也反映出星云長老的愛國情懷。星云長老以90歲高齡親自護送流失海外多年的北齊佛首,從寶島臺灣安全回歸大陸,開拓了兩岸文化交流的新領域,具有重要的示范意義。
佛教有人生“八苦”的學說,星云長老常常用“八苦”中的“愛別離”苦來比喻血濃于水的兩岸骨肉同胞長期不能團聚的境況。中華民族本是一家,大陸人、臺灣人,都是中國人!兩岸同胞長期被人為分割,是“愛別離”苦,乃國之大殤、鄉(xiāng)之深愁。而對于“苦”,星云長老主張積極面對,不要怕苦,而要“吃苦耐勞”,要超越“苦”,這樣才有力量。因此,星云長老多年來一直在海峽兩岸積極奔走,促進兩岸佛教文化交流,在促進祖國和平統(tǒng)一大業(yè)上作出了重要的積極貢獻。星云長老推動海峽兩岸佛教文化交流,有幾個特點值得關注。一是抓住時機,大膽開拓。在臺灣地區(qū)“解嚴”之后,星云長老便積極組織臺灣佛教界的探親團前往大陸,實現(xiàn)兩岸佛教文化交流的突破;在兩岸尚未實現(xiàn)“三通”時,推動恭請佛指舍利在臺供奉。這些都實現(xiàn)了兩岸民間交流的重要突破。二是做本分事,社會效益好。星云長老在推動兩岸民間交流過程中,都突出了佛教文化元素,既符合自身的教職人員身份定位,又促進了兩岸交流。像朝拜祖庭、供奉佛指舍利、歸還北齊佛首,都具有濃厚的佛教文化色彩,是作為僧人的“本分事”,在潛移默化中起到很好效果。三是突出文化,提升品位。最近二三十年來,星云長老推動和參與的兩岸佛教文化交流活動,無論是在規(guī)模上,還是在社會影響上,在近現(xiàn)代中國佛教歷史上都是空前的。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兩岸大型的佛教交流活動,如佛教音樂、藝術(shù)品、歷史文物的交流,兩岸佛教學術(shù)研討等,同較為單一的消災祈福法會相比,有了更多的文化內(nèi)涵與意義,在加強兩岸友好交流,促進世界和平方面,起到了更加積極的作用。正如已故著名宗教學家方立天先生指出的,在當代,一個沒有文化素質(zhì)和品位的宗教,是沒有前途的。文化素質(zhì)、文化品位正是佛教生命力之所在,佛教前途之所系[7]。兩岸佛教界也在這些活動中,逐漸提升了自身的品位,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佛教文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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