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寧 冉智宇
摘要:頭骨變形是一種具有廣泛時空分布的古老文化習俗,可能與身份等級標記、美學、宗教等多方面有關,同時也是古代社會育嬰行為的結果。中國史前人類的頭骨變形線索最早見于舊石器時代,在新石器時代以后發(fā)展為普遍的文化習俗,存在額枕- 環(huán)狀變形和枕部變形兩個本地起源的體系。額枕- 環(huán)狀變形發(fā)源于東北北部地區(qū),具有強烈的外觀展示性,所需技術復雜,是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最早出現(xiàn)的有意識頭骨變形習俗之一,并可延續(xù)至歷史時期;其起源可能與東北地區(qū)獨特的資源地理環(huán)境以及舊、新石器時代過渡階段采集漁獵社會復雜性的發(fā)展,如性別分工、等級分化等存在關聯(lián)。枕部變形的地理分布以黃河流域為中心,其對外觀改造較弱,技術相對簡單,在新石器時代晚期至末期普遍流行;最初出現(xiàn)可能與北方農業(yè)社會的育嬰實踐有關,并逐漸演變?yōu)槲幕曀住U聿孔冃卧谛率鲿r代末期開始衰落并在青銅時代以后基本消失,這一過程應與新石器時代晚期以來的文化發(fā)展歷程,尤其是中國新石器末期傳統(tǒng)文化核心區(qū)衰落的史前文化格局重大變革有關。
關鍵詞:史前;生物人類學;解剖學;頭骨變形
1 前言
頭骨變形是人類對身體的一種處理與修飾行為,在世界各地古代文化中有豐富的記錄[1]。在人工拔牙、牙齒裝飾、開顱術、纏足等一系列與身體處理相關的古代文化習俗中,頭骨變形的時空分布最廣,受到了最為廣泛的關注。頭骨變形的最早線索來自于4.5 萬年前伊拉克Shanidar 尼安德特人,但尚存較大爭議[2,3]。至全新世,頭骨變形習俗在世界各地逐漸流行,并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代社會[4]。作為一種遍及世界的文化實踐,不同時代文化背景下的頭骨變形在類型表現(xiàn)、變形方法、目的動機、起因、發(fā)展等方面都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多樣性。
頭骨變形通常都伴隨有顯著的顱面外表改變,從而具有高度符號化的視覺效果。研究表明,頭骨變形可能與身份符號、等級標記、族群或家庭標志、戰(zhàn)爭懾敵、健康觀念、性別、美學、宗教等諸多方面存在聯(lián)系[5-7]。頭骨變形行為的實施,通常發(fā)生在頭骨發(fā)育最為快速的嬰幼兒階段,包括與睡姿等有關的無意識頭骨變形也主要發(fā)生在這一時期。兒童后期乃至成年階段,由于顱骨接近或已經發(fā)育完成,很難再產生顯著的形狀變化,因此頭骨變形還與古代社會的育嬰實踐有關[7]。嬰幼兒尚未發(fā)育出個人主觀意識,其頭部變形的表現(xiàn)是由古代社會或家庭所決定的,反映了強加于嬰幼兒的社會規(guī)范和控制,這與喪葬儀式所反映的死亡觀念相呼應[8]。頭骨變形與成人儀式無關,而與身份符號關系更為密切,在這方面與很多其他形式的身體改造行為形成鮮明對比[6]。
對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的關注始于大汶口文化古代人群的變形研究。近年來,史前人類頭骨變形的案例逐漸增多,本文在已有資料及研究的基礎上,對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的整體時空分布和樣式特點進行梳理總結,對頭骨變形是否有意識行為進行分析,同時也對頭骨變形這一重要文化習俗在中國的起源、發(fā)展與傳播進行討論。
2 研究材料
中國目前已有40 余組史前人群或化石的頭骨變形案例報道,除周口店山頂洞102 號頭骨為舊石器時代外,其他均屬于新石器時代。本研究觀察各組材料變形的樣式、發(fā)生率、性別差異,并結合時代和考古背景,按地理區(qū)域對材料進行梳理[9-50(] 詳見網上附屬材料)。
頭骨變形的分類參考了國內外相關分類標準[14,51,52],并結合中國材料的特點,主要分為三類:額枕變形、環(huán)狀變形和枕部變形。此外還伴隨有其他相對輕微的變形樣式(圖1)。額枕變形(Frontal-Occipital, Tabular) 這是頭骨在額部和枕部兩個方向上受到硬質或有彈性的墊板壓迫而產生的變形。前后向的壓力會導致顱寬增加、顱長減少,額骨和枕骨不同程度地被擠壓變平,枕骨弦長變大。頂骨可以向外側膨隆,頂骨弦長變小。因墊板的固定以及施壓需要,也可伴有纏繞;同時因施加在枕部的壓力角度及變形程度的差異,又可以分出不同亞型。
環(huán)狀變形(Annular) 來自于帶狀物對頭部的緊密包裹,通過纏繞限制了頭骨向四周方向的生長。頭骨代償性向后上方延伸形成長的筒狀顱骨,變形部位涉及到額、顳、頂和枕部,這種變形會導致顱寬減少和顱長增加。
枕部變形(Occipital) 枕部變形是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最常見的類型。只有枕部受壓而產生變形,額骨幾乎不受影響,會導致顱寬增加、顱長減少,枕骨及頂骨后部變平,頂弦可能變小,枕弦變大。
與以上三類主要變形樣式相伴的其他變形改變主要為不同部位的凹溝或凹坑,包括冠縫后帶狀凹溝、頂枕橫溝、矢狀縫后部縱行凹溝、顳區(qū)環(huán)狀凹溝以及頂孔區(qū)/ 枕鱗的圓形凹陷等。冠縫后帶狀凹溝是較為常見的一種,位于冠狀縫之后的頂骨上,緊鄰冠狀縫并與之平行,通常較淺、寬,寬度約2~4cm。頂枕橫溝位于枕鱗側部以及頂骨的后外側角附近,呈橫向的淺凹溝,向前延伸甚至可達顳鱗上緣附近,寬約2~4cm。八里崗、田家溝墓地的變形頭骨頂孔或人字點下方的枕鱗附近,有時可見近圓形或橢圓形的凹陷,直徑約1~4cm;田家溝部分頭骨的矢狀縫后部還可以見到矢狀位方向的條帶狀骨質凹陷[45];鄭州西山遺址發(fā)現(xiàn)有雙側顳區(qū)的環(huán)狀凹陷變形[32]。這些相對輕微的變形可能與變形裝置或發(fā)飾冠飾的捆綁、固定有關。
3 分布與表現(xiàn)
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主要分布在黃河流域以及東北地區(qū),向南可擴展到漢水流域。華南地區(qū)目前僅廣東增城金蘭寺遺址有1 例疑似枕部畸形頭骨,但由于在地層中受擠壓變形而難作定論[53],暫不討論。以下按照區(qū)域,從最廣為人知的黃河下游史前頭骨變形開始,大體按照由南向北的順序對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情況進行梳理(詳見網上附屬材料)。
3.1 黃河下游
黃河下游是國內最早開展頭骨變形研究工作的地區(qū)之一,從20 世紀70 年代至今已經積累了十余組史前頭骨變形數(shù)據(jù)[9-24],其年代跨越了整個大汶口文化早期和晚期階段,并一直延續(xù)到龍山時代,年代跨度約5500~3800 BP。
從大汶口文化早期到晚期,該地區(qū)頭骨變形的發(fā)生呈現(xiàn)出逐漸繁榮的趨勢,表現(xiàn)為遺址分布范圍的擴散,變形比例增高;在隨后的龍山階段,出現(xiàn)頭骨變形的人群數(shù)量、變形率、變形程度都呈現(xiàn)減弱的趨勢,分布范圍也在縮小[54]。
這一地區(qū)頭骨變形的特點表現(xiàn)為單純的枕部變形,無額部變形,存在較高比例的左右偏側情況,不同個體變形程度強弱不等,部分頭骨存在冠狀縫后帶狀凹陷,但比例不詳。不同人群的發(fā)生率各不相同,從65.2% 到100%,整體發(fā)生率較高。經統(tǒng)計檢驗,大汶口文化早期的王因和北阡男性變形率顯著高于女性(P<0.05);大汶口文化中晚期的西夏侯則女性高于男性(P<0.05),但樣本量較少;野店、大汶口、傅家的變形率沒有性別差異,因而變形在總體上并未顯示出明確的性別趨勢。新石器時代社會分化相對較弱,變形發(fā)生情況與詳細考古背景信息結合的研究工作尚比較少。
3.2 黃河中游
這一地區(qū)最早的變形案例似乎可以追溯到約7000 BP 的裴李崗時期,但只有長葛石固M81 一例明確的頭骨變形[25,55],還需要更多證據(jù)支持。黃河中游史前人類頭骨變形以仰韶人群最具代表性、遺址數(shù)量多,與大汶口人群的頭骨變形呈現(xiàn)出東、西并立之勢,但先前對仰韶人群頭骨變形重要性與廣泛性的認識存在不足[54]。
在鄭州及附近地區(qū)的仰韶中晚期人群頭骨變形率6.7%~100%,整體變形率較高。該地區(qū)頭骨變形的類型特點與黃河下游人群基本一致,主要表現(xiàn)為單純的枕骨變形,伴隨有冠縫后帶狀凹溝、枕鱗凹陷等其他變形樣式。經統(tǒng)計檢驗,都沒有表現(xiàn)出發(fā)生率的性別差異。
在關中地區(qū)仰韶時期人骨的研究工作非常早就開展了。雖然在這些人骨的研究報告中沒有作出明確的頭骨變形判斷,但在北首嶺[26]、半坡[27]、姜寨[28]、元君廟[29] 等仰韶早期遺址中出土的人骨經常能見到“頭骨不對稱”現(xiàn)象,整體比例接近2/3,明顯超過了因睡姿等生活習慣而導致的枕部偏斜的比例。不對稱位置主要表現(xiàn)在枕部。這些不對稱頭骨也應屬于頭骨變形的范疇內,但因為變形程度相對較輕,規(guī)律性或標準化程度不足而在早先的研究中未被當作是變形頭骨。這種變形較輕、不甚規(guī)范的變形頭骨不排除包含很多無意識變形的可能。類似高比例的頭骨不對稱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在廟底溝二期人骨中,是黃河中游史前人類頭骨變形的晚期的代表案例。再晚跨越了史前階段到了商周時期及以后,則只見殷墟洹北商城商代人骨等個別群體的變形報道[56]。
3.3 長江流域
長江流域史前明確的頭骨變形主要集中出現(xiàn)在漢水中游的豫西南、鄂北等地,涉及到仰韶、屈家?guī)X、石家河等考古文化。頭骨變形在八里崗、雕龍碑、溝灣等仰韶人群表現(xiàn)最為突出,僅八里崗遺址就發(fā)現(xiàn)了近400 例的變形個體。變形表現(xiàn)與規(guī)律也與鄰近的黃河中、下游地區(qū)一致,以單純的枕部變形為主,變形率較高。八里崗仰韶人群在枕部變形之外也可發(fā)現(xiàn)冠縫后凹溝、頂枕橫溝、枕鱗上凹陷等其他變形樣式。這一區(qū)域的頭骨變形可視為黃河中游仰韶文化圈變形習俗的擴展與延伸。
漢水流域地區(qū)頭骨變形的發(fā)生率和嚴重程度呈現(xiàn)出時代變化。以材料最豐富的鄧州八里崗為例,從仰韶早期到中晚期,頭骨變形比例從94% 下降到68%,變形程度減輕,呈現(xiàn)出衰落的趨勢;此外,枕部變形平面與法蘭克福平面所呈的傾斜角也變小,指示出在具體頭骨變形方法上也可能存在時代的變化[54]。更晚的屈家?guī)X、石家河文化階段頭骨變形則進一步趨于衰落。
漢水流域之外,長江下游馬家浜文化的圩墩遺址也有報道存在變形頭骨[10,57],但尚無任何細節(jié)信息以資討論。除此以外的長江以南地區(qū)目前沒有明確的變形報道。
3.4 華北北部
華北北部地區(qū)的頭骨變形材料不多,分布在北京及桑干河流域。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的最早線索—— 周口店山頂洞102 號女性頭骨的年代為35~38 kaBP。該個體的額骨在額結節(jié)上方有一明顯的淺溝,可能與幼年纏頭或頭頂背負重物有關[42,58],很有可能是無意識變形的結果[1]。
該地區(qū)另一例較早的頭骨變形證據(jù)來自于北京東胡林人,年代為11000~9000 BP。2003 年出土的M1 女性頭骨有輕度的枕部變形發(fā)生,且偏右側;2005 年出土的M2 未成年個體有明顯的冠狀縫后的條帶狀淺凹陷變形,寬約3 cm。更早于1995 年采集的另一例疑似男性的頭骨非常破碎[59],額骨低平且呈罕見的特長顱型,在未進行詳細分析之前也不能排除存在變形的可能。各頭骨的變形表現(xiàn)不一致,但M1 和 M2 的變形很可能與偏側睡眠習慣或功能性行為有關,目前的證據(jù)暫不能確定為有意識的人工變形。時代較晚的頭骨變形數(shù)據(jù)來自河北陽原姜家梁墓地,變形程度輕且發(fā)生率很低[43]。
總之,華北北部地區(qū)頭骨變形出現(xiàn)的時間雖然較早,但數(shù)量少且存在時代上的間斷,其中山頂洞、東胡林的變形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點。這些變形頭骨中是否包含有意識變形還需要更深入的分析。
3.5 東北南部
東北南部地區(qū)的頭骨變形現(xiàn)象主要出現(xiàn)在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人群。目前,牛河梁、田家溝兩組人骨材料出現(xiàn)了變形。這兩個人群頭骨變形率較高,分別為76.4% 和63.9%,均為枕部變形,也存在偏側情況,樣式表現(xiàn)和黃河流域基本相同,發(fā)生率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性別差異。
田家溝變形頭骨的描述較為細致,不同個體的枕部變形存在細節(jié)上的差異[45]。有的枕部變形從頂孔區(qū)開始,變形程度較大;另外一些則主要在人字縫以下區(qū)域產生變形。枕鱗或頂孔區(qū)的圓形凹陷、矢狀縫后縱行帶狀凹陷等其他變形樣式的出現(xiàn),說明田家溝可能存在多種細節(jié)上不完全相同的變形方法[45]。這為未來復原枕部變形的具體過程提供了重要細節(jié)線索。
此外,更晚階段的內蒙古敖漢旗小河沿文化人群也存在枕部變形[46],但發(fā)生率等細節(jié)信息不詳。該地區(qū)更晚的頭骨變形材料來自于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大甸子墓地,發(fā)生率較低,僅21.7%[60]。
雖然東北南部地區(qū)的頭骨變形材料不多,但仍呈現(xiàn)出一定的延續(xù)性,從新石器晚期的紅山文化階段一直延續(xù)到夏家店下層文化。變形樣式主要為枕部變形,存在偏側的情況,并輔以其他的變形樣式,與黃河流域的頭骨變形表現(xiàn)類似。
3.6 東北北部
東北北部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史前人類頭骨變形材料包括前郭青山頭1 號、扎賚諾爾2 號、松花江人1、2 號頭骨以及后套木嘎等幾組,整體數(shù)量并不多只有15 例,但特點鮮明。主要分布在黑龍江、吉林西北部、內蒙古東北部地區(qū),地理位置上緯度較高。
這一地區(qū)頭骨變形出現(xiàn)的年代整體較早。青山頭1 號頭骨[61]、松花江1、2 號兩個頭骨[47,48] 的絕對年代均在更新世- 全新世之交或早全新世。后套木嘎年代最早個體M45 是否存在有意識的頭骨變形尚有爭議[47,49,50],但其年代也屬這一時期。扎賚諾爾人化石數(shù)量很多,可能來自不同地點且有脫層情況,年代跨度較大[62,63],但變形的扎賚諾爾2 號頭骨已有相當程度的石化且伴生出土晚更新世的動物化石及細石器遺存,說明其年代可能在萬年前后[64,65]。扎賚諾爾博物館所收藏的4 個扎賚諾爾頭骨,經測年最早的一個年代為距今萬年左右,也間接說明扎賚諾爾人類化石的年代上限可達萬年前后[63]。
其次,所有頭骨的變形樣式都呈現(xiàn)出與黃河流域完全不同的額枕型、環(huán)狀變形或二者的混合,同時也伴隨冠狀縫后凹溝等其他變形樣式。該區(qū)域已知性別的變形個體中,8例為男性,僅后套木嘎存在1 例女性,性別偏好非常顯著。
從變形材料最豐富的后套木嘎的年代數(shù)據(jù)來看,該地區(qū)頭骨變形的時代跨度較大,早達12000 BP,晚至5000 BP。后套木嘎1、3 期之間似乎存在一個頭骨變形的空檔期(約11000~6500 BP),是否與2 期人骨樣本量少有關尚不得而知。后套木嘎人群的遺傳連續(xù)性較強[66],但頭骨變形習俗在該遺址內的延續(xù)性仍需更多材料來佐證。根據(jù)年代框架可知,東北地區(qū)頭骨變形的晚期材料與黃河流域枕部變形的時間相當,意味著在7000~5000 BP期間,中國同時存在分布區(qū)域各不相同的兩類頭骨變形。
4 兩類頭骨變形體系
從以上材料的梳理來看,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呈現(xiàn)出明顯的區(qū)域性特點,東北北部地區(qū)的變形和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變形表現(xiàn)完全不同,它們的表現(xiàn)、起源、發(fā)展歷程也應有不同的路徑(圖2)。
4.1 額枕- 環(huán)狀變形體系
額枕或環(huán)狀變形主要分布于東北北部的黑龍江、內蒙古、吉林等地,其出現(xiàn)的時代較早,整體時代跨度可達7000 年。目前對于東北地區(qū)額枕及環(huán)狀變形的具體操作技術與方式,仍缺乏直接相關的遺物證據(jù),因而只能通過變形的表現(xiàn)間接推斷。參考美洲等地的變形材料,額枕型及環(huán)狀變形所涉及的技術操作方法相對更復雜。尤其是額枕變形,較平的額部和枕部只能通過特定的裝置或工具才得以產生。因而中國這類變形的產生也應是通過某些特定裝置和方法得以實現(xiàn)的,該體系明顯屬于與文化習俗相關的有意識頭骨變形。
東北地區(qū)這一變形體系的視覺符號性含義相對更顯著,人骨材料也表現(xiàn)出明顯的男性偏好。從考古信息最為豐富的后套木嘎遺址來看,變形個體與非變形個體的墓葬可能存在等級分化:如3 階段的3 歲幼兒M92, 這一變形個體的墓葬有大量的隨葬品;4 階段的M91為成年女性個體,其額骨和頂骨頂部沿矢狀方向可見紅色朱砂狀條帶,并隨葬有貝類狀飾物。這些情況暗示頭骨變形個體可能來自富有或特權階層,根據(jù)家庭關系或社會經濟地位而有選擇地在某些個體實施頭骨變形[49]。因此這類變形的出現(xiàn)可能反映了社會分化[47]。
4.2 枕部變形體系
另一個是以黃河流域仰韶和大汶口文化人群為代表的枕部變形體系,年代跨度約為6500~3800 BP。其分布范圍相當廣泛,除了黃河中、下游外,向北可以擴展到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人群,向南可達漢水流域的仰韶、屈家?guī)X及石家河文化人群。枕部變形出現(xiàn)的時間比東北地區(qū)額枕- 環(huán)狀變形晚了約4000~5000 年,二者共存了約2000 年的時間。
變形樣式主要為單純的枕部變形,除個別案例外極少見額部改變,但可伴隨有冠縫后帶狀凹溝、頂枕橫溝、矢狀縫后部縱行凹溝、頂孔區(qū)和枕鱗的凹陷等多種其他類別的變形樣式。變形率差異較大,常存在明顯的左右偏側的情況,頭骨變形強弱也差異明顯。從表現(xiàn)上來看,單純枕骨變形整體上標準化程度稍弱,引起的頭面部外表改變也比額枕、環(huán)狀變形有所不足,偏側的表現(xiàn)也對美觀產生一定負面影響,因而與審美、身份展示等方面的關聯(lián)度相對偏弱。
單純的枕部變形可以不需要特定的裝置與技術,僅憑硬質枕具即可形成,因而其變形技術復雜度可以相對更低,當然也不排除有相對復雜變形方法的可能。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枕部變形目前在性別差異、墓葬形制、隨葬品等方面都還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規(guī)律,結合考古背景的詳細分析工作也開展不足,因而這類變形產生的原因與目的在解釋上仍有很多不確定性。
5 討論
頭骨變形在世界各地的不同文化中多次出現(xiàn),時空分布廣泛,既有本地起源、也存在文化傳播的可能[67]。世界不同地區(qū)頭骨變形文化的出現(xiàn)原因、發(fā)展演變過程乃至最終的消亡,都難用單一因素來解釋。
5.1 有意識與無意識的頭骨變形
頭骨變形存在有意識和無意識之分,只有前者才與古代文化習俗密切關聯(lián)。由于涉及到頭骨變形文化屬性的判定,十分有必要對二者進行區(qū)別。東北北部地區(qū)的額枕和環(huán)狀變形毫無疑問應該是有意識的頭骨變形習俗。但對于枕部變形,有觀點認為部分大汶口、仰韶、紅山等人群的枕部變形可能與硬質枕具有關[16,34,44]。若如此則意味著其枕部變形屬于無意識變形,是硬枕具造成的間接后果,并非主動、有目的的結果。
有意識與無意識變形的判斷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考慮:首先,有意識變形的發(fā)生率通常明顯高于無意識變形,變形程度整體上更為明顯,變形樣式更為標準化。無意識的變形通常和育嬰方式、睡姿、硬枕具等有關,如搖籃或睡板[4,7]。此外,冠飾、頭飾、長期頭部局部功能性負重等行為也可以造成顱骨局部形態(tài)變化[68,69],但這類變形通常是在頭骨發(fā)育大體完成之后才產生的,因而變形相對較輕,主要表現(xiàn)在受功能、負重等影響的頭骨局部,標準化程度較差。
在現(xiàn)代醫(yī)學中,育兒階段的頭骨變形常與仰臥的睡姿有關,表現(xiàn)為斜頭畸形、短頭畸形等。其發(fā)生率的不同統(tǒng)計結果差異非常大,從3.1%~46.8%[70],可能與標準不一致有關,但通常只有不到1/4 的仰臥嬰兒會出現(xiàn)明顯的顱骨扁平化,而重度斜頭畸形占比更低[71]。
頭顱畸形發(fā)生率也隨著年齡呈現(xiàn)顯著變化,通常在嬰兒4 個月左右最為嚴重,2 歲以后明顯降低。如Hutchison 對200 名正常嬰兒從出生到 2 歲進行觀察,發(fā)現(xiàn)1.5、4、8、12 和24 個月時,斜頭畸形和/ 或短頭畸形的患病率分別為16.0%、19.7%、9.2%、6.8% 和3.3%[72]。
從現(xiàn)代流行病學調查數(shù)據(jù)可知,仰臥睡姿雖然可以明顯增加頭骨變形的發(fā)生,但同時也受到其他因素限制,因此嬰幼兒的頭骨畸形應是多因素的結果。變形率的高低以及嚴重程度可以作為判斷變形性質的依據(jù)之一。
此外,有意識變形常需要特定的工具和方法,因而在主變形區(qū)之外,還可能伴隨有其他變形表現(xiàn)。冠縫后凹溝、頂枕橫溝、枕鱗及頂孔區(qū)的凹陷等變形的形成可能存在有多種不同的原因,但很可能與變形裝置的佩戴、捆綁有關。因而這些變形樣式的存在,對于判斷是否為有意識變形行為以及復原變形過程也具有重要指示意義。
中國史前枕骨變形發(fā)生率整體較高,明顯高于現(xiàn)代社會斜頭畸形這類無意識的變形,有的群體甚至高達100%。此外,雖然變形程度差異較大,但經常存在較高比例的嚴重變形個體,也與現(xiàn)代社會中嬰幼兒頭骨畸形的發(fā)生情況不符。中橋孝博在分析北阡大汶口文化人群的頭骨變形時,也認為北阡遺址變形的高發(fā)生率很難只用斜頭畸形來解釋[10]。
尤其重要的是,伴隨枕部變形的還有多種相對輕微的其他變形樣式。以河南鄧州八里崗仰韶人群為例,冠縫后凹陷變形比例約1/4,頂枕橫溝比例接近1/6。在田家溝、八里崗、西山等多個遺址也發(fā)現(xiàn)有枕鱗圓形凹陷、矢狀縫后凹溝、顳區(qū)環(huán)狀凹陷等變形表現(xiàn)。這些變形樣式以前多未被認真關注,其中頂枕橫溝的存在通常認為與捆綁有關[69]。若這些痕跡確與變形裝置或變形方法存在關聯(lián),則意味著中國史前枕部變形頭骨中應有相當部分屬于有意識變形,而可將其歸屬于文化習俗。當然其具體的變形工具仍然可能與睡板、硬質枕具等有關,如同近現(xiàn)代東北地區(qū)滿族習俗“扁頭”的形成。不同變形樣式產生的細節(jié)還有待更深入的分析。
也有一些人群枕部變形輕微,變形發(fā)生率低且不見其他變形樣式,如姜家梁等人群就不排除是無意識變形的結果。山頂洞102 號和東胡林M1、M2 頭骨變形表現(xiàn)不一,標準化程度較低,變形程度較輕,也可暫將其屬于無意識變形這一類。
5.2 額枕- 環(huán)狀變形體系的發(fā)展
東北北部地區(qū)的額枕- 環(huán)狀變形是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最早的有意識頭骨變形[47-49]。其他早期頭骨有意識變形的證據(jù)還出現(xiàn)在更新世- 全新世過渡階段的西亞和澳洲。在西亞,伊拉克的Shanidar、伊朗Ganj Dareh 和Tepe Ghenil、敘利亞的Bouqras 等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現(xiàn)的變形頭骨,年代約為10000~6000 ВС[73]。澳大利亞東南部晚更新世到早全新世的Nacurrie1、Coobool Creek 和Kow Swamp 遺址也都存在變形證據(jù),其中Nacurrie 1 的AMS14C 年代為11440±160 BP[74,75]。中國東北北部地區(qū)的頭骨有意識變形的出現(xiàn)時間與西亞和澳洲相當,是世界范圍內頭骨變形的最早起源地之一,這類額枕- 環(huán)狀變形應為本土起源。
東北北部地區(qū)額枕- 環(huán)狀變形的出現(xiàn)時間,恰為從更新世末到全新世初的舊、新石器時代過渡階段,是氣候變化和社會文化發(fā)展的關鍵時期。史前東北北部地區(qū)無論是自然環(huán)境還是考古文化,都屬于一個相對獨立的分區(qū)[76],其自然資源具有高度季節(jié)性。全新世初期隨著人口壓力的增大以及向定居的轉變,性別、家庭以及群體之間的關系都隨之發(fā)生變化。食譜寬度的擴展,處理和儲藏食物重要性的顯著增強以及隨之而來的工作負荷增多,導致人群沖突、性別分工和等級分化都變得越來越顯著[77]。中國東北北部地區(qū)史前文化也表現(xiàn)出這一趨勢。小南山、后套木嘎、雙塔等諸多這一階段遺址的綜合分析表明,東北北部地區(qū)更新世末期到全新世初期的人群以采集漁獵為主要經濟形態(tài),人群的流動頻率逐漸降低,并最終發(fā)展出有一定社會復雜性的定居聚落形態(tài)[78]。在這一過程中,社會組織結構和意識思維也在發(fā)生變化,表現(xiàn)在南山、雙塔等遺址內出現(xiàn)的中國早期玉器的使用,小南山形制規(guī)整、規(guī)模宏大的墓地等[79,80],東北北部地區(qū)在全新世初期可能已經出現(xiàn)了原始宗教理念和社會等級分化[78]。技術專業(yè)化、高度可視化的額枕- 環(huán)狀變形在這一時期的出現(xiàn),無論是作為身份等級象征,或是受審美影響,還是與采集漁獵經濟模式下的育嬰方式有關,都為理解東北地區(qū)早全新世采集漁獵社會的復雜性提供了重要線索。
額枕- 環(huán)狀變形不僅在后套木嘎遺址延續(xù),在東北亞也出現(xiàn)在俄羅斯遠東地區(qū)的Boisman 2 等新石器時代中期墓地內(年代約5800~5400 BP)[81]。中國新疆地區(qū)青銅鐵器時代也有很多這類變形,更晚的歷史時期案例也發(fā)現(xiàn)在大同北魏時期的墓葬中。在整個世界范圍內,額枕- 環(huán)狀變形的分布也相當廣泛,從東北亞到北亞、中亞、歐洲乃至古代美洲人的頭骨都常見這類變形樣式。
若以中國東北北部地區(qū)作為這類變形的源頭之一,則額枕- 環(huán)狀變形的分布最晚于新石器時代中期在東北亞地區(qū)擴展,并且不排除與更廣闊范圍內東、西兩個方向上的頭骨變形存在關聯(lián)。向東存在經白令海峽向美洲方向擴散的潛在可能性,由于古美洲人在文化和遺傳上與東北亞聯(lián)系緊密,且其額枕- 環(huán)狀變形出現(xiàn)的時間也更晚,其頭骨變形習俗或許隨人群從東北亞向美洲擴散而傳播[47]。向西,這類變形則可能自青銅時代全球化以來隨著北方人群的頻繁遷徙、互動而在中國新疆、北亞、中亞甚至更遠處留下蹤跡。額枕- 環(huán)狀變形所代表的工具、技術乃至觀念,自舊、新石器過渡階段起源以來在不同人群中發(fā)展并延續(xù)數(shù)千年,展現(xiàn)出了極強的生命力,值得深入探究。未來可以更多地結合考古學、古DNA、頭骨形態(tài)方面數(shù)據(jù),討論更廣泛地理圍內頭骨變形文化習俗間的聯(lián)系。
5.3 枕部變形體系的演變
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到末期階段出現(xiàn)大范圍的枕部變形習俗,這種變形對人的外表影響相對有限,但曾在黃河中下游、漢水流域、西遼河流域等地普遍流行。枕部變形在世界多個區(qū)域與人群中都不乏報道,但史前階段如此大范圍、集中分布的枕部變形現(xiàn)象至今只在中國出現(xiàn)。目前來看,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新石器時代人群的枕部變形習俗也應是中國本土起源,其源頭是否為新石器時代中期的裴李崗文化或更早,仍需更多人骨材料的檢驗。
關中地區(qū)6500 BP 的仰韶早期人群的頭骨變形按前述標準可能多屬于無意識變形,但到6000 BP 的八里崗仰韶早期階段以及鄭州地區(qū)5000 BP 前后的仰韶中晚期階段,則出現(xiàn)了相當高比例的枕部嚴重變形,變形率增加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明顯的其他變形樣式,明顯已是有意識的頭骨變形習俗。因而從仰韶人群頭骨枕部變形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來看,黃河流域枕部變形體系很可能經歷了一個從無意識向有意識變形轉變的發(fā)展過程。
枕部變形習俗在不同考古學文化間也可能存在復雜的交流互動關系。新石器時代晚期仰韶文化人群與大汶口文化人群幾乎同時出現(xiàn)了集中且較高比例的枕部變形現(xiàn)象。雖然尚不清楚兩者之間是否有共同來源,但可以觀察到物質文化和習俗彼此間的交流互動。中原地區(qū)在仰韶文化晚期受到來自大汶口文化的強烈影響,在彩陶和喪葬方面表現(xiàn)明顯[82]。這一階段鄭州地區(qū)多處遺址出土人骨不但普遍存在枕部變形,其中部分遺址(如西山和站馬屯)還觀察到人工拔牙這一大汶口文化人群常見的習俗[32,36],表明枕部變形與拔牙等文化習俗可能是兩支考古學文化相互交流的重要表現(xiàn)。
不同于額枕- 環(huán)狀變形,有意識的枕部變形習俗似乎并未延續(xù)至歷史時期,而是在龍山時期迅速衰落消亡。龍山時期黃河中游已基本不見枕部變形報道,黃河下游存在枕部變形的遺址與個體數(shù)量明顯減少,變形率也顯著降低。到商周及其后的歷史時期,零星輕微的枕部變形更可能為無意識行為,大范圍集中出現(xiàn)的枕部變形習俗基本不見。
從時間上看,枕部變形的出現(xiàn)恰為農業(yè)發(fā)展的關鍵時期。黃河流域史前農業(yè)社會定居的生活方式與東北史前的采集漁獵生業(yè)方式完全不同,變形最初的出現(xiàn)也有可能與農業(yè)社會的育嬰實踐有關。農業(yè)社會對勞動力需求較高,將嬰幼兒通過某種方式固定在硬板上,降低了嬰兒的活動能力,不但方便育兒,還有利于解放社會中的成年個體,使其可以更好地從事其他勞作活動;然后在更晚的階段逐漸發(fā)展演變?yōu)槲幕曀住5@些猜測仍需要更多的證據(jù),枕部變形的目的、出現(xiàn)的原因仍需要深入開展討論。
枕部變形的興盛時期正值成熟農業(yè)社會建立、文明起源的重要階段,其在黃河中游與下游的相繼消亡亦與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以來傳統(tǒng)文化核心區(qū)域的衰落步調基本一致[83],尤其是龍山- 二里頭階段史前文化格局的徹底改變[84],可能與頭骨變形的衰落存在密切聯(lián)系。雖然目前還很難說明枕部變形習俗在社會發(fā)展歷程中發(fā)揮著怎樣的作用,但其興衰存亡無疑是中國新石器時代各考古學文化發(fā)展、演變與交流大背景下的一環(huán)。單純枕部變形在新石器時代農業(yè)社會中的繁榮以及之后的衰落消亡,與史前農業(yè)社會發(fā)展、觀念變遷、育兒實踐的關系,仍是一個有意義的課題。未來有望通過開展更細致的工作來探討文化習俗與社會文化發(fā)展的關聯(lián)性。
5.4 變形細節(jié)的探析
民族志材料記載了多樣的頭骨變形用具與方法。盡管變形的基本操作不外乎墊板施壓與繃帶纏繞捆綁兩種,然而墊板與繃帶的材質、制作方法、施力方式、施壓時長以及組合情況在不同人群乃至個體間均存在差異。如中美洲常見的額枕變形工具就有木板、石頭、綿墊等多種,部分人群還配以繩索進行固定[85]。新不列顛阿拉維的嬰兒在出生后的不同時期要經歷三輪繃帶纏頭,三條繃帶的尺寸、纏繞位置不同,間隔一定時間后拆除更換,每輪纏繞前還需涂抹當?shù)刂参锾刂频暮谏苛霞右暂o助[86]。而枕部的扁平可以由竹質搖籃、木板、睡板等不同的裝置造成,此外可能組合以固定的繩索、包裹物等,更簡單者還可直接以手施壓[75]。
相較于民族志詳盡的文字與圖像記載,從人骨材料出發(fā)對中國史前人類頭骨變形技術細節(jié)的復原尚待深入?,F(xiàn)有證據(jù)表明,無論是額枕- 環(huán)狀變形還是單純的枕部變形,頭骨形態(tài)和測量數(shù)據(jù)上都呈現(xiàn)出相當多樣化的表現(xiàn)。在東北北部地區(qū)存在額枕型、環(huán)狀、混合型等不同樣式和組合,而枕部變形也存在變形平面角度的變化以及各類其他變形樣式,表明可能存在多種細節(jié)各不相同的具體變形方法。不同變形樣式的成因也仍有不同看法。例如對于冠狀縫后帶狀凹溝,就有纏繞捆綁、頂骨背帶負重[69]、帽狀腱膜內橫向纖維作用[87]、骨縫愈合異?;虼x異常相關的額骨與頂骨發(fā)育不同步[88-90] 等不同解釋。中國史前頭骨變形的過程、工具方法等仍有許多未知,包括頭骨變形細節(jié)觀察、定量分析、分類體系在內的很多方面未來仍有較大的工作空間。
目前研究中仍然缺少對枕部變形之外的其他變形樣式的詳細觀察。史前時期社會分化相對并不顯著,中國史前枕部變形多未發(fā)現(xiàn)明確的規(guī)律,目前對枕部變形目的和原因仍沒有普遍接受的認識。似乎審美、身份與文化認同、社會組織結構與分工都不能充分闡明中國史前的枕部變形的發(fā)生。部分大汶口人群頭骨變形存在性別差異,也仍未找到合理的解釋。無論是舊石器時代的采集狩獵社會還是新石器時代的農業(yè)社會都并非簡單的體系,史前社會內部可能存在多樣和復雜的組織結構與分工協(xié)作。未來對頭骨變形的深入研究需要在對頭骨變形進行細致入微觀察分析的基礎上,充分結合骨骼材料的考古學背景信息,探索尚未發(fā)現(xiàn)的潛在規(guī)律,對變形的目的以及具體過程進行合理的復原和解釋。
參考文獻
[1] Tiesler V. The bioarchaeology of artificial cranial modifications: New approaches to head shaping and its meanings in Pre-ColumbianMesoamerica and beyond[M]. NewYork: 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 2014, 1-269
[2] Trinkaus E.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in the Shanidar 1 and 5 Neandertals[J]. Current Anthropology, 1982, 23(2): 198-199
[3] Chech M, Groves CP, Thorne A, et al. A New Reconstruction of the Shanidar 5 Cranium[J]. Paléorient, 1999, 25(2): 143-146
[4] 宋兆麟.滿族睡扁頭習俗探討[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01(2): 45-48
[5] Schijman E.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in newborns in the pre-Columbian Andes[J]. Child's Nervous System, 2005, 21(11): 945-950
[6] Torres-Rouff C. Shaping identity: Cranial vault modification in the pre -Columbian Andes[D]. Ann Arbor: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Santa Barbara, 2003, 1-207
[7] Gerszten PC, Gerszten E. Intentional cranial deformation: A disappearing form of self-mutilation[J]. Neurosurgery, 1995, 37(3): 374–382
[8] Torres-Rouff C. Binding, Wrapping, Constricting, and Constraining the Head: A Consideration of Cranial Vault Modificationand the Pain of Infants[A]. In: Sheridan SG, Gregoricka LA. Purposeful Pain: The Bioarchaeology of Intentional Suffering[M],Cham: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20, 233-252
[9] 韓康信.山東兗州王因新石器時代人骨的鑒定報告[M].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山東王因[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0, 388-407
[10] 中橋孝博,高椋浩史,欒豐實.山東北阡遺址出土之大汶口時期人骨[J].東方考古,2013, 13-51
[11] 張振標.山東野店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報告[M].見:山東省博物館,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鄒縣野店[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180-187
[12] 韓康信,陸慶伍,張振標.江蘇邳縣大墩子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J].考古學報,1974, 2: 125-141
[13] 韓康信.山東諸城呈子新石器時代人骨[J].考古,1990, 7: 644-654
[14] 顏訚.大汶口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報告[J].考古學報,1972, 1: 91-134
[15] 顏訚.西夏侯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報告[J].考古學報,1973, 2: 91-126
[16] 趙永生,曾雯,魏成敏,等.大汶口文化居民枕部變形研究[J].東南文化,2017, 3: 64-72
[17]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蒙城尉遲寺:皖北新石器時代聚落遺存的發(fā)掘與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1, 1-464
[18] 張曉雯.章丘焦家遺址大汶口文化居民生存狀態(tài)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7, 1-109
[19] 何德亮.莒縣大朱家村大汶口文化墓葬[J].考古學報,1991, 2: 167-206
[20]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膠縣三里河[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 1-201
[21] 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棗莊市文化局.棗莊建新: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6, 222
[22] 朱泓.兗州西吳寺龍山文化顱骨的人類學特征[J].考古,1990, 10: 908-914
[23] 山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教研室.泗水尹家城[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1-363
[24] 中橋孝博,欒豐實.丁公遺址出土的龍山文化人骨:頭蓋骨[M].見:欒豐實,宮本一夫(編).海岱地區(qū)早期農業(yè)和人類學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187-199
[25] 陳德珍,吳新智.河南長葛石固早期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J].人類學學報,1985, 3: 205-214
[26] 顏訚,劉昌芝,顧玉珉.寶雞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報告[J].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60, 1: 33-44
[27]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陜西省西安半坡博物館.西安半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63, 1-320
[28] 西安半坡博物館,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臨潼縣博物館.姜寨: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 1-583
[29] 顏訚.華縣新石器時代人骨的研究[J].考古學報,1962, 2: 85-104
[30] 考古研究所體質人類學組.陜西華陰橫陣的仰韶文化人骨[J].考古,1977, 4: 247-250
[31] 高強.陜西渭南北劉遺址廟底溝類型墓葬人骨的研究[J].文博,1990, 4: 96-105
[32] 魏東,張樺,朱泓.鄭州西山遺址出土人類遺骸研究[J].中原文物,2015, 2: 111-119
[33] 付榮玉.雙槐樹遺址仰韶文化人群的顱骨特征[D].鄭州:鄭州大學,2022, 1-137
[34] 周亞威,張曉冉,顧萬發(fā).鄭州孫莊遺址仰韶文化居民的顱骨形態(tài)[J].人類學學報,2021, 40(4): 611-627
[35] 孫蕾.河南澠池篤忠遺址仰韶晚期出土的人骨骨病研究[J].人類學學報,2011, 30(1): 55-63
[36] 孫蕾,李彥楨,武志江.河南鄭州站馬屯遺址仰韶晚期人骨的顱面形態(tài)[J].人類學學報,2023, 42(3): 331-341
[37] 韓康信,潘其風.陜縣廟底溝二期文化墓葬人骨的研究[J].考古學報,1979, 2: 255-272
[38] 王一如.溝灣遺址新石器時代人骨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5, 1-66
[39] 張振標,尤玉柱.中國史前人類的一風俗:有意識的改形顱骨[J].史前研究,1985, 3: 81-86
[40] 張君.湖北棗陽市雕龍碑新石器時代人骨分析報告[J].考古,1998, 2: 76-84
[41]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房縣七里河[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 302-312
[42] 吳新智.周口店山頂洞人化石的研究[J].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61, 3: 181-211
[43] 李法軍.河北陽原姜家梁新石器時代人骨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1-280
[44] 潘其風,原海兵,朱泓.牛河梁遺址紅山文化積石冢砌石墓出土人骨研究[M].見: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發(fā)掘報告(1983-2003 年度)[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490-504
[45] 侯潔.遼寧凌源田家溝紅山文化墓地人骨研究[D].北京:首都師范大學,2019, 1-120
[46] 朱泓.內蒙古長城地帶的古代種族[J].邊疆考古研究,2002, 301-313
[47] Ni X, Li Q, Stidham TA, et al. Earliest-known intentionally deformed human cranium from Asia[J]. Archaeological andAnthropological Sciences, 2020, 12(4): 93
[48] Yin Q, Li Q, Zhang H, et al. A 10 ka intentionally deformed human skull from Northeast Asia[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Osteoarchaeology, 2022, 32(4): 932-937
[49] Zhang Q, Liu P, Yeh HY, et al. Intentional cranial modification from the Houtaomuga Site in Jilin, China: Earliest evidence andlongest in situ practice during the Neolithic Age[J]. 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al Anthropology, 2019, 169(2): 747-756
[50] 肖曉鳴.吉林大安后套木嘎遺址人骨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4, 1-296
[51] Dembo A, Imbelloni J. Deformaciones intencionales del cuerpo humano de carácter étnico[M]. Buenos Aires: Editori Nova, 1938
[52] Buikstra JE, Ubelaker DH. Standards for data collection from human skeletal remains[M]. Fayetteville: Arkansas ArcheologicalSurvey, 1994: 1-206
[53] 吳新智.廣東增城金蘭寺遺址新石器時代人類頭骨[J].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78, 3: 201-204
[54] 冉智宇.八里崗遺址仰韶早期頭骨人工變形初步研究[D].北京:北京大學,2021, 1-85
[55] 郭天鎖,陳嘉祥.長葛石固遺址發(fā)掘報告[J].華夏考古,1987, 1: 3-125
[56] 王明輝.紅山文化古代居民的體質特征:兼論古代變形顱習俗[J].北方文物,2022, 6: 69-78
[57] 韓康信.中國新石器時代居民種系研究[C].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中國考古學:新石器時代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741-779
[58] Weidenreich F. On the earliest representatives of modern mankind recovered from the soil of East Asia[J]. Peking Society ofNatural History Bulletin, 1939, 13: 161-174
[59] 郝守剛.串起北京地區(qū)史前人類演化的完整鏈條:記北京齋堂全新世早期東胡林人的再發(fā)現(xiàn)[N].科學時報,2003-11-06
[60] 潘其風.大甸子墓葬出土人骨的研究[M].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大甸子:夏家店下層文化遺址與墓地發(fā)掘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8, 224-262
[61] 李西昆,張普林,劉學良,等.吉林青山頭人與前郭人的發(fā)現(xiàn)及其意義[J].吉林地質,1984, 3: 1-13
[62] 何佳,孫祖棟.扎賚諾爾人及扎賚諾爾文化研究綜述[J].黑河學刊,2016, 2: 21-22
[63] 何佳.扎賚諾爾人類頭骨年代測定結果發(fā)布會在京召開[J].化石,2019, 1: 42
[64] Endo R. On the Djalainor Skulls[J]. Proceedings of the Japan Academy, 1945, 21(9): 435-443
[65] 鈴木誠.札賓諾爾第II 號頭蓋[J].人類學雜誌,1950, 61(4): 175-182
[66] 寧超.中國北方古代人群基因組學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7, 1-92
[67] Mayall P, Pilbrow V. A review of the practice of intentional cranial modification in Eurasia during the Migration Period (4th – 7th cAD)[J].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2019, 105: 19-30
[68] Molleson T. A method for the study of activity related skeletal morphologies[A]. In: Soltysiak A. Bioarchaeology of the Near East1[M]. Piscataway: Gorgias Press, 2007, 5-33
[69] Khudaverdyan AY. Artificial Deformation of Skulls from Bronze Age and Iron Age Armenia[J]. Mankind Quarterly, 2016, 56: 513-534
[70] 于聰.斜頭畸形嬰兒頭形特征與智力發(fā)育分析[D].大連:大連醫(yī)科大學,2019, 1-34
[71] Rogers GF. Deformational Plagiocephaly, Brachycephaly, and Scaphocephaly. Part I: Terminology, Diagnosis, andEtiopathogenesis[J]. Journal of Craniofacial Surgery, 2011, 22(1): 9-16
[72] Hutchison BL, Hutchison LD, Thompson JD, et al. Plagiocephaly and Brachycephaly in the First Two Years of Life: A ProspectiveCohort Study[J]. Pediatrics, 2004, 114(4): 970-980
[73] Meiklejohn C, Agelarakis A, Akkermans PA, et al.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in the proto-neolithic and neolithic near east andits possible origin : Evidence from four sites[J]. Paléorient, 1992, 18(2): 83-97
[74] Antón SC, Weinstein KJ.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and fossil Australians revisited[J]. Journal of Human Evolution, 1999,36(2): 195-209
[75] Brown P. Nacurrie 1: Mark of ancient Java, or a caring mother's hands, in terminal Pleistocene Australia?[J]. Journal of HumanEvolution, 2010, 59(2): 168-187
[76] 陳勝前.史前的現(xiàn)代化:中國農業(yè)起源過程的文化生態(tài)考察[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 1-359
[77] Kelly RL. The Lifeways of Hunter-Gatherers: The Foraging Spectrum[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3, 1-362
[78] 岳健平,李有騫,楊石霞.中國東北北部地區(qū)舊- 新石器時代過渡的文化生態(tài)研究[J].考古,2022, 3: 59-68
[79] 李有騫,楊永才.黑龍江饒河縣小南山遺址2015 年III 區(qū)發(fā)掘簡報[J].考古,2019, 623(8): 3-20
[80] 王立新,金旭東,段天璟,等.吉林白城雙塔遺址新石器時代遺存[J].考古學報,2013, 4: 501-533
[81] Mckenzie HG, Popov AN. A metric assessment of evidence for artificial cranial modification at the Boisman 2 Neolithic cemetery (ca.5800-5400 14C BP), Primorye, Russian Far East[J].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2016, 405, 210-221
[82] 張海,趙曉軍.仰韶與龍山之間:公元前3 千紀前半葉中原社會的變革[J].中原文物,2021, 6: 68-81
[83] 張弛.原生新石器社會走了多遠:論中國史前復雜社會的三次區(qū)域性興衰[J].文物,2023, 6: 50-60
[84] 張弛.龍山— 二里頭:中國史前文化格局的改變與青銅時代全球化的形成[J].文物,2017, 6: 50-59
[85] Dingwall EJ.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a contribution to the study of ethnic mutilations[M]. London: John Bale, Sons &Danielsson Publisher, 1931, 1-313
[86] Blackwood B, Danby PM. A Study of Artificial Cranial Deformation in New Britain[J].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nthropologicalInstitute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1955, 85(1/2): 173-191
[87] Blair DM. A Note on the Post-Coronal Sulcus, with Dissections of the Epicranial Aponeurosis in Two Cases of its Occurrence[J].Journal of anatomy, 1921, 56(Pt 1): 44-47
[88] Vinchon M, Pellerin P, Guerreschi P, et al. Atypical scaphocephaly: a review[J]. Child's Nervous System, 2012, 28(9): 1319-1325
[89] Pfaff MJ, Fenton R, Mittal A, et al. The Clinical Significance of Clinocephaly in Late-Presentation Sagittal Craniosynostosis[J].The Cleft Palate Craniofacial Journal, 2023, 60(5): 521-525
[90] Andersson H, Gomes SP. Clinocephaly. Considerations on the pathophysiology of craniosynostosis[J]. Acta Paediatr Scand, 1968,57(4): 294-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