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曉慧
中年生活就像不解風情的游園記
像秋風 像秋雨 無所謂人間樂與苦
只顧淡定 只顧從容 只顧落下
多像那棵高聳的槐樹 有葉但已成黃葉
多像她 有長發(fā) 但已有白發(fā)
又像西風故里 變成了一道
除去悲傷又留下皺痕的風景
人到中年 很難恨起來
也很難說出愛
與風月相伴 但沒有紅顏
與花酒相伴 但沒有醉意
與風雨相融 活著就是風雨
只要出門 就會有塵埃
我不送你 你也不需流入我的指間
那種左手握右手的感受
各自領著皺紋歸去
中年的諾言與預言都不需要告慰
活著的每一天有你沒你都無所謂
但沒有你又似乎失去了全世界
有想法好像沒有沖動 有能力好像沒有辦法
有溫度好像沒有溫情 有生活好像沒有劇本
人生苦短 沒有那多時間閑扯套話
對自己說話 自己不答應
對別人說話 別人不領情
站著或斜著看秋風 看秋雨 看世道
似乎控制自己比打開世界更容易
我習慣了在清晨穿上鐘愛的衣裳
也穿上黑夜留下來的夢想
于是,我關上自己也打開自己
在夜色與朝陽間安靜地生長
迎著難以預料的生活走去的時候
耳邊聽到一個在人間流傳的名字
叫作幸福
像陽光在露珠里睡覺
像在暖風在地里散步
幸福是低調(diào)的
她會在你蹲下身子系緊鞋帶的時候
悄然濕上你的眉頭
打開毛孔里的每個欲望
讓它們和著風衣舞蹈
讓它們雙手合十
輕輕握住沉默而善良的天空
守護一切希望
包容所有不幸
讓我們雙手合一
緊緊地握住干凈的靈魂
若我們略有雜念
我們就在凡塵的路上被拋起來
落下時
整個日子動了動
整個人生 也被搖醒
當我們完成了最后一次勞作后
坐在如網(wǎng)的院子里寫詩
寫一些安靜而又健康的句子
讓我們在蒼老而滄桑的幸福中
保持一些幻想和虛無
人生是該從輪回的夜色中浮出來
我們在忐忑不安之中沐浴后
取過折疊了最后一夜的新衣
披在了身上……
故鄉(xiāng)就像布了迷魂陣
那些花像眼睛
那些草像耳朵
那些氣息像靈魂
我對雙馬石言聽計從
那個只有五百畝大小的雙馬石
是我心中最大的世界
沒有第二, 只有第一
一個與世無爭的小山村
門前的老樹像個守魂的人
依依不舍的落葉像詩眼
純凈,踏實,木訥得有些遲緩
牽動了客家人的淚水
像清溪的流水一樣沖刷我
我魂不守舍的故鄉(xiāng)
就像那條童年走過的山路
像一條把光陰當滑道的蛇
鉆進我的內(nèi)心
那些木像小名
那些樹像老年
那些山水像故事
多少經(jīng)歷世事的人已長滿白發(fā)
多少窮途末路的人在此悔恨
唯有故鄉(xiāng)像愛
像母親永遠不變……
很久沒有看月亮了
其實月亮也不認識我
在一條通向你的道路上
你是否張開了泥土一樣的擁抱
一個人坐在城市高樓的半山腰
什么都可以想,除了愛你
相同的人群看到不同的空間
多少人像我一樣不斷地尋找自己
有人說能看得見鄉(xiāng)愁
卻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我還能認得她的樣子
恍惚之間長出了不少皺紋
只有遙遠的村頭與村尾
還是你原來扎馬尾辮的樣子
只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還像我們從前憨厚的樣子
什么時候我們還能緊挨在一起
像什么也沒發(fā)生,像一點怨恨也沒有
今晚我就像一個磨刀的人
把城市的月光磨得锃亮
你只有回到從前才能更動情
你只有回到鄉(xiāng)愁里
才能讓自己輕浮的人生連根拔起
山水不在眼睛里,在血脈里
我經(jīng)常使用這個名詞
有時我又把它當動詞
走一程又一程山水
才能真正理解滿世界的鄉(xiāng)愁
你無法理解的他鄉(xiāng)
也是無法丈量的故鄉(xiāng)
就像天涯與咫尺哪個更模糊呢
人生這條路越走越晦澀
有一種懷舊是心懷善良的
比山水里藏一只鳥更難釋懷
與目光短淺或長遠沒關系
聽風雨,聽鳥語,聽祖輩留下的遺言
我愛山水,躲避鄉(xiāng)愁
我恨山水,山水沉默不語
我不能說出明媚也不能說出爛漫
漫山遍野也無法安放靈魂
傳說烏鴉之間是白色的
它為了啄天地之間的黑
每啄一下,它自己就黑一點
而人間就明亮一點
每當我看到烏鴉的黑
心生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打開每一扇窗成了我的一種習慣
讓每一個空間都灑滿光芒
我們盡量不去想烏鴉原來是白色的
夜晚收留它的靈魂伴侶
一只白喜鵲被月色呑食了
只留下一幅燈光剝離的殘畫
早已黑得不能再黑的烏鴉
無法對抗蜂擁而至的歷史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光芒中產(chǎn)生
又在不可描述的虛無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