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鎬 金成杰

重溫20世紀30年代以來中朝兩國人民并肩戰(zhàn)斗、共同抗日的革命歷程，了解親密鄰邦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建國歷史，對于我們“傳承中朝友誼，續(xù)寫時代新篇章”，(1)2019年6月19日，我國習近平主席在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前夕，在朝鮮《勞動新聞》發(fā)表了題為《傳承中朝友誼，續(xù)寫時代新篇章》的署名文章。參見[朝]《勞動新聞》2019年6月19日，第1版。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本文擬論述二戰(zhàn)結束后中國東北抗日聯軍中的朝鮮人歸國團隊主導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歷史過程，以期拋磚引玉開拓我國學界在這一領域的“學術禁區(qū)”，懇請學者批評指正。

一、東北抗聯隊伍中朝鮮人群體的歷史特點

由于“一個帶軍事封建性的帝國主義”(2)《毛澤東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年，第416頁。國家日本對其獨占殖民地朝鮮的野蠻殘暴而陰險毒辣的殖民統(tǒng)治，20世紀20年代以來朝鮮人民的反日獨立運動很難在國內繼續(xù)堅持，反日志士們被迫大量轉移到中國。20世紀30年代以來朝鮮民族主要的三支抗日武裝隊伍都在中國得以成立和發(fā)展，即在東北抗日聯軍中的朝鮮人民革命軍、(3)金成鎬：《四論“朝鮮人民革命軍”說》，中國朝鮮史研究會編：《朝鮮·韓國歷史研究》第10輯，延吉：延邊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24-354頁。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域的韓國光復軍(1940年9月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在重慶建立韓國光復軍總司令部)、在共產黨八路軍領導的華北抗日根據地的朝鮮義勇軍(1942年7月在華北太行山建立，其前身是1938年10月在武漢成立的朝鮮義勇隊)。盡管這三支隊伍主要是在朝鮮國外進行抗日斗爭，但他們都始終高舉著朝鮮反日獨立解放的旗幟，在直接參加中國抗戰(zhàn)的同時，積極準備和推進了朝鮮國內反日斗爭。他們無疑是朝鮮反日民族獨立解放斗爭中最主要的、最具有代表性和社會影響力的民族革命武裝團體。朝鮮人民革命軍與朝鮮義勇軍、韓國光復軍相比較，有以下幾個特點和優(yōu)勢：

一是，東北抗聯的朝鮮人民革命軍是抗戰(zhàn)歷史最長、敵后游擊戰(zhàn)爭環(huán)境最為艱苦卓絕，其犧牲和貢獻也是最大的、最為堅強和成熟、最具有組織權威的精英團隊。他們直接繼承和發(fā)展了1920年朝鮮反日獨立軍在中國東北進行的“鳳梧洞戰(zhàn)斗”(4)1920年6月7日，朝鮮獨立軍在吉林省圖們市鳳梧洞以埋伏戰(zhàn)殺傷駐朝日軍第19師團安川小佐指揮的“越江追擊大隊”數十名侵略軍。和“青山里戰(zhàn)役”(5)1920年10月21-26日間，洪范圖、金佐鎮(zhèn)等領導的朝鮮獨立軍在吉林省和龍市青山里一帶與日本討伐軍進行了大小數次戰(zhàn)斗，殺傷數百名侵略軍。等的抗日武裝斗爭傳統(tǒng)，而且1930年以后則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6)金成鎬：《“九一八事變”前中國共產黨關于東北朝鮮民族抗日運動的方針政策》，《朝鮮·韓國歷史研究》第16輯，延吉：延邊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317-338頁；《“九一八事變”后中國共產黨關于東北朝鮮民族抗日運動的方針政策》，《朝鮮·韓國歷史研究》第17輯，延吉：延邊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69-388頁。肩負要完成東北革命和朝鮮革命的“雙重革命使命”，(7)金成鎬：《論中朝兩國聯合抗日歷史與“一史兩用、歷史共享”問題》，《東疆學刊》2016年第4期，第52-59頁。在東北抗戰(zhàn)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做出了突出的貢獻。(8)金成鎬：《朝鮮民族共產主義者在中國東北抗日斗爭中的地位和貢獻》，《世界歷史》2012年第3期，第13-20頁。他們大都是久經考驗的中共黨員和團員，在黨的正確的國際主義方針、民族政策和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指導下，長期與東北各族人民并肩戰(zhàn)斗，在共同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苦難輝煌歷程中造就了以金日成將軍為首的朝鮮革命久經考驗的堅強而高度團結統(tǒng)一的領導核心力量，并在長期的東北抗戰(zhàn)中蘊育和鑄造了具有朝鮮革命特色的“白頭山精神”和光榮的斗爭傳統(tǒng)?？梢哉f，在抗日武裝斗爭歷史、犧牲和貢獻以及組織權威建設等方面，韓國光復軍和朝鮮義勇軍是難以與之相提并論的。

二是，這一群體與朝鮮反日民族獨立運動的關系最為密切，對朝鮮國內的社會影響和作用也是最大的。東北抗聯朝鮮人群體誕生于與朝鮮接壤的東北朝鮮人移民社會，在我黨正確的領導下，堅定地貫徹執(zhí)行“雙重革命使命”，使東北成為朝鮮民族反日武裝斗爭的主戰(zhàn)場和戰(zhàn)略基地。在東北抗聯朝鮮人群體中第一路軍成員占60%以上，(9)《東北抗聯第一路軍越境人員統(tǒng)計表》(1943年2月)，中央檔案館、遼寧省檔案館、吉林省檔案館、黑龍江省檔案館：《東北地區(qū)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65)，1992年，第115-137頁；《東北抗聯第二、三路軍越境人員統(tǒng)計表》(1943年2、3月)，中央檔案館、遼寧省檔案館、吉林省檔案館、黑龍江省檔案館：《東北地區(qū)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65)，1992年，第139-160、181-199頁。他們曾長期奮戰(zhàn)在朝鮮民族最大聚居地東滿和鴨綠江北岸等中朝邊境地區(qū)，甚至曾幾次主動進軍到朝鮮北部地區(qū)進行武裝斗爭，直接鼓舞和帶動了朝鮮國內的反日民族運動。盡管韓國光復軍和朝鮮義勇軍也始終舉起朝鮮獨立解放的旗幟，但他們遠在中國華北和華南地區(qū)，不可能與朝鮮的反日運動有直接的組織關系和有效的合作活動。

三是，這一群體長期在我黨的正確領導下進行抗日革命斗爭，后期又在蘇聯遠東地區(qū)學習和體驗了蘇共和蘇軍。他們在中朝聯合抗戰(zhàn)和東方反法西斯戰(zhàn)線中與東方各民族人民緊密團結、并肩戰(zhàn)斗，同中蘇兩黨、兩國戰(zhàn)友們結下了深厚的戰(zhàn)斗情誼，也體驗過世界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革命和建設事業(yè)，積累了寶貴的歷史經驗。但韓國光復軍與中國共產黨及其武裝隊伍基本沒有過聯系和合作，而朝鮮義勇軍則與我黨及其武裝隊伍有過緊密聯系和合作，但根本沒有和蘇共、蘇軍有過接觸。

四是，在中國長達14年之久的艱苦卓絕的東北抗日游擊戰(zhàn)爭中，東北抗聯的朝鮮人群體逐步認識和衷心擁戴金日成將軍(歷任抗聯第一路軍第二軍第六師師長、第二方面軍指揮、中共東北黨委員會副書記等)，進而形成了以他為首、以崔庸健(原抗聯第七軍黨委書記、代理軍長、第二路軍總參謀長)、金策(原中共北滿省委書記、第三路軍政治委員)等為骨干的朝鮮革命堅強的領導核心集體。1941年以后，東北抗聯朝鮮人大都集中在金日成指揮的教導旅(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獨立步兵旅，朝鮮稱為國際旅)第一營，因而被稱為“朝鮮營”或“朝鮮支隊”。(10)《金日成回憶錄——與世紀同行》(8)，平壤：外文出版社，1998年，第206頁。

金日成將軍始終高舉朝鮮革命的旗幟，一貫堅持對朝鮮國內抗日革命的指導工作，而且曾幾次率隊進軍到朝鮮國內直接打擊了日本殖民統(tǒng)治，其典型事例就是1937年6月打響的普天堡戰(zhàn)斗。20世紀30年代中葉以來朝鮮的《東亞日報》《朝鮮日報》《三千里》等報刊以“匪賊”“共匪”“匪賊魁首金日成”等惡名反復報道過金日成將軍的抗戰(zhàn)消息，(11)參照《朝鮮日報》1936年10月7日報、11月11日報、11月20日報、11月22日報、11月24日報、11月27日報、12月5日報、12月22日報；《東亞日報》1937年7月11日報、16日報等，轉引自[美]徐大肅：《北韓的指導者金日成》，[韓]徐柱錫譯，首爾：清溪研究所，1989年，第35、301頁；[美]羅伯托·A.斯卡爾拉皮羅、[美]李廷植：《韓國共產主義運動史》，[韓]韓洪九譯，首爾：株式會社石枕，2015年，第414頁。這些惡劣宣傳在客觀上卻廣泛宣揚了他的光輝的抗日業(yè)績。正如1948年12月蘇軍駐朝司令部民政部長列別捷夫少將的相關評價：“日本人認定金日成為危險的敵人，為了緝拿他提出了50萬日元懸賞金?！敃r朝鮮的日語報紙曾以大字登載報道說‘著名的匪賊頭目金日成死亡，從這一時刻起朝鮮可以平穩(wěn)地生活’?！毡救说姆唇鹑粘尚麄鲄s提高了他在朝鮮人民中的權威和名望”。(12)[蘇]《北朝鮮政治活動家評定書》(1948年12月)，[韓]金光云：《北朝鮮實錄(年表與史料)》(1)，首爾：先人出版社，2018年，第695頁。他的“名字與朝鮮人民為民族獨立進行的斗爭歷史最偉大的一頁相聯系在一起”，其“名字里充滿著神話般的傳說和人民的熱愛，在朝鮮無人不知他”。(13)[蘇]保爾曉夫(音譯)：《1946年北朝鮮的秋天——我們去看過朝鮮》(俄文版)，[韓]崔學松(音譯)譯，首爾：閱讀欣賞(意譯)圖書出版社，2006年，第44、197頁。朝鮮人民對金將軍的熱愛和崇拜是基于他的偉大抗戰(zhàn)歷史和光輝業(yè)績，如果說光復之前朝鮮“民族擁有了真正的指導者，那么首屈一指的人物就是金將軍”。(14)[美]羅伯托·A.斯卡爾拉皮羅、[美]李廷植：《韓國共產主義運動史》，[韓]韓洪九譯，首爾：株式會社石枕，2015年，第414頁。金日成將軍的神話般的存在和輝煌的抗日戰(zhàn)績，給黑暗中掙扎的朝鮮人民帶來了民族解放的曙光和信心。

金日成將軍得到了中蘇戰(zhàn)友們的充分認可。早在1941年7月，東北抗聯主要領導人周保中對蘇方負責人說：“金日成是最好的軍事干部，中國共產黨高麗人同志之最優(yōu)秀分子”。(15)《周保中關于派遣小分隊問題給王新林的信》(1941年7月1日)，《周保中抗日救國文集》(下)，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400頁。周保中等中國戰(zhàn)友們在長期的共同斗爭中“早已認定金日成具備駕馭全局的統(tǒng)帥魄力、才華、修養(yǎng)和膽識”，是朝鮮民族的“抗日英雄”和“統(tǒng)帥”。(16)趙素芬：《周保中將軍傳》，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第422頁。蘇方也認為，金日成是朝鮮民族革命的一位杰出領導人。1945年8月，金日成主動給蘇聯遠東軍總司令華西列斯基元帥寫信說，“第88旅朝鮮營已經作好了對關東軍作戰(zhàn)的準備，請求把該營派往朝鮮”。(17)[俄]B·伊萬諾夫：《戰(zhàn)斗在敵后——蘇聯遠東紅旗軍第88獨立步兵旅的真實歷史》，崔海智、崔晉晉譯，2012年，第89頁。金日成將軍被擁戴為東北抗聯朝鮮人群體的領導人，成為朝鮮人民普遍崇拜的解放救星絕非偶然，而是在東北抗戰(zhàn)和東亞反日民族解放斗爭中自然形成的，也是朝鮮抗日民族運動必然的歷史選擇。相對而言，至朝鮮光復為止韓國光復軍和朝鮮義勇軍的任何一位領導人在朝鮮人民心中都沒有達到金日成將軍的崇高威望。

這樣，以金日成將軍為首的東北抗聯朝鮮人團隊，盡管其人數只有100多人，(18)金成鎬：《論東北抗聯教導旅朝鮮民族群體及其歷史地位》，《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期，第43-51頁。但業(yè)已成為朝鮮革命堅強的領導核心集體，在政治思想和組織上為迎接朝鮮解放、創(chuàng)建新朝鮮奠定了堅實而充分的基礎。

二、“八一五光復”和朝鮮半島形勢

(一)朝鮮光復與國土被分斷危機

1945年8月9日，蘇軍發(fā)動了對駐朝日軍的猛烈進攻，以絕對優(yōu)勢可短期內迅速解放朝鮮半島全境，而美軍則遠在日本以南海域，對朝鮮鞭長莫及。8月13日，美國匆忙在朝鮮地圖上畫了一條線，以北緯38度線割裂朝鮮半島作為美蘇兩軍對日作戰(zhàn)和接受日軍投降的區(qū)域分界線而通報給各同盟國。(19)[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48頁。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24日蘇軍進入平壤市，26日完全解放了北部朝鮮。但是以破竹之勢進軍的蘇軍在38度線自動停止其南下的步伐，恪守美國提出的方案，業(yè)已越過38度線以南開城和春川地區(qū)的部分蘇軍也自行撤回到以北地區(qū)。對此，朝鮮學界認為，當時“……美國急忙在解除駐朝日軍武裝的美名下，炮制了蘇美兩軍的‘解除武裝的分擔線’。這樣，由于美帝國主義的侵朝野心和有關國家的妥協(xié)，出現了朝鮮人民民族分裂的悲劇——38度線”。(20)[朝]《金日成同志革命歷史》，平壤：外文出版社，2012年，第188頁。

蘇軍完全占據朝鮮北部地區(qū)13天之后，正式舉行日本投降儀式6天之后的9月8日下午，美軍“不開一槍”在朝鮮半島仁川登陸。9日下午在首爾舉行了三八線以南地區(qū)日軍的投降儀式，升起了美國國旗。(21)[韓]金光云：《北朝鮮實錄(年表與史料)》(1)，首爾：先人出版社，2018年，第61-63頁。至10月末，美軍以7萬兵力占據了南部全域。(22)[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49、50頁。這樣，朝鮮從日帝殖民統(tǒng)治獲得解放的同時，就面臨著美蘇兩個大國分別占據朝鮮半島南北的局面，處于國土和民族被分割的深刻危機。

朝鮮半島面積22萬多平方公里，其中，北緯38度線以北約12萬平方公里，約占國土面積55%。當時朝鮮13個道中，咸鏡南北道、平安南北道、黃海道等5個道和江原道一半左右、京畿道一部分屬于38度線以北地區(qū)。據1944年的統(tǒng)計資料，38度線以北地區(qū)人口918萬人，占全國人口的36.8%。(23)[韓]北韓研究學會編：《北韓經濟》，首爾：景仁文化社，2006年，第10、11頁。

二戰(zhàn)后，世界上分別以美蘇兩大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陣營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而這必將深刻反映在朝鮮半島，正如1948年4月金日成將軍所指出的那樣，朝鮮的“三十八度線是根據蘇美兩國的戰(zhàn)時協(xié)定劃定的臨時性的界限，然而，現在這個三八線與其說是臨時性的界限，不如說已經成為像國境線一樣的東西，把我國分成了南北兩部分。蘇聯軍隊進駐三八線以北，三八線以南則被美軍霸占，這一事實使南北朝鮮走向了互不相同的方向”。(24)[朝]金日成：《北朝鮮的政治形勢》(1848年4月21日)，《金日成著作集》(4)，平壤：外文出版社，1981年，第224頁。

(二)朝鮮光復與社會混亂

“八一五光復”使在長達35年之久的日本殖民統(tǒng)治下處于“落后的殖民地半封建社會”(25)[朝]《金日成著作集》(19)，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1982年，第278頁。而苦難深重的朝鮮民族終于獲得了解放。蘇軍進駐北部朝鮮，掃蕩日本殖民統(tǒng)治，基本保證了朝鮮人民的民主自由生活。但是，由于朝鮮解放并不完全是朝鮮民族獨立爭取的勝利果實，正如同年10月“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責任者和熱誠者黨員會議”通過的“大會決定書”所指出的那樣，“朝鮮民族解放了。但這一解放并非是依靠自己力量的解放，而是依靠外來壓力的解放。這是朝鮮革命的第一特殊性。而且其外來力量也不是一個，即依靠社會主義國家赤衛(wèi)軍力量和資本主義國家英美的力量來解放的。這是第二個特殊性”。(26)[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1月1日。正因為如此，朝鮮的光復局面呈現出錯綜復雜的社會混亂問題。

一是，如上所述朝鮮面臨著國土被分割的深刻危機。駐38度線以南地區(qū)的美軍宣布“以英語作為公用語”，(27)[韓]金光云：《北朝鮮實錄(年表與史料)》(1)，首爾：先人出版社，2018年，第64頁。而美軍第24軍軍長霍奇陸軍中將則自認為“朝鮮總督”，(28)[韓]金光云：《北朝鮮實錄(年表與史料)》(1)，首爾：先人出版社，2018年，第66頁。占領“第一天起實施軍事管制”，(29)[朝]《金日成同志革命歷史》，平壤：外文出版社，2012年，第188頁。繼續(xù)維持其日帝殖民統(tǒng)治模式。這給朝鮮社會造成了極大的不安和混亂。

二是，日帝敗退時破壞嚴重。朝鮮有一定規(guī)模的工礦企業(yè)基本上都是日本人經營的，隨著他們的撤離，工礦企業(yè)幾乎全部停產。殖民者在被驅逐時，不僅銷毀了大部分工礦企業(yè)的技術資料，而且蓄意破壞了北部朝鮮的19個水力發(fā)電廠、178個礦山、47個工廠企業(yè)(30)[朝]金日成：《在平壤市慶祝八·一五解放三周年大會上的報告》(1948年8月14日)，《金日成著作集》第4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1年，第351頁。和大部分鐵路的橋梁、隧道、車站、火車頭和電信設備等，(31)[韓]金光云：《北朝鮮實錄(年表與史料)》(1)，首爾：先人出版社，2018年，第635頁。使北部所有鐵路都陷于癱瘓狀態(tài)。

三是，社會經濟危機。不僅工礦企業(yè)和交通運輸等大都處于停產和癱瘓狀態(tài)，北部朝鮮糧荒更是嚴重。1945年，北部地區(qū)遇到嚴重的旱災，平壤市的一擔米價8月份為50-70元，在10月份卻暴漲到400元。(32)[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26頁。由于南北分斷局面，隔斷了原有的經濟交流和合作，還有日帝統(tǒng)治時期逃難到中國、日本等外國的數以幾十萬計的朝鮮難民大量歸國等，更加重了社會經濟危機。

四是，社會政局混亂?！鞍艘晃骞鈴汀焙螅r民族的時代任務無疑是盡快組織全民族的愛國民主力量，肅清日本殖民殘余，建立獨立自主、民主自由和統(tǒng)一的新朝鮮。但是，由于朝鮮民族還沒有形成一個全國性的有權威的政治核心組織，正如1946年8月北朝鮮勞動黨成立大會上通過的“告朝鮮同胞書”所指出的歷史總結那樣，“朝鮮革命運動史表明，我們的一切血斗也沒能撲滅了日本帝國主義。其原因，一是我們沒有過統(tǒng)一的團結；二是革命力量過于分散活動；三是沒能明確把握爭取朝鮮自主獨立的路線。在這些條件下，就沒有可能存在擁有可代表全體朝鮮人民的意愿和利益而得到擁護的理論和實踐的強大的政治組織”。(33)[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101頁。如前所述，東北抗聯朝鮮人群體業(yè)已成為朝鮮革命堅強而成熟的領導核心集體，但從宏觀整體上講，至光復為止朝鮮遠沒有形成全國、全民族性的強有力的統(tǒng)一組織和政治核心力量。

朝鮮民族對幾十年亡國奴生活的悲憤和迎接解放的滿腔喜悅相互交織在一起，像火山爆發(fā)似的表現為建國熱潮，而起帶頭作用的是長期潛伏在國內或被關押在日帝監(jiān)獄而剛獲得釋放的反日民族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解放伊始朝鮮各地“像雨后春筍一樣”出現了協(xié)商會、自治會、建國準備委員會、人民政治委員會、朝鮮共產黨、朝鮮人民共和國等名目繁多的各類社會政治組織，各自稱為“代表朝鮮人民的權力和利益的機關”。(34)[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28頁。

日本宣布投降的8月15日當天成立的主要組織就有曹晚植等人在平壤組織的“平安南道治安維持委員會”(次日改稱為“建國準備委員會平安南道支部”)；呂運亨等人在首爾組織了建國準備委員會，9月6日他們在首爾召開全國人民代表者大會成立了朝鮮人民共和國；(35)[美]羅伯托·A.斯卡爾拉皮羅、[美]李廷植：《韓國共產主義運動史》，[韓]韓洪九譯，首爾：株式會社石枕，2015年，第390、391頁。長期潛伏在國內的原朝鮮共產黨ML派和首爾派的崔翼漢、李英等人在首爾長安賓館匆忙組織了朝鮮共產黨，被稱為“長安黨”。(36)[美]羅伯托·A.斯卡爾拉皮羅、[美]李廷植：《韓國共產主義運動史》，[韓]韓洪九譯，首爾：株式會社石枕，2015年，第395頁。原高麗共產青年會責任書記樸憲永否認“長安黨”的存在，于9月11日，以原朝共黨火耀派為中心又組織了“正統(tǒng)共產黨”，(37)[韓]《中央日報》特別采訪班：《秘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上)，首爾：中央日報社，1992年，第278-284頁。于19日宣布重建朝共黨，被稱為“再建黨”。

8月16日，被關押在咸興監(jiān)獄的1 000余名朝鮮人獲得了釋放，他們立即占據咸興市政府機關和警察署等，成立了咸鏡南道人民委員會左翼、共產主義者協(xié)議會和建國準備委員會咸鏡南道支部等，開始在城鄉(xiāng)各地組織工人組合和農民委員會等。黃海道海州也自發(fā)地相繼成立了朝鮮共產黨海州地區(qū)委員會、海州保安隊和建國準備委員會黃海道支部等組織。8月17日，玄俊赫、金镕范等組織了朝共黨平安南道地區(qū)委員會。(38)[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96頁。以基督教教徒為中心的建國準備委員會平安南道支部和朝共黨平安南道地區(qū)委員會聯合組建平安南道人民政治委員會，以曹晚植為委員長。8月25日，在北部朝鮮，除黃海道以外的咸鏡南北道、平安南北道和江原道等5個道都自發(fā)地各自組織了朝共黨道黨委員會，黨員2 000余人，(39)[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100頁。表明樸憲永重建的朝共黨業(yè)已發(fā)展到全國性組織。8月末，北部朝鮮的70多個市、郡都有人民自發(fā)組織的人民委員會。至31日，咸鏡南道3個市、16個郡、129個面都自發(fā)組織人民委員會，于9月1日成立了道人民委員會。(40)[韓]徐東晚：《北朝鮮社會主義體制成立史(1945-196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5年，第63頁。

隨著日本敗亡，朝鮮親日派極為驚慌，其一部分逃亡到南部地區(qū)，另一部分組織一些反動團體進行破壞活動，或搖身一變?yōu)閻蹏耸客度氲矫裰麝嚑I中。9月13日，發(fā)生了親日右派掌握的海州保安隊武裝襲擊道人民委員會本部，殺傷朝共黨海州干部多人的流血事件。(41)[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88頁。

國內各類組織爭先恐后地登上政治舞臺，而曾活動在國外的各類反日組織也紛紛歸國，各自打出了各異的旗幟和建國綱領。朝鮮民族內部圍繞著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主導力量、政治路線和政權形態(tài)等問題出現了各政治勢力之間的各種矛盾、沖突和斗爭，呈現出極為混亂的政治局面，嚴重影響著民族的團結統(tǒng)一和獨立自主的時代選擇。剛剛獲得解放的朝鮮迫切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全國性政治統(tǒng)一組織，朝鮮民族迫切需要一位時代偉人、英明的開國領袖。

三、東北抗聯朝鮮人團隊的歸國與遇到的挑戰(zhàn)

1945年9月19日，第一批東北抗聯朝鮮人團隊60余人凱旋；22日，金日成將軍進入平壤。(42)[韓]《金日成回憶錄——與世紀同行》(繼承本)第8卷，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1998年，第473-479頁。當時，他們面臨的主要困難和挑戰(zhàn)如下：

一是，政局混亂中的危機四伏。如上所述，朝鮮民族正面臨著國土被分割、社會經濟危機、政局混亂等諸多困難和危機。最為嚴重的問題是，美軍在南部朝鮮實行軍事管制，而“在美軍庇護下，親日派、民族叛徒逐漸露骨地進行反人民的陰謀活動。解放了的祖國，局勢動蕩不定，正處于不知什么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變的境地之中”。(43)[朝]金日成：《新朝鮮的建設和共產主義者的當前任務》(1945年9月20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241頁。由于日本帝國主義長期對共產主義的“共匪”“共產共妻”等惡意污蔑宣傳等，不少群眾對社會主義蘇聯有些誤解和反感，一些人甚至在曾經反對日本殖民者的延長線上反對蘇軍，也敵視與蘇軍合作的朝鮮共產主義者。

9月20日，即歸國第二天，金日成將軍就在登陸地元山派遣指戰(zhàn)員前往各地工作時特別指出，“為了作好能夠應付意想不到的事變的準備”，努力在長白山(中朝界山，朝鮮稱白頭山)以南的朝鮮北部江界、惠山等山區(qū)，“牢固地建立一旦有事我們就可賴以戰(zhàn)斗的基地”。(44)[朝]金日成：《新朝鮮的建設和共產主義者的當前任務》(1945年9月20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242頁。面對極為混亂的局勢和各種挑戰(zhàn)，金將軍為了準備應對惡性事變，就要在長白山以南的原抗日老戰(zhàn)場建立應急非?；兀浞址从吵霎敃r的嚴峻形勢和他們深刻的危機意識。

抗聯團隊歸國之后也發(fā)生了一系列政治事件，如發(fā)生襲擊抗聯老戰(zhàn)士李乙雪事件，(45)[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24頁。11月7日和18日在咸興和平北龍巖浦發(fā)生的反蘇反共集會和示威，23日新義州學生沖擊共產黨平安北道委員會、保安署的反蘇反共流血事件等。(46)[韓]《中央日報》特別采訪班：《秘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上)，首爾：中央日報社，1992年，第163-170頁。一說在這一事件中，學生死亡20名左右、負傷168至350人，被捕1 000余人。這一系列惡性事件，突出反映出當時北部朝鮮極為尖銳復雜的階級斗爭和政治斗爭。

二是，抗聯團隊是光復一個多月之后才歸國的，政治上處于被動。此時朝鮮各地幾乎都組織了社會各階層的各類政治組織，“出沒形形色色的‘中央’，又出現眾多的‘英雄豪杰’，他們各自為了獲取群眾的歡心，大力宣揚自己歷史”。(47)[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388頁。這些說明，抗聯團隊是在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等各類政治組織業(yè)已普遍成立，各類代表人物業(yè)已占據政治先機之后才歸國的，因而難免處于一些被動局面。

三是，抗聯團隊人數較少，情況不熟。他們也只有100多人。其中，多數人是少年時期跟隨父母離開祖國或出生于中國、蘇聯等外國，并不熟悉朝鮮社會。盡管他們大都是身經百戰(zhàn)的抗日民族英雄，其革命立場堅定，但他們大都較為年輕，而且歸國時間較短，一定時間內難免有些倉促和局限性。

四是，朝鮮共產黨組織的混亂問題。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紅軍進駐北部朝鮮，其客觀條件決定著北部朝鮮必將走向社會主義道路，而朝鮮共產黨組織的健全和正確的政治路線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1925年4月成立、1928年12月被解散的朝鮮共產黨，至朝鮮光復為止沒能重建其組織。光復伊始就匆忙組建的“長安黨”“再建黨”等，“只不過是幾個人在國內外進行過斗爭的共產主義者都匯集之前，又沒有任何群眾基礎的情況下，為了擴大自己派別勢力和爭取其‘領導權’而在一夜之間造作的宗派集團而已。因此，他們沒有具備工人階級黨的面貌，只造成了共產主義運動的分裂。北朝鮮也有宗派分子、地方割據主義者們在地方黨團體中策劃奠定各自的宗派基礎”。(48)[朝]《朝鮮勞動黨歷史》(1)，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150頁。“有派別傾向的人、宗派主義者、投機分子混進了黨，所以黨內的思想統(tǒng)一得不到保障，黨未能在群眾中深深地扎下根。這樣，在黨的面前就提出了從自己的隊伍中清除不良因素的任務。”(49)[朝]金日成：《我們黨經歷的道路和當前的幾項任務》(1946年4月20日)，《金日成著作集》第2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158、159頁。自稱為“朝鮮的列寧”(50)[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29頁。的朝共黨領導人樸憲永亂發(fā)“干部任命狀”，派遣他們到全國各地建立黨組織。這樣，在平安道內一時出現了玄俊赫和張時雨兩人各自組織的兩個道黨委員會，甚至出現還沒有入黨的一位女性一下子被任命為平壤市委組織部長，便帶著警衛(wèi)員、坐小車到各地鼓吹“無產革命”的鬧劇。(51)[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游擊隊的兒子》，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28頁?！包h組織沒有健全接納黨員的程序，一些親日分子和其他敵對分子混進了黨的隊伍?！?52)[朝]金日成：《關于北朝鮮共產黨各級組織的工作》(1945年12月17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418頁。如平安南道陽德郡黨委書記金某和人民委員會委員長權某原是日本統(tǒng)治時期該郡的警察署長和親日派“一進會”的會長。(53)[朝]金日成：《關于北朝鮮共產黨各級組織的工作》(1945年12月17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418頁。在首爾的黨中央對北部朝鮮各個道的黨組織沒有實際領導，各個道黨委之間也沒有組織聯系，各自獨立活動。盡管他們都標榜在共產革命旗幟下要建設新朝鮮，但作為一個無產階級政黨，顯得過于雜亂，遠沒有形成政治思想上先進、組織上統(tǒng)一的強有力的政黨。

此時，北部朝鮮黨組織主要構成有以樸憲永為首的“國內派”朝共黨員，抗聯朝鮮人歸國團隊的中共黨員，來自華北以金枓奉、武亭為代表的朝鮮獨立同盟和朝鮮義勇軍的中共黨員，與蘇軍一起入朝和蘇聯政府選派的、以許嘉誼為代表的蘇籍朝鮮人蘇共黨員等，他們都以朝鮮民族共產黨員的身份投入到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工作中。這些各自具有不同的社會背景、斗爭經歷和思想基礎的諸多歷史群體，在蘇軍的監(jiān)督指導下聯合組成了主要領導力量，可稱為臨時性統(tǒng)一戰(zhàn)線或“政治聯合形態(tài)”。(54)[韓]李鐘奭：《新版：現代北韓的理解》，首爾：歷史批評社，2000年，第62頁。

當時的政治形勢，正如金日成將軍歸國第二天所講的一樣，“現在，到處出現了代表各種勢力的人物，他們以‘革命家’、‘愛國者’自居，各自都提出了自己的主義和主張，對朝鮮應該走什么道路議論紛紛。有些人叫嚷要在朝鮮復辟封建制度，又有些人叫嚷要建立資產階級制度。不僅如此，也有些人主張我國應該馬上走社會主義的道路。所有這些，都是不符合朝鮮的現實和我國人民的要求的錯誤的主張。……今天我國還處在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階段。因此，我們應該走清除日本帝國主義的殘余和封建殘余，建設真正的民主社會的道路”。(55)[朝]金日成：《新朝鮮的建設和共產主義者的當前任務》(1945年9月20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241頁。

四、東北抗聯團隊迅速掌握政治主導權并創(chuàng)建新朝鮮

在朝鮮錯綜復雜的政治環(huán)境中，人數不多的抗聯團隊在金日成將軍的英明領導下短時間內迅速掌握了政治主導權，其條件和原因可歸納為如下幾點：

一是，有了蘇軍強有力的支持和協(xié)助。當時蘇聯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中心和主導者，又是進駐北部朝鮮的解放者，以抗聯朝鮮人團隊作為其掌控北部朝鮮的主要依靠力量是很自然的事情。此外，抗聯團隊在歸國最初一段時期內，大都以駐朝蘇軍各地警務司令部副司令身份赴任的。他們在蘇軍大力支持和協(xié)助下，極為有效地開展了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工作。

二是，抗聯歸國團隊與各類反日民族團體結成了廣泛的民主建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迅速形成了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基本隊伍。如前所述，抗聯團隊是久經考驗的堅強而成熟的精英團隊，盡管他們人數較少、歸國時間較短，但他們有充分的政治自信和組織能力。他們迅速深入到人民群眾之中，以正確的政治方向、高昂的革命熱情和以身作則的工作作風深得廣大群眾的擁護和信任。

三是，他們主動與國內既有的朝共黨組織聯合，并且迅速掌握其政治主導權。如前所述，當時朝共黨組織處于臨時性“政治聯合形態(tài)”，也“曾經出現過親日分子和異己分子混入黨內，違反黨的政治路線，侵犯群眾利益，離間黨群關系的嚴重現象。地方割據主義者和宗派分子陰謀阻撓黨的統(tǒng)一，妄圖把我們黨變成一個四分五裂的派別集團。許多左傾機會主義分子和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混入黨內，故意歪曲黨的正確的政治路線，千方百計地企圖阻礙這一政治路線的執(zhí)行”。(56)[朝]金日成：《迎接北朝鮮共產黨建立一周年》(1947年8月28日)，《金日成著作集》第3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346頁。長期親身經歷過中共黨組織生活，也多少了解蘇共黨組織生活的抗聯團隊對于朝共黨組織現狀自然會有不少不滿，有些人甚至提出“只以參加過抗日革命斗爭的革命者創(chuàng)建黨”的意見。但金日成將軍則主張“以在長期的抗日革命斗爭中經受鍛煉而培育的共產主義者為核心，網羅曾在國內外各個地方活動過的共產主義者來創(chuàng)建黨”。他們完全自信“在各地方分散活動過的共產主義者中，盡管也有一些沒有經歷過組織鍛煉、具有宗派習性的人，但擁有在抗日革命斗爭中經受鍛煉而成熟的可靠的骨干部隊的條件下，可以把他們接受到黨內，完全可以在組織上團結他們”。(57)[朝]《朝鮮勞動黨歷史》(1)，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151頁。這樣，就以抗聯團隊為核心力量，團結黨內各類歷史群體，共同投入到創(chuàng)建新朝鮮的工作。原抗聯團隊發(fā)揚“白頭山精神”和光榮革命傳統(tǒng)，迅速動員和組織領導廣大的工人、農民群眾和愛國知識分子等，投入到創(chuàng)建民主主義新朝鮮的偉大事業(yè)中。如果說樸憲永等是自上而下地進行了建黨工作的話，那么抗聯團隊則深入到廣大人民群眾中，自下而上地建立黨組織。至11月中旬，北部朝鮮黨組織發(fā)展很快，各道、市、郡都成立了黨委員會和眾多基層支部，擁有了4 530名黨員，還創(chuàng)辦了《正路》等5種黨的宣傳報刊。(58)[朝]金日成：《關于北朝鮮共產黨各級組織的工作》(1945年12月17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417頁。

此時為止，北部朝鮮黨組織還是隸屬于首爾黨中央的領導，抗聯團隊“根據朝鮮的特殊性和復雜性，為了北部黨活動的靈活性和事業(yè)的擴大強化”，主張在北部朝鮮建立黨的“北部朝鮮分局”，并且得到了首爾黨中央的“承認”。(59)[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1月1日。10月10日至13日，在平壤召開了“西北五道黨責任者及黨熱誠者大會”，正式代表70余人中，(60)[朝]《朝鮮勞動黨歷史》(1)，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153頁。李周淵、吳淇夑等國內派有40人左右，抗聯出身者只有金日成、崔庸健、金策等14人。(61)[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156、157頁。金日成將軍以“金永煥”(62)[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1月1日。的名義發(fā)表了題為《關于我國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黨的建設和黨的當前任務》的報告，主張“以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久經考驗的優(yōu)秀的共產主義者為核心，吸收在國內外參加過各種反日斗爭的共產主義者來建設黨”，(63)[朝]金日成：《關于我國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黨的建設和黨的當前任務》(1945年10月10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269、274、275頁。強調抗聯團隊的歷史基礎和現實的核心作用。

會議決定，“根據北部朝鮮的特殊性，為了黨的布爾什維克化活動的靈活性和事業(yè)的擴大強化，設置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64)[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2月21日、1946年2月14日。朝鮮把召開這次會議的10月10日確定為勞動黨創(chuàng)立紀念日。可以說，抗聯團隊與國內黨組織合作，聯合成立了與首爾黨中央相對獨立的北部朝鮮分局組織。這一決策無疑是實事求是的正確方針。被朝鮮確定為“建黨會議”的這次會議，也表明抗聯團隊的中共黨員們正式“從中共兄弟黨轉黨為朝鮮共產黨”。(65)[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2月21日、1946年2月14日。

在這次“建黨會議”產生的14名分局執(zhí)行委員中，抗聯出身者只有金日成和金策2人，國內派的金镕范和吳淇夑分別任第一、第二書記。(66)[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在黨旗下》，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59、60頁?？孤搱F隊為了更好地團結國內眾多的共產主義者而推薦和擁戴了各類代表人物。在10月13日閉幕會上提出的三個“萬歲”口號是“朝鮮共產黨萬歲！世界無產階級的指導者斯大林同志萬歲！朝鮮無產階級的指導者樸憲永同志萬歲！”，(67)[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1月1日。說明包括北部朝鮮在內的全國黨組織公認的領導人還是樸憲永。盡管在組織形式上抗聯團隊只占少數，但“當時凡是知道黨組織內部狀況的人，誰也不能否認組織分局的主體勢力、主動勢力是金日成隊伍，即以金日成為中心的抗日游擊隊團體”。(68)[韓]樸炳燁口述，[韓]劉永九(音譯)、[韓]鄭昌賢(音譯)編著：《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誕生》，首爾：先人出版社，2010年，第125頁。

10月14日，即“建黨大會”結束的第二天，在牡丹峰腳下的大型運動場召開的平壤市民歡迎金日成將軍大會上，金日成將軍首次以真實身份公開出現在群眾面前。當時《平壤民報》以《震撼錦繡江山的40萬人的歡呼聲》為標題寫道：“當朝鮮民族最崇敬而渴望的英雄金日成將軍英姿颯爽地出現在主席臺上的時候，全場立即爆發(fā)出了震撼大地的歡呼聲，幾乎所有的人都激動得流下了熱淚”。(69)[朝]《震撼錦繡江山的40萬人的歡呼聲》，《平壤民報》1945年10月15日。金將軍在大會上發(fā)表了以《集中一切力量建設民主的新朝鮮》為題的凱旋演說。他提出建設新朝鮮的各項任務后，號召“各階層人民，無論是誰都要發(fā)揮出愛國的熱情，投入新朝鮮的建設。有力出力，有知識出知識，有錢出錢，為建國事業(yè)作出積極的貢獻。真正愛國家、愛民族、愛民主的全民族要緊密地團結起來，建設民主的自主獨立國家”。(70)[朝]金日成：《集中一切力量建設民主的新朝鮮》(1945年10月14日)，《金日成著作集》第1集，平壤：外國文出版社，1980年，第309頁。他在人民群眾的擁戴下確立了民族領袖的地位。

抗聯團隊紀律嚴明，工作效率極高，其根本原因是他們緊密團結在英明的領導人金日成將軍周圍。正如當時一位抗聯老干部所講的一樣，“我們游擊隊的規(guī)律是絕對嚴格的，其規(guī)則是絕對的、命令也是絕對執(zhí)行的?！鹑粘蓪④娋褪俏覀冇螕絷牭幕畹囊?guī)律。規(guī)律就是生命。就是說，金日成將軍就是我們游擊隊的生命”。(71)[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102頁。“無論何時何地為了將軍，為了執(zhí)行將軍的命令而甘愿赴死是隊員們的覺悟，更是我們隊員們日常生活的感情、人生觀和哲學。我們游擊隊的力量是緊密團結在金日成將軍周圍的力量。我們游擊隊的歷史和傳統(tǒng)，就是緊密團結在唯一首領金日成將軍周圍的歷史和傳統(tǒng)?！?72)[韓]金光云：《北韓政治史研究》(1)，首爾：先人出版社，2003年，第108頁。不必贅述，這一規(guī)律是在抗戰(zhàn)的艱難過程中產生和確立的，無疑是寶貴的革命精神和光榮傳統(tǒng)?？梢哉f，在黨內幾個歷史群體中，“以一位首長為中心而團結起來的只有抗日游擊隊派”。(73)[韓]樸炳燁口述，[韓]劉永九(音譯)、[韓]鄭昌賢(音譯)編著：《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誕生》，首爾：先人出版社，2010年，第251頁?？孤搱F隊充分發(fā)揮“白頭山精神”和抗聯斗爭傳統(tǒng)，展開了富有組織性和高效率的建國工作，黨內和廣大人民群眾也普遍認識到“共產黨的核心組織是黨的領導者金日成的游擊隊員組成的”。(74)[蘇]保爾曉夫(音譯)：《1946年北朝鮮的秋天——我們去看過朝鮮》(俄文版)，[韓]崔學松(音譯)譯，首爾：閱讀欣賞(意譯)圖書出版社，2006年，第119頁。

建黨會議之后，黨內還是沒有克服好“蘇聯派、中國派、首爾派等眾多勢力和各地方割據主義者相互對立，各自追求其利益的混亂局面。但誰也不能糾正這一局面”，(75)[朝]《回憶錄：偉大的一生——在黨旗下》，平壤：朝鮮勞動黨出版社，2017年，第60頁。也“沒有樹立命令體系和規(guī)律，眾說紛紜。道、郡黨委各自隨意行動，根本無法傳達和執(zhí)行中央的指令。尤其是有些地方甚至公開高呼‘樸憲永萬歲’、‘吳淇夑萬歲’等口號。因此，應該迅速確立中央集權制，應該讓金日成掌握黨的要求日益增多”。(76)[韓]《中央日報》特別采訪班：《秘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上)，首爾：中央日報社，1992年，第173頁。

12月17日，朝共黨北部朝鮮分局執(zhí)委會舉行第三次會議，“肅清黨內不純分子，確立中央集權制”，改選了執(zhí)委會。會議基于“目前國內外情勢和北部朝鮮的具體情形要求強有力而有威望的領導者”，唯有這樣的領導者才能把黨建設成為“真正的勞動階級唯一黨、民族解放的先鋒隊”的共識，一致選舉“多年間在海外與日本帝國主義進行血戰(zhàn)奮斗的民族英雄金日成同志”為“分局責任書記”。(77)[朝]朝鮮共產黨北部朝鮮分局機關報《正路》，1945年12月21日。這說明金日成將軍不僅在實際上的政治地位和領導作用上，而且在組織程序上也走上了北部朝鮮黨組織的最高領導地位。當時北部朝鮮是蘇軍控制的、朝共黨領導的新社會，蘇軍充分相信以金將軍為首的朝共黨北部組織，“沒有進行干涉”。(78)[韓]《中央日報》特別采訪班：《秘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下)，首爾：中央日報社，1993年，第47頁。

1946年2月8日，北部朝鮮創(chuàng)立“北朝鮮臨時人民委員會”，金日成將軍當選為委員長?？孤搱F隊歸國以來僅用4個多月的時間，就完全掌握了政治主導權，年僅34歲的金日成將軍擔任了北部朝鮮黨和政府的最高領導職務。不可否認，在這一過程中蘇聯強有力的支持起了重要的作用，但筆者特別要強調的是，外因還是要通過內因才能起作用，如果沒有抗聯團隊高度的政治覺悟、組織權威和戰(zhàn)斗力，沒有金日成將軍的崇高威望和卓越領導力，就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掌握其政治主導權，雷厲風行地推進土地改革等諸多民主改革。1948年9月9日，北部朝鮮以堅實的民主改革成果為基礎，順利創(chuàng)建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金日成將軍成為偉大的開國領袖。

總之，抗聯團隊迅速掌握朝鮮政治主導權，金日成將軍被擁戴為朝鮮開國領袖是19世紀30年代以來朝鮮反日民族獨立解放斗爭的必然歷史結果，也是20世紀40年代后半期朝鮮革命發(fā)展的必然時代選擇，無疑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至20世紀60年代以后，抗聯團隊幾乎全部掌握了朝鮮最高領導階層，甚至被某些外國學者稱之為抗戰(zhàn)“游擊隊國家”。(79)[日]和田春樹：《金日成和滿洲抗日戰(zhàn)爭》，東京：株式會社平凡社，1992年，第379頁。至今為止，社會主義朝鮮堅定不移地傳承抗日武裝斗爭唯一革命傳統(tǒng)和“白頭山精神”，努力建設具有朝鮮特色的社會主義強盛國家，無疑續(xù)寫了以金日成將軍為首的第一代革命先輩的偉大開國歷史并將其發(fā)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