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吉榮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9)
映射理論歷史悠久,在學術界,從18世紀的規(guī)范化邏輯到19世紀的辯證法,再到20世紀末相對邏輯的復興,圍繞映射的研究逐漸走向跨學科領域。與此同時,映射的理論研究從早期描述元素結構的疊加發(fā)展到當代聚焦人類思維運作方式的深層結構。由于人類的概念網絡主要由類比和隱喻映射建構,因此映射理論在涉及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語言研究方面具有突出作用。在此背景下,映射理論對文學翻譯的解釋力非常顯著。探索映射理論的范疇與特征,以此為理論背景分析文學翻譯中的意義建構與語義制約,對文學、翻譯、語言研究均具有積極意義。本文將從映射的定義及其發(fā)展入手詳細闡述映射的性質與特征,結合文學翻譯的具體過程分析映射在文學翻譯中的意義建構與語義制約。
理解映射的定義需要跨學科背景,因為映射(mapping)一詞來源于很多學科,如物理學、幾何學、光學、心理學、圖像學、數學、語言學、文學等。理解映射的定義還要與投射的含義結合起來,因為映射有廣義和狹義兩種解讀。從廣義上看,“從最一般的數學意義上來講,映射是兩個集合之間的對應關系,為第一個集合中每一個元素分配第二個集合中的對應元素”[1]1。從狹義上講,映射也可理解為一種結構在另一種結構上的投射或疊加,指投射結構將其內部元素或某些特性疊加到另一種結構上的過程[2]。換言之,映射包含了投射的過程與意義。如果我們縮小投射的使用范圍,將其與意象的傳輸相關,同時嘗試列出盡可能多的意象范疇而不考慮應用領域,可以發(fā)現有兩種獲得意象投射的方法,一種直接借助材質的支撐物與附著在該支撐物上不可分離的圖像,另一種則憑借不遮擋光線的投射板來完成?;诖?,投射的定義可以解釋為將圖像投射到屏幕或平面區(qū)域來顯示物體的動作。這個定義本身具有一定的抽象性質,因為它把視覺、思維、感知、藝術與幾何學整合在一起,從而將物體轉移到焦點與框架、想象與類比、基底與背景、模式共現與概念域組合等不同層面上來。有學者認為,對“投射”一詞,人們常將其與想象、預見、投影、推動等抽象的思維建構聯系在一起[3]。從范疇來說,投射喚起思想活動的描述最為顯著。從這一角度來看,文學作品喚起了從原作者意向性結構向閱讀者意向性結構的投射。文學翻譯則進一步包含原作者意向性結構向譯者意向性結構再向譯文讀者意向性結構的連續(xù)投射,此時的映射是一種高度突出相似性匹配、類比性概念、對稱性結構的思維運作方式。
映射作為一種廣義的投射,除了包含上文描述的投射的內涵,還有形式結構與邏輯推理的深層意義。例如,數學領域對映射的定義突顯出函數關系?!皩τ诩螦與B,若存在一個確定的對應法則f,使集合A中每一個元素 x都得到集合B中一個唯一確定的元素y 與它對應,那么稱這個對應法則f是從集合 A到集合B的一個映射。記作‘f:A→B’或‘f:a→b=f(a)’。映射也稱為函數關系,或簡稱函數。”[4]76如果我們把數學集合A和B看作兩個結構,那么這兩個結構都具有基本程度的結構“匹配”,這就是隱喻中發(fā)生的情況。在隱喻中,源域和目標域共享其意象圖示結構的最抽象級別。換言之,“把兩個領域之間的這種方向性的互動稱為‘mapping’(映射),這就是映射理論(mapping principle)”[5]75。目前對映射的研究常常與隱喻相關聯,正是因為映射對于分析思維的運作方式非常重要。
在思維運作方式與語言“組模式”及其“概念場”的研究中,映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例如,古希臘亞里士多德的“種屬替代理論”及“類比觀”在本質上是通過概念映射來實現的。在此基礎上,“Wheelwright曾把通過兩個事物的比較方法導致的意義延伸稱為‘epiphor’,這類似于后來Lakoff和Johnson的映射觀”[6]17。以Lakoff、Johnson、Fauconnier為代表的認知語言學家進一步強調指出,語言與概念的思維網絡是由類比與映射所建構的,突出體現在源域與目標域之間跨越空間的映射。上述分析表明,映射的定義包含狹義與廣義兩種,具有跨學科背景,聚焦兩個基礎的域,描述從一個概念到另一個概念之間的映射關系。
如前文所述,投射可作為一種狹義的映射,因此,投射的發(fā)展階段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映射的發(fā)展歷史。根據學者的研究,投射理論在西方學術界經歷了三個發(fā)展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中世紀的意象學到15世紀的透視法;第二個階段是從可操作的應用圖式到19世紀光學的現代化再現手段;第三個階段是從類比支持到創(chuàng)建索引的圖式[3]28。在這一發(fā)展過程中,投射的發(fā)展與三個類型的邏輯相關。首先是始于18世紀的規(guī)范化邏輯,具體體現于繪畫、建筑等領域。第二是來源于19世紀的辯證法,具體體現于攝影、電影等藝術與技術的框架。第三是20世紀以來特別是20世紀末相對邏輯的復興,具體體現于全息論、控制論、認知科學的發(fā)展。特別是當代認知科學的發(fā)展,進一步推動了認知語言學的興起,人類思維的隱喻性質得到進一步突顯。在這個過程中,概念化的形成與思維的映射過程引起廣泛關注。基于此,一系列關于映射性質、特征與運作機制的討論應運而生。
鑒于語言與思維之間的映射過程尤為顯著,本節(jié)集中于結構、語義、屬性、隱喻等幾個角度,具體描述映射的性質與特征。
從結構主義來看,映射的性質既有還原也有突現?!敖Y構主義早期的代表人物史尼德(J. Sneed)提出,還原是理論元素間的一種結構映射?!盵7]7史尼德同時指出,映射的還原性質是多重的,即一對多的關系。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映射過程中的選擇性。需要注意的是,理論元素間的還原具有傳遞關系,但不是可回溯的關系。與還原形成互補的是突現,即映射過程中的理論元素之間可能存在不對稱性。此外,內格爾[8]423指出,還原需要具備兩個特征,第一是連接性特征,即語義關聯;第二是可推導性特征,即可還原衍推。需要注意的是,從還原與突現來理解理論結構之間的映射有時只涉及局部的還原與突現。在這一過程中,結構映射中的類比性質非常顯著。
從結構映射來看,類比是知識從一個域(基礎域或源域)到另一個域(目標域)的映射,這表示在基礎對象之間保持的關系系統也在目標對象領域之間保持[9]。如果在對象和函數之間建立了適當的低階對應關系,則高階關系結構的基礎和目標都是相同的。需要強調的是,類比映射涉及關系結構的三個性質[10]。首先,類比方式必須在結構上保持一致,換句話說,它必須保持連接和對應關系。其次,類比映射關系焦點,即類比必須涉及共同的關系,但不一定涉及共同的描述。第三,類比傾向于匹配關系的關聯系統,因此對系統性有一定的要求。系統性原則在類比處理中默認了對連貫性和因果預測能力的偏好。因為與相等數量的彼此不連接的匹配關系相比,通過高階約束關系互連的一組匹配關系具有更好的類比映射。
從語義映射來看,本體與概念之間的關系最能體現映射的性質?!氨倔w通過對概念的嚴格定義和概念之間關系的準確描述表示共同認可的、可共享的知識。本體的確切表達依賴于概念?!盵11]58在本體與概念的關系映射過程中,語義與概念的映射涉及源域、目標域、通用和混合空間的動態(tài)構建,并相互關聯。在這一方案中,推論和意義不局限于一個概念上的軌跡。由概念映射構建的意義不是一個心智的客體,而是在多個空間上鏈接、融合和整合的復雜操作。概念化不是靜態(tài)的,也不是永久的。在既定情況下,不同的映射、范疇分配和空間配置被局部地激活。因此,語義映射能力是語義建構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映射的認知過程來看,映射與思維、語言的關系密不可分。因為語言表征的是隱形的、高度抽象的認知結構,所以對語言構式至關重要的是域之間的結構映射操作。因此,很多學者都很關注映射在語言組合方面的作用原理,例如,基于普遍語法或一般認知的原理適用于語言的外部合并(投射或映射)與內部合并(移動)[12]。與此同時,心智空間是話語建立的領域,為推理提供了認知基礎。在心智空間中,結構由實體的屬性和關系組成,并且在其中的功能之間可以保留這些屬性和關系。
隨著隱喻研究不斷深入,映射連接功能的層級關系更為顯著。根據Lakoff和Johnson的研究,映射“不僅是詞義問題,也是思維問題”[13]119。因此,映射在能指成分所設定的范圍內帶動了新的語義所指范疇,從而在源范疇和目標范疇之間形成等級關系。例如,A是B的隱喻形式,可以被認為是屬性映射的陳述。其中,載體B的屬性映射于主題A。從載體映射于主題的屬性是那些由載體概括的屬性,并且可以表征主題中范疇內變化的維度?!耙粋€范疇作為源范疇被抽取出來后映射到別的范疇上,或者相反,就構成同一語素處于不同位置的各種網絡關系?!盵14]50此外,若隱喻被理解為包含類斷言,則其應該映射出含義的改變、引申或擴充。
對于映射的特征,可分別從結構映射、語義映射、隱喻映射幾個角度加以描述。
根據結構映射理論,比較過程涉及兩個域之間的共同關系。但是,每個對象與其他對象共享無限數量的關系。通常情況下,比較兩個事件或兩個域都涉及結構調整,該過程使其共同點更加突出,并且影響到共同的關系結構。結構映射的特征可以進一步依據類比的隱性解釋規(guī)則來加以描述。在結構映射理論中,解釋類比規(guī)則的特征體現于以下兩個方面:第一,規(guī)則取決于知識表征的句法屬性,而不是取決于域的具體內容。第二,理論框架允許類比與表層相似性陳述、抽象的應用和其他種類的比較區(qū)分開。具體分析可見,結構映射突出了兩個特征,從源域到目標域所映射的是對象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對象的屬性;映射的特定關系是由系統性確定的,或由高階關系的存在來定義。在這一過程中,對象屬性和對象間關系的重疊都被視為相似性,對象之間的重疊被視為類比相關性。
語義映射的特征更多基于意象圖式。語義映射是將語義含義(對象、范疇、身份、動作等)附加到要映射的實體的過程。語義映射的方法最初是圖式重建,然后將重建的圖式再分為語義概念。還有的語義映射方法涉及在線的場景重建與切分[15]。在某種意義上,語義映射是一種提高理解力的策略。圖式理論的基本假設是信息存儲于大腦中被稱為圖式的范疇之中?;谶@個概念,在語義映射過程中,新的信息與舊的信息互相聯系起來。解釋語義映射的特征,重要的是映射與整合的操作性質,可以在許多空間上加以操作。
隱喻映射更為復雜。隱喻具有主觀性、規(guī)約性、抽象性、系統性,這些在隱喻映射中都有體現。在此基礎上,隱喻映射還具有選擇性、非對稱性、單向性以及突現性特征。其中選擇性是指“源域運用和靶域(即目標域)聚焦產生選擇性;基本隱喻決定多元隱喻中映射選擇的內容;靶域的隱喻范圍選取源域映射的不同角度;靶域的邏輯結構排斥源域向靶域映射時與靶域沖突的部分;概念特征多樣性決定靶域表達多樣性”[16]8。在隱喻映射的過程中,源域較為具體,目標域則較為抽象,因此,從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體現出非對稱性與單向性的特征。與此同時,“語言理解的認知機制就是尋找概念結構中的類比映射;語言只是提供部分信息,語言使用者必須擴充語義,并把新構成的映射圖式和新創(chuàng)結構整合起來”[17]42。研究者在這里所描述的新創(chuàng)結構,體現的正是隱喻映射的突現性特征。突現性特征表明隱喻映射過程中既包含共性也包含差異。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研究者對隱喻的映射特征非常關注。發(fā)現共同點和提出推斷這兩個現象似乎需要不同的隱喻過程。盡管人們自然地認為找到共性是一個對稱的匹配過程,但有時從推理到映射是不對稱的,源域和目標域扮演著不同的角色。Wolff和Gentner[18]建議,共性發(fā)現和推理映射是同一過程的階段性部分。基于此,將結構映射理論應用到隱喻之后,該觀點揭示了共性發(fā)現與推理映射之間的聯系。
綜上所述,本文概述了映射理論,梳理了映射的定義、發(fā)展階段、性質與特征。從分類來看,映射可分為視圖或圖式意義上的域內映射與域外映射,還有認知心理學意義上的結構映射、語義映射、隱喻映射,這些既包括對結構類比與意義相似性的處理,也包括對共性和差異的映射推斷。上述這些映射的本質與特征描述,對于解釋文學翻譯過程具有積極意義。因為在映射過程中,圖式或語言的比較需要一組初始過程,這兩個過程之間會達到結構上的相似性,隨后實現從源域到目標域推理的定向映射。這與從原文到譯文的初始過程及其帶有推理性質的定向映射具有相似的性質。
在翻譯過程中,涉及原文一個域(源域)與譯文一個域(目標域)。在這兩個領域之間從原文理解到譯文表達這種帶有方向性的互動,體現出信息從一種語言形式變成另一種語言形式的映射。映射理論對本體與概念之間以及語言、概念與思維之間的關系描述,也可應用于翻譯過程,因為在翻譯過程中既有對原文意義的還原,也有為順應譯文語言表達而形成的新創(chuàng)結構。映射的本質與特性在翻譯過程中也有體現,從原文到譯文也體現出選擇性、單向性、突現性特征。翻譯過程既包括對類比與相似性的處理,也包括對共性和差異的映射推斷。為進一步分析映射在翻譯過程中的作用,本文選擇西方漢學家何谷理(Robert E. Hegel)、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藍詩玲(Julia Lovell)、華茲生(Burton Watson)、任博克(Brook Ziporyn),以及中國學者楊憲益翻譯的中國文學作品片段作為示例。基于翻譯實踐,結合翻譯過程中的語言表征,本節(jié)闡述屬性、結構、語義與概念的映射對源域、目標域,以及混合空間的動態(tài)構建,在此基礎上分析翻譯映射的影響因素。
在翻譯過程中,從原文的源域到譯文的目標域,同類映射之間具有相似性匹配、類比性概念化和語言對稱性等基礎性特點。具體體現于以下三個方面。
1.從結構到結構的映射
莫言小說《四十一炮》中有一處描寫:“人民代表王得后,只干工作不做秀。”葛浩文的譯文為“People′s Representative Wang Dehou, all work, no play and no show”。原文中在基礎對象之間保持的關系系統(“只干工作不做秀”),也在譯文的目標對象領域之間保持(“all work, no play and no show”)。從原文的基礎結構到譯文的語義充實,有效地映射了對象之間的關系。這是從結構到結構映射的成功示例。
2.從屬性到屬性的映射
張愛玲小說《色戒》中有一處描寫:“也甚至于這次大家起哄捧她出馬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別具用心了?!彼{詩玲的譯文為“Had she been set up, she wondered, from the very beginning of this dead-end drama?”原文中的“別具用心”與譯文中的“dead-end drama”都表明艱難兇險的屬性。譯者將“別具用心”的語義含義附加到要映射的譯文實體之上,其間經歷了圖式重建,然后將重建的圖式再分為目標域中的語義概念。這是從屬性到屬性映射的成功示例。
3.屬性與結構的雙重映射
艾衲居士的《豆棚閑話》中有一首民謠:“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焙喂壤淼淖g文為“The bite of a green bamboo viper, / The stinger on the rump of a yellow bee, / Neither is as poisonous / as the heart of a woman can be”。原文與譯文兩個域之間的青竹蛇與黃蜂尾體現了從屬性到屬性的映射。原文中的比較關系在譯文中也有體現,還在“bee”與“be”之間形成了結構的回應。這是從屬性與結構同時映射到目標域的成功示例。
在翻譯過程中,從原文的源域到譯文的目標域,經過譯者的認知加工,不同類型之間的映射傾向于產生新創(chuàng)結構。如下面各例所示。
1.從屬性到結構的映射
《豆棚閑話》中有一處寫道:“實實在江湖上看見許多,人頭上說將來又聽得許多?!焙喂壤淼淖g文為“I′ve traveled the roads and I′ve seen plenty, and I′ve heard many stories about such women too”。譯文中“I′ve traveled the roads”和“I′ve heard many stories about such women too”將原文副詞化的屬性描寫(“江湖上”和“人頭上”)翻譯成動詞結構,這個從屬性到結構的映射是成功的。因為,該屬性描述的副詞化成分已經隱含動詞意義。另外,從“江湖”到“路”的映射是域內映射,是指向行程的概念化的新創(chuàng)結構。
2.從結構到屬性的映射
《四十一炮》中有兩處“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我只想現在就放開肚皮吃一次肉”,葛浩文的譯文分別是“those fake smiles”“All I want is a big plate of meat”。第一處描寫中“皮笑肉不笑”這一結構帶有明顯的屬性特征;第二處“放開肚皮吃一次肉”是從“放開肚皮”到“a big plate”之間容器隱喻的映射。這兩處都是從結構到屬性的映射,體現了本體與概念之間的新創(chuàng)關系。
3.從域內到域外的映射
莊子《逍遙游》中有一處描寫:“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此句中的“莽蒼”,意思是充滿迷茫之色的郊野,指的是郊野。任博克的譯文為“If you go out on a day trip, you can return with your belly still full”。將“莽蒼”翻譯為“a day trip”,是從空間領域轉向時間領域的映射,屬于域外的映射。在這個原文與譯文之間本體與概念的關系中,新創(chuàng)結構體現于“a day trip”與“三餐”之間關系的類比與推理。
當然,在翻譯過程中雙重映射對新創(chuàng)性的要求更為顯著。例如,《色戒》中有一處描寫:“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此句中的“辣子”是麻將和牌的一種方式。原文突出“不吃辣”的屬性,同時突顯“不吃辣不能‘和牌’(胡辣子)”這一結構。因為麻將文化是中國特色文化,英文中沒有直接與之對等關系的表達,這是個翻譯難點。藍詩玲的譯文為“Only cold fish won’t eat hot chili!”在這個示例中,屬性與結構的雙重映射取決于知識表征的句法屬性,“不吃辣”與“胡辣子”之間的關系類比于“cold fish”與“eat hot chili”的結構,用類比的陳述反映出從源域到目標域之間的對象關系。由此可見,映射的特定關系是由類比相關性確定的。其中,對象屬性和對象間關系的重疊容易產生突現,體現出新創(chuàng)結構的特征。
映射對翻譯過程的制約主要體現在意義飽和與文化慣例約束等方面,具體分析如下。
1.意義飽和的需要
《豆棚閑話》有一處描寫:“五月六月就是三伏炎天?!焙喂壤淼淖g文為“and the fifth and sixth months are known as triple sweltering days”。譯文將“三伏炎天”翻譯為“triple sweltering days”,體現出部分的從屬性到屬性的映射,但是沒有實現語義映射概念化過程中的意義飽和。因此本體與概念之間的關系不能描述共同認可的知識。其中的“triple”來翻譯“三伏天”,該屬性描寫無法通過關系與其他概念(sweltering days)產生聯系。
2.文化慣例的制約
魯迅小說《阿Q正傳》中有一處描寫:“這些東西忽然都學起小姐模樣來了?!彼{詩玲的譯文為“Acting like Vestal Virgins all of a sudden”。19世紀二十年代的“小姐”稱呼,在文化慣例上是指富貴人家教養(yǎng)好的女兒。這里藍詩玲翻譯為“Vestal Virgins”,含義是古羅馬終身奉獻給維斯塔女神、并在她的廟里守衛(wèi)圣火的貞女。在這個示例中,從“小姐”到“維斯塔貞女”的概念是不對稱的,屬性映射過程中關于語義映射的文化慣例未能充分協調。
此外,映射還能促進翻譯過程中的選擇。例如,《豆棚閑話》原文:“一處有一處的利害,一人有一人的狠毒。” 何谷理譯文:“every place seems to have its own type, with its own brand of savagery, and every woman has her own type of venom?!逼渲?,“利害”本意指“利”與“害”兩面,翻譯時突出了“害”的一面,即“every place seems to have its own type, with its own brand of savagery(野性,野蠻)”。這是局部映射,也是選擇性映射,原因是為了與后面的“狠毒”形成語義結構上的對稱。映射中的文化慣例因素也會影響翻譯過程中的選擇。例如,《四十一炮》:“今后,我就給他當馬前卒吧。他投桃,咱報李。” 葛浩文譯文:“From now on I′ll be his advance foot soldier and repay a favor with a favor。”“投桃報李”的文化慣例制約,促使翻譯映射過程選擇了結構而不是屬性,譯者用類比關系加以補償。
從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過程具有形式結構與邏輯推理的深層含義。映射的還原性、突現性、單向性和選擇性在深層上與類比結構和相似屬性緊密相關。映射的這些特質對解釋翻譯過程的作用顯著??傮w來看,映射作為翻譯過程的基礎原則體現為屬性映射屬性、結構映射結構,其中可進行同域的調整;當原文同時包含顯著屬性與結構特征時,屬性與結構同時映射產生新創(chuàng)結構。映射作為翻譯過程的新創(chuàng)原則體現為屬性,也會成功映射到結構,條件是屬性隱含結構特征;結構也會成功映射到屬性,條件是結構中的屬性特征非常顯著。此外,有時域內映射和域外映射也會互相轉化,取決于句法屬性和推理結構。翻譯映射過程要滿足意義飽和,也要考慮文化慣例的制約。由于翻譯中涉及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因此,有些時候不能只映射表層結構,還需要弄清深層結構。
本文結合映射的理論界說,集中探討了概念、思維、語言表征之間從源域到目標域在形式、結構、意義之間的翻譯映射。研究表明,映射理論對文學翻譯研究具有積極意義。除本文論述的幾個層面,基于映射理論分析視角的文學翻譯研究還可展開進一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