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 姜壽田
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委員會委員、《書法導報》副總編
囿于歷史的短暫,青島書法缺少深厚的歷史淵源和傳統(tǒng),但這并未影響到青島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成為全國書法活動開展得較為廣泛并有良好群眾基礎的地區(qū)之一。由于有一批年高德劭的老一輩書家孜孜耕耘、傳道解惑,一批中青年書家在書法的歷史低谷期受到了書法的啟蒙,并薪火相傳,成為青島書壇的中堅。因而,在20世紀70年代,書法剛剛趨于復蘇之際,青島書家便能夠得風氣之先。1979年,上海《書法》雜志社舉辦首屆全國群眾書法比賽,在十位獲一等獎作者中,青島書家便占了兩名。這在當時不能不令書壇為之矚目,而即便是今天看來,這也是青島書壇足以傲人的成績。
1.郭強 浣溪沙·青島野望78cm×48cm2022
2.郭強 李商隱《無題》78cm×48cm2022
事實上,青島書法并不缺乏近現(xiàn)代書法傳統(tǒng)。近現(xiàn)代以來,青島得天獨厚的自然、人文環(huán)境,曾經(jīng)吸引了一大批一流文人、書家聚集于此,青島形成了良好的書法文化氛圍。如一代碑學大師康有為晚年寓居青島,為青島書壇增添了最大的亮色,其對青島書壇的影響也是深遠的。此外,青島雖然是一個建置僅百余年的新興城市,但青島周邊地區(qū)卻屬齊魯文化的核心區(qū)域,其深厚的文化與書法傳統(tǒng)對青島書法也構成了近距離的影響。
青島書家受齊魯文化影響,重傳統(tǒng)、重師承,不慕新巧,普遍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積累。這種價值取向曾使青島書家贏得全國性聲譽。但毋庸諱言,一味固守傳統(tǒng),而忽視了傳統(tǒng)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也使得青島書壇在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來,缺乏創(chuàng)新活力,以致在較長一段時間內(nèi)處于停滯徘徊的境地。
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青島書壇多元開放格局的形成和新生代書家的崛起,青島書壇開始走出低谷,在審美意識上與全國書壇審美主潮趨于同步,并逐漸形成一支以中青年書家為主體的創(chuàng)作隊伍。近年來,青島市書法家協(xié)會強化學術建設和中青年書家隊伍建設,書法創(chuàng)作顯示出強勁的活力。一批青年書家的作品在各項全國性書展中入選、獲獎,有力地提升了青島書法的創(chuàng)作地位和影響。各種跡象表明,青島書法已逐漸走出低谷,并在新的條件下,實現(xiàn)了創(chuàng)作隊伍的整合和審美觀念的轉換,這無疑為青島書法的未來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在青島近十年崛起的一輩青年書家中,郭強無疑是領軍人物之一。他不僅以自身的影響力整合起一支具有全新創(chuàng)作審美理念的青年書家隊伍,而且他自身的創(chuàng)作也始終挺立潮頭,與青島青年書家創(chuàng)作互為激蕩。
3.郭強 何紹基詩120cm×33cm×42022
郭強的書法具有強烈的明清色彩,來自黃道周、張瑞圖、沈曾植的影響是顯見的。他試圖將生辣、拗峭與草書的表現(xiàn)性融為一體。其中,實際包含了碑帖融合問題。要將草書寫得生辣,便需要碑法來節(jié)制,這是晚明以來草書家的價值抉擇,清末民初以來草書家無不遵循這一價值規(guī)定,如蒲華、沈曾植、于右任、沙孟海、陸維釗等。對生辣、拗峭與表現(xiàn)性的關注,使郭強草書自然具有了碑的內(nèi)素,這形成了他草書的內(nèi)在骨力;而對表現(xiàn)性的追尋,則使其草書極大強化和張揚了“勢”的表現(xiàn)。他的草書任才使氣,筆墨縱橫間,有勢來不可遏之概。草書有三難:才難、技難、氣難。無草書之才,即便臨池盡墨,也無濟于事,對草書的天生敏感是極其重要的,故古來擅草者寥落無幾;技難,則表現(xiàn)在草書雖使轉縱橫,似蕩絕理法,實法度森嚴,而使轉筆法之妙,更是神秘難測;氣難,謂寫草需大胸襟、大才具、大閱歷、大節(jié)概,乃至大悲喜,并得江山之助。韓愈《送高閑上人序》中說:“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伎。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fā)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zhàn)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币牢铱床輹y,郭強已得其二難——才難、氣難,至于技難,則是草書家一輩子要做的功課,要做到技術上的爐火純青,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閱歷。
4.郭強 范仲淹《岳陽樓記》234cm×53cm2020
5.郭強 何紹基詩一首234cm×53cm2022
近來在一些專業(yè)雜志上看到郭強的草書作品,他在明清大氣勢的背景基調(diào)上進入更深層次的晉代、唐代草書里,豐富著自己的技巧,完善著自己的筆法,使作品既保留了明清的“勢”,又增添了晉代的“韻”,唐代草圣張旭的氣息也撲面而來,古意盎然。他在作品的落款及布局上,融入不俗的現(xiàn)代審美意識,使作品具備了強有力的視覺沖擊力;在線條上,他更加強調(diào)了筆法上的使轉纏繞,使作品蒙上了一層浪漫的基調(diào),同時又大量使用“枯筆”“飛白”的效果,讓整件作品里充溢著淺淺的憂傷。他在不斷地強化著自己的藝術符號,盡情地書寫著自己的悲喜情懷,從那些時而激蕩,時而柔緩,時而鐵骨錚錚、盛氣凌人,時而纏纏綿綿、宛轉流暢的線條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郭強正在他自己營造的書法王國里,暢游著,享受著。他的激情、他的才華、他的正直、他的浪漫,甚至他的淡淡的憂傷,也正通過他的作品,緩緩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歷史上的草書大家好像都是性格豪爽、能飲之士,如張旭、懷素、徐渭等,皆屬性情豪爽、醉中逃禪的人物。在我與郭強的交談中,我發(fā)現(xiàn)他有這方面的雙重性,郭強善良、仗義、熱心,交往廣泛,肯為朋友兩肋插刀。他安靜時非常內(nèi)向,甚至有些靦腆;而有時在吃飯喝酒時又豪氣沖天。他做人的冷靜與飲酒時的那分豪氣,構成了兩極,這恰好也反映在他的草書之中。事實上,“冷靜的熱烈”的好處在于喚醒感性的自由而又處于理性的節(jié)制中。過于冷靜,作品就缺乏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過于熱烈,作品就會缺少規(guī)范和法度?!袄潇o的熱烈”是草書創(chuàng)作者所具備的良好的性格,這種性格使郭強選擇草書作為書法藝術的突破點、落腳點,是具備先天條件的。
郭強在草書上已表現(xiàn)出了出眾的素質,假以時日,沉潛經(jīng)典,必臻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