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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修憲”思潮的歷史演變

2023-01-02 11:35孫寶坤
關鍵詞:修憲憲法和平

孫寶坤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 北京 100875)

“和平憲法”即《日本國憲法》的頒行,意味著戰(zhàn)前天皇制國體和軍國主義上層建筑在國家根本大法層面被徹底否定,不但為戰(zhàn)后日本走和平發(fā)展道路并崛起為世界經濟大國奠定了制度基礎,而且為維護亞太地區(qū)安寧提供了政治保障。然而,自和平憲法問世以來,尤其是進入世紀之交,日本保守勢力對這部給日本和亞太地區(qū)帶來和平發(fā)展“紅利”的憲法不但不去維護,反而一直在處心積慮予以修改乃至廢除;而一旦其“修憲”圖謀隨著日本政治和社會右傾化加劇以及日美捆綁日緊而得逞,那么掙脫和平憲法束縛的日本將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迅速向戰(zhàn)前回歸,故為日本國內外熱愛和平的人們所關注和警惕。迄今為止,關于日本國內“修憲”思潮的“個案”研究已有學者涉獵(1)如趙階琦:《評當前日本改憲運動》,《和平與發(fā)展》2000年第4期;金一南:《3場戰(zhàn)爭 3次突破——日本突破和平憲法向海外派兵》,《環(huán)球軍事》2003年第8期;包霞琴:《90年代后日本修憲論及其特點分析》,《日本研究》2004年第2期;高嵐:《從日本修改和平憲法看軍國主義死灰復燃》,《中華魂》2005年第11期;姚來燕:《論日本憲法第9條》,《上海政法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陳卓武:《戰(zhàn)后日本修憲的態(tài)勢及其背后的美國因素》,《東南亞研究》2008年第6期;何曉松:《試析安倍的國家戰(zhàn)略——修改和平憲法為中心》,《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4年第2期;田香蘭:《戰(zhàn)后日本憲法斗爭的思考》,《日本問題研究》2007年第2期;卓南生:《安倍修憲:勢在必得?》,《世界知識》2013年第17期;渡邊三洋:《日本國憲法的精神》,魏曉陽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9年,等等。不難看出,以往相關成果均系微觀、零散或“個案”探討,尚無關于戰(zhàn)后70多年來日本保守勢力“修憲”思潮的宏觀、長時段或整體性研究成果問世,因此也就難以清晰掌握其來龍去脈、正確預測其未來走勢和準確評估其政治危害。,但有關這一思潮的長時段和整體性探討尚無人問津。因此,就戰(zhàn)后70多年來日本“修憲”思潮的演變軌跡進行縱向梳理并就其驅動因素予以橫向剖析,不僅對彌補該課題宏觀研究之不足具有重要學術價值,而且對預判日本未來政治走向具有重大現(xiàn)實意義。

一、戰(zhàn)后初期:日本“修憲”思潮的緣起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zhàn)敗投降,美國隨即對其實行單獨占領和管制。為確保日本今后不再對世界尤其是美國構成威脅,美國占領當局在日本推行了民主化和非軍事化改造政策,旨在將日本由實質天皇制國家改造成為象征天皇制國家、由封建軍事色彩濃厚的君主立憲制國家改造成為具有鮮明現(xiàn)代民主色彩的資產階級立憲君主制國家。而這一宗旨能否實現(xiàn),將取決于美國占領當局能否敦促或幫助日本政府頒布一部新憲法,以取代戰(zhàn)前將日本引上侵略戰(zhàn)爭不歸路的《大日本帝國憲法》(即“明治憲法”)。正是在此背景下,美國占領當局將日本新憲法的擬制工作提上議事日程。

1945年10月4日,駐日盟軍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告知時任首相東久邇宮稔彥王,希望日本政府對“明治憲法”進行修改,并強調要將自由、民主、和平元素融入新憲法。身為前陸軍大將和皇族并接受了裕仁天皇“維護國體”訓示的東久邇宮,對美國占領當局的這一要求產生強烈的抵觸情緒,次日便以內閣總辭職的方式表達了對美方的不合作態(tài)度。但修改憲法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為既能有效維護國體,又不因激怒麥克阿瑟而蒙受損害,新誕生的幣原內閣在10月13日緊急成立了以國務大臣松本丞治為首的憲法問題調查委員會,展現(xiàn)出有別于前內閣的合作態(tài)度。12月8日,松本制定的“憲法修改四原則”(即“松本四原則”)在眾議院獲得通過。其主要內容是:天皇總攬統(tǒng)治權的大原則不變;擴大議會權限,縮小天皇大權;國務大臣對議會負責;保障人民的自由和權利,對受到侵害的民眾予以救濟。1946年1月,憲法問題調查委員會遂依據(jù)“松本四原則”擬制出新憲法草案(即“松本草案”),并于2月呈給駐日盟軍總司令部(“盟總”)。如果說“松本四原則”完全貫徹了裕仁天皇“維護以天皇為中心的日本國體”之訓示,那么“松本草案”幾乎就是戰(zhàn)前《大日本帝國憲法》的翻版,因為除了用“自由”“民主”等漂亮詞句裝點門面外,僅將天皇“神圣不可侵犯”修改為“最高不可侵犯”、將“天皇統(tǒng)帥陸海軍”修改為“天皇統(tǒng)帥軍隊”等?!八杀静莅浮弊屆绹碱I當局看清了日本保守勢力陽奉陰違的嘴臉和陰謀原封不動保留天皇制的險惡用心。麥克阿瑟憤怒之余,決定撇開日本政府而由美國占領當局代為制定新憲法。奉命行事的“盟總”民政局長惠特尼組織幾名美國憲法專家,很快就擬制出一份真正貫徹“主權在民”原則和充分體現(xiàn)“和平主義”精神、忠實反映美國戰(zhàn)略意圖的新憲法草案(即“麥克阿瑟草案”),并施壓日本當局以此為藍本盡快制定和頒布新憲法。3月6日,幣原內閣向日本國民公布了以“麥克阿瑟草案”為藍本制定的《憲法修改草案綱要》,以征詢各方面意見并繼續(xù)加以完善。6月20日,《憲法修改草案綱要》被提交給第90屆帝國議會審議。10月7日,經眾議院和貴族院歷時近四個月的反復審議和修改,終于以超過三分之二議員贊成獲得通過,并正式更名為《日本國憲法》(即“昭和憲法”)。這部由美國占領當局主導制定的新憲法,最后于1946年11月3日頒布,翌年5月3日生效。

這部新憲法之所以被稱為“和平憲法”,不僅僅因為其載明“天皇是日本國的象征”(第一條)而將天皇從“神”變回了人,也不僅僅因為其載明“主權屬于國民”(序言)(2)參見赫赤等:《日本政治概況》(附錄《日本國憲法》),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第390頁。而忠實貫徹了麥克阿瑟的“主權在民”原則(3)參見保阪正康:《昭和時代見證錄》,馮瑋等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8年,第338頁。,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第二章第九條徹底貫徹了“和平主義”精神,規(guī)定:“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于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權發(fā)動的戰(zhàn)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哲娂捌渌麘?zhàn)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zhàn)權。”(4)赫赤等:《日本政治概況》(附錄《日本國憲法》),第391頁。這才是這部新憲法最大的亮點和價值所在。換言之,和平憲法作為人類歷史上首部自動放棄國家交戰(zhàn)權、自我否定擁有軍隊、將日本拉回到和平民主正確軌道上來的一部國家根本大法,其重大理論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都是不言而喻的。難怪麥克阿瑟將和平憲法視為“占領(期間)惟一的,而且是最重要的成果”(5)島津一夫:《マッカーサー回想記》(上巻),東京:朝日新聞社,1964年,第163頁。,也難怪日本學者坂本義和評價說日本由此“迎來了第二次開國”(6)坂本義和、R·E·ウォード編:《日本占領の研究》,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第3頁。;而和平憲法頒布之初日本國內有85%的人對象征天皇制表示贊成,有70%的人對放棄戰(zhàn)爭條款表示支持(7)參見樋口陽一、大須賀明:《日本國憲法資料集》,東京:三省堂,1988年,第10頁。,也就更是順理成章了。然而,由于和平憲法是由美國占領當局主導制定并施壓日本政府頒布的,加之“蘆田修正”又潛伏下對和平憲法第九條解釋上的歧義即埋下了爭議的種子,這就為日本保守勢力日后掀起一波又一波“修憲”惡浪提供了口實。

所謂“蘆田修正”,是指1946年10月7日日本帝國議會在通過《憲法修改草案綱要》之前,時任“帝國憲法改正案小委員會”委員長蘆田均對該“草案綱要”第九條所做之修正,即在“不保持陸??哲娂捌渌麘?zhàn)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zhàn)權”之前,塞進了“為達到前項目的”之字樣。僅此寥寥數(shù)字之補充,就使日本“永遠放棄以國權發(fā)動的戰(zhàn)爭”之承諾有了兩種可能的解釋:一是,日本是為了“謀求基于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才承諾“永遠放棄以國權發(fā)動的戰(zhàn)爭”;二是,只要日本不主動發(fā)動戰(zhàn)爭,就可以保有武裝力量和國家交戰(zhàn)權。蘆田本人曾在“憲法調查會”會議上解釋說:“修改之后的條款意味著我們僅僅不能擁有進行侵略戰(zhàn)爭的武力,從而為自衛(wèi)隊另當別論留下了解釋的余地。”(8)魏曉陽:《制度突破與文化變遷——透視日本憲政的百年歷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59頁?!疤J田修正”不但為戰(zhàn)后日本保守勢力“修憲”濁浪的掀起尤其是“解釋修憲”的啟動制造了借口,而且為日本政府建立從警察預備隊到自衛(wèi)隊的武裝力量提供了法律依據(jù)。可見,早在日本戰(zhàn)敗之初即新憲法頒布前后,即已埋下保守勢力“修憲”與革新勢力護憲之爭的引線。此乃日本“修憲”思潮之濫觴。

二、冷戰(zhàn)前期:日本“修憲”思潮的發(fā)軔

冷戰(zhàn)前期(1948—1960),日本政壇從吉田茂內閣到岸信介內閣歷時12年。一方面,和平憲法的頒行既是確保此間日本社會穩(wěn)定和經濟迅速恢復的決定性因素之一,也是推動未來日本經濟和社會持續(xù)發(fā)展繁榮以及與鄰國共享和平發(fā)展“紅利”的政治保障,可謂美國占領當局送給戰(zhàn)敗國日本最大的“禮物”;另一方面,隨著美蘇冷戰(zhàn)開啟并愈演愈烈,美國很快將對日政策由最初的“懲罰”改為“扶植”,導致對日本的民主化改造出現(xiàn)顛覆性逆轉。諸如,解除對軍國主義分子的“整肅”恢復其公職(如鳩山一郎),提前釋放戰(zhàn)犯使其得以重返政壇、軍界掌控國家大權(如岸信介)等。這些人不但成為冷戰(zhàn)前期日本保守勢力的核心,而且充當了日本“修憲”思潮的始作俑者。

冷戰(zhàn)伊始即20世紀40年代末50年代初,自由黨、民主黨、綠風會中的保守派議員就組成了“自由憲法期成議員聯(lián)盟”,首先發(fā)出“修憲”雜音(9)參見肖季文等:《日本:一個不肯服罪的國家》,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7頁。。由于戰(zhàn)敗初期和平民主思想深入人心、共產黨和社會黨等革新勢力迅速壯大,故尚處于蟄伏與整合中的日本保守勢力的最初“修憲”主張和活動,未能在日本政壇和社會上引起太大反響。

1954年12月,被解除“整肅”的戰(zhàn)時高官、時任民主黨總裁的鳩山一郎上臺組閣。鳩山出任首相后公開宣稱,“修改憲法是需要的。糾正(美國)占領政策首先要從修改憲法做起,特別要修改憲法第九條”;“保留現(xiàn)行憲法會延遲日本重建。因此,要為(‘修憲’)這一大目標作出努力”(10)參見趙階琦:《評當前日本改憲運動》,《和平與發(fā)展》2000年第4期。;“修改憲法的重點是第九條”,為了自衛(wèi)可以保持軍隊(11)參見姜孝若、宋紹英:《戰(zhàn)后日本政治經濟大事紀要》,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35頁。。鳩山還將“修憲”寫進1955年2月和1956年7月眾參兩院議員競選綱領。凡此表明,鳩山內閣已將“修憲”納入政府議事日程并開始營造“修憲”氛圍。1955年,鳩山斡旋自由黨與民主黨合并為自由民主黨后,不但直接將“修憲”寫進黨綱,而且因自民黨在國會中擁有絕對多數(shù)席位而為 “修憲”創(chuàng)造了便利的政治條件;同年,鳩山內閣和自民黨又操控國會通過了《憲法調查會法令》,進一步為修改和平憲法提供了法理條件。這位因戰(zhàn)時出任過文部大臣等高官并出版過吹捧希特勒、墨索里尼的《世界之面貌》一書而被美國占領當局開除公職的鳩山一郎,是戰(zhàn)后首位拋出修改憲法主張即打開“修憲”潘多拉魔盒的日本首相。

1957年2月,岸信介接替因病辭職的石橋湛山上臺組閣。這位集“滿洲之妖”(曾是偽滿洲國五大頭目之一)與“昭和之妖”(曾出任東條英機內閣商工大臣)綽號于一身的甲級戰(zhàn)犯嫌疑人,一經重操權柄便將“修憲”列入政府議事日程。其實早在被提前釋放、恢復公職之初,岸信介就創(chuàng)立了以“親美”“反共”“修憲”為綱領的“日本再建同盟”。其組閣后,不但主張徹底摒棄“重經濟、輕軍備”的吉田路線,而且力主修改和平憲法和《日美安保條約》;不但聲稱日本擁有自衛(wèi)性武裝力量不違反憲法,而且叫囂為自衛(wèi)而擁有核武器也是允許的;不但推出大幅提升軍力的《防衛(wèi)力量整備計劃》試圖架空和平憲法第九條,而且立即成立“憲法調查會”將《憲法調查會法令》付諸實施。尤需指出的是,岸信介操控的“憲法調查會”發(fā)表的《憲法調查會報告書》提出,現(xiàn)行憲法是在盟軍占領的情況下頒布的,隨著占領結束應就憲法是否需要修改展開調查,實際在為“修憲”尋找突破口。正是在戰(zhàn)后右翼總頭目岸信介擔任首相期間,日本保守勢力不但通過強行修改《日美安保條約》實現(xiàn)了“親美”目標,通過百般阻撓中日邦交正?;_成了“反共”目的,而且通過輿論鼓噪和政策推動在日本朝野掀起了第一次“修憲”惡浪。

冷戰(zhàn)前期“修憲”濁浪的出現(xiàn),主要緣于兩個方面因素的影響。首先,是國內右翼保守勢力的推動。隨著冷戰(zhàn)過早到來和兩大陣營矛盾激化,日本政府在美國占領當局的默許下,提前釋放了在押戰(zhàn)犯和解除了對戰(zhàn)時軍職人員的“整肅”。這些重返政壇、軍界當上首相或大臣的軍國遺臣,遂成為戰(zhàn)后日本保守勢力的“中堅”,也就自然成了“修憲”逆流的急先鋒。正是在此背景下,兩種“修憲”論調隨之產生:一種是“憲法強加論”即“修憲論”,認為和平憲法并非日本政府和國民自主制定的,而是美國“為了削弱日本”“按自己的意愿強加”的,因此必須加以修改;另一種是“憲法無效論”即“廢憲論”,認為和平憲法將天皇摒斥于政治生活之外“貶低了整個日本民族”,而放棄戰(zhàn)爭權利又損害了日本國家的“基本主權”,所以必須予以廢除(12)參見劉杰:《戰(zhàn)后日本“修憲”思潮論》,《外國問題研究》1995年第1期。。然而,無論“修憲”還是“廢憲”都是對和平憲法開刀,都是旨在將日本拉回到戰(zhàn)前軍國主義老路上去。其次,是國際冷戰(zhàn)格局的影響。和平憲法頒行時美蘇對立尚不尖銳,隨著冷戰(zhàn)開啟,尤其是中國革命形勢迅猛發(fā)展,美國的遠東政策遭遇失敗。為了遏制共產主義勢力在亞洲崛起,美國很快將自己的東亞政策由“扶蔣反共”改為“扶日反華”,著手將日本打造成為遠東地區(qū)反蘇、反華、反共的“橋頭堡”或“防波堤”。加之美國的對日占領隨著《舊金山和約》簽訂宣告結束,美國當局不但敦促日本重新武裝、重整軍備,而且對日本國內的“修憲”言行視而不見、置若罔聞。不難看出,上述國內外因素均與當初主導制定和平憲法的美國當局密不可分,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是也。

三、冷戰(zhàn)后期:日本“修憲”思潮的蔓延

冷戰(zhàn)后期(1960—1991),日本政壇從池田勇人內閣到海部俊樹內閣歷時31年。此間,日本保守勢力的“修憲”主張和活動主要集中在池田勇人和中曾根康弘主政期間,尤其是在“鷹派”政治強人中曾根出任首相的20世紀80年代中期,日本保守勢力掀起了第二次“修憲”濁浪。

池田內閣時期(1960—1964),“修憲”派的領軍人物仍然是岸信介。盡管其首相生涯在1960年7月戛然而止,但并未因為卸任或年事已高而停止“修憲”活動,可以說此間的“修憲”主張和活動均直接或間接同岸信介有關。岸信介在首相任上時下令成立的“憲法調查會”,此時繼續(xù)對“修憲”活動施加思想影響和進行組織領導。1963年9月,岸信介授意“憲法調查會”拋出《修改憲法的方向》報告書,明確主張廢除和平憲法第九條、實行征兵制。1965年1月,“憲法調查會”又秉承岸信介旨意制訂了《憲法修改綱要》,試圖將“修憲”活動合法化和“修憲”輿論擴大化。與冷戰(zhàn)前期的“憲法強加論”“憲法無效論”等論調有所不同,這時的“修憲”主張以“社會變遷論”為主調。岸信介聲稱:“日本廢除憲法第九條條款的時代已經到來了。自日本從美國那里接受了現(xiàn)行憲法以來,世界形勢已經發(fā)生了很大變化?!?13)富森睿兒:《戰(zhàn)后日本保守黨史》,吳曉新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年,第121頁。這一論調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日本國內頗有市場和影響力,助長了日本保守勢力的“修憲”氣焰。

時至中曾根內閣時期(1982—1987),日本“修憲”思潮進入了新老結合、朝野呼應的新階段。一方面,以岸信介為代表的傳統(tǒng)保守勢力在經過20世紀70年代中日邦交正?;陂g的暫時蟄伏后重新抬頭和蠢動,欲乘中曾根內閣推行右傾化政策之機再掀“修憲”濁浪;另一方面,作為日本新保守勢力的核心人物,中曾根欲在經濟大國的基礎上謀做政治和軍事大國。此間,盡管日本新老保守勢力的“修憲”主張有所不同,但均以重建經濟大國、政治大國、軍事大國三位一體的所謂“正常國家”為目標。換言之,由于和平憲法被日本新老保守勢力一致視為達成上述政治訴求的最大障礙,所以必欲鏟除而后快。這樣,日本新老保守勢力相互策應掀起第二次“修憲”濁浪也就“順理成章”了。

首先,第二次“修憲”濁浪的始作俑者是岸信介主導的“憲法調查會”。1981年10月,沉寂十余年的“憲法調查會”再度開會部署“修憲”事宜,并于翌年8月提出刪除和平憲法第九條第二款“不保持戰(zhàn)力和否認交戰(zhàn)權”之規(guī)定(14)參見包霞琴、臧志軍主編:《變革中的日本政治與外交》,北京:時事出版社,2004年,第175頁。。同年10月、12月,調查會先后發(fā)表了《第一次憲法改正草案》《第一次憲法改正草案追加案》兩個“修憲”方案,為修改憲法大造輿論。

其次,掀起第二次“修憲”濁浪的主角是日本新保守主義“奠基人”中曾根康弘。出任首相前,作為“促進修改憲法的頭號熱心人”(15)巖見隆夫等:《新總理中曾根康弘》,伍興文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83年,第25頁。,中曾根不但指責和平憲法是“麥克阿瑟憲法”“強制憲法”(16)斎藤栄三郎:《宰相:中曽根康弘の思想と行動》,東京:上野印刷所,1983年,第128 頁。,而且在防衛(wèi)廳長官任上時對力主“修憲”的三島由紀夫的自殺行為表示贊賞,為他所領導的右翼團體“盾會”的暴力傾向進行辯護。擔任首相期間,中曾根不但通過拋出“戰(zhàn)后政治總決算”口號(1982年)、首開首相八一五“公職”參拜靖國神社惡例(1985年)、制造第二次歷史教科書風波(1986年)、突破防衛(wèi)費不超過GNP 1%限額(1987年)等一系列實際行動沖擊和架空和平憲法,而且對“修憲”議題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熱情。他一面宣稱修改憲法“是本人的一貫理念”(17)張廣宇:《冷戰(zhàn)后日本的新保守主義與政治右傾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11頁。,一面又表示出任總理之前和之后立場會有所“不同”(18)斎藤栄三郎:《宰相:中曽根康弘の思想と行動》,第199頁。,言外之意任內暫不“修憲”并非本意(19)參見孫巖帝:《日本新保守主義的歷史演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卸任首相后,再無顧忌的中曾根康弘不但老調重彈“強加論”(20)中曽根康弘:《新しい保守の理論》,東京:講談社,1978年,第251頁。“缺陷論”(21)中曽根康弘:《新しい保守の理論》,第21頁。,而且一再強調日本擁有武力“并不違背憲法第九條之規(guī)定”(22)中曽根康弘:《新しい保守の理論》,第246頁。。要而言之,中曾根“修憲”思想的核心是:通過“解釋修改”架空和平憲法,使其有名無實,不再成為走向“正常國家”的羈絆。這一“解釋修憲”雖然看上去比“全面修改”略顯溫和,但更具隱蔽性和可操作性,為保守勢力的“修憲”思潮和活動指明了方向。

20世紀80年代中葉即中曾根內閣期間出現(xiàn)第二次“修憲”濁浪,同樣是由國內外兩方面因素促成的。就國內因素而言,日本在和平憲法庇護下實現(xiàn)了經濟高速增長,以至一度崛起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隨著經濟實力增強,日本國內狹隘民族主義重新膨脹,“大和民族優(yōu)秀論”沉渣泛起,加之中曾根康弘啟動了日本政治右傾化進程,這就為日本新老保守勢力聯(lián)手掀起第二次“修憲”濁浪提供了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從國際形勢來看,隨著冷戰(zhàn)格局從“美攻蘇守”向“美蘇均勢”、再向“蘇攻美守”態(tài)勢發(fā)展,里根總統(tǒng)一改以往對蘇軟弱姿態(tài),決定推行對蘇強硬政策。為此,美國一面增強自身軍事力量,一面要求盟國配合自己的全球戰(zhàn)略行動。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日本作為美國遠東地區(qū)最重要的盟國和蘇聯(lián)東方邊境線上的主要鄰國,由于處于美蘇對峙的最“前沿”而越發(fā)重要起來。為了獲得日本的戰(zhàn)略配合與軍事支持,美國當局甚至表示可以滿足日本保守勢力的“修憲”訴求。例如,不但駐日美軍司令向媒體表示日本也許需要修改憲法和法律,而且里根總統(tǒng)公開宣稱:“雖然日本在軍事上受到憲法限制,但是我們還是希望看到日本在軍事上變得強大?!?23)肖偉:《戰(zhàn)后日本國家安全戰(zhàn)略》,北京:新華出版社,2000年,第130頁。可見,日本國內第二次“修憲”濁浪的掀起,與美國政府采取默認乃至縱容的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密不可分。

四、后冷戰(zhàn)前期:日本“修憲”思潮的泛濫

隨著蘇聯(lián)解體,世界步入后冷戰(zhàn)時代。后冷戰(zhàn)前期(1992—2006),日本政壇從宮澤喜一內閣到小泉純一郎內閣歷時14年。此間,日本保守勢力掀起了第三次“修憲”濁浪。與前一時期不同的是,日本保守勢力已從“明文修憲”“解釋修憲”轉向“事實修憲”,即試圖通過外圍立法架空和平憲法,進而達到“曲線修憲”之目的。此乃世紀之交日本保守勢力“修憲”的主要路數(shù)和突出特征,為日后安倍內閣加快“修憲”步伐奠定了基礎。

宮澤內閣是后冷戰(zhàn)前期第三次“修憲”濁浪的始作俑者。1992年初,宮澤政府大肆制造海外派兵“合法”輿論,竭力販賣“集體安全保障”概念,百般狡辯“集體安全保障”包括海外派兵。諸如,宮澤內閣將“修憲”寫入《外交姿態(tài)報告》,明確列為20世紀90年代日本三大政治任務之一;副首相兼外相渡邊美智雄發(fā)表演講說,如果現(xiàn)行憲法成為日本海外派兵的障礙,那就光明正大地討論和修改;自民黨政調會會長三冢博宣稱,日本自衛(wèi)隊走出國門的前提是修改現(xiàn)行憲法第九條(24)參見余金成:《冷戰(zhàn)后兩制關系演變及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研究》,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15頁。等。到橋本龍?zhí)蓛乳w時,日本國內的第三次“修憲”濁浪進一步升級。1996年,自民黨“自主憲法制定國民會議”推出所謂“平成新憲法”,迅速擴大了“修憲”派的社會基礎。1997年,自民黨等保守政黨成立“國會議員推進憲法調查同盟”,旨在敦促國會加快“修憲”進程。同年9月,新《日美防衛(wèi)合作指針》簽訂,為保守勢力“修憲”提供了新的口實和依據(jù)。1998年,民主黨也成立了“憲法調查委員會”,使“修憲”勢力進一步壯大。1999年,日本國會通過《國會法修正案》,決定成立國會憲法咨詢機構“憲法調查會”。至于橋本龍?zhí)杀救耍缭诔鋈问紫嗲熬托Q,“如果憲法連包括自衛(wèi)隊人員做貢獻都不允許,那我看還是修改憲法好”(25)《橋本龍?zhí)嗓雌胀à螄丹未_立を目指す》,《現(xiàn)代週刊》1995年第1號。;擔任首相期間,則極力為“修憲”提供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不過,后冷戰(zhàn)前期最具代表性的“修憲”政治人物要數(shù)小澤一郎。

小澤一郎是日本新保守主義的理論旗手,因此其“修憲”主張主要反映了日本新保守勢力的政治訴求。早在海灣戰(zhàn)爭期間,時任自民黨干事長的小澤一郎就主張對和平憲法進行“解釋修改”,認為現(xiàn)行憲法所標榜的和平主義是死守“一國和平”的和平主義。小澤基于日本欲做“國際貢獻”就必須先成為“國際國家”、欲成為“國際國家”就必須先恢復成“普通國家”、欲成為“普通國家”就必須先修改現(xiàn)行憲法這一錯誤認知邏輯(26)小沢一郎:《日本改造計畫》,東京:講談社,1993年,第104頁。,提出通過在和平憲法第九條中增加不妨礙自衛(wèi)隊“維和”之“第三款”、在和平憲法之外另訂一部“和平安全保障基本法”,以此消除鄰國對日本充實軍力的“誤解”和解除和平憲法對日本“普通國家”化的束縛(27)參見孫巖帝:《日本新保守主義的歷史演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1999年9月,小澤又撰文提出日本應該擁有自衛(wèi)權,應當在和平憲法第九條后增加日本保有自衛(wèi)權和自衛(wèi)力量之條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小澤不僅嘴上說而且實際做。1990年出任自民黨竹下派代理會長后,如日中天的小澤竟迫使三位總裁(即首相)候選人在“派兵法案”問題上做出“同意”的承諾。在小澤一郎的政治運作下,日本國會先后通過了《周邊事態(tài)法》(1999年)、《聯(lián)合國維持和平活動合作法(修正案)》(2001年)、《反恐怖特別措施法》(2001年)等,實現(xiàn)了海外派兵范圍擴大、自衛(wèi)隊武器攜帶和使用標準放寬等多個“突破”。可見,小澤一郎不但“修憲”主張極具誘惑力和可操作性,而且通過推動“普通國家”化相關法案的出臺,基本達到了“事實修憲”之目的和為最后“明文修憲”創(chuàng)造條件之政治意圖。

如果說與“首相”高位擦肩而過的小澤一郎主要是日本新保守主義的理論旗手,那么手握“總裁”“首相”權柄的小泉純一郎則是日本新保守勢力即“修憲”派的行動領袖。2001年就任首相伊始,小泉就表明了“修憲強軍”意愿,宣稱:現(xiàn)行憲法禁止維持軍力和使用武力,“這種不正常的局面必須結束”(28)參見余金成:《冷戰(zhàn)后兩制關系演變及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研究》,第115頁。。尤需指出的是,小泉純一郞及其內閣在2003年對內對外采取的兩大行動,可謂將第三次“修憲”濁浪推向高潮。如果說小泉內閣于年底悍然批準海外派兵計劃并迅速付諸實施之行動,在法律和事實兩個層面突破了和平憲法的約束,那么日本國會在小泉的運作下于同年6月一攬子通過的“有事三法案”——《自衛(wèi)隊法修正案》《安全保障會議設置法修正案》《應對武力攻擊事態(tài)法案》,則使和平憲法幾近名存實亡(29)參見孫巖帝:《小澤一郎的新保守主義政治理念及其實踐》,《武漢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至此,日本保守勢力在“事實修憲”即通過外圍立法架空和平憲法的道路上邁出了關鍵一步。換言之,上述背離和平憲法精神的一系列法案的出臺,階段性地實現(xiàn)了日本保守勢力的“修憲”目標。對此,日本憲法學者水島朝穗一針見血地指出:“‘有事’二字的定義既曖昧又難纏。它可解釋為三:一是‘已經發(fā)生了被攻擊的事態(tài)’,二是‘預測可能受到攻擊的事態(tài)’,三是‘預測之后果真被攻擊的事態(tài)’?!@種多重定義的‘有事’可將無事都變成‘有事’?!?30)金一南:《3場戰(zhàn)爭 3次突破——日本突破和平憲法向海外派兵》,《環(huán)球軍事》2003年第16期。

日本保守勢力此間掀起第三次“修憲”濁浪,主要緣于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日本政治右傾化的影響。政治右傾化是戰(zhàn)后日本政治演變的總趨勢和鮮明特征,進入世紀之交,這一演進趨勢隨著后冷戰(zhàn)時代的到來而明顯加快,從而為“修憲”提供了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具體反映在:(1)日本政治右傾化終結了“保革對立”的“五五年體制”,使日本多數(shù)政黨在分化組合中日趨保守化,為保守勢力“修憲”提供了組織保障。(2)日本政治右傾化推動了新聞界和文化教育界人士的右轉,為保守勢力“修憲”營造了輿論氛圍和提供了理論支撐。諸如,媒體中不但《讀賣新聞》先后在1992年成立“憲法調查委員會”、在1994年拋出包括降低“修憲”門檻內容的“修憲”方案(31)參見包霞琴、臧志軍主編:《變革中的日本政治與外交》,第179頁。,就連原本屬于護憲陣營的《朝日新聞》《每日新聞》等也紛紛轉而贊成“修憲”;文化教育界中,不但中西輝政等右翼人士的“修憲”論調甚囂塵上,就連“中道”學者、東京大學法學部教授北岡伸一亦撰文稱:“憲法中的許多條款不切實際,應修改或刪除第九條的后半部分?!?32)北岡伸一:《憲法九條の呪縛から抜け出すとき》,《This is読売》1999年第12號。(3)日本政治右傾化誘導了日本國民意識的保守化,為保守勢力“修憲”提供了社會土壤?!蹲x賣新聞》的一份問卷調查顯示,此間贊成與反對“修憲”的日本國民各占44%(33)読売新聞社編:《憲法改正:読売試案2004年》,読売新聞社、中央公論新社,2004年,第281頁。,僅此足以反映這一點。

其次,是來自美國的縱容。在日本保守勢力看來,美國要求日本自衛(wèi)隊參加1991年爆發(fā)的海灣戰(zhàn)爭、2001年爆發(fā)的阿富汗戰(zhàn)爭、2003年爆發(fā)的伊拉克戰(zhàn)爭,為日本“修憲”即擺脫和平憲法束縛提供了天賜良機;而美國副國務卿阿米蒂奇對日本高官所說“日本憲法第九條已經成為美日聯(lián)盟進一步加強的羈絆”(34)Steven C. Clemons, “The Armitage Report: Reading Between the Lines,” Japan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 Occasional Paper, No.20, Feb. 2001, p.23.,美國駐日大使貝克對日本當局所說戰(zhàn)區(qū)導彈防御系統(tǒng)研究“不得不根據(jù)需要……對憲法第九條做出修改”(35)參見包霞琴、臧志軍主編:《變革中的日本政治與外交》,第34頁。等,則是對日本“修憲”訴求的直接鼓勵和最大支持。

再次,是來自德國和聯(lián)合國秘書長的支持。1990年11月11日,德國總統(tǒng)魏茨澤克在接受日本記者采訪時說:“德國國會將盡快著手修改基本法(憲法)的工作,以便德國可能為聯(lián)合國維持和平活動作出軍事貢獻……我認為日本也能作出貢獻?!?36)《魏茨澤克在接受日本記者采訪時披露:德將修改憲法作出“軍事貢獻”》,《參考消息》1990年11月20日,第1版。德國的這一修憲動議及其實踐,被日本保守勢力視為“修憲”的樣板而欲乘機達成。然而不得不指出的是,由于德國修憲是建立在朝野正確對待和深刻反省侵略歷史的基礎上,所以不曾引起國內外反對而獲順利實施;而日本“修憲”是在朝野右翼勢力否認甚至美化侵略歷史的前提下展開的,故理所當然會受到國內外尤其是亞洲鄰國的質疑和反對。另外,1993年聯(lián)合國秘書長加利竟對日本共同社記者說:“作為國際社會的重要國家,日本應當為聯(lián)合國的所有活動承擔更大的作用……哪怕是修改憲法?!?37)《加利希望日本發(fā)揮更大軍事作用》,《參考消息》1993年2月6日,第1版。來自最權威國際組織最高領導人的這一支持態(tài)度,令日本保守勢力歡欣鼓舞,誤以為日本“修憲”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遂肆無忌憚掀起第三次“修憲”濁浪。

五、后冷戰(zhàn)后期:日本“修憲”思潮的踐行

后冷戰(zhàn)后期(2006—2021),日本政壇從安倍晉三內閣到菅義偉內閣歷時15年。需要指出的是,其間盡管民主黨執(zhí)政三年又三個月,但日本保守勢力并未因此而有所收斂,而是繼續(xù)掀起了第四次“修憲”濁浪;此間盡管只有短短15年,但由于新生代政治家安倍晉三系“鷹派”右翼政客,又先后四次出任日本首相,因此日本國內第四次“修憲”逆流的始作俑者和關鍵人物均非其莫屬。事實上,安倍晉三及其內閣在“修憲”的歧路上越走越遠。

安倍晉三出身于政治豪門家庭,1993年開啟政治家生涯后,雖然一度“經歷過重大挫折”(38)安倍晉三:《美しい國へ》,東京:文藝春秋,1986年,第5頁。,但他不僅只用十余年時間就入主永田町首相官邸,而且創(chuàng)下連續(xù)在位時間最長(7年又8個月)和史上累計在任時間最長(8年又8個月)的執(zhí)政紀錄(39)安倍晉三四次出任首相時間:2006年9月26日—2007年9月25日,出任第90任首相;2012年12月26日—2014年12月24日,出任第96任首相;2014年12月24日—2017年11月1日,出任第97任首相; 2017年11月1日—2020年9月16日,出任第98任首相。。尤需強調的是,由于當年的甲級戰(zhàn)犯嫌疑人、外祖父岸信介是最令其“感到驕傲”的政治家(40)安倍晉三:《美しい國へ》,第28頁。,由于外祖父留下的“修改憲法”“這把火是不能熄滅的”(41)田尻育三等:《岸信介》,北京大學亞非研究所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98頁。政治遺訓被其牢記,所以安倍晉三的“政治DNA”更多地繼承了岸信介的遺傳(42)參見王柯、王智新:《安倍晉三傳》,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年,第16頁。。這樣,安倍成為日本國內第四次“修憲”逆流的始作俑者和關鍵政治人物也就不令人費解了。

安倍晉三及其內閣的“修憲”目標非常明確:刪除和平憲法第九條,使日本成為“普通國家”;補充“積極的和平主義”條款,為日本“入常”提供政治資本即創(chuàng)造條件(43)參見孫巖帝:《日本新保守主義的歷史演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為達此目標,安倍及其內閣將“修憲”思潮付諸行動。

一是再三說明“修憲”的必要性,刻意營造“修憲”氛圍。安倍晉三在首相任上頻頻發(fā)表“修憲”言論,反復表明“修憲”立場,誓以“修憲”為畢生政治夙愿,認為和平憲法已到非改不可的地步。其所謂理由有三:(1)現(xiàn)行憲法是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海外派兵的法律障礙,因此應制定一部新憲法取而代之,以便有法可依。(2)現(xiàn)行憲法所確定的戰(zhàn)后體制是造成當下日本所有問題產生的根源,因此應修改憲法第九條及擴大首相權限,以擺脫戰(zhàn)后體制的束縛。(3)現(xiàn)行憲法不是日本民意的真正體現(xiàn),而是美國強加給日本的產物,因此應制定一部新憲法來順應社會變遷和時代潮流。

二是定出“修憲”時間表,明確“修憲”重點。安倍晉三在2006年9月競選首相時表示,應將“修憲”提上議事議程,一旦當選將用五年左右的時間完成“修憲”,并為在國會中獲得三分之二以上議員的支持而努力。2012年9月,安倍再次在競選綱領中承諾,一旦當選首相將修改現(xiàn)行憲法、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將自衛(wèi)隊改為國防軍、向釣魚島派駐公務員等。2014年1月,安倍不但在全國黨代會上致辭說,2014年的主要工作是經濟問題和憲法問題,而且將“修改憲法”寫進《自民黨2014年運動方針》。關于“修憲”重點,安倍在2012年9月再度當選首相后,立即拋出《日本國憲法修正草案》,刪除了和平憲法第九條“永遠放棄戰(zhàn)爭”中的“永遠”二字,并闡明放棄戰(zhàn)爭的行為不包括行使自衛(wèi)權。2013年初,安倍在參議院拋出修改和平憲法第96條之意見,要求將“修憲”條件降低為在國會獲二分之一議員贊同即可。2014年5月16日,日本內閣法制局召開會議,決定通過“解釋性修憲”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7月1日,日本內閣會議接受了安倍關于變更憲法解釋、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之提議,使自衛(wèi)隊海外參戰(zhàn)“名正言順”。

三是通過頒布相關法案和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架空和平憲法。是否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關乎和平憲法第九條的存廢,也是“修憲”派與護憲派斗爭的焦點之一。安倍晉三作為“修憲”派的總頭目,試圖用外圍立法和強軍舉措架空和平憲法。2013年12月6日,日本國會悍然通過了《特定秘密保護法案》,內容涉及防衛(wèi)、外交、反恐、間諜四個方面,為政府隱瞞信息和侵犯人權提供了法律依據(jù),完全背離了和平憲法所蘊含的“和平主義”與“民主主義”兩大原則。2015年5月14日,安倍內閣會議通過了《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決議案》,徹底拋棄了戰(zhàn)后以來一直奉行的“專守防衛(wèi)”政策,為日本對外采取軍事行動提供了法理依據(jù)。安倍內閣還修訂了多個防衛(wèi)計劃大綱以架空和平憲法。安倍晉三不僅在2007年1月9日將防衛(wèi)廳升格為“防衛(wèi)省”,而且在“梅開二度”的2012年底下達了修改《防衛(wèi)計劃大綱》《中期防衛(wèi)力量整備計劃》等指令,旨在逐年增加防衛(wèi)經費和擴大防衛(wèi)力量(44)李大光等:《一門三首相:安倍晉三家族與日本世襲政治》,北京:臺海出版社,2013年,第195頁。。2013年12月17日,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會議和內閣會議又通過了被稱為“安保三箭”的《中期防衛(wèi)力量整備計劃(2014—2018)》《防衛(wèi)計劃大綱》《國家安全保障戰(zhàn)略》等防衛(wèi)文件,全面規(guī)劃了日本國家安全戰(zhàn)略、防衛(wèi)政策及今后戰(zhàn)略指向等。

四是頒布《國民投票法》等法案,為“修憲”降低法律門檻。為了盡快達成“修憲”目標,安倍內閣在2007年推出《國民投票法》,規(guī)定:在眾參兩院獲得通過的憲法修正案,需在兩到三個月內提交給國民投票,過半數(shù)贊成即屬于通過,大大降低了“修憲”過關門檻。2014年5月9日,在安倍晉三及其內閣的運作下,日本國會眾議院又通過了《國民投票法修正案》,將“修憲”公投的年齡從20歲下調至18歲,意在擴大“修憲”支持率。

安倍晉三及其內閣的上述“修憲”行徑,遭到日本正義人士的尖銳批判和頑強抵制。諸如,由知名憲法學者成立的“國民安保法制墾”指出,安倍當局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是對日本國家存亡的威脅;日本律師聯(lián)合會會長村越進批判說,安倍強行通過新安保法案是對日本和平國家國體的一種挑戰(zhàn);自民黨政治理論審查會會長村上誠一郎批評說,首相違背民意強行通過新安保法案是讓和平憲法名存實亡;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九條會”領導人大江健三郎也對安倍晉三的“修憲”說辭痛加批判,并呼吁護憲派團結起來共同粉碎右翼“修憲”圖謀(45)九條の會編:《九條の會全國交流報告集》,東京:九條の會出版,2006年,第115頁。。

安倍晉三及其內閣之所以掀起第四次“修憲”惡浪,主要是由以下四個方面的因素共同作用所致。一是,緣于安倍晉三家庭出身、成長環(huán)境和從政經歷的影響。具體表現(xiàn)在:“一門三相”的顯赫家族背景(46)安倍晉三的外祖父岸信介、外叔祖父佐藤榮作均系右翼政客,戰(zhàn)后都出任過日本首相;祖父安倍寬系戰(zhàn)時眾議院議員,因反對東條英機而被視為有骨氣的政治家;父親安倍晉太郎政治立場中性,戰(zhàn)后出任過日本外相,若非突然去世亦有望成為首相。,使其產生了舍我其誰的政治自負;外祖父岸信介的“修憲”遺訓,規(guī)定了其政治思想的基本走向;深得小泉純一郎等政壇右翼大佬提攜的從政經歷,進一步使其“修憲”思想固化。二是,緣于經濟大國地位的重新確立。安倍一直對日本“經濟巨人、政治侏儒”這一國際形象不滿,更對剝奪了國家交戰(zhàn)權和擁有國防軍權利的和平憲法第九條耿耿于懷,必欲鏟除而后快。三是,緣于美國的默認和縱容。為發(fā)揮同盟國日本在遏制中國崛起中的作用,美國當局對日本“修憲”逆流采取了放任乃至縱容的態(tài)度,為安倍內閣加快“修憲”步伐提供了寬松的國際環(huán)境。四是,緣于安倍本人的政治謀略。他深知,通過振興經濟贏得選票短期內難以奏效,唯有祭起“修憲”大旗才能迅速樹立“偉人”形象,進而實現(xiàn)長期執(zhí)政的夙愿(47)參見孫巖帝:《日本新保守主義的歷史演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

結 語

通過對日本“修憲”思潮演變軌跡的縱向梳理和驅動因素的橫向分析,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以下四個基本結論。

第一,須認清日本保守勢力“修憲”的政治圖謀和精神實質,不被其欺騙性言詞所迷惑。憲法作為一個國家的根本大法,既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和持久性,又需要隨著社會發(fā)展和時代變遷而適時修改,此乃修改憲法的題中應有之意。換言之,修改憲法之本意是向“好”、向“善”改進,而絕非向“壞”、向“惡”改變。只是何為“好”與“善”、何為“壞”與“惡”,常因修改者政治立場有別、修改目的迥異而有所不同甚或截然相反。日本保守勢力顯然是在將本來“好”與“善”的和平憲法向“壞”與“惡”的方向修改,完全背離了憲法修改之本意,這也是筆者將“修憲”二字標注引號(以示所謂之意)的原因所在。然而,無論日本保守勢力如何鼓噪和平憲法“強加論”“過時論”“阻礙貢獻論”等,都掩蓋不了其向戰(zhàn)前回歸即復活軍國主義的政治圖謀和本質。因此,對日本保守勢力旨在扭轉國家政治走向的“修憲”思潮要提高辨識力和警惕性。

第二,日本國民是決定和平憲法存亡的關鍵因素,應推動他們更多更快地走向覺醒。日本畢竟是一個民主國家。戰(zhàn)后以來日本保守勢力能夠不時掀起“修憲”濁浪,當與日本國內一部分不覺悟國民的存在并不斷增多密不可分;日本保守勢力之所以迄今未能達成“明文修憲”目標,又與日本國內一部分覺醒國民的存在并持續(xù)開展護憲運動息息相關。依據(jù)“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內因是根據(jù),外因是條件”這一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日本的未來尤其是和平憲法的命運終究要靠日本國民自己來把握。唯有推動不覺悟的日本國民認清“修憲”本質及其極端危害性,進而在護憲還是“修憲”這一大是大非問題上做出正確抉擇,才能捍衛(wèi)和平憲法以確保日本繼續(xù)走和平發(fā)展道路。因此,對推動日本國民更多更快走向覺醒的極端重要性和緊迫性要有充分的認識。

第三,日本政要是決定和平憲法命運的重要因素,應努力壯大日本政壇護憲政治力量。政治家是國家的舵手和民族的領航員,是一國大政方針、法律法規(guī)的制定者和變與不變的操盤手。一方面,我們要正視在日本政治右傾化背景下,日本政壇護憲派逐漸式微、“修憲”派迅速走強乃至進入“新的危險階段”(日共語)(48)參見余金成:《冷戰(zhàn)后兩制關系演變及發(fā)達國家共產黨研究》,第116頁。之堪憂現(xiàn)實,做好同日本保守勢力長期斗爭的準備。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在部分覺醒國民和進步學者的支持下,日本政界仍有共產黨人和其他正直政治家在堅守和平理念和捍衛(wèi)和平憲法。因此,如何分化瓦解“修憲”派、團結壯大護憲派,不但是當代日本史研究不應忽視的重要課題,而且是阻止日本向戰(zhàn)前回歸刻不容緩的一項重大政治任務。

第四,應充分發(fā)揮國際因素的制約作用,有效遏制日本“修憲”思潮的繼續(xù)蔓延。在全球化背景下,日本國內的“修憲”思潮難免受到國際政治因素的深刻影響,只是這些因素對日本“修憲”有直接與間接、主要與次要、促進與牽制之分而已。首先,要譴責美國政府長期以來對日本“修憲”思潮所采取的默認和縱容態(tài)度,善意提醒和忠告美國當局放任抑或支持日本“修憲”可能給自身帶來的潛在威脅和嚴重后果,使之成為維護而非葬送和平憲法的一支重要制約力量,避免“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歷史結局的真正發(fā)生。其次,要推動東亞各國結成維護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成果——和平憲法的國際統(tǒng)一戰(zhàn)線,聯(lián)手應對來勢洶洶的日本“修憲”逆流,避免日本法西斯侵略和奴役的歷史慘劇再現(xiàn)。再次,作為當年日本侵略擴張的最大受害國,中國更應懂得捍衛(wèi)和平憲法的重要性,更應密切關注日本國內的“修憲”動向,尤需未雨綢繆做好應對日本軍國主義復活的各項準備,以避免中日戰(zhàn)爭悲劇的重演。凡此,正是本文撰著的主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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