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浩 顧楚丹
(華東理工大學 應用社會學研究所暨社會學系,上海 200237)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fā)展和普及,人類活動的基本組織方式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網絡結社成為當代人的一種重要生活方式,各種因共同興趣、需要或目標而組織起來的虛擬社群在互聯網上不斷涌現??梢哉f,虛擬社群已經成為社會化媒體最核心的組織方式之一,從傳統的網絡聊天室、BBS論壇,到如今占據主流的微信、微博等,虛擬社群的形式趨向多元,逐漸模糊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①黃彪文、殷美香:《在個體與集體間流動:論虛擬社群的參與動機與交往基礎》,載《國際新聞界》,2014年第9期,第7頁。
虛擬社群的不斷涌現引起了學術界的密切關注,現有研究主要將其分為兩類,一類是作為文化現象的虛擬社群,另一類是作為行動媒介的虛擬社群。前者包括粉絲社群、趣緣社群、亞文化社群等類型,相關討論主要集中在虛擬社群的互動儀式①顧楚丹:《社會網絡視角下社交平臺社群的互動儀式鏈研究——以粉絲社群為例》,載《中國青年研究》,2022年第2期,第37-43頁。、情感能量②劉國強、蔣效妹:《反結構化的突圍:網絡粉絲社群建構中情感能量的動力機制分析——以肖戰(zhàn)王一博粉絲群為例》,載《國際新聞界》,2020年第12期,第6-25頁。、運作模式③盧堯選:《知識社群:知識付費的內容生產與社群運作——以羅輯思維社群為例》,載《中國青年研究》,2020年第10期,第12-20頁。、發(fā)展歷程④林品:《青年亞文化與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雙向破壁”——“二次元民族主義”的興起》,載《探索與爭鳴》,2016年第2期,第69-72頁。等方面。后者主要將虛擬社群放置在社區(qū)治理⑤牛耀紅:《建構鄉(xiāng)村內生秩序的數字“社區(qū)公共領域”——一個西部鄉(xiāng)村的移動互聯網實踐》,載《新聞與傳播研究》,2018年第4期,第39-56頁。、公共參與⑥黃冬婭:《人們如何卷入公共參與事件——基于廣州市恩寧路改造中公民行動的分析》,載《社會》,2013年第3期,第131-158頁。、集體行動⑦曾繁旭、黃廣生、劉黎明:《運動企業(yè)家的虛擬組織:互聯網與當代中國社會抗爭的新模式》,載《開放時代》,2013年第3期,第169-187頁。等議題中,探討虛擬社群在社會事件中的作用機制及其限度?,F有研究雖然關注到虛擬社群的不同類型,并且從不同角度展現了虛擬社群的豐富面向及其與現實社會的勾連關系,但忽視了虛擬勞工社群這一獨特的虛擬社群類型。
所謂虛擬勞工社群,指的是由一群原本不認識,因為相同的職業(yè)身份或者對勞動議題的共同關注而通過網絡空間相互聯結、溝通交流、進行互動的勞動者組成的群體。大數據分析表明,虛擬勞工社群是網絡空間中極為活躍的虛擬社群,有著不容小覷的社會影響力。⑧黃榮貴:《網絡場域、文化認同與勞工關注社群——基于話題模型與社群偵測的大數據分析》,載《社會》,2017年第2期,第45頁。邱林川曾指出,“新工人階級網絡社會有可能成為21世紀城市政治經濟結構變遷的關鍵轉折點”⑨邱林川:《信息時代的世界工廠:新工人階級的網絡社會》,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3頁。,而虛擬勞工社群正是新工人階級網絡社會的典型代表和具體形式,對其展開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因此,本文不僅嘗試提出“虛擬勞工社群”這一互聯網時代勞動者組織化的新形態(tài),而且試圖揭示虛擬勞工社群的動力基礎和潛在風險,并提出相應的治理路徑。
虛擬勞工社群是互聯網時代勞動者組織化的新形態(tài)。西奧多·M·米爾斯(Theodore M.Mills)有言:“人們走到一起,呆在一起,是因為他們具有強大的動機基礎?!雹馕鲓W多·M·米爾斯著,溫鳳龍譯:《小群體社會學》,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3頁。廣大勞動者締造虛擬社群的主要動因,是其在工作中產生的三大需要——團結互助、情感傾訴和身份認同。“而有需求,卻沒有制度化的解決途徑,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草根社會創(chuàng)新?!?邱林川:《信息時代的世界工廠:新工人階級的網絡社會》,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4頁??梢哉f,正是三大需要共同構成一種難以抗拒的組織化動力,推動廣大勞動者進行草根社會創(chuàng)新,積極締造虛擬社群,形成跨越時空的職業(yè)共同體。
20世紀70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的興起加速了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重塑了全球社會經濟結構與制度。在經濟全球化的大勢之下,勞動越來越呈現出“不穩(wěn)定”(precarious)的特征,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這種特征愈發(fā)凸顯。①蘇熠慧、姚建華:《“不穩(wěn)定無產者”研究譜系及其當代意義》,載《社會科學》,2019年第6期,第99頁。蓋伊·斯坦丁(Guy Standing)提出了“不穩(wěn)定的無產者”(precariat)這一重要的學術概念,來描述經濟全球化下勞動者的新狀態(tài)和新勞動形式。②Guy Standing,The Precariat: The New Dangerous Class,London: Bloomsbury Academic,2011,p.1.雖然這一概念備受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全球范圍內的不穩(wěn)定就業(yè)現象已然成勢。就中國而言,改革開放以來,進城農民工的勞動形態(tài)、雇傭關系、勞動保護一直都處于非正規(guī)狀態(tài);90年代中期以后,國有和集體企業(yè)大規(guī)模的下崗職工也在非正規(guī)經濟中重新就業(yè);③黃宗智:《中國被忽視的非正規(guī)經濟:現實與理論》,載《開放時代》,2009年第2期,第56頁。再加上近年來興起的互聯網平臺經濟,不穩(wěn)定就業(yè)問題日益突出,無數勞動者或被迫或自愿卷入工作不穩(wěn)定化潮流。面對這一潮流,許多勞動者選擇團結互助、“抱團取暖”,共同應對工作的不穩(wěn)定性。締造虛擬社群正是勞動者借助互聯網技術賦權,應對不穩(wěn)定性的一種方式。
在應對不穩(wěn)定性上,虛擬社群的基本功能是提供信息支持。移動互聯網的迅速普及和移動終端的廣泛使用,使勞動者之間的聯系能夠打破物理空間的阻礙,實現即時信息交流。以筆者調研的下崗工人張大哥為例。張大哥目前在做網約車司機,同時也涉足旅游包車業(yè)務。張大哥一共加入了8個工作微信群,其中最大的群有500人,最小的群也有50多人。這些自發(fā)組建微信群的靈活就業(yè)者,基本上曾經都屬于失業(yè)群體。“如果有人有掙錢的機會,就會分享到群里進行資源共享?!鼻f曦等人對南京市某滴滴車主微信群聊天記錄的內容分析也印證了這一點。其研究發(fā)現,無論是從需求端還是供給端來看,信息支持類的話題在群內聊天中占比均最多。在群內多數成員看來,該微信群是一個基于職業(yè)而高度“類型化”的信息交換場所。④莊曦、王旭、劉百玉:《滴滴司機移動社區(qū)中的關系結構及支持研究》,載《新聞與傳播研究》,2019年第6期,第52頁??偟膩碚f,虛擬勞工社群中共享的信息資源大致可分為三類:工作類信息資源、生活類信息資源和交易類信息資源。⑤涂永前、何禮苗:《外賣騎手自組織的形成和運行機制研究——以北京市某一外賣騎手自組織為例》,載《廣西社會科學》,2022年第7期,第131頁。工作類信息資源包括工作機會、工作經驗和工作技巧等內容,有助于社群成員提高就業(yè)質量。生活類信息資源包括租房信息、交通信息等內容,可以方便社群成員的生活。交易類信息資源以二手買賣為主,有助于社群成員互利互惠。
虛擬社群不僅能為社群成員提供有價值的信息,而且能提供更為實際的工具支持,在現實社會中展現出強大的能量。沈原等人對卡車司機微信群的調查結果充分展示了虛擬社群如何從線上聯系轉化為線下互助的過程。作為一直在路上移動的原子化勞動者,卡車司機經常面臨生計與生活的不穩(wěn)定狀態(tài)。尤其是一旦在路上遇到突發(fā)情況,無論是物流企業(yè)還是雇主單位都鞭長莫及、愛莫能助,而借助微信群內建立的廣泛人脈,卡車司機可以在全國各地尋求在地化的幫助。①傳化公益慈善研究院“中國卡車司機調研課題組”:《中國卡車司機調查報告No.1——卡車司機的群體特征與勞動過程》,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155-158頁。涂永前和何禮苗對某外賣騎手微信群的研究同樣發(fā)現,如果社群成員在送餐時遭遇意外事故,附近的成員會進行緊急救援,比如幫忙聯系法律援助機構,代表成員與物業(yè)和保安交涉。②涂永前、何禮苗:《外賣騎手自組織的形成和運行機制研究——以北京市某一外賣騎手自組織為例》,載《廣西社會科學》,2022年第7期,第132頁。不得不承認,虛擬社群雖然是勞動者之間的弱鏈接,但是在提供信息支持和工具支持方面,虛擬社群有著傳統組織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和作用。勞動者依靠虛擬社群形成互聯鏈條,構成了能夠跨越時空的互助共同體。
當下的中國社會處于現代化快速發(fā)展階段,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勞動者普遍面臨著激烈的職場競爭和頻繁的超時加班,“996”“白+黑”“5+2”是許多人的真實工作寫照。面對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人們在工作中往往容易產生負面情緒,亟須一個宣泄情感、排解壓力的場所。虛擬社群因其匿名性和便利性,成為許多人釋放工作壓力、尋找心理安慰的理想的精神交流場所。
在虛擬社群中,個體的身體無須直接在場、身份處于匿名狀態(tài),正是這兩類隔離所創(chuàng)造的安全感使得個體愿意向陌生人毫無顧忌地傾訴自己的情感。③田林楠:《從“我—你關系”到“我—它連接”:社交媒體與親密關系的轉變》,載《中國網絡傳播研究》,2021年第2期,第196頁。這一點在筆者調研的W社群的發(fā)展過程中表露無遺。該社群創(chuàng)建于2021年10月中旬,發(fā)起人的初衷是統計互聯網企業(yè)員工真實的工作時間,揭露互聯網企業(yè)嚴重的加班現象。但是在第一個Q Q群組建之后,很多人開始在群內訴說自己的工作壓力,表達對互聯網企業(yè)嚴苛作息時間的不滿,甚至抗議勞資關系不對等的情況。以至于后來,統計數據已變得無足輕重,訴苦、發(fā)牢騷、表達不滿、尋找共鳴反而成為該群的常態(tài)。對于這些互聯網企業(yè)員工來說,虛擬社群內彼此類似的遭遇讓他們感覺到自己不再孤單,向陌生人訴說則暫時緩解了他們的負面情緒。
相比于互聯網企業(yè)員工,外賣騎手不僅從事著高強度勞動,而且經常會遭遇顧客不合理的差評和投訴。在嚴格的平臺管理制度下,受到差評和投訴的外賣騎手要被扣積分甚至罰款。④沈錦浩:《互聯網技術與網約工抗爭的消解——一項關于外賣行業(yè)用工模式的實證研究》,載《電子政務》,2021年第1期,第62頁。除此之外,外賣騎手還要承受“低等職業(yè)”“馬路殺手”等來自社會的污名化。根據筆者的田野調查,為了緩解飽受壓迫、孤獨無助的負面情緒,很多外賣騎手選擇在微信群里或貼吧、論壇上傾訴自己的情感,他們所發(fā)的內容包括陳述自己“奇葩”的送餐經歷、批判不合理的管理制度、譴責個別執(zhí)法人員的不當行為等。這些話題常常能夠引起群內成員的共鳴,激起群內成員的熱烈討論。外賣騎手通過在虛擬社群中吐槽、玩笑,增加了工作的娛樂性,維護了自身主體性的完整。
不管是對于互聯網企業(yè)員工,還是外賣騎手來說,虛擬社群構成了遠離管理者的“后臺”,這些勞動者在虛擬社群里抱怨工作中的苦與累、不公與不滿。相似工作環(huán)境中有著共同經驗的同行,更可能真正理解彼此工作中的難處與壓力,也更可能提供情感上及時、有效的相互支持。社群成員在互動過程中主動或被動地投入情感,不僅擴大了個人的社會關系網絡,而且強化了彼此之間的情感聯系,同時可以減輕負面情緒,保持心情愉悅。從這個意義上看,虛擬社群在某種程度上發(fā)揮著“情緒減壓閥”和“社會安全閥”①L·科塞著,孫立平等譯:《社會沖突的功能》,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26頁。的作用。
血緣認同和地緣認同是傳統中國社會的認同邏輯,也是社會得以組織的基礎。許烺光的《祖蔭下》探討了血緣身份認同與中國的祖先崇拜、集體主義價值觀的密切聯系,②許烺光著,王芃、徐隆德譯:《祖蔭下:中國鄉(xiāng)村的親屬、人格與社會流動》,臺北:南天書局有限公司2001年版,第93-112頁。裴宜理的《上海罷工》揭示了地緣身份認同在促進工人團結、推動工人運動中的重要作用。③裴宜理著,劉平譯:《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0-71頁。不過,隨著中國社會的快速轉型,以及現代社會時間的壓縮化與空間的流動化,家族記憶和地域認同感正被日益消解。④胡泳:《眾聲喧嘩:網絡時代的個人表達與公共討論》,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2頁。因此,以業(yè)緣為基礎的身份認同成為現代人的一種新需要。在工業(yè)時代,勞動者之間能夠產生面對面、聲對聲的直接互動,有助于建構共同意識并形成集體認同。而在互聯網時代,很多勞動者并不是共同在場,甚至部分勞動者從事的是原子化勞動,難以在日常工作中發(fā)展出有效的關系網絡。最為典型的是近幾年出現的網約工,他們通常都是按照訂單指示各自獨立勞動,雖然偶爾會有交集,但是囿于各自的空間和時間,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展開深入交流,也難以在現實生活中建立身份認同。⑤沈錦浩:《網約工:新生代農民工就業(yè)的新選擇與新風險》,載《長白學刊》,2020年第3期,第123頁。而虛擬社群的出現,使勞動者得以突破時空限制,在虛擬空間中找到新的集體歸屬感,形成新的職業(yè)共同體。
美國著名的社會學家戈夫曼(Erving Goffma)在《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 一書中較為系統地研究了污名化與社會排斥的關系,指出污名化就是社會賦予某些個體或群體以貶低性、侮辱性的標簽,進而導致社會不公正待遇等后果的過程?,F代社會出于對日益增多的風險的擔憂,人們賦予污名的對象的范圍發(fā)生了改變,不再局限于對群體 (個人)的污名,而是推廣到任何被認為是有危險的事物、技術和組織甚至制度設置上來?,F在垃圾焚燒廠被貼上了“二噁英”、“污染”、“致癌”等標簽,成為了大眾眼里的負面事物,人們從媒體得到也是類似的負面形象。于是只要出現垃圾焚燒廠,出于直覺人們“理所當然”的去反對它。
對于一些勞動者而言,“我是誰”的問題時刻折磨著他們。勞動者無法得到原本應當從工作中產生和獲得的自我認同,唯一的出路是自己組織起來,通過虛擬社群以及各種互助行動來建立和維護自己的職業(yè)身份,自己給自己造就一份認同。勞動者尋求身份認同的迫切需要在筆者調研的某女程序員豆瓣小組中有充分體現。該豆瓣小組的成員被嚴格限定為互聯網行業(yè)的女性群體,發(fā)起人致力于建立一個互聯網行業(yè)的“女性幫助女性,別人就是自己”的共識聯盟。在小組內,成員之間彼此的稱呼為“姐妹”,且經常自稱為“互聯網女工”。從小組發(fā)言內容來看,主要包括職業(yè)選擇、職業(yè)準備等職場經驗話題,人際交往、時間管理等職場生存技能話題,以及加班、裁員、薪酬等勞工權益話題。在共同的符號身份和共同的話題討論的雙重作用下,她們的身份認同逐漸凝聚和生長起來。
同女程序員一樣,渴望獲得集體歸屬感和身份認同的勞動者不計其數。虛擬社群的締造,讓他們能夠跨越職業(yè)群體的現實邊界,打破現實條件和傳統生存場域的桎梏,實現彼此的聯結。在虛擬社群的溝通交流中,社群成員潛移默化地由異質的個體重塑出“我們”這一共性的身份,個體逐漸重構自我并獲得新的身份認同。共同的身份成為虛擬社群內部的鏈接紐帶和支持機制,強化了社群成員共同的情感和態(tài)度,增加了彼此之間的信任度,推動了集體歸屬感的形成,這又反過來推動社群成員更富有責任感地開展社群活動,群體身份認同由此形成良性循環(huán)。
虛擬勞工社群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勞動者應對不穩(wěn)定性、釋放工作壓力和尋求集體歸屬感,但從實際運作來看,虛擬勞工社群也可能帶來權力過載、群體極化、灰色運作等潛在風險。
虛擬社群的繁榮得益于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從表面上看,互聯網技術改變了整個社會的交往模式,而從更深層次看,互聯網技術改變了權力的形式和格局。蒂姆·喬丹(Tim Jordan)在20世紀末提出了“網絡權力”(Cyberpower)的概念,并指出網絡權力與實體權力的不同之處在于:網絡權力是一種塑造網絡空間和互聯網中的文化與政治的權力形式。①Tim Jordan,Cyberpower: The Culture and Politics of Cyber-space and the Internet,London: Routledge,1999,p.208.喬丹提出的這一概念是對互聯網技術影響的抽象概括,這種影響對于勞動者有著更加具體的實踐賦權意義。一方面,互聯網技術增強了草根階層獲取信息資源的能力,分散了權勢階層的傳統權力來源;另一方面,草根階層借助互聯網可以重建社交性結構,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和更有效的方式開展協作,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有效鉗制權勢階層的相對優(yōu)勢。②婁成武、劉力銳:《論網絡政治動員:一種非對稱態(tài)勢》,載《政治學研究》,2010年第2期,第78頁。汪建華對2011年珠三角三個工廠罷工事件的研究,深刻揭示了互聯網技術在工人集體抗爭動員中的中介作用。正是依靠Q Q群、網絡論壇等虛擬勞工社群,工人的認知得以形塑,工廠內外的溝通得以實現,最終形成大規(guī)模的罷工潮。③汪建華:《互聯網動員與代工廠工人集體抗爭》,載《開放時代》,2011年第11期,第125頁。對于新就業(yè)形態(tài)勞動者而言,互聯網技術帶來的賦權效應有著更為多元的表現。互聯網平臺經濟使勞動力市場的利益結構發(fā)生了一定的改變,勞動者擁有了多樣化的職業(yè)選擇機會,勞動者在生產生活環(huán)境中的適應性和能動性得到了進一步提升。④李超海:《技術賦權如何消解新業(yè)態(tài)中新生代勞動者的集體性行動》,載《學術論壇》,2019年第5期,第11頁。
互聯網技術的賦權意義毋庸置疑,但是互聯網技術在給草根階層普惠性賦權的同時,也可能使個別人的權力過度膨脹。具有較強向心力和凝聚力的虛擬勞工社群,更易產生個人權力過載風險。比如,某外賣騎手牽頭組織了“外送江湖騎士聯盟”群,僅在半年內,就成為北京10個外賣騎手群群主,聚集近5000人,被稱為“盟主”。在外賣騎手群里,這位盟主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只要一發(fā)布命令,就會有許多外賣騎手聽命行事。①張刃:《外賣騎手“抱團取暖”給工會提出新課題》,載《工友》,2020年第12期,第38頁。這樣的群主實質上成了社群的意見領袖,他們可以對群內的信息傳播起到中介或過濾作用,也可以通過對信息的解讀和評價,影響群內成員的認知。②李志雄:《網絡社群的變遷趨勢和負效應——以微博為例的多維視角分析》,載《當代傳播》,2013年第3期,第18頁。他們在社群中處于頂級位置,具有強烈的中心化特征,足以影響整個社群的走向。這些意見領袖的形成突破了職業(yè)、學歷、地位等限制,關鍵在于其言語和行動能否獲得群內成員的認可和信任。他們的權力來自群內成員,卻流動于網絡世界,憑借網絡傳遞的廣泛性與迅捷性,其范圍突破了時空限制和人數限制,形成了有別于傳統社會的新型網絡權力。有些意見領袖為了在虛擬社群里占據主導地位,傳播信息往往以效果為導向,而忽視意識形態(tài)、網絡輿情、社會公共價值等方面,甚至出現極端偏向的言論。一旦意見領袖個人的錯誤觀點上升為群體的普遍認識,群內成員由于慣性思維便會盲目跟隨,成為意見領袖的支持力量,造成難以預料的后果。
從積極的角度看,虛擬社群具有“情緒減壓閥”和“社會安全閥”的作用,但是如果大量負面情緒在虛擬社群內持續(xù)集聚,虛擬社群就可能演變?yōu)椤盎鹚幫啊?,導致群體極化風險。所謂“群體極化”(group polarization),指的是“起初存在于社群成員中的某種偏向,經過聚合后,更傾向于某一確定方向,從而形成更加極端的觀點”。③Cass R.Sunstein,Republic.com 2.0,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7,p.60.桑斯坦(Cass R.Sunstein)發(fā)現,“群體極化”傾向在網絡中發(fā)生的比例,是現實生活中面對面時的兩倍多。④凱斯·桑斯坦著,黃維明譯:《網絡共和國:網絡社會中的民主問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頁。虛擬社群的凝聚力越強、同質化程度越高,就越容易產生群體極化。群體極化之所以產生,是因為虛擬社群構成了一個“去個體化的群體情境”⑤Russell Spears,Martin Lea,Stephen Lee,“De-individuation and group polarization in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vol.29(2),1990,pp.121-134.,成員之間可以毫無顧忌地交流。一旦涉及有感而發(fā)的共同話題,成員之間容易出現情緒相互感染、相互激發(fā)、相互壯膽的情形,進而產生亢奮激動的非理性想法。⑥吳忠民:《網絡時代社會矛盾的主要特征分析》,載《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4年第6期,第175頁。在虛擬社群內討論后形成的群體態(tài)度,通常比討論前個體態(tài)度的平均值更加趨向極端化。還有部分原因是,個體為了被群體所接納,往往密切關注群內其他人的觀點表達,并以此為準則來持續(xù)修正自身認知和態(tài)度。隨著信息的不斷強化,個體在內心深處會逐漸確認自己的觀點并堅信其正確性,同時也會選擇性忽視那些有異議的觀點。在這種情況下,虛擬社群內部共識的形成便意味著群體極化行為的前奏。⑦劉鋒:《社會組織協商“失靈”風險及其規(guī)避》,載《理論視野》,2016年第11期,第51頁。
虛擬勞工社群討論的通常是與成員切身利益直接相關的勞工權益話題,成員之間經常交流現實工作中遭遇的不合理、不合法的經歷,這些話題容易引起熱議,也容易轉向非理性討論,進而發(fā)生群體極化。以筆者調研的W社群為例。該社群發(fā)起人的初衷是統計互聯網企業(yè)員工真實的工作時間,但是許多人進群后,迅速將互動引向加班、競業(yè)協議、35歲裁員等易引發(fā)高度負面情緒的話題,激起互聯網企業(yè)員工的共鳴,成員的參與訴求逐漸集中到尊重勞工作為人的權益上。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該社群規(guī)模發(fā)展到26000多人,涵蓋13個Q Q群和1個微信群。不僅如此,該社群的相關熱詞相繼登上豆瓣、知乎、微博熱搜,引起社會上對于互聯網企業(yè)員工生存狀態(tài)的廣泛關注。由于該社群規(guī)模過大且逐漸失控,最終引起相關部門介入??傊?,虛擬勞工社群作為一個涉及敏感議題的網絡信息場,存在一定的廣場效應,身處其中的成員經常處于集體無意識,容易被群內的信息遮蔽和煽動,為自己的同道感到鼓舞和興奮,進而出現狂熱狀態(tài),導致群體極化風險。
中國政府對社會組織的管理采取的是“分類控制”策略,即對不同的社會組織采取不同的控制策略。①康曉光、韓恒:《分類控制:當前中國大陸國家與社會關系研究》,載《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6期,第76頁。在分類控制體系下,人們的結社權利受到一定限制,不同的群體擁有不同的結社權利,從而確保政府的權威和社會的穩(wěn)定。②康曉光、韓恒:《分類控制:當前中國大陸國家與社會關系研究》,載《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6期,第85-87頁。但是,這一策略針對的是現實的社會組織,虛擬社群作為一種網絡社會組織,現有的屬地化治理體制難以對其開展有效監(jiān)管。一方面,現實的社會組織需要在民政部門登記備案,有的社會組織還需要財政補貼支持;而虛擬社群只需要在網上發(fā)起成立,大多數虛擬社群缺乏動機和能力向政府爭取更多資源,民政部門無法對這種缺乏物理社會互動場景的組織進行監(jiān)管。③劉學、任奕飛、劉金龍:《虛擬社群何以組織化?——以卡友驛站平臺為例》,載《新聞與傳播研究》,2021年第S1期,第56頁。另一方面,網絡社會組織雖然歸屬網信部門監(jiān)管,但是目前的管理主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互聯網論壇社區(qū)服務管理規(guī)定》《互聯網群組信息服務管理規(guī)定》等法律法規(guī),而這些法律法規(guī)并未對虛擬社群的管理進行詳細規(guī)定,也沒有形成可執(zhí)行且行之有效的具體方案。特別是那些因特定事件瞬間出現的虛擬社群,網信部門往往難以及時做出有效應對。
不可否認,正是因為這種雙重空白,虛擬社群才得以具有相當的自主性和獨立性,部分虛擬勞工社群更是積極發(fā)動社會力量,推動勞工之間的社會互助。在理想的發(fā)展狀態(tài)下,虛擬勞工社群成為勞動者相互團結、互幫互助的重要形式。如果虛擬勞工社群的全部行動都能約束在法律規(guī)范的框架內,的確有助于進一步維護勞動者群體利益。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外部監(jiān)管的缺位固然是許多虛擬勞工社群長期保持活躍的客觀原因,卻也可能帶來虛擬勞工社群的灰色運作風險。比如有研究發(fā)現,一些卡車司機為了討債,會在微信群內號召全國各地的卡車司機對債主進行“電話攻擊”,甚至扣押貨物來逼迫債主償還欠款。④傳化公益慈善研究院“中國卡車司機調研課題組”:《中國卡車司機調查報告No.2——他雇·卡嫂·組織化》,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252-260頁。筆者在調研的W社群中也發(fā)現,群內龍蛇混雜、發(fā)言混亂,信息量可達每小時數千條,部分成員還會發(fā)表一些過激言論或涉政言論。這些行動或言論游走于法律的邊緣,一旦失控就可能觸碰法律底線,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如果不進行約束和引導,虛擬勞工社群就可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如此一來,不僅虛擬勞工社群的互助形象受到玷污,虛擬勞工社群也將因為違背公共價值觀而受到公眾的質疑和抵制。
虛擬勞工社群已經成為互聯網時代勞動者組織化的重要形式,并且成為互聯網時代不可忽視的力量,對現實社會的影響也越來越大。面對虛擬勞工社群帶來的潛在風險,應當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從治理思維、治理體系和治理策略三個層面及早預防應對,確保虛擬勞工社群的穩(wěn)定有序,促進虛擬勞工社群積極影響的有效發(fā)揮。
在對虛擬社群的治理中,無論學術界還是實務界,近年來都有許多人呼吁重視網絡空間信息監(jiān)管技術的研發(fā)和運用,加大對信息搜索、篩選、推送等關鍵核心技術的資金投入,發(fā)揮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在網絡空間信息監(jiān)管中的積極作用。①楊嶸均:《國家自主性與國家能力視域中網絡空間政治安全建設》,載《行政論壇》,2022年第2期,第14頁。從網絡空間信息監(jiān)管的角度出發(fā),解決其中的技術難題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如果僅僅停留于技術治理層面,就會忽視事物之間的普遍聯系性,忽視虛擬社群中的行動實際上是嵌入在現實社會中的,受到現實社會利益結構和矛盾關系的影響。②陳氚:《構建創(chuàng)新型網絡社會治理體系——以網絡社群治理為分析對象》,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7年第6期,第88頁。事實上,僅僅依靠技術治理難以有效治理類型繁多、屬性復雜的虛擬社群,更難以達到標本兼治的整體性預期目標。因此,應當將整體治理的思維納入虛擬社群治理之中,從虛擬社群問題背后的社會整體結構和關系出發(fā),通過解決現實社會中的矛盾來化解網絡空間中的風險。
對于虛擬勞工社群而言,整體治理思維尤為重要。虛擬勞工社群是一種新的勞工組織化形態(tài),勞工組織化直接關系到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和國家的長治久安。勞動者締造虛擬勞工社群的動力基礎來源于自身在工作中面臨的困境和產生的需求。在當前正式組織力量相對缺乏的背景下,勞動者面臨的許多問題不得不依靠自我組織來謀求解決。而且,勞動者的需求已不僅僅停留在傳統的生存型需求上,以工作環(huán)境、社會保障為代表的發(fā)展型需求日益成為勞動者的主要關切。③黃榮貴、桂勇、付宇:《新時代勞工議題的社會治理:群體、組織與行動》,載《工會理論研究》,2019年第1期,第34頁。因此,在治理虛擬勞工社群的過程中,應當明確三點認識。
第一,勞動者的組織化趨勢是不可阻擋的歷史發(fā)展潮流。無數研究表明,通過不同方式、借助不同資源組織起來,既是勞動者表達和實現權益訴求的有效路徑,也是勞動者尋求社會支持、追求社會承認的重要渠道。④汪建華、鄭廣懷、孟泉等:《在制度化與激進化之間:中國新生代農民工的組織化趨勢》,載《二十一世紀》,2015年8月號,第15頁。第二,虛擬勞工社群是互聯網時代勞動者組織化的重要形式,也是多元主體參與社會治理的具體體現。從勞動者個人來看,締造虛擬社群有助于勞動者應對不穩(wěn)定性、釋放工作壓力和尋求集體歸屬;從社會運行來看,虛擬勞工社群有助于保持社會穩(wěn)定、促進社會和諧。第三,虛擬勞工社群的發(fā)展趨勢取決于現實社會中勞工議題的社會治理,而不是取決于虛擬勞工社群本身。規(guī)避虛擬勞工社群的潛在風險,根本在于發(fā)現勞動者的權益訴求及其背后的深層矛盾,通過解決這些權益訴求背后的深層問題,來減輕虛擬勞工社群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
虛擬勞工社群是一種正在形成并不斷演化發(fā)展的勞動者組織形態(tài),其涉及的職業(yè)類別廣泛、群體規(guī)模龐大。從治理主體來看,網信部門承擔著虛擬社群治理的首要責任。國家網信辦自2011年成立以來,一直在推動網絡空間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017年9月,國家網信辦印發(fā)的《互聯網群組信息服務管理規(guī)定》進一步規(guī)范了互聯網群組的管理,完善了網絡空間中虛擬社群治理的制度體系。需要注意的是,面對虛擬社群這一復雜的網絡生態(tài)系統,僅僅依靠網信部門的單一主體治理是明顯不夠的,應當將其他相關部門、社群平臺企業(yè)一起納入,形成多元主體的治理體系,打造齊抓共管、各司其職、各負其責的治理局面。只有多方通力合作、共同行動,才能真正落實對虛擬社群的監(jiān)管,實現對虛擬社群的有效治理。
具體而言,網信部門應當一方面加強虛擬社群建立、維護、解體標準的制定和執(zhí)行,完善虛擬社群準入與管理規(guī)約,深入開展正面引導型宣傳教育,增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滲透力和影響力;另一方面組建人工審核、督查隊伍,對具有危險隱患的虛擬社群進行深層過濾,對短時間內傳播廣、影響力強的虛擬社群進行跟蹤調查,嚴厲打擊利用互聯網進行的違法行為,營造風清氣正的互聯網空間。立法部門應當一方面對現有法律進行涉網絡調適,強化專門法與配套法的統一規(guī)劃和制定,注重國家法律、行政法規(guī)、部門規(guī)章等不同形式法律法規(guī)之間的協同;另一方面創(chuàng)制互聯網專門法律,進一步完善網絡空間法律法規(guī)體系,提高網絡空間法律法規(guī)的可操作性和實效性。民政部門則應當一方面密切關注傳統社會組織的虛擬化,加強對傳統社會組織涉網絡日?;顒拥谋O(jiān)督管理,引導傳統社會組織在網絡上健康有序的發(fā)展;另一方面開展非法社會組織全網排查,遏制非法社會組織在網絡上散布和傳播虛假信息,開展網上打擊整治非法社會組織行動。
除此之外,還需要注意的是,雖然虛擬社群的互動規(guī)則與機制形成的關鍵是社群成員,但是社群平臺企業(yè)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虛擬社群,它們的作用不只是提供原則性指導,有時也可以影響虛擬社群的基本方向。①彭蘭:《自組織與網絡治理理論視角下的互聯網治理》,載《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7年第4期,第172頁。社群平臺企業(yè)應該利用自身處于網絡節(jié)點、占據數據便利的優(yōu)勢,維護互聯網空間的秩序。一方面,社群平臺企業(yè)應當積極配合政府部門,肩負起社會責任,強化內部監(jiān)管機制,發(fā)揮自身在信息搜集、數據檢索等方面的技術優(yōu)勢,隨時記錄社群信息來源,及時發(fā)現違反法律規(guī)定、影響社會穩(wěn)定的社群行為并實施有效措施加以制止;另一方面,應當在政府部門的指導下,積極培育和發(fā)展互聯網行業(yè)自律組織,主動制定并嚴格執(zhí)行行業(yè)規(guī)范和社群規(guī)則,推動虛擬社群自律,促使社群成員的言行合乎法律規(guī)定和道德要求。
長期以來,由于特定的國情和歷史原因,國家在勞工治理中對勞動者組織化采取的都是管制和防控策略。這種強力的管控策略在特定時期對維護國家穩(wěn)定具有重要意義,特別是對于那些具有境外反華勢力背景的勞工非政府組織具有明顯的遏制效果。但是,嚴格的管控策略只能使勞動領域獲得短期的穩(wěn)定,從長遠看難以在根本上解決積聚在勞動者心中的民意問題。尤其是在治理虛擬勞工社群時,僅僅依靠管理控制不是長久之計,而應當采取行政吸納策略。
事實上,大多數勞動者渴望獲得國家機構的關注和認可。例如,沈原等人關于卡車司機微信群的調查發(fā)現,卡車司機有著加入工會的強烈意愿。①傳化公益慈善研究院“中國卡車司機調研課題組”:《中國卡車司機調查報告No.2——他雇·卡嫂·組織化》,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342頁。而工會在保障農民工權益方面發(fā)揮了作用也得到統計數據的支持。王秀燕等人基于全國流動人口監(jiān)測社會融合專題調查的數據分析結果顯示,農民工加入工會和自組織均能顯著提升就業(yè)質量且存在互為促進的作用,其中工會的作用更大。②王秀燕、付金存、董長瑞:《何種組織提升農民工就業(yè)質量:工會還是自組織?》,載《財經論叢》,2020年第2期,第19頁。因此,工會作為工人階級的群眾組織,在當前互聯網時代的勞動者組織化潮流中,無論如何都不應當繼續(xù)缺位,而應當盡快介入,將虛擬勞工社群的治理納入“互聯網+工會”工作之中。③沈錦浩:《“互聯網+工會”工作:概念、內涵與發(fā)展路徑》,載《工會理論研究》,2019年第3期,第35頁。
一方面,工會應當合理利用和引導虛擬勞工社群的現有資源。在許多成熟的虛擬勞工社群中,已經形成了制度化的運作體系,勞動者之間建立了密切聯系,構建了互助關系網絡,在維護勞動者合法權益方面取得了明顯實效。但是,合法性的不足使其難以獲得民眾的信任和政府的扶持,身份的尷尬束縛了其資源籌集能力,虛擬勞工社群效能的進一步發(fā)揮受到限制。對此,各級工會組織應當積極主動地關心和聯系虛擬勞工社群,給予適當的支持;厘定虛擬勞工社群行動的合法邊界,引導虛擬勞工社群向規(guī)范化方向發(fā)展;帶動虛擬勞工社群以合法化方式參與社會治理,發(fā)揮積極影響,使其成為工會的有益補充,共同維護和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
另一方面,工會應當盡快建立吸納虛擬勞工社群意見領袖的機制。由于虛擬勞工社群的規(guī)范化程度較低,對社群成員的約束除了依靠他們自身的守法自覺,還有賴于意見領袖的示范行動。換言之,意見領袖對于團結社群成員、凝聚勞動者訴求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對意見領袖的打壓,對勞動者訴求的壓制無益于規(guī)避虛擬勞工社群的潛在風險,反而可能催生更多更有經驗和更富戰(zhàn)斗性的工人領袖,進而引發(fā)更激烈的集體行動。因此,各級工會組織應當發(fā)揮廣泛聯系勞動者群體的優(yōu)勢,通過行業(yè)工會、企業(yè)工會吸納意見領袖,提高工會的凝聚力和代表性,將勞動者的權益訴求整合到制度化的利益表達渠道中,在現實社會中滿足勞動者合理合法的權益訴求,促進社會公正和社會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