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濤
“青年!中國青年!延安吃的小米飯,延安穿的麻草鞋,為什么你愛延安?”
“我們不怕走爛腳底板,也不怕路遇‘九妖十八怪’,只怕吃不上延安的小米,不能到前方抗戰(zhàn),只怕取不上延安的經(jīng)典,不能變成最革命的青年?!?/p>
詩人柯仲平的《延安與中國青年》,講述了成千上萬的青年知識分子“上延安”的時代潮流和心路歷程。在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候,全國各地的青年知識分子排除艱難險阻,投奔偏僻貧瘠的延安。
1940 年,冼星海與魯迅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教職員合影。前排左二為冼星海抱著女兒
延安原本是黃土高原上的一個偏僻小鎮(zhèn),中共中央到來后,陜北的面貌煥然一新。
“這是樂園。我們才到這里半年,說不上偉大建設,但街衢清潔,植滿槐桑;沒有乞丐,也沒有賣笑的女郎;不見煙館,找不到賭場。百事樂業(yè),耕者有田。八小時工作,有各種保險。”作家丁玲在1937 年撰寫的《七月的延安》中這樣描繪。她從南京來延安的路上,看到了國民黨達官貴人醉生夢死,看到了掙扎在死亡線上的難民乞丐。
積貧積弱的中國大地,出現(xiàn)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朝氣蓬勃的延安以一種嶄新的社會形態(tài)和鮮明形象出現(xiàn)在古老的東方大地上。不甘心做亡國奴的知識分子和流亡學生,看到中國共產(chǎn)黨才是拯救民族危亡之希望,許多人舍棄安逸的生活,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延安,加入革命隊伍。
延安“像一支崇高的名曲的開端,響著洪亮的動人的音調(diào)”,詩人何其芳說。
“上延安!”成為中國大地上的一大政治景觀。
詩人艾青把自己扮成國民黨的高參,作家嚴辰的夫人逯斐扮作高參的夫人,嚴辰扮作秘書,作家羅烽扮成勤務兵,畫家張仃扮作隨從,一路上經(jīng)過國民黨的幾十道檢查哨卡,終于踏進邊區(qū)的土地。張仃興奮得不能自已,像個孩子一樣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放聲大笑,又匍匐著捧起邊區(qū)的一把黃土,深情地放在鼻子下聞呀聞,他仰起脖子,大聲朗誦:“啊!母親,我的母親!”
在列強橫行、山河破碎、民生凋敝的中國,中共中央苦心經(jīng)營著陜北這片土地。
在貧瘠的陜甘寧邊區(qū),在延安的山溝溝里,中國共產(chǎn)黨辦起了“窯洞大學”,安排知識分子,招收青年學生。把一大群知識分子“養(yǎng)”起來,足見共產(chǎn)黨人的深謀遠慮與寬闊胸懷。
1938 年底,剛到延安的作家陳荒煤說:“到了延安,我覺得我這個25歲的小老頭恢復了青春。蔚藍色的天空,到處飛揚著紅旗、《國際歌》聲,處處聽到親切的‘同志’稱呼;不論是首長或?qū)㈩I(lǐng)、學生或士兵,都是一身灰色軍裝,似乎是總有人日夜不停地歌唱……一切的一切,我都感到親切而又陌生,我經(jīng)常激動得熱淚盈眶……”
1938年的作家丁玲
一聲“同志”,一片新天。在延安,戰(zhàn)士、農(nóng)民、工人、知識分子、兒童團員,或荷鋤種田,或背槍打仗,或讀書學習……都是同志與同志、赤子與赤子的關(guān)系。
延安黨政軍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但延安知識分子的待遇明顯高出黨政軍系統(tǒng)。比如魯藝教員一律12 元,助教6 元——助教的津貼比毛澤東還高出1元。
魯藝美術(shù)系的丁里回憶:“黨中央對我們這一批外來的文化人,真是優(yōu)禮有加,從生活上、工作上、學習上都是破格地對待……這一切,使我們非常感奮,我們都是盡我所能地投入工作,以報答黨對我們的希望和器重?!?/p>
魯藝實驗劇團演員孫錚被稱為“宰相府走出的大小姐”,1943年7 月輾轉(zhuǎn)來到延安。在學習討論會上,孫錚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批評與自我批評”。
在孫錚的記憶中,孫氏大家族的人從來都是背后講別人的壞話,從來不曾有過自己反省的時候。面對批評和自我批評,孫錚感受到一股蕩滌靈魂的清風。她毅然拒絕了家庭提供資金讓她出國留學的機會。她說:“大家庭有什么留戀的,連批評自我批評都沒有!我不能要這些金銀財寶,我要堅決走抗日的路!”詞語就這樣攜帶著方法論進入一個人的頭腦,掀起頭腦風暴,改變了一個人的世界觀。
一面整風學習,一面生產(chǎn)勞動,教育與生產(chǎn)相結(jié)合,知識分子與工農(nóng)兵相結(jié)合,改變了一些知識分子“多空文而少實用”的空談習氣,他們對勞動和勞動人民的感情也加深了。畫家張仃說:“整風以后,都覺悟到在窯洞里表現(xiàn)工農(nóng)是不行了……現(xiàn)在需要真正面向工農(nóng)兵了,和實際生活結(jié)合——下鄉(xiāng)去?!弊骷覅遣嶋x開延安時說:“從延安出來,人們第一個記得‘為人民服務’。”
同時,工農(nóng)兵也從知識分子身上學到了文化知識與科學精神。陜北的“土包子”與外來的“洋包子”結(jié)合起來的生動畫面,令毛澤東格外高興,他總結(jié)道:“從前躲飛機也不走一條路,現(xiàn)在在一起扭秧歌了?!?/p>
1939 年 12 月,毛澤東參 加紀念“一二·九”運動四周年大會,他環(huán)顧會場,脫口而出:“滿堂青年,朝氣蓬勃?!?/p>
青年是朝氣蓬勃的,延安是朝氣蓬勃的,朝氣蓬勃的延安成為知識青年干事業(yè)的廣闊舞臺。
毛澤東帶著年輕的胡喬木編寫了“黨書”:《六大以來——黨內(nèi)秘密文件》和《六大以前——黨的歷史材料》;工程師華壽俊造出馬蘭紙,基本滿足了邊區(qū)出版、辦公、學習和生活用紙需求;范文瀾教授撰寫的《中國通史簡編》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編寫出的第一部中國通史;冼星海創(chuàng)作了《軍民進行曲》《生產(chǎn)大合唱》《黃河大合唱》等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孫犁的《荷花淀》、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等,真實地反映了人民群眾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下鬧革命求解放的歷史畫卷,預示著一個人民當家作主人的新社會即將誕生……
知識青年在延安,參加黨,參加軍隊,參加政府,改變了革命隊伍的面貌,為新中國的誕生,為中國共產(chǎn)黨文化的建構(gòu)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正如毛澤東在《青年運動的方向》中所說:“中國反帝反封建的人民隊伍中,有由中國知識青年們和學生青年們組成的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