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薇
(泉州師范學院文學與傳播學院/絲路語言文化研究中心,福建泉州 362000)
《正音再華傍注》刊于清代同治六年(1867 年)春,作者莎彝尊,長白(今吉林長白)人,字秬薌,生卒年不詳。除《正音再華傍注》外,還著有《正音咀華》(1853 年)和《正音切韻指掌》(1860 年)?!墩艟兹A·自序》:“予自友教以來,廿余年矣。”從書中的序文可以了解到莎氏曾在廣東以朋友的身份教書二十多年,因此莎氏具有北方方言和廣州方言的雙重語言背景優(yōu)勢,更“能夠從語音對比的角度對官話進行更全面、細致的描寫”[1]。
據(jù)筆者了解,《正音再華傍注》目前有兩種版本,第一種版本是同治六年(1867 年)春塵談軒校訂本,朱墨套印刻本;第二種版本是光緒七年(1881年)春塵談軒翻刻本。我們根據(jù)刻本年代分別稱之為“同治本”和“光緒本”。這兩種刻本皆為全帙,正文完整,從書本版式特征的清晰度和工整度來看,本文選擇“同治本”作為研究對象(見圖1)。
圖1 光緒本、同治本《正音再華傍注》
《正音再華傍注》僅一冊,主要輯錄兩部分內(nèi)容。第一部分是“正音五百家姓”,莎氏對五百家姓氏逐一注音,大多采用廣州話同音字標注官話字音的方式,少部分使用反切法或合音法,其中五百家姓氏用黑筆大字,粵語注音則用朱筆小字;第二部分是“正音再華”,莎氏輯錄了十四篇短文,即“審判 ”“ 教 孝 ”“ 教 弟 ”“ 教 兒 ”“ 睦 族 ”“ 息 爭 ”“ 務 本 ”“ 惜?!薄敖淌俊薄镑硇啊薄敖薄敖潭Y”“教讓”和“立志”篇,這些短文內(nèi)容都帶有教化色彩,注音內(nèi)容多數(shù)集中在“堂事審判”篇中,其注音方式多樣,亦多數(shù)使用粵語注正音的方法。
《正音再華傍注》第二部分“正音再華”的輯錄形式與《正音咀華》續(xù)篇相似,兩書均有朱筆旁批形式的音注,并且都使用土話標注官話的直音法。侯精一認為:“從練習北京語音來說,誦讀成段材料是較好的方法?!保?]《正音再華》的十四篇短文資料應是莎氏專為官話學習者語言練習而設(shè)置的。綜觀莎氏所編纂的《正音咀華》《正音切韻指掌》《正音再華傍注》三本正音書,《正音咀華》是綜合性正音讀本,《正音切韻指掌》側(cè)重同音字的正音,《正音再華傍注》則側(cè)重于短文會話,全書內(nèi)容簡明精煉,因此我們可以把《正音再華傍注》看為《正音咀華》和《正音切韻指掌》的配套官話讀本,可能主要用于日常的口語練習。
1.“正音五百家姓”的注音方式
“正音五百家姓”的注音方法主要有三種。第一種是直音法,即五百家姓氏下方直接注一單字,或者在單字后面補充聲調(diào)或者讀音方式。莎氏在“正音五百家姓”的首頁說明:“正音五百家姓,皆粵音注正音?!币虼似醋x出注釋單字在當時的粵語發(fā)音也就讀出了被釋字在當時的官話讀音。例如“韓、慳”,“慳”的廣州話讀作[han1](本文的粵語聲母、韻母擬音主要采用劉鎮(zhèn)發(fā)、張顯群《清初的粵語音系———〈分韻撮要〉的聲韻系統(tǒng)》中構(gòu)擬出的1841 年的粵語讀音,他主要依據(jù)的資料是1841 年裨治文 (Bridgeman) 在 《中文選集》(Chinese Chrestomathy)中對《分韻撮要》的每個韻標注的音值和解釋以及對當時廣州話的相關(guān)標音。同時還參考王福堂《漢語方音字匯》以及黃錫凌《粵音韻匯——廣州標準音之研究》中的廣州話擬音;聲調(diào)則采用翁惠珊《〈分韻撮要〉音系研究》的“平、上、去、入”四種調(diào)類,本文分別用數(shù)字1、2、3、4 表示)。[han1]即“韓”的官話讀音;“葛,個入聲”,“個”的廣州話讀作[k?3],其入聲作[k?4],“葛”的官話讀音近似于[k?4];“蔣,井開口讀”,“井”的廣州話作[?e?3],其開口音為[?a?3],“蔣”的官話音近似于[?a?3]。第二種是反切法,即用“xx 合”“xx反”或“xx 切”的形式注音,反切上字的粵語聲母與反切下字的粵語韻母和聲調(diào)拼合而成的讀音就是百家姓的官話音,例如“滕,他亨合”“康,卡罌反”“漆,妻衣切”等;第三種是帶有“○”的注音法,莎氏前序:“正音五百家姓……旁有圈者用官話音切?!比绻谧⑨屪衷~的右邊有“○”符號,表示此字應該用當時的官話音拼讀,如“廉,厘煙○合”,即“厘”的粵語聲母與“煙”的官話韻母、聲調(diào)拼合而成的音節(jié)就是“廉”的官話音。
2.“正音再華”的注音方式
“正音再華”所輯錄的十四篇短文中的注音主要集中在“審判”篇中。根據(jù)莎氏“凡例”所示,短文的注音方式主要有四種。
第一種是直音法。莎氏在凡例中說:“傍用一○者是鄉(xiāng)談之音也。如鐵釘之釘,魚腥之腥,帽頂之頂,船艇之艇,炒米餅之餅,衫領(lǐng)之領(lǐng)是也?!薄罢粼偃A”的十四篇短文中出現(xiàn)符號“○”的情況較少,若出現(xiàn)則都標注在被釋字的右上角,例如有“末,磨○”“內(nèi),泥○”“這,者○”“告,交○”等,表示“磨、泥、者、交”的粵語發(fā)音等同或近似于“末、內(nèi)、這、告”的官話讀音。莎氏對“審判”篇中多數(shù)字詞的注音使用了直音法,即在被釋字旁直接標注另一單字,此單字的粵語讀音即被釋字的官話音。例如:“都,刀”“折,遮”等,“都”“折”的官話讀音等同或者近似于“刀”“遮”的粵語讀音。
第二種是在注釋旁帶有“丨”的注音方式。莎氏言:“傍用一丨者,乃二字合成一字也,讀法上一字是發(fā)音之始,下一字是收韻之終。上一字出音七分,下一字收韻三分,貫串沖口,連讀二三次,即成一字矣?!边@種注音方式在短文注釋中所占比例較大。例如“瞧,癡曉”“再,子艾”“邊,卑掀”“混,賀換”等,在“癡曉”“子艾”“卑掀”“賀換”等注釋旁畫一“丨”線,表示將“癡曉”“子艾”“卑掀”“賀換”等上下二字用官話迅速連讀多次之后,其發(fā)音近似“瞧”“再”“邊”“混”等的讀音。但是從注音實際情況來看,書中也有數(shù)處注音不當?shù)默F(xiàn)象,例如“上,沙硬”,連讀為[?i?],“方,花抗”,連讀為[hua?],“放,花硬”,連讀為[hui?],這應是莎氏受到粵方言影響的注音錯誤。
第三種是在注釋旁帶有“△”的注音方式。莎氏言:“傍用一△者,是開口之音也,開者,張開唇齒,撐開牙較,放發(fā)唇風,勿吞隱其音也。”書中或在“搶”“小”“兩”等字旁直接標注符號“△”,即“搶△”“小△”“兩△”等,或在“限”“見”“緣”等的注釋字旁加注符號“△”,即“善△”“賤△”“冤△”等。這些注釋字皆使用粵方言注音,它們的共同特點是發(fā)音開口度較小,若要改為開口之音,則可在“搶[?in3]、小[siu2]、兩[l??2]、善[?ian3]、賤[t?in3]、冤[jyn1]”這些音節(jié)中開口度較小的主要元音[i]、[?]、[y]后面添加開口音[a],以此增大讀音的開口度,使發(fā)音分別變成“[?ian3]、[siau2]、[l?a?2]、[?ian3]、[t?ian3]、[jyan1]”,讀音近似于“搶”“小”“兩”“限”“見”“緣”的官話音。
第四種是在注釋旁帶有“×”的注音方式。莎氏言:“傍用一×者,是切音也。切法以京堅、傾牽、興掀、英煙、丁顛、聽天等字母如《玉篇》反切是也。”“正音再華”短文中的例子有“提,梯衣”(“梯衣”旁注“×”),“出,初烏”(“疎烏”旁注“×”)等。按照《玉篇》中的《切韻要法》所指,“京堅、傾牽、興掀、英煙、丁顛、聽天”等是助紐字,它們輔助反切上字,使反切拼切成音。比如“提,梯衣切”,在反切上字“梯”后加助紐“汀天”,念成“衣,梯汀天提”;再如“出,初烏切”,在反切上字“初”后加上助紐“嗔昌”,念作“烏,初嗔昌出”。這種拼讀方式復雜且累贅,也許是莎氏察覺到這個問題,因此盡管他在“凡例”中提出這一用法,但是在書中僅出現(xiàn)了三例,并且其中有兩例的拼讀方法前后不一致,例如“出,初烏”右側(cè)既出現(xiàn)“×”的情況,也出現(xiàn)畫“丨”線的情況,又如“書,疎烏”和“叔,疎烏”,前者在“疎烏”旁畫“丨”線,后者在“疎烏”旁注“×”,可見莎氏對助紐拼切法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不確定性。
莎氏言:“正音五百家姓,皆粵音注正音?!鄙嫌脧V州話同音字給五百家姓標注官話音。因此歸納《正音再華傍注》的語音特點,首先要逐一梳理五百家姓注釋詞的粵語發(fā)音,從19 世紀中期的廣州方音中概括《正音再華傍注》的官話語音系統(tǒng)(本文主要采用“正音五百家姓”的注音資料研究《正音再華傍注》的音系特點,“正音再華”十四篇短文的注音材料僅作為參考資料)。
綜觀正音書《正音再華傍注》的聲母系統(tǒng),主要有如下五個特點。
1.中古全濁聲母清化
表 1 古濁聲母並、奉、定、澄、崇、禪、從、邪、群、匣母字在1841 年廣州話的音值中,聲母一律清化,讀作[ph]、[f]、[t]、[?]、[?]、[?h]、[s]、[kh]、[h]等。
表1 古濁聲母並、奉、定、從、邪、澄、崇、禪、群、匣母清化
2.非、敷合流;泥、娘混同
中古非母和敷母混合都讀作唇齒音[f],中古泥母和娘母混同都讀作[n](見表2)。
表2 中古非、敷母合流;泥、娘母混同
3.知莊章組合流
中古舌音知組與齒音莊、章組混同,多數(shù)都讀作[?]、[?h]、[?](見表3)。
表3 中古知、莊、章組混同
莎氏注:“師,詩頂腭讀;遲,癡頂腭音”,依照莎氏在《正音咀華》中對“頂腭音”的描寫“用舌頭縮短貼緊上腭讀”,即要將舌頭頂住上腭拼讀“詩”“癡”,這與現(xiàn)代舌尖后音的發(fā)音部位接近,發(fā)音方法相似。而從表3 來看,莎氏注音的廣州話聲母皆為舌葉音,推測莎氏是受到廣州方音的影響,將官話是舌尖后音的“師”“遲”讀作舌葉音的“詩”[?i1]、“癡”[?hi1]?;浾Z方言區(qū)與閩方言區(qū)相似,其方音系統(tǒng)中沒有舌尖后音,在現(xiàn)代廣州地區(qū)受到方音影響的人們往往會將舌尖后音讀成舌葉音。
4.尖團音看似有別,事實上尖團不分
所謂“分尖團”是指見曉組聲母和精組聲母在今細音之前有分別,讀音不同,“不分尖團”是指見曉組聲母和精組聲母在今細音前沒有區(qū)別,讀音相同?!墩粼偃A傍注》見曉組聲母和精組聲母在今細音前的讀音情況(見表4)。
表4 見曉組聲母和精組聲母在今細音前的讀音
從表4 的廣州話擬音來看,見曉組、精組聲母在今細音之前的讀音不同:見曉組聲母與細音相拼讀作舌葉音[?]、[?h]、[?];精組聲母與開口細音相拼讀作舌尖前音[?]、[?h]、[s],精組聲母與合口細音相拼讀作[?]。這一語音現(xiàn)象顯然與19 世紀的官話語音特征不符。這存在著兩種可能性:一是莎氏受到廣州方言的影響導致讀音差異,現(xiàn)代廣州話聲母系統(tǒng)中也不存在舌面音[?]、[?h]、[?],受方言影響的廣東人說普通話時會將見曉組細音字(比如金、邱等)讀作舌葉音,把精組細音字(比如焦、秋等)讀作舌尖前音;二是莎氏有意選取與官話音近似的廣州音拼讀,比如舌葉音[?]、[?h]、[?]或舌尖前音[?]、[?h]、[s]的發(fā)音部位靠后,其音色就很接近舌面音[?]、[?h]、[?]。因此,上表中見曉組、精組聲母在今細音之前的讀音不同并非說明官話音的尖團有別。
5.微、疑母消失,混同于影、云、以母,零聲母數(shù)量增多
表5 微、疑、影、云、以母相混
中古微、疑母消失,與影、云、以母合流,零聲母數(shù)量增多。零聲母在合口音之前產(chǎn)生[w],零聲母在撮口音以及開口三等之前產(chǎn)生[j],其余情況作[?]。
6. 日母受廣州方音的影響而讀作接近零聲母的半元音[j]
莎氏對日母字的注音有“任,煙。茹,汝”。根據(jù)1841 年廣州話的標音,“煙”“汝”分別讀作[jin1]、[jy2],這是由于莎氏受到廣州方音的影響,而將日母字讀作接近零聲母的半元音[j]。
綜上,《正音再華傍注》的聲母可歸納為22 個(包括零聲母),擬音如下表6(下表“()”中的擬音表示莎氏標注的廣州話同音字在19 世紀中期時的廣州話聲母)。
表6 《正音再華傍注》聲母系統(tǒng)
表 6 顯示:零聲母[?]中包括半元音[w](零聲母在合口音之前產(chǎn)生[w])和半元音[j](零聲母在撮口音以及開口三等之前產(chǎn)生[j])。
1.中古歌戈韻牙喉音開合口對立消失
歌戈部牙喉音字韻母在19 世紀中期廣州話中都讀作[?],見表 7。
表7 中古歌戈韻牙喉音字讀音
丁鋒認為:“歌戈部牙喉音的o、uo 兩個韻母在清代均演化為e,與車遮部字合流,讀為?。這種現(xiàn)象在《音韻逢源》《語言自邇集》《官話萃珍》里大致形成?!保?]莎氏對歌戈韻牙喉音字的注音,應該是受到廣州話的影響將歌戈部牙喉音字韻母讀作[?],實際上歌戈韻官話音可擬作[?]或[u?]。
2.中古止攝、蟹攝之間以及遇攝、流攝之間多有交涉
莎氏標注止、蟹攝開口字有:“倪,衣。施,詩”?!澳摺薄笆痹?1841 年廣州話中分別讀作[ji1]、[?i1]。莎氏標注止、蟹攝合口字有:“衛(wèi),位。梅,米”?!靶l(wèi)”“梅”在1841 年廣州話中分別讀作[w?i4]、[m?i2]。流攝尤韻讀作[u],與遇攝模韻以及部分魚、虞韻相同,例如莎氏標注流、遇攝字有:“武,鄔。付,富”。“鄔”“富”在 1841 年廣州話中分別讀作[wu3]、[fu3]。
3.山、咸攝之間以及深、臻攝之間語音合流
從表8 可以看出,中古深、咸攝的-m 尾韻在19 世紀中期的廣州話中都演變成了-n 尾韻,表現(xiàn)出陽聲韻-m 尾韻消失,并入-n 尾韻的語音特點。莎氏的官話注音中有“嚴,言○”“閻,煙○”,用山攝字“言”“煙”注釋咸攝字“嚴”“閻”也證明了咸、山攝之間語音合流。
表8 -m 尾韻與-n 尾韻合并現(xiàn)象
4.宕、江攝之間以及曾、梗、通攝之間的音同現(xiàn)象顯著
從表9 可以看出,宕、江攝之間的音同現(xiàn)象顯著。莎氏在官話注音中有“項,詩樣○合”、“江,之央○合”,莎氏用宕攝的“樣”“央”作江攝“項”“江”的合音下字,也說明宕、江兩攝語音關(guān)系密切。通攝與曾、梗攝語音多有合并,例如曾攝合口一等、梗攝合口三等與通攝合口一等韻母讀作[o?],梗攝開口三等與通攝合口一等韻母讀作[??]。
表9 宕、江攝合流以及曾、梗、通攝合流
5.存在入聲韻
五百家姓中的入聲字數(shù)量不多,本文將所有的入聲字音列為下表(此表選擇字音的標準是選擇具有廣州話發(fā)音不同的入聲字,刪除重復字音),見表10。
表10 “五百家姓”的入聲字音
對于五百家姓中的入聲字注音,莎氏多數(shù)采用“陰聲韻+入聲”的方式,例如:“葛,箇入聲”,“畢,鼻入聲”等。莎氏在注音中直接注釋這些入聲字讀作入聲,表明莎氏在《正音再華傍注》中保留入聲的明確態(tài)度。五百家姓中所反映出的入聲韻有[εk]、[?k]、[ik]、[uk]、[yk]、[?t]、[iεt]、[it]、[ut]、[yt]、[?t]、[ip]、[iεp]、[ap]。
綜上,從五百家姓的注音材料中歸納出《正音再華傍注》的韻母有49 個,擬音如下(表格中括號內(nèi)擬音是莎氏標注的廣州話同音字在19 世紀中期時的廣州音韻母。莎氏或是受到廣州方言影響或是有意選取與官話音近似的廣州音拼讀,筆者依據(jù)清代官話語音特點,同時結(jié)合對正音書的個人理解,將莎氏注的[?]擬為[?];[ε]擬為[iε];[e?]擬為[i?];[?]可以替換為[?]、[ε]、[a]三個音,故[?i]、[u?i]作[εi]、[uεi],[?u]作[?u],[?n]、[??]作[?n]、[??],[??]、[u??]也作[a?]、[ua?];山攝合口三等字作[uan],應為[yan]),見表 11。
表11 《正音再華傍注》韻母系統(tǒng)
1.遷就沿革傳統(tǒng)韻書而保留入聲韻,而在實際官話音中入聲已經(jīng)消失。明清時期,入聲在音韻學著述中被有意保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這是編纂者對傳統(tǒng)韻書遷就沿革的表現(xiàn)。保留入聲,分明平仄,順應了當時讀書人的需要,因此莎氏作為清代正音書的撰寫者也不例外,他在《正音再華傍注》正音中也態(tài)度鮮明地設(shè)置入聲調(diào)。
然而,正音書中留存入聲并不等同于當時的官話口語中也實際存在著入聲,從莎氏的另兩種注音現(xiàn)象中可以說明這一問題。第一,莎氏對入聲字的注音還出現(xiàn)用非入聲字注釋入聲字的現(xiàn)象,比如“薛,詩夜合”“漆,妻衣切”“習,西衣反”“霍,賀”等;第二,莎氏用入聲字給非入聲字注音,例如“謝,射”“杜,度”“柯,磕”等。莎氏用非入聲字注釋入聲字的情況,我們可以理解為莎氏對入聲字注音疏漏,而正是這種疏漏,可以讓我們推測在莎氏官話音中,實際上是沒有入聲的,因此他混淆了非入聲與入聲,尤其是上述第二點,正是由于莎氏不認為“射、度、磕”等字是入聲字,他才會使用這些字去拼注非入聲字。
2.全濁聲母上聲變?yōu)槿ヂ??!墩粼偃A傍注》音系中反映出中古全濁聲母的上聲字在清代官話中讀作去聲的特點,例如“趙,掉”“范,飯”“幸,盛”“扈,號”等,古全濁聲母字“趙、范、幸、扈”在 19 世紀中期的官話音分別近似于當時的廣州話[tiu3]、[fan3]、[?i?3]、[hu3],都讀作去聲。
《正音再華傍注》是莎氏繼編纂《正音咀華》和《正音切韻指掌》之后,再編輯的一部指導廣東地區(qū)人們學習官話的清代正音讀本。莎氏采用廣州方音標注官話音,這種變通的直音方式固然簡捷實用,但是廣州方音與實際官話音之間并非完全一致,對某些廣州方音只能取其近似音,盡管如此,我們?nèi)匀荒軌蚩闯錾显跁袠?gòu)建的官話音系并不純粹,它滲透出作者對傳統(tǒng)韻書的沿襲態(tài)度,比如設(shè)置入聲調(diào),同時它還夾雜著些許廣州方音元素,例如知莊章組受到方音影響讀成舌葉音[?]、[?h]、[?],日母受到廣州方音影響讀作接近零聲母的半元音[j]等。因此,《正音再華傍注》是一部在北方官話主流音系中摻雜著傳統(tǒng)正音觀念以及編纂者廣州方音的音系多元化的正音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