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魁玉,楊靜
(哈爾濱工業(yè)大學 人文社科與法學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老齡化作為一場深刻的人口結構轉變,促成了一場同樣深刻的文化轉變,那就是改變人們對生命歷程的主觀感知。個體開始重新審視生命的性質、時間以及年齡本身的涵義。學術界以主觀預期壽命來探究個體對壽命的主觀預期。事實上,人們是基于周圍人口的統(tǒng)計現實,來形成自身有關年齡、老化過程認知,[1]604通過對所處環(huán)境中他人壽命的估計,完成對自身預期壽命的主觀預測。主觀預期壽命間接地與對生命缺乏控制的感知相 關,[2]126是一種 量化 個體所 感知 剩余生命長度的度量,體現了個體對衰老過程的主觀理解和評價,反映個體對未來時間透視以及對剩余時間的心理預期。因此,主觀預期壽命能為個體提供獨特的時間框架,用以指導剩余生命周期中的人生規(guī)劃。[3]304
對主觀預期壽命的相關研究極其具有積極的社會學意義。宏觀層面,主觀預期壽命能反映直接的基準生存指標,比如預測實際死亡率,對主觀預期壽命能為政府以及相關部門預測和干預死亡率提供幫助。[4]33此外,它還能反映個體人口統(tǒng)計學、社會經濟地位等特征差異。[5]58微觀層面,主觀預期壽命影響個體許多決策與行為,例如金融決策。[6]44主觀預期壽命意義非凡,所以探究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因素則變得非常重要。
客觀生命歷程的各個方面,如角色占據和重大生活事件,會影響主觀生命歷程的各個方面,包括年齡認同、衰老焦慮和主觀預期壽命。[7]22015年我國癌癥新發(fā)病例約392.9萬例,死亡病例233.8萬例,癌癥已經成為引起我國居民死亡的首要原因,[8]3確診癌癥足以構成個體客觀生命歷程中的重大生活事件。在當前癌癥已經被概念化為一種“死刑判決”的語境下,本文試圖通過“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數據,以45歲及以上的中老年人為調查對象,實證分析在中老年群體中,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另外,遭遇癌癥后對身體健康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害,我們還將分析,癌癥是否會通過健康狀況的中介路徑影響對壽命的主觀期望?如果通過感知健康狀況變化而影響主觀預期壽命,則比較個體通過感知主觀健康變化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效應與通過感知客觀健康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效應大小。從而為實現“健康中國”和“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國家戰(zhàn)略提供對策和建議。
癌癥與預期壽命之間關聯(lián)引起很多學術研究者的關注??陀^預期壽命方面,癌癥會降低人口平均預期壽命。中國居民的預期壽命與癌癥發(fā)病率和死亡率高度相關,預期壽命越長,癌癥發(fā)病率與死亡率越高。[9]33吉林省居民由腫瘤導致的死亡率高達24.13%,平均預期壽命減少2.91歲。[10]36主觀預期壽命方面,個體遭遇癌癥會影響其對“余壽”的主觀預期。罹患癌癥意味著患者要經歷不同程度的治療、疾病惡化或潛在復發(fā)相關的風險性擔憂與痛苦,要忍受癌癥帶來的廣泛性焦慮以及對高度不確定的未來。老年人在確診癌癥后,就改變了對未來生命長度的判斷與計算,開始倒數生命的最后時光。[11]200癌癥本身代表著痛苦和身體惡化的未來,中斷了癌癥患者原有生活連續(xù)性,破壞了他們努力維持的生活秩序,導致他們對所經歷的時間感知發(fā)生變化,質疑未來和時間本身的進程。[12]19遭遇癌癥作為個體生命歷程中的重要事件,會降低人們的長壽預期,研究表明癌癥群體獲得高主觀預期壽命概率是無癌群體獲得高主觀預期壽命概率的61%。[13]1基于此,提出假設H1:
H1:罹患癌癥會負向影響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
健康沖擊經歷與主觀生存概率二者之間相關性,個體發(fā)生健康沖擊事件后,對長壽預期會有顯見的消極態(tài)度。[14]214健康狀況可以從兩個維度理解:即由外部可觀察到的醫(yī)療狀況和身體損傷所衡量的客觀健康,以及由主觀的疾病或健康感覺所代表的主觀健康??陀^健康水平與主觀生存概率顯著相關,例如ADL局限與IADL局限會嚴重降低老年人的預期壽命,每增加一種身體損傷程度都會降低主觀預期壽命。[15]127主觀健康評價越好,主觀預期壽命越長。[16]144在借鑒國內外健康狀況的操作化方式的基礎上,本研究從主觀健康與客觀健康兩個維度,選取自評健康、ADL和IADL三個指標。基于此,提出健康狀況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假設,并從健康狀況的三個指標,提出三個推論,即:
H2:在中老年群體中,健康狀況越差,主觀預期壽命越低。
H2a:在中老年群體中,自評健康越好,主觀預期壽命越高。
H2b:在中老年群體中,ADL受損指數越高,主觀預期壽命越低。
H2c:在中老年群體中,IADL受損指數越高,主觀預期壽命越低。
癌癥與較差的健康狀況具有較深關聯(lián)性。研究表明老年癌癥患者會擁有較差的身體功能和營養(yǎng)狀況。[17]868。根據癌癥診斷類型、癌癥分期和輔助治療的不同,自評健康水平有顯著差異。[18]815比如胃癌組患者的自評健康水平明顯低于乳腺癌和甲狀腺癌組,同時患有的癌癥越加兇險、使用的治療手段越加多樣時,患者對自己的評價往往是更加趨向不健康?;诖?,本研究提出癌癥影響健康狀況的假設,以及根據健康狀況的三個指標變量,提出三個推論,即:
H3:罹患癌癥會使中老年群體健康狀況變差。
H3a:罹患癌癥會使中老年癌癥群體的自評健康水平變差。
H3b:罹患癌癥會使中老年癌癥群體的ADL受損指數升高。
H3c:罹患癌癥會使中老年癌癥群體的IADL受損指數升高。
綜合既有的關于癌癥、健康狀況與主觀預期壽命之間關系的學術研究發(fā)現,首先,癌癥這個健康沖擊事件會負向作用于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其次,癌癥還通過主觀與客觀兩個維度,影響中老年群體的健康狀況感知程度。最后,健康狀況是影響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重要因素。當癌癥作為一種疾病將會影響人們健康、獨立性、甚至能力時,癌癥患者對健康狀況的負性感知會影響患者對待未來的生命的態(tài)度?;诖?,我們提出健康狀況作為中介變量影響主觀預期壽命假設,并提出三個推論,即:
H4:中老年群體中,健康狀況在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影響過程中發(fā)揮部分中介作用。
H4a:癌癥會通過降低自評健康水平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產生負向影響。
H4b:癌癥會通過提高ADL受損指數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產生負向影響。
H4c:癌癥會通過提高IADL受損指數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產生負向影響。
通過以上討論,將癌癥、健康狀況(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與主觀預期壽命融入同一綜合分析框架(圖1),進行健康狀況的中介效應檢驗,檢驗癌癥通過健康狀況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路徑與效果。
圖1 理論模型圖
本研究采用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公開可得的第四期全國追訪數據(CHARLS)。該項目由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負責主持,采用科學抽樣方法收集了萬余條代表全國45周歲及以上中老年人以及其家庭成員的微觀特征數據,是國際范圍內健康與養(yǎng)老系列調查之一。問卷內容除覆蓋個人和家庭基本信息外,還包含了健康、疾病、日常生活能力與主觀預期壽命等本文所需要的主要數據。本研究選取45歲及以上中老年人作為調查對象,刪除相關變量缺失值、錯誤值后共收集到有效樣本10390人,共有279人具有癌癥病史。
下面分別就被解釋變量、中介變量、自變量與控制變量等4部分展開說明。
1.被解釋變量——主觀預期壽命
CHARLS調查中詢問了受訪者1個主觀壽命預期的問題,對不同年齡段的人追問活到指定年齡段的可能性有多大。當受訪者年齡在65歲以下時,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75歲的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65歲至69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80歲的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在70歲至74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85歲的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在75歲至79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90歲的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在80歲至84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95歲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在85歲至89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100歲的可能性;當受訪者年齡在90歲至94歲之間,追問其自認為能活到105歲的可能性?;卮馂槲宸掷羁颂亓勘硇问?,將“不可能”賦值為1分、“不太可能”賦值為2分、“有可能”賦值為3分、“很可能”賦值為4分、“簡直一定”賦值為5分,主觀預期壽命得分越高,表明受訪者對生命剩余時間的預期越長。
2.中介變量——健康狀況
健康狀況作為中介變量將由代表主觀健康的自評健康與代表客觀健康的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進行測量。問卷中詢問了一個關于自評健康的問題,即您認為您的身體健康狀況怎樣?選項分別為很好、好、一般、不好、很不好,我們依次將其賦值為5、4、3、2、1,數值越高,意味著主觀的身體健康越好。問卷中詢問了一組關于日常生活能力(ADL)的6個問題問題,諸如在穿衣、洗澡、吃飯、上下床、上廁所動作、控制大小便等方面是否有困難。同時詢問了一組關于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IADL)的6個問題,比如在做家務、做飯、購物、打電話、吃藥和管錢等方面是否有困難。問題回答有四個選項,分別為沒有困難、有困難但可以完成、有困難需要幫助、無法完成。對于ADL組問題,將回答選項為“沒有困難”賦值為0,其他選項賦值為1,將六個問題相加匯總,生成ADL受損指數,取值范圍為0-6。對于IADL組問題,回答選項為“沒有困難”以及“有困難但可以完成”賦值為0,其他選項賦值為1,將六個問題相加匯總,生成IADL受損指數,取值范圍為0-6。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的數值越大,意味著客觀的身體健康狀況越差。
3.解釋變量——癌癥病史
根據問卷中的問題,是否有醫(yī)生曾經告訴過您有癌癥等惡性腫瘤(不包括輕度皮膚癌),將具有癌癥病史的癌癥幸存者賦值為1,沒有癌癥史的中老年人則賦值為0。
4.控制變量
采用年齡、性別、婚姻狀況、居住性質、學歷與身體健康狀況作為控制變量。將受訪者的年齡分為5組,分別為45=<age<55組、55=<age<65組、65=<age<75組、75=<age<85組、age>=85組,依次賦值為1,2,3,4,5。將男性賦值為0,女性賦值為1。問卷中有關婚姻狀態(tài)的問題具有兩個,首先詢問了受訪者目前的婚姻狀態(tài),隨后對分居、離異、喪偶和未婚的受訪者追問是否有以配偶身份存在的同居伴侶。本文將已婚或與伴侶一起生活賦值為0,離異、喪偶、分居、未婚賦值為1。使用受訪者目前居住的區(qū)位類型來區(qū)分中國城鄉(xiāng)二元結構的特征,將現居住地位于城市以及城鄉(xiāng)結合部賦值為0,現居住地為農村賦值為1。教育程度分為5組,賦值依次為文盲=1、小 學=2、初 中=3、高中 及中專=4、大專及以上=5。
根據理論分析框架與變量設計,本研究的實證分析分為兩個部分;首先建構癌癥對中老年主觀預期壽命以及健康狀況逐步回歸模型,采用依次納入控制變量、自變量、以及中介變量的方式進行OLS回歸檢驗,初步考察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以及健康狀況在二者之間中介效應是否存在。其次,根據中介效應假設,建立遭遇癌癥通過感知健康狀況變化作用于預期生命主觀期望的多重中介路徑,檢驗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三條中介路徑的間接效應是否顯著;以及測算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大小;對比主觀層次健康的自評健康變量與客觀層次健康的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變量的間接效果,判斷哪條路徑更重要。文中逐步OLS回歸采用SPSS 26.0進行計算,另基于OLS回歸的非參數百分位Bootstrap檢驗法對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中介效應進行檢驗,該方法通過SPSS軟件的Prpcess擴展宏實現。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如果包括0,則中介路徑成立;如果不包括0,則中介路徑不成立。本文建構的逐步回歸模型如下:
其中:SLE是主觀預期壽命變量,ADL表 示ADL受 損 指 數,IADL表 示IADL受損指數,Health是自評健康變量,Cancer是否具有癌癥病史變量,G是性別變量,A是年齡變量,E代表受教育程度,L代表居住區(qū)域的城鄉(xiāng)類型,M是婚姻變量,為截距,為各解釋變量的系數,δ是隨機擾動項。
(1)~(5)方程組成本文的基于健康狀況的多重中介模型,可用于分析健康狀況的主客觀維度指標變量在癌癥與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關系間的中介效應,即自評健康效應和ADL受損指數效應、IADL受損指數效應。依據多元多重中介模型的效應估計方法,進一步估算癌癥通過直接路徑以及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與IADL受損指數效應的中介路徑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總效應。總效應公式:
(6)式中,41為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直接效應。β21β52為遭遇癌癥后調整健康主觀評價,進而作用于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中介效應,即自評健康效應;β31β53為癌癥通過ADL受損指數途徑作用于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中介效應,即ADL受損指數效應;β41β54為癌癥通過IADL受損指數途徑作用于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中介效應,即IADL受損指數效應。
對我國中老年群體的基本特征、患癌情況、健康狀況以及主觀預期壽命的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1。關于被解釋變量,受訪者主觀預期壽命均值為2.730,說明我國中老年人對生命長度的預期較高。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信息
在解釋變量方面,受訪者者中患癌比例較低,大約占總體2.7%的比例。在中介變量——健康狀況方面,自評健康均值為2.794,ADL受損指數均值0.535,IADL受損指數均值為0.491。
在控制變量方面,受訪者的年齡組均值為2.368,說明樣本中中老年人集中在55歲至65歲。樣本中,性別均值為0.578,說明女性占比較高。受教育程度均值在2.18,可見中老年人文化層次偏低。未婚、分居、離異、喪偶的中老年人約占15.5%,表明絕大多數中老年人都處于有配偶或者同居伴侶狀態(tài)。絕大多數中老年人居住在農村這類欠發(fā)達地區(qū)的中老年人占大多數,占比高達七成以上。
癌癥、健康狀況與主觀預期壽命的逐步回歸結果見表2。
表2 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實證估計結果
首先,為檢驗癌癥與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之間的關系,構建以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為因變量的模型1和模型2。其中模型1包括性別、年齡、婚姻狀況、教育、居住地址等5個控制變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癌癥變量。與模型1相比,模型2的R2提高,模型的解釋力增強。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作用系數為-0.379(P<0.01),癌癥會降低主觀預期壽命,中老年癌癥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相比中老年非癌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低0.379個單位。由此可見,在中老年群體中,遭遇癌癥與主觀預期壽命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這說明患有癌癥的中老年人的主觀預期壽命較低,H1得到證實。
其次,為檢驗癌癥在引入健康狀況變量后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變化以及健康狀況與主觀預期壽命的相關性,本文構建模型3。模型3評估了引入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后,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變化以及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對中老年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數據顯示,自評健康的系數為0.320(P<0.01),ADL受損指數的系數-0.059(P<0.01),IADL受損指數的系數-0.050(P<0.01),分別顯著地提升與降低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由此可知,自評健康越好的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越高,H2a得以證實;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越高的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越低,H2b以及H2c得以證實。進而揭示了健康狀況越差的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越低,H2得到支持。
再次,為檢驗癌癥與中老年群體身體健康狀況之間相關性,本文又依次構建模型4~模型6。模型4、模型5、模型6分別分析了癌癥對中老年群體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的影響。模型4數據顯示,癌癥對中老年群體的自評健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系數為-0.552(P<0.01),減低中老年人的自評健康水平0.552個單位,可見遭遇癌癥的中老年人,其自評健康水平較差,H3a得以證實。模型5數據顯示,癌癥對中老年群體的ADL受損指數有顯著正向影響,系數為0.201(P<0.01),遭遇癌癥會使中老年人的ADL受損指數增加0.201個單位,H3b得以證實。模型6數據顯示,癌癥對中老年群體的IADL受損指數有顯著正向影響,系數為0.168(P<0.01),表明遭遇癌癥會使中老年人的IADL受損指數增加0.168個單位,H3c得以證實。從H3a、H3b、H3c成立可知,癌癥可以從主觀以及客觀兩個維度降低其健康水平,所以患有癌癥的中老年群體的健康狀況較差,H3得到支持。
最后,模型3顯示,引入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變量后,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作用系數從-0.379轉變?yōu)?0.182,顯著性P<0.01不變。數據結果與預期相符,表明在癌癥影響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的前提下,且同時滿足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顯著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條件下,H4a、H4b、H4c得以證實。罹患癌癥可顯著抑制中老年人對自身健康的主觀評價、增加客觀的身體受損程度,所以癌癥會通過降低自評健康水平、增加身體客觀的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而達到顯著降低中老年人的主觀預期壽命效果。由此可以證明H4是成立的,即在中老年群體中,健康狀況在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影響過程中發(fā)揮部分中介作用。
此外,還存在一些其他控制變量值得關注,這些變量對理解我國中老年群體長壽預期、健康狀況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這些中老年人本身所自帶的基本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其對未來生命長度的預期。從表2模型2-6可以看出,在該樣本中性別與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自評健康、IADL受損指數沒有顯著的相關性,但是與ADL受損指數顯著相關,女性ADL受損指數相對于男性ADL受損指數高出0.035個單位(P<0.05)。年齡與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自評健康顯著負相關,與中老年人的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顯著正相關,隨著年齡的增長,中老年人對未來生命剩余時間的主觀預期則越低,對身體健康的主觀評價越低,而客觀上的日常生活能力與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則會逐漸喪失?;橐雠c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之間具有顯著的關聯(lián),但是婚姻與IADL受損指數則沒有顯著關聯(lián),配偶或者伴侶的缺席會降低中老年群體預期壽命的主觀期望、身體健康的主觀評價,同時他們的日常生活能力也顯著弱于有配偶或者同居伴侶的中老年人。我們還探討了社會經濟地位特征對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與IADL受損指數的影響。模型3-6顯示,農村中老年人的主觀預期壽命相對于城市會降低0.221個單位(P<0.01),自評健康降低0.132個單位(P<0.01),ADL受損指數升高0.145個單位(P<0.01),IADL受損指數增加0.100個單位(P<0.01)。中國長期處于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城市居民收入水平較高,相應的個體所得的物質營養(yǎng)較為豐富,同時醫(yī)療服務普及性較高,從而顯著地影響兩群體健康水平,進而增加城市中老年人對剩余壽命的主觀期許。教育程度能夠明顯提高中老年人的預期壽命的主觀期望以及自評健康、降低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由此說明教育程度越高,中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越好、主觀預期壽命越高。
根據(6)式,進一步測算出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直接效應以及主觀健康與客觀健康兩個維度中介變量的間接效應,測算結果如表3所示。無論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產生的直接效應,還是通過自評健康和ADL受損指數間接路徑產生的間接效應,其Bootstrap95%置信區(qū)間均不包含0??梢?,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作用的直接路徑以及癌癥經由健康狀況對主觀預期壽命產生影響的兩條間接路徑(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均成立,健康狀況的中介路徑如圖2所示。表3結果顯示,癌癥對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總效應為-0.379。在直接路徑下,癌癥對中老年人主觀預期壽命作用的效應量為-0.182。癌癥通過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等三條間接路徑影響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的總間接效應量為-0.197,占癌癥影響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總效應量-0.379的51.98%。這說明通過個體健康狀況變化可以闡釋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大約51.98%的中介效應。
圖2 癌癥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路徑
表3 健康狀況在癌癥與主觀預期壽命關系間的中介效應
通過表3數據發(fā)現,自評健康路徑下,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效應量為-0.177;ADL受損指數路徑下,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效應量為-0.012;IADL受損指數路徑下,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影響的效應量為-0.008,且三條中介效應量的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都不包含0,說明三條中介效應都是顯著的。自評健康分別與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效應的對比效應的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不包含0,說明主觀健康維度的中介效應與客觀健康維度的中介效應具有顯著性差別。進一步對癌癥通過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影響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的三條路徑進行對比,可以發(fā)現自評健康的中介效應占總間接效應的89.85%明顯高于ADL受損指數效應以及IADL受損指數效應。由此可知,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間接影響主要通過感知主觀健康變化進行,相對而言,通過感知客觀身體健康指標變化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則非常有限。此外,對比兩條客觀健康的中介效應,發(fā)現ADL受損指數與IADL受損指數的對比效應的Bootstrap 95%包含0,可知ADL受損指數的影響效應大于IADL受損指數效應是不成立的。所以,中老年癌癥群體客觀的日常生活能力失能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與客觀的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失能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是無法比較的。
本文基于CHARLS調查數據,對癌癥與我國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的關系進行了較為全面的檢視。在控制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城鄉(xiāng)結構、以及婚姻狀況后,引入癌癥變量以及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等代表健康狀況的指標變量,通過建立多重中介效應模型,從理論與實證上考察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影響以及健康狀況在二者之間中介效應。研究成果與意義如下所示:
本研究發(fā)現個體客觀生命歷程中遭遇的重要生命事件會對主觀預期壽命具有重大影響,患有癌癥會顯著地負向影響中老年群體的主觀預期壽命,使中老年人對長壽預期降低。這說明,盡管現代醫(yī)學進步明顯,但是癌癥固有的死亡恐懼的刻板印象,依然影響中老年人對生命長度的主觀預期。罹患癌癥意味著患者要經歷不同程度的治療、疾病惡化或潛在復發(fā)相關的風險性擔憂與痛苦,需忍受癌癥帶來的廣泛性焦慮以及高度不確定的未來,進而影響對生命剩余時間心理預期。
進一步拓展了癌癥與主觀預期壽命關系的討論,探討了健康狀況在兩者之間關系的中介作用。本研究發(fā)現患有癌癥會經由自評健康與ADL受損指數與IADL受損指數三個中介路徑顯著負向作用于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中老年群體的自評健康、ADL受損指數、IADL受損指數在患有癌癥主觀預期壽命關系之間的中介作用應為部分中介作用。個體通過對健康狀況感知而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中介作用可以闡釋癌癥對中老年群體主觀預期壽命大約51.98%的影響效果。這意味著患有癌癥不僅通過降低自評健康和提高ADL受損指數以及IADL受損指數間接地降低中老年群體對未來生命長度的主觀期望,而且本身對提升未來生命長度的主觀期望存在著直接地阻礙效果。
探索了在癌癥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健康路徑中,健康狀況主客觀兩個維度指標的中介效應的相對作用大小。研究發(fā)現,癌癥通過主觀健康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作用遠大于通過客觀健康影響主觀預期壽命的作用。癌癥對主觀預期壽命的間接影響主要通過代表主觀健康的自評健康效應進行,通過代表客觀健康的ADL受損指數路徑與IADL受損指數路徑對主觀預期壽命產生的影響效應遠遠小于自評健康路徑。一種可能的解釋為,從確診癌癥后,患者就已經從主觀層次斷定自己為一個不健康的人,但是客觀上的身體不健康還沒有在ADL受損指數上以及IADL受損指數呈現出來,從而使主觀層次的自評健康影響主觀預期壽命效果更大。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主觀預期壽命是中老年人長壽預期的一個主觀測量指標,同時又能反映客觀的死亡率,關系中老年人對生命剩余時間的人生規(guī)劃與晚年生活的幸福感與安全感。《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和“全面推進健康中國建設”的遠景目標進行了重要的戰(zhàn)略部署。具體說來,就是完善國民健康促進政策,為人民提供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務。[19]35另外,我國每年都有數百萬人確診癌癥以及超過百萬人死于癌癥,同時還有相當多的人因為醫(yī)學進步而與癌長期共存。作為一種與衰老有著緊密聯(lián)系的疾病,癌癥已經成為影響我國中老年人衛(wèi)生健康戰(zhàn)線上的重大問題。人類衛(wèi)生健康共同體理念的提出彰顯了時代特色與中國智慧,符合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趨勢。[20]55癌癥、健康狀況與主觀預期壽命的關系研究,迎合了人類衛(wèi)生健康共同體的發(fā)展主題,也對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具有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