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蘭

【導(dǎo)語】

秋天是清朗的，過濾掉夏日的躁動，秋日美景更是風(fēng)雅的。秋天是戴叔倫筆下“天秋月又滿，城闕夜千重”的滿月之景，秋天是王維筆下“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的空曠清幽之景，秋天是劉禹錫“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雄渾壯麗之景。真可謂秋日處處是美景，處處是詩情。

美文賞讀

濟南的秋天

◎老 舍

濟南的秋天是詩境的。設(shè)若你的幻想中有個中古的老城，有睡著了的大城樓，有狹窄的古石路，有寬厚的石城墻，環(huán)城流著一道清溪，倒映著山影，岸上蹲著紅袍綠褲的小妞兒。你的幻想中要是這么個境界，那便是濟南。設(shè)若你幻想不出——許多人是不會幻想的——請到濟南來看看吧。

請你在秋天來。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終年給你預(yù)備著的?？墒?，加上濟南的秋色，濟南由古樸的畫境轉(zhuǎn)入靜美的詩境中了。這個詩意的秋光秋色是濟南獨有的。上帝把夏天的藝術(shù)賜給瑞士，把春天的賜給西湖，秋和冬的全賜給了濟南。秋和冬是不好分開的，秋睡熟了一點便是冬，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喚醒，所以作個整人情，連秋帶冬全給了濟南。

詩的境界中必須有山有水。那么，請看濟南吧。那顏色不同，方向不同，高矮不同的山，在秋色中便越發(fā)的不同了。以顏色說吧，山腰中的松樹是青黑的，加上秋陽的斜射，那片青黑便多出些比灰色深，比黑色淺的顏色，把旁邊的黃草蓋成一層灰中透黃的陰影。山腳是鑲著各色條子的，一層層的，有的黃，有的灰，有的綠，有的似乎是藕荷色兒。山頂上的色兒也隨著太陽的轉(zhuǎn)移而不同。山頂?shù)念伾煌€不重要，山腰中的顏色不同才真叫人想作幾句詩。山腰中的顏色是永遠在那兒變動，特別是在秋天，那陽光能夠忽然清涼一會兒，忽然又溫暖一會兒，這個變動并不激烈，可是山上的顏色覺得出這個變化，而立刻隨著變換。忽然黃色更真了些，忽然又暗了些，忽然像有層看不見的薄霧在那兒流動，忽然像有股細風(fēng)替“自然”調(diào)合著彩色，輕輕的抹上層各色俱全而全是淡美的色道兒。有這樣的山，再配上那藍的天，晴暖的陽光；藍得像要由藍變綠了，可又沒完全綠了；晴暖得要發(fā)燥了，可是有點涼風(fēng)，正像詩一樣的溫柔；這便是濟南的秋。況且因為顏色的不同，那山的高低也更顯然了。高的更高了些，低的更低了些，山的棱角曲線在晴空中更真了，更分明了，更瘦硬了?？瓷巾斏夏莻€塔！

再看水。以量說，以質(zhì)說，以形式說，哪兒的水能比濟南？有泉——到處是泉——有河，有湖，這是由形式上分。不管是泉是河是湖，全是那么清，全是那么甜，哎呀，濟南是“自然”的情人吧？大明湖夏日的蓮花，城河的綠柳，自然是美好的了。可是看水，是要看秋水的。濟南有秋山，又有秋水，這個秋才算個秋，因為秋神是在濟南住家的。先不用說別的，只說水中的綠藻吧。那份兒綠色，除了上帝心中的綠色，恐怕沒有別的東西能比擬的。這種鮮綠色借著水的清澄顯露出來，好像美人借著鏡子鑒賞自己的美。是的，這些綠藻是自己享受那水的甜美呢，不是為誰看的。它們知道它們那點綠的心事，它們終年在那兒吻著水波，做著綠色的香夢。淘氣的鴨子，用黃金的腳掌碰它們一兩下。浣女的影兒，吻它們的綠葉一兩下。只有這個，是它們的香甜的煩惱。羨慕死詩人呀！

在秋天，水和藍天一樣的清涼。天上微微有些白云，水上微微有些波皺。天水之間，全是清明，溫暖的空氣，帶著一點桂花的香味。山影兒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虛幻地吻著。山不動，水微響。那中古的老城，帶著這片秋色秋聲，是濟南，是詩。

（選自《老舍文集》）

◆賞析

這是一篇寫景抒情的散文。文章開頭第一句寫道：“濟南的秋天是詩境的”，這是全文的主旨句。接著通過“幻想”，具體寫出這想象中的中古老城：睡著了的大城樓、狹窄的古石路、寬厚的石城墻、環(huán)城的清溪、蹲著的小妞兒……這幻想猶如一幅畫，一首詩，給人的印象是古樸、安靜、秀美的城市。緊接著，作者由虛到實，開始抒寫濟南秋天之美，秋色使?jié)嫌晒艠愕漠嬀侈D(zhuǎn)入靜美的詩境，并用春天西湖的湖光瀲滟和夏天瑞士的艷麗美色來和濟南的秋天進行對比，反襯出濟南秋天之美。再接著，從不同的角度展開對濟南秋天的山、水等具體景物的描摹。那山是從顏色、方向、高低的不同來寫，那水也從量、從質(zhì)、從形式上來描寫。老舍先生以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和表達能力，緊緊抓住濟南秋天景物的特征，通過總分結(jié)合、虛實映襯、動靜交錯等藝術(shù)表現(xiàn)技巧，描繪出一幅充滿詩情的“濟南秋色圖”，圖中有高矮不一、色彩斑斕的山，有清澈見底、碧波蕩漾的湖。作者侃侃而談，字里行間充滿了贊美、陶醉之情。作者運用散文詩般的文字，從大處落筆，潑墨揮灑，著力渲染出充滿詩意的秋色，余音繚繞，令人回味。

佳作風(fēng)采

品 秋

◎邱洛顏

初知秋意是源于夢中的。夢中的情節(jié)如今已忘卻大半，久存心中的那一幕是一棵日暮落葉的梧桐。天邊橘黃色的霞光勾勒出幾只飛鳥的影子，幾戶人家的炊煙裊裊升起，玫瑰紅的天空里定是藏著誰的悵惘與浪漫。

夢醒時依然記得。汪曾祺先生寫梧桐是對時序的感言，梧桐是秋的信使，雖在此秋，我只見銀杏。深秋中，我是偏愛桂花的，它摘了梧桐的冠戴在自己的頭上。我斗膽改改先生的話，那便是“月桂綻而知天下秋”了，它們將那掩藏了三季的清香盛放于那嬌嫩的花瓣、初生的綠意中，芬芳滿樹。一串一簇，迎著朝陽，鍍著片片金黃，不濃郁，卻發(fā)著光。秋并不是那么悲涼，雖落葉飄零，鮮花凋落，卻也有著它的生機，果實成熟，農(nóng)作物豐收，農(nóng)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可謂是“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秋高氣爽，令人精神振奮。

入秋是天光地凈。

去原野上望，茅草經(jīng)了霜，色為金紅，一層又一層，翻起一陣陣秋浪，直至我的窗欞前方才罷休。涼爽的季節(jié)，總能吊起讀書人的胃口。清晨，捧一本散著微微墨香的書，躺于涼亭下，一邊慢悠悠地閱讀，一邊端起一杯清茶，慢慢啜上一小口，細品，凝視著天空中的云朵，再愜意不過了。喧囂的城市在寂靜的清晨，與涼爽的秋天結(jié)合，展現(xiàn)出了不一樣的風(fēng)采。傍晚，天空安靜地燃燒著，雪白的蘆花也被染紅，像無數(shù)火炬，舉在黃昏的天幕下。入夜，暗黑的天空中只留一輪皎潔的明月。繁星點點，以襯那清月。

入秋是清清綿綿。

天氣突然冷起來了，剛下完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外套和秋褲便被外婆從衣柜里請了出來。此時的秋不如幾日前那般開朗活潑，冷雨冷風(fēng)便顯出它的孤寂悲愁了。寒風(fēng)呼呼作響，吹散了枝椏上殘留的幾片枯葉，桂花在風(fēng)中燦爛地開著。金黃的花瓣在這般哀愁中明亮得惹眼。

入秋是寂寥凄美。

秋未完，老屋門前的柿子樹果實長勢極好，葉子卻早早落地了，只留下蒹葭蒼蒼的古韻土瓦黑墻的院子顯得愈發(fā)孤寂，只留下桂花枝椏上的橘色燈籠，在風(fēng)中慵懶地小憩著。

雨水滴落的聲音回響在我的腦海。從秋開始，我墜入夢境。

【浙江嘉興市秀水高級中學(xué)】

◆點評

本文在開頭就寫了秋天入夢，結(jié)尾再次提到“從秋開始，我墜入夢境”，形成了首尾呼應(yīng)。全文內(nèi)容可分為三個部分來品味入秋的美，分別為“入秋是天光地凈”“入秋是清清綿綿”“入秋是寂寥凄美”；感情也由淡到濃，由淺入深，對秋天的喜愛愈加濃烈。恰到好處地引用汪曾祺先生的話，使文章更顯得有文采和韻味，秋的美也在作者的筆下娓娓道來，那原野，那晴空，那清月，那老屋門前的柿子樹……入秋，就像一場夢境，讓人想沉醉其中，不愿醒來。全文運用情景交融和虛實相生的表現(xiàn)手法，呈現(xiàn)出秋天高雅的情調(diào)和深遠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