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國(河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0)
國家安全戰(zhàn)略,通常是指由獨立主權國家的安全戰(zhàn)略規(guī)劃設計和執(zhí)行團隊的主要成員,在國家安全事務上所公認并共享的,以相對穩(wěn)定不變的戰(zhàn)略文化價值觀為根基的內核性戰(zhàn)略反應思維模式和行動計劃。它是國家安全事務主要構成要素之間相互影響與制約的復雜體系。國家安全通常包括顯性和隱性兩大類型,前者主要有領土完整、主權獨立、經(jīng)濟安全、科技安全及人才安全等,后者主要有政治安全、制度安全、發(fā)展道路(或模式)安全及文化安全等。也可概括成生存安全和發(fā)展安全。在有效維護國家利益最大化的根本指引和統(tǒng)領下,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只是在特定的歷史時空背景下,關注的側重點存在明顯的差異和不同。安全戰(zhàn)略深深植根于獨特的民族(或國家)的歷史經(jīng)歷、性格特征和文化價值觀,對于國家安全的本質、必要準備及面對內外諸多挑戰(zhàn)和威脅時做出的具體性應對舉措,往往是以無意識、不系統(tǒng)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的。美國也不例外。首先,美利堅民族的形成過程,正是建立在以基督新教教義倫理為源點的系列基本政治原則與文化理念之上。具體說,就是以自由、平等、民主和人權等為基礎和主要內涵,對憲政體制下美國特色的政治社會管理體制和生活方式的高度認同、努力踐行及對上帝虔誠且堅定不移的信仰。美國后來之所以能夠立國并快速發(fā)展壯大,就是以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對美式基本政治原則和文化理念的堅信不疑和努力踐行,作為其特有且極有成效的民族凝聚力和政府號召力。其次,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在18世紀后半期通過爭取民族獨立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對外擺脫了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對內確立起民主共和政治體制;通過19世紀上半期大規(guī)模的領土擴張(其間伴隨著長時段大規(guī)模的西進運動),奠定了美國在不遠的將來成為世界級大國的堅實基礎;通過19世紀中期的南北戰(zhàn)爭,在法律上廢除了黑人奴隸制,排除了美國資本主義快速發(fā)展的內部最大制約因素。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經(jīng)濟實力的快速崛起,美國成為典型的新興工業(yè)化國家,是名實相符的歐美列強之一;在“一戰(zhàn)”“二戰(zhàn)”前期美國大發(fā)戰(zhàn)爭財,外加本土沒有遭受戰(zhàn)爭的蹂躪和毀壞,世界政治和權力的中心逐漸從西歐列強轉移到美國,其國際聲望與影響力快速提升,至1945年“二戰(zhàn)”結束時,美國不僅成為全球范圍內力量最為強大的國家,而且還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實際上的領頭羊和守護神。這種歷史經(jīng)歷塑造出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鮮明的雙重性民族性格,即狂熱地追求以自由、民主和人權等為核心內涵的理想主義;在現(xiàn)實性物質利益獲取上,則以務實和成效為特征。再次,1945年以來,美國始終是世界上軍事力量最為強大的國家,美國和世界上其他主要國家相比是安全的。但是,冷戰(zhàn)的長時段存在(1947—1991),美國面臨著以蘇聯(lián)為代表的共產(chǎn)主義勢力的激烈競爭和全面抗衡;后冷戰(zhàn)時期,隨著全球范圍內民族主義思潮、保守主義思潮及各類極端(或激進)宗教思潮再次走強和不斷高漲,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崇信的基本政治原則、社會管理體制、生活方式及美式發(fā)展道路和發(fā)展模式,受到海外其他國家或民族不同程度的質疑(或反對)。
在美國立國及發(fā)展壯大的歷史進程中,貫穿始終的是一種具有濃厚宗教(或神學)色彩的“天賦使命觀”和“救世主精神”。這成為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獨具特色的人生觀,使他們自認為是“上帝的最后選民”,有著不可推卸的宗教上的“天定命運”。這種理論最早由美國作家兼編輯奧沙利文于1845年正式提出,是一種為美國的大規(guī)模領土擴張行徑在道義和精神上尋求“名正言順”“合情合理”的思想論說。奧沙利文公開說:“我們國家,注定要向人類展示上帝的美好意志,那就是:我們是讓人類進步、實現(xiàn)個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國家,我們一定能完成這一使命?!绹菫榱诉@一使命而被上帝挑選的?!薄懊绹凶⒍ㄒ扇『玫男袆?,……我們的歷史要在未來中創(chuàng)造?!覀冏⒍ㄒ蔀橐龑祟愡M步的國家,任何障礙都不能阻擋我們的前進,上帝的意志與我們同在?!盵1]此種擴張思想的主要理論依據(jù)是,美利堅民族必須擴張,以創(chuàng)造能夠適應其快速增加的居民自由生存的更大活動空間和展演舞臺;美國的民主制度、理想信念及生活方式應向所有可能表現(xiàn)出最終會自我管理和進行自治的地區(qū)擴張;美國人的生活地域決不應僅限于當時的政治版圖,至少應該拓展到整個北美大陸;如果采取和平的方式和手段能夠實現(xiàn)其預定的領土擴張目標,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和平的方式和手段假如行不通,那么采用非和平的方式和手段也是可以接受的。在新擴張的土地之上,美國要先行廢除原有的野蠻、落后、專權的統(tǒng)治體制,創(chuàng)建起民主的政治體制,建立起先進的教育體制及公正的司法制度,總之是要給那里帶去自由和進步。隨后出現(xiàn)的美國吞并得克薩斯、解決俄勒岡問題、購買阿拉斯加等,都是該理論強大影響力所引發(fā)的客觀后果。簡言之,美國人一定要去積極引領和主動教化整個世界。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堅定認為,引領和教化世界其他落后國家(或民族)的主要內容有美式民主共和政體、資本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以個人自由主義為內核的天賦人權觀念及基督教教義倫理等。這些都要在全球范圍內進行散播和移植。比如,19世紀后期美國著名的海權論者阿爾弗雷德·賽耶·馬漢曾經(jīng)說過:“擺在基督教世界面前的重任,就是將包圍著自己的眾多古老的異域文明——首先是中國、印度和日本的文明——納入自己的胸懷,并融入到自身的理念之中”[2]。
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天賦使命和救世主心態(tài),主要來源于西方世界的基督教精神,此種精神根源于西方哲學理念的非理性主義傳統(tǒng)。非理性主義傳統(tǒng)可以追溯到古代希伯來文化,其中以猶太教影響最大。猶太教特別強調人的意志、情感、信仰及主觀感覺、體驗等,后來逐漸形成以信仰至上為價值取向和是非判斷標準的非理性主義傳統(tǒng)。隨著時間推移和社會變遷,此種傳統(tǒng)逐步演變?yōu)榛浇叹??;浇套哉J為是唯一能真正體現(xiàn)上帝仁慈旨意的信仰體系,除此之外都是歪理邪說或宗教異端。因此,基督教精神作為一種道德行為的社會準則,使西方人天生具有傳教士的心態(tài),習慣以救世主的高傲姿態(tài)自居。美國民眾中長期盛行的清教教義倫理,就是基督教精神在近代美國移植基礎上的本土化結果。比如,美國前總統(tǒng)伍德羅·威爾遜多次表示,美國是基督教國家,上帝庇佑的美國負有全球性使命[3]。這種使命觀促使它在“一戰(zhàn)”后期推出著名的“十四點原則”。美國根深蒂固的千禧年論認為:“美國人在上帝的計劃中有一個特殊的地位,就是美國是一場改革的中心,這場改革將把世界導向基督教文明的黃金時代,也就是千禧年時代?!盵4]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現(xiàn)當代世界上沒有任何國家能夠和美國完全一樣,擁有眾多對基督教如此虔誠的國民,基督教對其國民(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能夠保持如此巨大的長期性影響。
基督教精神在北美新大陸早期清教移民的獨特生活經(jīng)歷中明顯得到了升華和強化。1620年在《五月花號公約》中,威廉·布雷福德明確指出,要以上帝的名義,發(fā)誓繼續(xù)進行清教實驗,發(fā)揚光大基督的信仰,以契約的形式創(chuàng)建政府,把北美新大陸建成新耶路撒冷。1630年約翰·溫思羅普在給清教徒布道時說:“我們將成為整個世界的山巔之城,全世界人民的眼睛都將看著我們?!盵5]正如美國學者奧爾森所說,當時的清教徒自動離開英國,其目的就是要尋找一個新世界,以便在那里建立起不受不虔誠的皇權與不純潔的國家教會阻擋的基督教聯(lián)邦。他們“認為北美是應許之地,所謂為了神與神的國度,他們要占領北美?!盵6]美國爭取民族獨立的革命戰(zhàn)爭爆發(fā)前后,著名政論家托馬斯·潘恩認為,我們“有各種機會和各方面的鼓勵來建立世界上最高尚、最純凈的政體。我們有能力開始重新建設新世界”[7]?!吧綆p之城”(即榜樣與典范的宗教觀念)和近現(xiàn)代世界上最早的民主共和政體的創(chuàng)建,使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逐步形成美國“例外論”。所謂“例外論”,就是指美國民眾創(chuàng)建的國家注定和世界上其他所有國家都不相同,而且定會比他們更完美、更先進。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自詡美國獨立革命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政治事件,美國是全世界政治重生的天然監(jiān)護人?!笆澜缟媳粔浩鹊拿褡逡勒瘴覀兊姆绞饺プ?,方能享受我們所享受的自由與快樂?!盵7](107)美國前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堅信,美國的所作所為不僅是為了自己,而且是為了全人類。美國前總統(tǒng)亞伯拉罕·林肯認為,美國是地球的最后、最美好的希望所在。美國前總統(tǒng)伍德羅·威爾遜公開宣稱,一個愛國的美國人對國旗最感自豪的時刻,是美國的國旗對別人、對自己都已成為自由的一種象征的時候。美國前總統(tǒng)理查德·尼克松認為:“自我國獨立以來,美國人一致認為,我們代表了比我們自身更高大的理想”[8]。美國前總統(tǒng)羅納德·里根則說:“我們必須考慮到,我們應該像一座山巔之城,……如果我們在所承擔的這項使命中虛偽地對待我們的上帝,并因此促使他不再像現(xiàn)在這樣保佑我們,那么我們必將成為世人談論的趣聞和笑柄了?!盵9]基督教對美國政治的重要影響,正像法國政治學者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中指出的那樣:“在美國,宗教雖然不直接參加社會的管理,但卻是政治設施中最為重要的設施”[10]。
隨著美國民主共和體制的完善和發(fā)展、經(jīng)濟與社會成就的不斷取得、國際地位與威信的大幅躍升,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更加堅信,美國的宗教信仰、生活方式、道德觀念、政治體制等,都明顯優(yōu)越于世界上所有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美國前總統(tǒng)伍德羅·威爾遜就美國正式參與“一戰(zhàn)”的理由明確指出,美國人將為民主而戰(zhàn),為自由人民協(xié)力合作的普遍權利而戰(zhàn)。“這種自由人民的協(xié)力合作必將給各國帶來和平與安全,并使世界本身獲得自由?!盵11]而“和平依賴于民主的傳播,美國有責任將其原則和民主實踐擴展到全世界”[12]。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救世主心態(tài),自然促使他們自認為在以自由平等為核心的個人主義倫理道德觀、共和與權力分散制衡為內核的政治社會管理體制、公民個人基本人權得到尊重的前提下鼓勵實行以平等公平性競爭為鮮明特色的社會發(fā)展模式等方面,都肩負著引領和教化世界上其他落后國家(或民族)的不可推卸的神圣責任和偉大使命。比如,美國保守主義的典型代表小布什總統(tǒng)公開說:“在自由與恐怖、正義與野蠻的長期斗爭中,上帝從來不中立?!盵13]這自然要求美國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承擔起引領并保衛(wèi)全世界每個自由民主國家(或民族)的責任和義務。
1945年以來,不論是戰(zhàn)后初期在杜魯門(民主黨人)政府的主導下美國針對法西斯勢力統(tǒng)治下的日本、德國進行的系列非軍事化、民主化改造,還是20世紀70年代后期卡特(民主黨人)政府高調推出的“人權外交”、20世紀90年代老布什(共和黨人)政府主導下的海灣戰(zhàn)爭、克林頓(民主黨人)政府推出的“參與和擴展戰(zhàn)略”及21世紀初期小布什(共和黨人)政府推出的“大中東民主計劃”等。從戰(zhàn)略文化的特定視角來審視,它們和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深信不疑的“天定命運”論指引下不可推卸的神圣使命觀明顯是一脈相承的,除了傳統(tǒng)的燈塔和榜樣的作用和影響外,只是更加強調和突出在美國擁有強大綜合國力的基礎上,要積極主動地走出國門去尋找代表“邪惡與專制”“野蠻與落后”的政治勢力,并對其進行改造甚至直接鏟除。眾所周知,對美國來說,歷史上它的對外擴張行為和傳統(tǒng)的西方殖民國家相比,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性,除了獲取新的領土以外,更加看重眼前經(jīng)濟利益的獲取,特別是文化核心理念、基本社會制度及生活方式的積極外向散播。美國政治學者海茨克明確指出:“不了解宗教向度,就不可能理解美國的政治?!盵14]美國的大規(guī)模領土擴張主要集中在19世紀上半期,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外向推廣卻是貫穿始終的。特別是在二戰(zhàn)結束后的特定時空背景下,美國安全戰(zhàn)略對文化意識形態(tài)不間斷外向推介的重視,自然就顯得“合情合理”。
美利堅人這種使命觀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其根深蒂固的基督教信仰,這種信仰本身就不是理性的、科學的。世界歷史上,因為宗教的偏執(zhí)、狂熱、非理性、不寬容導致的宗教迫害、宗教專權,甚至是大規(guī)模長期性的宗教戰(zhàn)爭屢見不鮮,就是在今天,世界上不少熱點問題和難以解決的問題,都和宗教紛爭存在著或多或少的關聯(lián)。比如復雜難解的中東阿以沖突問題。戴著宗教信仰的“有色眼鏡”去應對和處理極其復雜的世俗性特征明顯的民族(或國家)關系,一定有其偏執(zhí)、狂熱、頑固和非理性的明顯弊端,其后果可能會使原本就復雜多樣的民族(或國家)關系,人為地變得更加復雜,難以采用理性、和平方式解決,建立在真正平等基礎上的交流與互鑒變得更加困難,使多樣性文化(或文明)在交流與碰撞中共同趨向進步繁榮的前景變得黯淡無光。
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世界觀,主要承襲古代西方社會的理性主義哲學傳統(tǒng)。在人與自然世界、人與人的關系問題上,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表現(xiàn)出鮮明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美國人相信,在混亂無序的世界中只能按照叢林法則下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的方式,才能生存和發(fā)展下去。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潮雖說起源于歐洲,但在美國才真正得到發(fā)揚光大,其思想溫床就是美國人特色鮮明的世界觀。比如,19世紀后期美國海權論者阿爾弗雷德·賽耶·馬漢就堅定認為,沖突是一切生活——物質和精神生活的條件。
古代西方世界的理性主義哲學傳統(tǒng)發(fā)端于希臘的古典哲學思想。古希臘人既創(chuàng)造了有關自然和世界的科學抽象概念,又表現(xiàn)出文化價值觀一元論特征的強烈訴求。這就使古希臘人既成為西方世界科學精神的先導,又建構起人和自然、主體與客體簡單二分法的理論體系。也就是說,古希臘哲學的歷史局限表現(xiàn)為它對多元性世界、不確定、不和諧等的強烈恐懼感,反過來就突出表現(xiàn)為對一元世界、確定、和諧等的極力追求。這種理論后來經(jīng)過近代德國著名哲學家黑格爾等人的整理、深化和提升,深遠地影響著近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思維模式。黑格爾堅信,現(xiàn)實世界是二元對立的,生活在其中的人們之間的關系則嚴格遵循沖突原則、叢林法則和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的規(guī)律。黑格爾這種理論在北美新大陸獨特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社會文化背景下的美利堅民族傳統(tǒng)文化中有具體性表現(xiàn)。主客兩分、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使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傾向認為,國家間的安全關系是純粹的零和博弈性質,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一樣,戰(zhàn)略環(huán)境中的各種挑戰(zhàn)是無處不在的,在利益面前國家間充滿你死我活的沖突。隨著19世紀后期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潮的廣泛散播,二元對立思維在美國不斷得到深化和強化。比如,二戰(zhàn)結束后約50年(1947—1991),冷戰(zhàn)思維就是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在叢林法則下踐行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鐵律的世界觀及自然推理出來的必要性“野蠻戰(zhàn)爭”的民族傳統(tǒng)文化深層意識的外在反映和主要展現(xiàn)。
早在17世紀美國還是英屬北美殖民地的時期,清教徒移民們就堅信,兩個民族同處一胎,將要斗爭。即在主客二分的現(xiàn)實世界,人與人的關系從根本上說是沖突性的、競爭性的,其結果就是“成王敗寇”。這使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在美國立國和發(fā)展壯大的歷史進程中,堅信和推行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的政策,即由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眾多國家(或民族)之間存在著政治社會價值觀的巨大差異,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對發(fā)展程度相對落后的國家(或民族),除了暴力征服或發(fā)動戰(zhàn)爭從肉體上直接加以清除這種極端性的方式和路徑外,在任何情況和條件下都不可能與之真正和平共存。“即使是以血淋淋的末日般的戰(zhàn)斗為代價,那么,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基督王國的高歌猛進?!盵4](3)這種思想和政策對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長期性影響,重要的客觀后果之一,就是逐步形成在二元對立的現(xiàn)實世界里尋求優(yōu)越和唯我獨尊的哲學觀和善惡對決的思維模式。比如,美國前總統(tǒng)西奧多·羅斯福說:“基督徒不能只單單聽道,而且要行道?!盵9](239)美國前總統(tǒng)小布什公開宣稱,美國要消滅世界上的一切獨裁者,美國與世界其他國家的政府的關系,要以他們如何對待自己的人民來決定。
關于對立面存在的重要性,現(xiàn)當代美國著名學者塞繆爾·亨廷頓指出:“為了確定自我和找到動力,人們需要敵人:商業(yè)上的競爭者、取得成功的對手、政治上的反對派。”[15]美國前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就曾把歐洲舊大陸和新近創(chuàng)建的美國截然對立起來,宣稱歐洲舊大陸是壓迫和暴政的代表,是衰敗的、腐朽的,而美國是自由的帝國,是充滿生機和希望的。美國前總統(tǒng)安德魯·杰克遜執(zhí)政時期,是美國立國以后向西部、南部大肆進行擴張的時期,他極力鼓吹土著印第安人是野蠻部落和野蠻性文化,而美國則是基督教文明的國家。美國前總統(tǒng)西奧多·羅斯福更是堅定地認為,世界是國家競爭和種族競爭的大舞臺,在一個充滿競爭、沖突,有時還很殘酷無情的世界里,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肩負著神圣、崇高的責任和使命,找出挑戰(zhàn)者并征服他們,使強者越來越強,這就是生死存亡和關鍵所在。他堅信文明種族與野蠻種族之間的沖突最終是無法回避的,社會的發(fā)展與進步只能建立在文明人征服野蠻人的基礎與前提之上。美國前總統(tǒng)富蘭克林·羅斯福以法西斯主義、共產(chǎn)主義作為美式自由民主的對立面,極力鼓吹和積極塑造一個以美國為榜樣和核心的全世界范圍的民主秩序社會。日本內閣前情報局長岡崎久彥在談論“二戰(zhàn)”時說:“美國這個國家進行戰(zhàn)爭,從來不依據(jù)利害權衡和得失盤算,美國人打仗,從來都是依據(jù)道德和國民的好惡?!盵16]岡崎久彥的話似乎正好能印證小羅斯??偨y(tǒng)在二戰(zhàn)期間所宣稱的,美國是民主國家的兵工廠,即不論是以希特勒為首的德國納粹法西斯勢力,還是以裕仁天皇為領袖的日本軍國主義勢力,都是以美國為代表和典型的西方自由民主勢力的對立面,從長遠視角來審視,兩者間的根本矛盾是無法調和的,是水火不容的。這就很好地闡釋了美國最終選擇參與那場世界規(guī)模的大戰(zhàn),并愿意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發(fā)揮重要作用的深層次內部驅動力量。
二戰(zhàn)結束不久,美國推出的“杜魯門主義”明確把反共反蘇確定為美國所有外交活動的重中之重。隨后,不論是冷戰(zhàn)中的熱戰(zhàn),如中國的國共內戰(zhàn)(1946—1949)、朝鮮戰(zhàn)爭(1950—1953)、越南戰(zhàn)爭(1961—1975)等,還是已經(jīng)走到世界核大戰(zhàn)邊緣的1961年柏林危機、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等,或是冷戰(zhàn)中長期不間斷進行的文化宣傳戰(zhàn)和心理戰(zhàn)(含和平演變,比如圖書雜志海外傳播、國際性會展、電影電視輸出等),共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間始終是水火不容的、尖銳對立的。美國前總統(tǒng)共和黨人羅納德·里根更是把共產(chǎn)主義作為對立面,蘇聯(lián)就成了邪惡帝國的總后臺和領導核心。冷戰(zhàn)結束后,時任美國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安東尼·萊克1996年3月在華盛頓大學演講時公開強調:“除非人性發(fā)生改變,否則實力與武力將永遠是國際關系中的核心?!盵17]二元對立和叢林法則下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的社會達爾文思想暴露無遺。后冷戰(zhàn)時期,先后發(fā)生的系列“顏色革命”事件,背后幾乎都有美國的身影存在。這同樣是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獨特世界觀的隱性折射。小布什政府在“先發(fā)制人”戰(zhàn)略指引下發(fā)動了全球性的反恐戰(zhàn)爭(含阿富汗戰(zhàn)爭和第二次伊拉克戰(zhàn)爭等)。面對“9·11”恐怖襲擊事件之后的全球大環(huán)境,2002年6月小布什總統(tǒng)在西點軍校的講話中公開宣稱:“正義與殘暴、清白與犯罪之間沒有中立。我們正處于一場正義與邪惡的沖突當中,美國將直面邪惡?!覀儗㈩I導全世界來對抗它們?!盵18]從戰(zhàn)略文化的特定視角來審視,不論是堅定反共,還是堅決反恐,它們和二元對立及叢林法則下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的美利堅人的世界觀一脈相承。不論是堅持無神論、集體主義的共產(chǎn)主義思想與影響,還是在極端民族主義、狂熱宗教主義基礎上誕生并日趨擴大的恐怖主義勢力和影響,不分青紅皂白,只要和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政治社會管理制度及生活方式等存在著明顯的不同,那就是美國的對立面,就是美國的敵人和對手,必欲除之而后快。否則,在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看來,美國就不是安全的。
美利堅人這種世界觀明顯有失公允,它沒有清醒地認識現(xiàn)實的客觀世界明顯是多樣化的,它絕不是簡單的“非黑即白”二元對立且不可調和,也不是在利益面前只能有一種選擇(即博弈零和性質)。人類社會和文明演進的歷史早已證明,并將繼續(xù)證明,世界上的諸多民族(或國家)之間,盡管存在著發(fā)展水平、發(fā)展程度的天壤之別,但是絕不存在所謂的優(yōu)劣之分;盡管在基本制度、意識形態(tài)、文化傳統(tǒng)、生活方式等方面存在著明顯差異,但是并不妨礙在平等、和平基礎上的交流與借鑒,相互取長補短,在理性適度競爭的前提下追求共同發(fā)展和進步。
民族觀通常是指能夠比較充分地滿足某個特定民族廣大成員,在精神和心理層面上實現(xiàn)自我價值與自我超越生存需求的系列觀念。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長期以來都擁有以自我為中心的民族性價值觀。它主要包含自由主義、個人主義,以及雖說世界民族眾多,但唯我獨尊的觀念。前兩者雖說是近代西方17—18世紀以法國為核心的啟蒙思想運動的主要成果,但是在北美新大陸的土地上首先真正開花結果,盡管它們都深受基督教精神的影響;后者是前兩者自然延伸與合理推理的產(chǎn)物。
美國以自由主義思想立國,這和美國初創(chuàng)時期的獨特經(jīng)歷關系密切。北美新大陸的早期歐洲移民群體,絕大部分是為逃避歐洲專制政權的宗教或政治性迫害,其中以清教徒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這就使他們在北美新大陸的社會和政治生活中,特別看重宗教信仰自由原則,絕不允許任何外部勢力的干涉和侵犯。在反抗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艱苦斗爭中,他們特別強調享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等方面的公民個體性政治權利和政治自由,并以北美新大陸作為實驗基地,以近代西方世界特別是歐洲啟蒙思想的核心性成果(以天賦人權論為典型代表)為理論指導,創(chuàng)建了世界上第一個資本主義性質的民主共和憲政體制的新國家。在隨后的國家建設和發(fā)展壯大的歷史進程中,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不僅關注國內商業(yè)的自由擴張,而且還特別強調海外自由貿易的擴張。為此,美國政府積極提倡并執(zhí)行以公海航行自由、門戶開放等為主要內容和特色的經(jīng)濟自由主義政策。以大家熟悉的“門戶開放”政策為例,美國學者伊斯雷爾認為,“門戶開放不僅是對商業(yè)的開放,也是對美國觀念的開放?!盵19]李普曼指明“門戶開放政策是輸出美國生活方式”[20]。1776年《獨立宣言》、1787年《聯(lián)邦憲法》、1791年《權利法案》等重要的美國立國奠基性歷史文獻,都一再確認和重申他們極力吹捧的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及追求幸福的自由是每個人的天賦權利。從邏輯推理的視角看,“基督教的價值觀為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奠定了基礎”,因為“從靈魂上來講,神拯救的是個人而不是集團,沒有一個人因為是基督團體的成員獲救?!盵21]簡言之,基督教教義倫理和自由理念在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看來,始終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且相互影響的,以至于在他們的頭腦中這兩個概念是不可能完全獨立存在的。
1941年,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tǒng)公開提倡的思想言論自由、宗教信仰自由、不虞生活物質匱乏和免于政治恐懼的自由,實際上就是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自由主義思想觀念在當時特定歷史背景下的典型外在體現(xiàn)和濃縮性精華。這種強烈的自由主義精神,使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相信,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民主國家之間不會輕易發(fā)動戰(zhàn)爭,實現(xiàn)美國安全的重要戰(zhàn)略性舉措之一,就是要大力推進海外的自由民主。美國前眾議院議長紐特·金里奇在《重振美國》中提出,21世紀美國衰微與否,將取決于其“正確的價值觀”能否得以重振[22]。
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是近現(xiàn)代美國政治社會生活的雙胞胎,后者是前者的哲學基礎,前者是后者的外在表現(xiàn)。“個人主義的根基可以追溯到中世紀的信仰,它闡明了個人靈魂的本質,使生活的起伏圍繞著個人的命運旋轉?!薄扒褰讨髁x是個人主義的主要根源。”[23]個人主義強調個人利益優(yōu)先于團體利益,團體存在的目的在于保護個人的天賦人權。體現(xiàn)在經(jīng)濟領域,就是允許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所長和資源來與社會進行自由公平交換,以獲得自身最大的利益,最充分地實現(xiàn)自我;體現(xiàn)在文化領域,就是人本主義思想(即世俗化的個人主義),進而又催生出近代歐洲的理性主義和世俗主義;體現(xiàn)在政治領域,就是大眾民主主義[3](98-104)。個人主義思想在近現(xiàn)代的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中深入人心,成為美國人的道德判斷準繩、政治信條及國家(或民族)身份認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對他們來說,個人主義就是他們最關切、最根本的國家與民族身份認同的試金石。個人主義的價值觀尤其強調個人的價值和人格尊嚴、自主選擇、自力更生和公平競爭及個人基本政治權利和公民權利的有效維護。比如托馬斯·潘恩認為,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性格特征發(fā)源于強烈、鮮明的個人主義價值理念,很少愿意主動接受政府體制的限制,是靈活多變和講求實際利益的?!懊绹税衙裰鞯睦硐胍暈樯系鄣囊庵?,美國人確信民主正是生活的法則,國家必須加入進來,政府必須把民主當作宗教來宣揚”[24]。
美利堅民族強烈的優(yōu)越感來源于其先輩從歐洲舊大陸承襲的根深蒂固的種族觀念。他們認為世界上其他種族,特別是非白色種族低劣、野蠻、落后,創(chuàng)造的文化是過時的、趨向衰微腐朽,不能適應社會發(fā)展和進步的現(xiàn)實需求,應該走向消亡。在以自我為中心的民族優(yōu)越感濃郁的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心中,美利堅人作為上帝最后的選民,有權利、有資格、有能力、有意志獲取特殊的權利,擔負著神圣的責任與不可推卸的義務。這種自視高人一等的觀念在北美新大陸獨特的地理與社會環(huán)境里,尤其是美國立國之后逐步形成的穩(wěn)定且長期行之有效的政治社會管理模式、經(jīng)濟文化與科技領域不斷獲得的輝煌成就、國家地位與海外威望的快速躍升中,似乎能夠不斷得到印證和強化。比如本杰明·富蘭克林公開宣稱,英格魯—撒克遜人是白色人種重要組成部分,是地球上最適合生存與發(fā)展壯大的人種。托馬斯·杰斐遜和詹姆斯·麥迪遜兩位美國前總統(tǒng)均認為,黑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達到白人的智力水平,堅決不承認黑白兩個種族的人可以在平等的基礎上和諧共處[11](237-240)。美國前總統(tǒng)威廉姆·麥金萊則認為,“基督教是世界文明最強大的因素?!盵9](239)以英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為主體形成的美利堅民族文化(即WASP 文化),使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一方面具有極強的民族自豪感與自信心,形成了鮮明的美利堅民族中心主義傾向;另一方面又極易引起對其他不同國家(或民族)的巨大文化差異的視而不見,甚至偏執(zhí)地拒絕承認、理解、寬容其他文化的存在與發(fā)展。比如,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亞當斯公開宣稱,“我們的政府不具備能力去對付不受倫理和宗教約束的人類感情,我們的憲法只是為有道德和宗教信仰的民族制訂的”[9](232)。
1945年以來,對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長期信奉的民族觀造成一定沖擊和強烈刺激的典型事例包括:以東斯拉人為主體的蘇聯(lián)只用了3年左右的時間就醫(yī)治好了二戰(zhàn)給蘇聯(lián)留下的全方位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并在隨后約30年時間里迎來了軍事、經(jīng)濟、科技等諸多領域的長足發(fā)展,成為名實相副的全球性超級大國。蘇聯(lián)的存在和發(fā)展本身,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美國文化、制度、生活方式、發(fā)展道路及發(fā)展模式的最大競爭對手。以大和民族為主體的日本在美國的安全保護傘下,僅用了20 多年時間,就從二戰(zhàn)的戰(zhàn)敗廢墟上快速發(fā)展成西方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一度在經(jīng)濟貿易、工業(yè)制造、科學技術及金融等領域對美國構成強勁性挑戰(zhàn)。以漢族為主體的中華民族從1978年底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實行改革開放開始,僅用了約30年時間,就快速發(fā)展成全球第二大經(jīng)濟體,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與美國的實力差距日益縮??;中國的綜合國力提升明顯,國際地位、國際影響力、國際話語權也有明顯的增強,客觀上對美國霸權行徑的實施構成了阻力。不論是對蘇聯(lián)、日本,還是對當下中國,美國都全力打壓,決不允許任何其他國家(或民族)對美國的全球性霸權地位構成實質性的競爭和挑戰(zhàn)。從戰(zhàn)略文化的特定視角審視,它們與以自我為中心且具有強烈優(yōu)越感的美利堅人深入骨髓的民族觀是高度吻合、一脈相承的。在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的內心世界里,只有美利堅人才是地球上最適合生存與發(fā)展壯大的人種。美利堅人作為“上帝的最后選民”,才有權利、有資格、有能力、有意志獲取特殊的權利和地位,同時擔負著所謂的引領或改造其他民族的神圣責任與不可推卸的義務。他們相信“專制是自由的死敵”“民主國家之間不會發(fā)生戰(zhàn)爭”“人權高于主權”,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或國家)只能在美利堅人的引領、教育和改造下,誠心誠意接納并積極主動效仿美式核心文化價值理念、政治社會管理制度、生活方式及美國的發(fā)展道路和發(fā)展模式,人類社會才能不斷走向進步和繁榮,世界才能真正和平與穩(wěn)定,自然美國也就可以真正地長治久安。
美利堅人這種民族觀最大的歷史局限性,就是它只突出強調其獨特的成長環(huán)境和經(jīng)歷,強調基督教精神的神圣性和普世性,強調它對美國立國并快速發(fā)展壯大的重要和不可缺失性,卻故意人為忽略(或故意無視)世界諸多民族在形成和演進過程中客觀上長期存在的明顯性差異。把對美利堅人較有成效的民族性思想和理念簡單地移植給其他民族,未必能有效和適合,未必能落地生根并真正開花結果。
綜上,現(xiàn)當代世界,一個主權國家(或民族)的興衰成敗,除了及時有效地處理好國內復雜問題以外,一個關鍵性的影響因素就是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性決策是否正確。安全戰(zhàn)略的實質是獨立主權國家在安全問題上的戰(zhàn)略性選擇,這種戰(zhàn)略性選擇的發(fā)軔點和奠基石,通常都可以在其民族獨特的歷史經(jīng)歷、性格特征及戰(zhàn)略文化理念中找到。對美利堅民族來說,它建立在以基督新教教義倫理為根基的系列基本政治性原則和理念高度認同的堅實基礎上。美國立國和不斷發(fā)展壯大的歷史進程,同樣緊密伴隨著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對以基督新教教義倫理為根基的系列基本政治性原則和理念的堅信不疑和努力踐行。1945年以來,不論是冷戰(zhàn)時期還是后冷戰(zhàn)時期,美國安全戰(zhàn)略的文化價值觀始終建立在美利堅民族傳統(tǒng)文化內核的根基之上。盡管隨著時代、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特別是美國面臨的國際、國內主要問題與矛盾的不斷變化,美國會不斷對其進行主動性調整、補充和完善,但是它們反映的始終是美國民眾(含主流社會精英群體)如何看待外部世界出現(xiàn)的重大歷史性事件、國家間的復雜關系、文明間的交流與競爭關系的系統(tǒng)性觀念。在國家重大利益有效維護的指導和統(tǒng)領下,它們是“嬗變”與“一以貫之”的有機對立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