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欣 孫 莉

南京工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6

一、研究背景

早期的人際語用學研究關注禮貌原則和策略，后期轉向了關系研究。人際語用研究人們在社交場合中如何使用語言來處理人際關系[1]?，F(xiàn)有研究主要考察網(wǎng)絡交際中的人際語用，然而，尚未有學者從人際語用視角研究心理輔導話語。為探究心理輔導話語遵循的話語策略及準則，本文從人際語用學視角考察高校心理輔導話語，旨在探究老師與高校學生之間合理有效的溝通方式，豐富人際語用相關研究。

利奇[2]提出了人際修辭論（interpersonal rhetoric），把維持友好關系的修辭準則歸納為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和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合作原則指說話人在會話時為達到良好交際效果相互合作，包括量準則、質準則、相關準則和方式準則；禮貌是一種通過消解人際交往中潛在的人際沖突與對抗，促進交際的人際關系體系[3]。禮貌原則指會話時雙方相互尊重，以禮相待，包括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準則、一致性準則和同情準則。顧曰國[4]對Leech的策略準則和慷慨準則進行了修訂，提出了禮貌在漢文化中的四個基本要素，尊敬他人（respectfulness）、謙虛（modesty）、態(tài)度熱情（attitudinal warmth）、溫文爾雅（re fi nement）。

布朗和萊文森[5]用“面子”的概念來解釋普適性的禮貌現(xiàn)象，把每個社會成員想要留給公眾的“個人形象”（the public self-image）分為消極面子（negativeface）和積極面子（positive face）。消極面子指人們不希望自己的行為受別人干涉，可以擁有自主行動的自由；積極面子指的是人們希望得到他人的贊同和喜愛。也有學者關注人際互動中關系的動態(tài)過程，如阿倫代爾指出，面子關系到人際關系的親近和疏離，體現(xiàn)于人際關系互動的共建過程；陳新仁[6]提出了新的管理模式，將人際關系的管理維度分為面子、利益、權利與義務、情緒和交際目標。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定性分析的方法，依據(jù)相關文獻對人際語用準則的探討以及陳新仁[6]提出的關系管理模式，分析某高校在線心理咨詢臺“解憂雜貨店”中老師對學生提出問題的回復，并總結出相應的話語策略。

三、研究結果

（一）遵循禮貌原則

1．遵循一致性原則

例1做選擇的時候總希望做正確的選擇這是人之常情，也有“選擇比努力更重要”這類口號的影響，但有沒有想過如果最優(yōu)解這個假設就是不存在的？

例2我們都要學會接受自己是不完美的，但我們肯定也有優(yōu)秀的地方，那就是我們知道不能固步自封止步于此。

例1中，學生認為自己不會做選擇，每逢重要的事總是感覺做出錯誤的選擇。為此，老師指出學生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是“人之常情”，遵循人際交往的一致性原則可以讓學生獲得認同感。“共情”是指體驗別人內心世界的能力，老師提到學生的感受是“人之常情”，運用話語策略將共情傳達給學生，讓學生感到被理解的滿足，盡可能照顧到學生情緒，有助于促進師生間的和諧關系管理。例2中，學生感覺自己分析問題能力有限，學習和人際關系都很差，為此老師遵循一致性原則，讓學生意識到他的問題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是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因為每個人都要學會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第一人稱復數(shù)形式可以激發(fā)情感、鼓舞人心，增強話語的說服力和感染力，具有“移情”效果[7]。因此，老師使用第一人稱代詞“我們”來拉近與學生的心理距離，與學生產(chǎn)生情感共鳴，讓學生意識到他面臨的問題是心靈成長的必修課。

2．遵循謙遜原則

例3覺得自己是“有罪的”“可恥的”。這種感受背后往往是有故事存在的，但作為凡人老師我猜不透背后的具體是什么問題。

述謂策略指的是通過語言手段將某種質性賦予人、物、事件、行動和社會現(xiàn)象的基本過程和結果[8]。例3中，學生認為自己的快樂也是“有罪的”“可恥的”，老師使用述謂策略，遵循謙遜原則，稱自己為“凡人老師”，體現(xiàn)謙遜的美德，表示自己沒法通過學生的情緒來推測背后的故事，為了能進一步幫助學生，老師隨后建議學生預約個體心理咨詢。

3．遵循贊譽準則

例4看到你的問題描述第一直覺是你過得挺幸福的，因為在我的生活中有事關我人生未來的抉擇要苦惱，當我專注于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確實無法注意到你描述的問題。這也給了我回答你的另一個思路，那就是打開一下自己的社交圈，并做一些額外的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學生在來信中提及自己難以擺脫生活中一些不愉快的小事，例如總是為幾句讓人不舒服的話生氣。對此，老師遵循贊譽準則，同時也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因為人如果面臨重大人生抉擇，就無暇顧及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因此，老師會覺得學生的生活是幸福的，同時也是在提醒學生珍惜自己平靜美好的日常生活。

4．遵循同情原則

例5宣泄情緒當然沒有錯，每個人都有不可避免的情緒頂峰。但是我們站在家長的角度來說，以他們的經(jīng)歷可能很難與我們共情，這也許可以稱為“代溝”。

學生在來信中稱自己向家長抱怨讀研的勞累和艱辛，但是得不到家長的理解，所以說自己不理解為什么連抱怨也不可以了。對此，老師首先表示宣泄情緒是正當行為，“當然”屬于元話語中的態(tài)度標記語，可以加強語氣。老師通過運用增強策略，來充分表達老師對學生宣泄行為和情緒表達的肯定態(tài)度，同時遵循同情原則，表示情感上的理解和認同，然后實施建議言語行為，讓學生嘗試換位思考，站在家長的角度考慮問題。

（二）遵循相關準則

例6我的老師也曾對我說過一段關于選擇的話，我把它送給你，“我們可能無法做出完全正確的選擇，但我們可以把一個選擇變得正確”。

例7我一直很喜歡一句話，“種得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如果在情感需求不明確的情況下，不妨把這種專注傾入自己，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走上更多的平臺，遇見那個更合適的人。

直接引述是表征視角化的常見策略，在高校心理咨詢中老師經(jīng)常使用直接引用的方式來說理服人，為學生提供解決問題的新思路。例6中，學生認為自己總是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對此老師遵循合作原則中的相關準則，采用自我暴露的心理輔導技術，引用自己老師說的話，來啟發(fā)學生，讓學生認識到從來沒有完全正確的選擇，但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把每個選擇變正確。例7中，學生在來信中提及自己想談戀愛，但找不到合適的人。為此，老師引用一句諺語，與學生分享自己的人生感悟，遵循相關準則，旨在啟發(fā)學生，讓學生意識到，與其盲目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不如踏踏實實培養(yǎng)自己，過好在學校的每一天，以后自然會遇到更好的自己和愛情。

（三）面子管理

例8一句話帶來的傷害也許可以用道歉彌補，但你的態(tài)度才是她最難過的點，假如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希望你可以吸取這次的經(jīng)驗。

例9從你的比喻中，比作蝸牛的可不太像老頑童的風格呀，如果喜歡老頑童的狀態(tài)，不如試著行為模仿，……

例10同時你要意識到熬夜、游戲可能是你自我設置的阻礙，來給自己的頹廢尋找合適的理由解釋，這樣就可以避免嘗試改變自己帶來的失敗，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嘗試。

例8中，學生提到自己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傷了心儀女孩的心。為此，老師委婉地向學生提出建議，運用消極禮貌策略，維護學生的私人領域和自我決策的權利，保護學生的消極面子，希望他下次能吸取經(jīng)驗。例9中，學生提到自己有些社恐，喜歡金庸筆下的老頑童，活得“沒臉沒皮”，心若赤子。為此，老師給出的建議是模仿老頑童的行為，鼓勵學生敢于表達真實的自己。老師通過“不如試著”來委婉地實施建議行為，也是在保護學生的消極面子。例10中，學生提到自己每天熬夜、打游戲，基本不學習，感覺很頹廢，為此，老師解釋稱熬夜和游戲有可能是學生自我設置的阻礙，以此避免努力后失敗的痛苦，“可能”表明了一種推測，同時也在保護學生的自尊心，對學生進行消極面子管理。心理學中，歸因是指人們對他人的行為過程或自己的行為過程所進行的因果解釋和推論。將問題產(chǎn)生的原因歸因于內部、可控的因素，有助于問題解決。因此，老師提醒學生熬夜、游戲可能是自己給自己找的借口，引導學生有意識地思考問題產(chǎn)生的原因，對自己的認知模式進行反省。委婉語可以避免刺激和傷害交際者感情，給人以安慰[9]，因此老師在心理咨詢中使用大量如“不如試著”“可能”等委婉語來實施建議言語行為，旨在保護學生的消極面子。

（四）情緒管理

例11而關于矛盾和沖突，真實做自己的時候必然會碰到，但我可以提供一個思考的角度，當你完完全全將自己的天性展開（保持善意，起碼不能是惡意的），碰到不喜歡你的人你應該竊喜，因為這說明你沒有做一個折中的“好好先生”，說明你確實在保證真實，而真正和你合拍的人也會接受到你的信號，和你成為極好的朋友。另外，適當?shù)那榫w表達，在社交中是個積極信號，這也對你身心健康有益，想想老頑童生氣的樣子，是不是也挺可愛的？

例12所以要多愛自己一點，有的時候寵著自己一點，心情也會開朗很多。

例13對于你的來信所說，我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因為人的一生會遇見很多人，但多少人能陪伴我們十年呢？你們曾失去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機緣巧合又遇見了，不管你們最后會不會成為情侶，但這份情誼來說，彌足珍貴。

例11中，學生提到自己有些社恐，害怕和別人產(chǎn)生矛盾，性格比較柔弱，不敢表達真實情緒。為此，老師試圖改變學生的認知，讓學生認識到遇到矛盾不必要一直忍氣吞聲，可以適當表達情緒；也不需要害怕碰到不喜歡自己的人，因為說明自己“保證了真實”，老師想要傳達一種積極情緒來幫助學生改變認知，克服社恐的問題。例12中，學生受神經(jīng)性貪食癥困擾，老師指出很多有貪食癥的女孩很容易給自己加壓，因而建議學生多愛自己一點，多寵自己一些，學會自愛，幫助學生有效進行情緒管理。例13中，學生在來信中提到自己最近和一個認識十年的異性好友恢復了聯(lián)系，對這份情感有所期待。老師以小說《解憂雜貨店》的解惑人“浪矢”自稱，表達積極情緒反應，在與學生進行心靈互動的同時引導學生珍惜這份情誼。以上可知，高校心理咨詢中，老師有時實施建議類言語行為，如例11和例12，向學生明示面臨困難時正確的情感反應；有時實施表達類言語行為，如例13通過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啟發(fā)學生用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面對問題。總之，調整學生的認知模式，引導學生在面對困難時產(chǎn)生積極向上的情緒反應，是學校教育立德樹人的重要方面，也是高校心理教育的基本追求。

四、結語

學生的心理健康是高校教育關注的重點，本研究運用定性研究的方法，結合人際語用原則分析心理老師在答復學生問題時所使用的話語策略，旨在給家長和老師提供借鑒。研究發(fā)現(xiàn)，高校老師心理咨詢中的話語策略遵循禮貌原則、合作原則，體現(xiàn)對學生的面子管理和情緒管理。在師生日常溝通中，老師選用恰當?shù)姆绞胶捅匾恼Z言策略和技巧，也許可以避免很多沖突的發(fā)生，拉近與學生的心理距離，從而更有利于問題的解決。然而，本研究囿于語料較少，理論深度不夠，尚有一定的局限性，期待學者們日后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