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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門關位置與玄奘偷渡路線的精準復原

2022-11-07 10:45:36侯楊方
歷史地理研究 2022年3期
關鍵詞:疏勒河鎖陽城址

侯楊方 賈 強 楊 林

(1.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200433; 2. 西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610039)

玉門關是漢唐中原通往西域的門戶,是古代絲綢之路的重要關隘。在過去的兩千年中,玉門關頻繁出現(xiàn)在各類文學作品中,內(nèi)涵早已超出其具體所指,成為歷史文化感鮮明的空間符號,可以說是中華民族一個重要的標志與精神象征。然而自西漢設關,玉門關幾度興廢,關址也幾經(jīng)變遷,加之史料記載較少和互相矛盾,致使人們對不同時期玉門關的位置爭論不休。本文依據(jù)《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的記載,結(jié)合大比例尺地圖和實地考察,力圖明確并尋找到唐玉門關的位置,并對玄奘偷渡出關的路線進行精準復原。

一、 關于唐代玉門關位置的幾個觀點

西漢玉門關原址在敦煌以西。唐代,玉門關已移至敦煌以東地區(qū)(1)玉門關的東移時間尚有爭議,向達認為在東晉末年,五涼鼎盛時期(向達: 《兩關雜考》,《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湖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354頁);紀宗安、潘竟虎和潘發(fā)俊認為在隋大業(yè)年間(紀宗安: 《絲綢之路新北道考實——兼談玉門關址的東遷》,《敦煌學輯刊》1996年第1期;潘竟虎、潘發(fā)?。?《漢代以后玉門關位置及絲路古道變遷考》,《普洱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李正宇、李并成認為在東漢永平年間(李正宇: 《新玉門關考》,《敦煌研究》1997年第3期;李并成: 《玉門關歷史變遷考》,《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東移后的位置,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1) 雙塔堡說,即認為唐玉門關在今瓜州縣東約百里處的雙塔堡。這一觀點由來已久,清末陶保廉在途經(jīng)雙塔堡附近時便指出“唐時玉門關遷此”(2)〔清〕 陶保廉著,劉滿點校: 《辛卯侍行記》,甘肅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41頁。。其后,閻文儒在《河西考古雜記》一文中亦指出唐玉門關位于雙塔堡。(3)閻文儒: 《河西考古雜記》,《文物參考資料》1953年第12期。之后學者多采此說。(4)孫修身: 《唐代瓜州晉昌郡郡治及其有關問題考》,《敦煌研究》1986年第3期;劉興義: 《漢晉表是縣和唐鎖陽城探原》,《敦煌學輯刊》2001年第2期。近年來,李并成先后發(fā)表《唐玉門關究竟在哪里》(5)李并成: 《唐玉門關究竟在哪里》,《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和《新玉門關位置再考》(6)李并成: 《新玉門關位置再考》,《敦煌研究》2008年第4期。等文章,進一步論證唐玉門關在今天的雙塔堡。由于此觀點論證者較多且由來已久,因此得到不少學者的認同。

(2) 馬圈城址說,即認為唐玉門關在鎖陽城西北12千米處的馬圈小城。持這一觀點的學者主要為李正宇,他先后發(fā)表《新玉門關考》(7)李正宇: 《新玉門關考》,《敦煌研究》1997年第3期。和《雙塔堡決非唐玉門關》(8)李正宇: 《雙塔堡決非唐玉門關》,《敦煌研究》2010年第4期。兩篇文章。他認為《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所記載的玉門關在瓜州城北“五十余里”只是約數(shù),并不精確;又指出開元十五年(727)吐蕃攻陷瓜州城后,城址由今鎖陽城遷至今馬圈大城。他以馬圈大、小城相隔極近,與《元和郡縣圖志》所記“玉門關,在縣東二十步”相符合,來解釋《元和郡縣圖志》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對玉門關位置記載的矛盾之處。

(3) 六工古城說,即認為唐玉門關在今瓜州縣城西南19千米處的六工古城。此觀點由王乃昂提出,認為玉門關應在常樂縣(即六工破城)東“二十步”(9)王乃昂: 《唐玉門關地望新探——基于歷史文獻與考古遺存互證》,《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0年第1期。。

以上幾種觀點各有所據(jù)自成一家之言,孰正孰誤,仍需從最初的資料入手。

二、 唐代文獻中的玉門關

目前所見,明確記載玉門關位置的唐代史料有兩則: 一是《元和郡縣圖志》(以下簡稱“《元和志》”)“晉昌縣”條下記“玉門關,在縣東二十步”(10)〔唐〕 李吉甫: 《元和郡縣圖志》卷四〇《隴右道下》,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028頁。;二是《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以下簡稱“《法師傳》”)記,從瓜州城“北行五十余里有瓠河,下廣上狹,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門關,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11)〔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2頁。。唐瓜州治晉昌縣,兩者同為一城,學界普遍認為即今瓜州縣鎖陽城遺址。(12)持此觀點者有向達(《兩關雜考》,《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湖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337—354頁)、閻文儒(《河西考古雜記》,《文物參考資料》1953年第12期)、陸慶夫(《鎖陽城雜考》,《社會科學》1982年第4期)、李并成(《唐代瓜州(晉昌郡)治所及其有關城址的調(diào)查與考證——與孫修身先生商榷》,《敦煌研究》1990年第3期)、王北辰(《河西明海子古城考——“絲綢道路”沿線地理變遷研究之一》,《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0年第4期)、楊富學(《瓜州塔考辨》,《敦煌研究》2017年第7期)。本來確定了瓜州城的位置,便可順勢得出玉門關的位置所在,但由于兩書對玉門關位置的記載相互矛盾,遂使問題變得復雜起來。

據(jù)統(tǒng)計,《新唐書·地理志》共記載關隘151處(13)安介生: 《略論先秦至唐代關塞格局構(gòu)建的時空進程》,《歷史地理》第22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5—163頁。,其多設于山谷峽口、河流渡口等地形險要和交通要沖之地,通常不會緊鄰城市。偶有近者如蘭州金城關、江油縣涪水關、荔浦縣荔平關等也都距城數(shù)里,且專為控制附近渡口而設。更近者如興元府西縣百牢關,“在縣西南三十步”(14)〔唐〕 李吉甫: 《元和郡縣圖志》卷二二《山南道三》,第560頁。,也與地理形勢密切相關。此處為咸河(古浕水,亦稱“白馬河”)與漢江交匯處,“傍臨白馬河,東自梁洋,北自武興,西入金牛、三泉,皆涉北河以濟。河之西南,壁山相對,六十里不斷……雖不甚險,而為入川之隘口”(15)〔唐〕 杜甫撰,〔宋〕 王洙、趙次公等注: 《分門集注杜工部詩》卷四《夔州歌十絕句》,《續(xù)修四庫全書》子部第130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27頁。,既是峽口又是渡口,乃要沖之地。而如《元和志》所載,玉門關距瓜州城僅二十步之遙,此處既非險要地勢,亦非河流渡口,并不符合當時人設關的經(jīng)驗。這也與天寶年間岑參所看到的“玉門關城迥且孤”這一景象相去甚遠,如果玉門關真的與瓜州城相鄰,無論如何也不會“迥且孤”。更重要的是,今天鎖陽城遺址以東并未發(fā)現(xiàn)關城遺址。況且《元和志》完成于元和八年(813),此時唐朝喪失隴右地已有半個世紀之久,因此這一記載的準確性遭到不少學者質(zhì)疑,向達便懷疑“通行本《元和志》或有訛誤”(16)向達: 《兩關雜考: 瓜沙談往之二》,敦煌市博物館編: 《敦煌漢代玉門關》,甘肅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年版,第72頁。。相較之下,《法師傳》的記載更為合理。此書由玄奘弟子慧立、彥悰編撰,此二人與玄奘相處十數(shù)年之久,對于玄奘西行之事自然較為了解。通讀《法師傳》,可知玄奘自瓜州至伊吾國一段甚為艱難,幾經(jīng)生死,故其印象極為深刻,凡地點、人名及內(nèi)心活動等諸多細節(jié)盡皆記錄,因此其對于玉門關的方位記載更為可信。而且這段記錄是現(xiàn)存唯一時人目睹唐玉門關且留下具體路線、方位的記錄,最為權威。以往學者在探討唐玉門關位置時多旁征博引各種間接、后出的史料,遂至眾說紛紜,互相矛盾,自然不可能有定論。要想弄清這一問題,應運用“奧卡姆剃刀”式的思維,刪去一切冗余無用的信息,回歸最權威可信的《法師傳》,在此基礎上結(jié)合實地考察方能得出正確結(jié)論。

本文先從路線與地理位置上排除上述三種學術界常見的唐玉門關位置的說法。前述“馬圈城址說”與“六工古城說”均認為玉門關在瓜州通往常樂縣的大道上。若玉門關在馬圈城,則過關后仍需轉(zhuǎn)向西北,經(jīng)由常樂縣再向北渡過疏勒河,方能前往伊吾國。但《法師傳》描述玉門關外僅有五座烽燧,“各相去百里,中無水草”(17)〔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2頁。,并未提及常樂縣和任何河流。若玉門關在六工城,那么它與瓜州(鎖陽城)相隔近70千米,玄奘“與少胡夜發(fā),三更許到河,遙見玉門關”(18)〔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4頁。,牽著兩匹馱運行李的馬(且其中一匹為瘦弱老馬),在黑夜中僅四五個小時便行進70千米,其速度令人難以相信;而如果玉門關在馬圈城,僅12千米平原路需要走四五個小時也不可信。雖然玄奘并沒有現(xiàn)代精準里程記錄設備,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分辨不出“五十余里”與70千米、12千米間的巨大差別,因此六工城、馬圈城都不可能是玄奘經(jīng)過的玉門關。

此外《法師傳》記載,玄奘于瓜州時令護送而來的小僧道整先行去往敦煌。瓜州至敦煌需經(jīng)由常樂縣(19)唐代瓜、沙二州間的驛道走向較為明確,相關研究見嚴耕望《長安西通安西驛道下: 涼州西通安西驛道》(《唐代交通圖考》第2卷,《歷史語言研究所專刊之八十三》,1985年版,第421—495頁);楊希義、唐莉蕓《唐代絲綢之路東段長安至敦煌間的館驛》(《敦煌研究》1994年第4期);李并成《唐代瓜、沙二州間驛站考》(《歷史地理》第13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3—101頁)。,若玉門關果真位于瓜州、常樂間的大道上,他們?yōu)楹尾唤Y(jié)伴而行呢?可知玄奘所行與道整所行原非一路。故“馬圈城”“六工古城”二說,大可棄之不論。

按《法師傳》,玉門關位于瓜州城北五十余里處的瓠河邊,或以為瓠河即今天的蘆草溝,又或布隆吉鄉(xiāng)境內(nèi)的葫蘆河(又名“東大河”),再或鎖陽城北某條干涸的河道。然而玄奘渡過瓠河后,經(jīng)過關外五烽和莫賀延磧就再未提及渡過其他河流,尤其是最大且位置最北的疏勒河,因此瓠河必為疏勒河無疑,因為過了疏勒河即為戈壁灘。疏勒河正在鎖陽城以北,當年漫流的河谷距鎖陽城北恰好約30千米——雖然比《法師傳》記錄的多了幾千米,但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這樣的誤差在合理范圍內(nèi)。(20)唐里長度,尚無定論。唐里有大小之制,聞人軍考證唐大里約為今531米,唐小里約為今442米,認為道里記載多用小里(《中國古代里畝制度概述》,《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3期);而周連寬則考證玄奘所用唐里為今391米(《〈大唐西域記〉史地研究叢稿》,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01—102頁);李正宇則認為唐代道里多用大制,考證為今559.8米(《新玉門關考》,《敦煌研究》1997年第3期);李并成認為唐里約為今540—560米(《唐玉門關究竟在哪里》,《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4期)。本文擬取其平均值,暫以今日里制計算。

那么,雙塔堡是否可能為唐玉門關所在地呢?若雙塔堡為玉門關,則玄奘由瓜州(鎖陽城)去往西北的伊吾須先向東北行繞過截山子,在玉門關以東10里渡過疏勒河后,再折向西北進入莫賀延磧。玄奘是偷渡,卻繞行了如此多的里程,殊不合理。瓜州向北雖有截山子阻隔,卻有寬闊的谷道貫通南北,頗易通行。經(jīng)由此路不僅道路便捷,且可避開玉門關,玄奘何必冒著危險繞行遠路呢?若玄奘不知此捷徑,那么他所詢問的瓜州本地人豈有不知之理?與他同行的胡人石槃陀及臨行前贈送老馬、且往返西域三十余次的老者又豈有不知之理?況詢問之人曾明確答復“上置玉門關,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21)〔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2—13頁。。若玉門關果真在雙塔堡,那么由瓜州向北經(jīng)山谷至疏勒河便能繞過玉門關,路分明“不必由之”,豈非互相矛盾?最關鍵的,由鎖陽城至雙塔堡的步行距離長達43千米,玄奘沒有可能在短短的四五小時內(nèi)到達,也完全不符合“北行五十余里有瓠河……上置玉門關”(22)〔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2頁。的記錄??傊朴耖T關在馬圈城的假說距離太短,在六工古城或在雙塔堡的假說距離則太長,它們的方向也不吻合,因此都不符合玄奘的記錄,馬圈城與六工古城都不可能是唐玉門關。

綜上可進行如下推測,唐初以瓜州城為中心存在三條大道(圖1),一條向東通往酒泉、涼州;一條向西通往常樂、敦煌;一條向北經(jīng)截山谷道出玉門關,通往伊吾國。而玄奘所走的正是向北的這條路。按照這樣的思路,唐玉門關應當在截山子以北,距離北側(cè)山谷口不甚遠的地方。

圖1 唐瓜州城周邊路線示意資料來源: Google Earth。

根據(jù)《法師傳》記載的關鍵距離信息,在地圖上做一分析,也能估測出玉門關的位置。《法師傳》把整個偷渡的過程寫得很清楚,說他找了一個少年胡人石盤陀做向?qū)?,天黑時出發(fā),經(jīng)過四五個小時,于三更時分來到河邊,這個速度與瓜州到瓠河50余里的距離正相吻合。

玄奘寫“遙見玉門關”,很準確地描述了他的所見。古稱瓠河的疏勒河從東向西流,玄奘是從離玉門關東邊10里的瓠蘆河上游偷渡的,夜里能看到玉門關上的燈火。他記錄渡河后又走了80多里,見到“關外西北”的第一座烽燧。(23)〔唐〕 慧立、彥悰著,孫毓棠、謝方點校: 《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第15頁。第一烽的位置尚有爭議,但不少學者認為即今白墩子烽燧遺址,持此觀點者有斯坦因(《玄奘沙州伊吾間之行程》,列維等著,馮承鈞等譯: 《西洋漢學家佛學論集》,《新編世界佛學名著譯叢》第58冊,中國書店2010年版,第209—222頁),鄭炳林、曹紅(《唐玄奘西行路線與瓜州伊吾道有關問題考察》,《敦煌學輯刊》2010年第3期),孫連寬(《大唐西域記史地研究叢稿》,第15頁)等,筆者亦贊成此說。該遺址位于今瓜州城北42千米處的公路旁,為唐代瓜州通往伊吾的官方驛路所經(jīng)。這里擁有方圓幾十千米內(nèi)的唯一水源,玄奘當年應當就是在此取水而被邊防軍擒獲。需要說明的是,玄奘經(jīng)過的第一烽是位于唐瓜州城至伊吾即玉門關北的路線上,并非詩人岺參由唐玉門關西去敦煌經(jīng)過的“苜蓿烽”,而且也無法確定“苜蓿烽”是玉門關西的第一烽,因此“苜蓿烽”與本文無關。瓜州至玉門關50余里,玄奘渡河處距離玉門關10里,渡河處距第一烽80余里,這三個約束條件非常清楚明確,在地圖上用圓規(guī)畫三個圓(圖2),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的三圓交匯處附近就是玉門關所在地。

圖2 玄奘出關路線推測示意(根據(jù)玄奘記錄判斷玉門關所在,灰色路線是推測的玄奘路線,黑色是戈壁挑戰(zhàn)賽重走玄奘路的路線)資料來源: Google Earth。

首先,以瓜州為中心畫一個半徑60里的圓,可及疏勒河南岸。其次,以第一烽白墩子為中心畫一個半徑80多里的圓,兩圓正好相切,這個地方就是玄奘渡河的地點。再次,以切點為中心畫一個半徑10里的小圓,那么小圓與疏勒河西面相切處就是玉門關。圖中灰色的路線即玄奘偷渡路線。這個推斷從邏輯上成立,但畢竟只是在地圖上作業(yè),如果到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遺址,或者發(fā)現(xiàn)兩座或以上的遺址,仍然無法證明玉門關的位置。(24)本文完成后,筆者發(fā)現(xiàn)1943年勞榦根據(jù)斯坦因的考察地圖推測“(鎖陽城)正北有一城基名破城子,或是玉門舊關”,但并非定論,缺乏詳細的證明,且無實地考察。參見勞榦: 《兩關遺址考》,《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1本,1943年版,第287—296頁。

三、 小宛城為唐玉門關所在地

2019年4月24日,筆者從今瓜州縣城向東,順著疏勒河南岸綠洲的鄉(xiāng)村道路走,到“三圓交匯處”去找古代城址,此處恰好“有且只有”一座漢唐古城遺址——小宛城址,位于北緯40°30′33.62″,東經(jīng)95°59′42.88″。

在進一步論證之前,有必要進行一番辨別。在2011年出版的《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以下簡稱“《地圖集》”)中,瓜州縣梁湖鄉(xiāng)小宛一帶存在兩座漢唐古城址,分別為“小宛何家莊城址”和“小宛破城子城址”。但經(jīng)筆者實地調(diào)查和分析發(fā)現(xiàn),這兩座城址實為一處。依據(jù)有五點:

(1) 兩座城址保存現(xiàn)狀、形制與規(guī)模完全一致?!兜貓D集》“小宛破城子城址”條記:

城平面略呈正方形,南北長182米、東西寬179.2米。墻體夯筑,基寬10米,頂寬4.5米、殘高3.5米,夯層平整,厚0.09—0.11米,夯層之間有橫向排列的圓木。南、西、北三面有角墩,東、西、北三面正中有馬面。南墻正中有門,外有甕城,由于破壞嚴重,現(xiàn)形狀結(jié)構(gòu)不明。(25)國家文物局主編: 《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下冊,測繪出版社2011年版,第296頁。

“小宛何家莊城址”條記:

平面略呈長方形,南北長182米、東西寬178.6米。城墻砂土夯筑,基寬10米、頂寬4.5米、高3.5米,夯層厚約0.12米。有馬面、角墩各4個。門南開,有甕城。(26)國家文物局主編: 《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下冊,第302頁。

從規(guī)模看,這兩座城址完全一致,均為邊長約180米的正方形城址。從形制上看,兩城均有角墩和馬面。從保存狀況看,兩座城址城墻的上下寬度和高度也完全一致。在相隔僅幾千米的地區(qū)內(nèi)出現(xiàn)如此相似的兩座城址,可能性似乎不高。

(2) 衛(wèi)星地圖中只存在一座城址。利用谷歌衛(wèi)星地圖在該區(qū)域內(nèi)進行檢索,僅發(fā)現(xiàn)一處城址。該城位于瓜州縣梁湖鄉(xiāng)政府西北約1.7千米處的農(nóng)田中,在漢長城線以南約800米處。從《地圖集》上看,“小宛破城子城址”位于長城以南,“小宛何家莊城址”位于長城以北,此城應為前者。但在該城址以北地區(qū)反復檢索,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城址。

(3) 瓜州縣文物保護單位名錄中小宛地區(qū)僅見一處城址。2018年瓜州縣政府公布最新的《瓜州縣不可移動文物安全管理直接責任單位劃分表》(27)《瓜州縣不可移動文物安全管理直接責任單位劃分表》,[2020-08-08]http://www.guazhou.gov.cn/ContentIndex.aspx?id=85089&。,文件中僅見一處漢代“小宛破城子”遺址。

(4) 其他相關論著中僅提及一處城址。1992年4月—1995年11月,甘肅省文化廳文物處、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對疏勒河流域古遺址進行了全面的考察,在此基礎上于2001年出版《疏勒河流域漢代長城考察報告》一書,書中明確指出“小宛地區(qū)有一處古代城址”,并將該城址編號為140號城遺址。(28)甘肅省文物局編: 《疏勒河流域漢代長城考察報告》,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67頁。近年來,其他學者的相關著述中均僅提及“小宛破城子”一處城址,而不見另一處城址。

(5) 筆者在實地放飛無人機搜索以及在地面搜索,也僅發(fā)現(xiàn)這一處城址。

綜上所述,《文物地圖集》中所記錄的“小宛何家莊城址”和“小宛破城子城址”實為一處,這也再次證明現(xiàn)代“權威”地圖和文字記錄同樣未必可靠,尚需實地考察驗證。所以,若前文對唐玉門關位置的推測正確,那么很可能小宛城址就是唐玉門關遺址。

小宛城位于瓜州縣城東17千米,鎖陽城北30千米處,北距疏勒河的現(xiàn)已大大萎縮的河道1.5千米。小宛城不僅和《法師傳》所記載的玉門關位置相近,也和唐詩中所描繪的玉門關景象相吻合。唐開元、天寶年間的邊塞詩人王昌齡曾經(jīng)實地到過玉門關(29)參見李厚培: 《王昌齡兩次出塞路線考》,《青海社會科學》1992年第5期;李云逸: 《王昌齡詩注·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他的《從軍行·其七》寫道:“玉門山嶂幾千重,山北山南總是烽。人依遠戍須看火,馬踏深山不見蹤”(30)〔唐〕 王昌齡著,李云逸注: 《王昌齡詩注》,第129頁。,這里的“玉門”指的就是玉門關?!搬帧弊帧对鲰崱方忉尀椤吧椒迦缙玲忠病?31)《康熙字典》,華齡出版社1998年版,第318頁。,橫亙東西的截山子恰似一道天然屏障。山南山北還保存著眾多古代烽燧遺址,山中的谷道則是南北往來的重要通道。小宛城一帶的地理環(huán)境,與詩中所描繪的玉門關景象如出一轍。

疏勒河以南的小宛農(nóng)場一帶得益于河水灌溉,自古便是屯墾區(qū)。據(jù)考證,截山子以南、昌馬河(疏勒河上游)沖積扇北緣一帶,在唐代是一片由分散的小湖泊和沼澤性積水草甸組成的湖沼地帶,即冥澤所在(32)李并成: 《漢唐冥水(籍端水)冥澤及其變遷考》,《敦煌研究》2001年第2期。,“豐水草,宜畜牧”(33)〔唐〕 李吉甫: 《元和郡縣圖志》卷四〇《隴右道下》,第1028頁。,良田城池散布,行旅不絕。而小宛城向北過疏勒河后則環(huán)境大變,沙磧廣布,人煙稀少,就進入八百里莫賀延磧。正是這種地理環(huán)境上的巨大差異,給過往人士造成感官上的強烈沖擊,由此發(fā)出“玉關西望堪腸斷”“春風不度玉門關”這樣的感慨。相較之下,馬圈城北、六工城北則都是水草農(nóng)牧地帶,不存在這樣地理環(huán)境上的明顯差異。

小宛城的交通地位可以為論斷其為玉門關所在地提供佐證。由小宛城出發(fā)向北過疏勒河經(jīng)莫賀延磧道(又稱“第五道”)可通往伊吾;向西可通往常樂、敦煌;向南經(jīng)截山谷道通往瓜州;向東沿疏勒河南岸,經(jīng)雙塔堡可一直通往肅州??梢?,該城恰好位于十字路口處,在此設關足以控扼四方。

小宛城保存得較為完整,除城的東南角被水沖毀外,其余3個拐角、3米多高的城墻,以及馬面、角臺、城門皆尚存,大小接近200米×200米。城內(nèi)現(xiàn)廣植苜蓿。斯坦因當年也試圖復原玄奘偷渡路線,但因為他誤將清雍正年間修筑的“新瓜州城”(位于今天瓜州縣城西南12千米的瓜州鎮(zhèn))當成了唐瓜州城,因此無法準確復原玄奘偷渡路線;在他的考察地圖上,小宛城被他標為“破城子”(Po-cheng-tzu)(34)Stein, Aurel, Serindia: 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 Carried Out and Described Under the Orders of H. M. Indian Government (vol.5),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21, Sheet No.81, 83.,但因為他復原玄奘路線錯誤,因此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破城子”就是唐代玉門關,只得承認無法確定玉門關的位置(35)Stein, Aurel, Serindia: Detailed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 Carried Out and Described Under the Orders of H.M. Indian Government (vol.3), pp.1098-1099.。

從小宛城順著疏勒河再向東走10里,水最淺,河面最窄,最好走,此即玄奘偷渡的渡口,也是現(xiàn)在人們經(jīng)常使用的渡河處。2020年6月,筆者從此徒涉成功。疏勒河南岸是一座連一座的烽燧,北邊則是今天高速公路所經(jīng)。

如上文所述,玄奘從瓜州(鎖陽城)到玉門關(小宛城)當經(jīng)由截山子谷道。在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所繪制的軍事地圖上,標繪有3條這樣的南北向谷道。軍事地圖要把所有可通行的路線都繪制出來,玄奘所走究竟為哪一條尚需驗證。2019年4月24日,筆者駕車從小宛城向南去鎖陽城,沿途考察截山子谷道(圖3)。這些路都還在,且平坦易行,山北還有一個金礦,采礦的車走的是其中最便捷也最好走的一條路。玄奘當晚應當就是順著這條路,由鎖陽城一直向北,走到玉門關上游十里許的疏勒河邊渡口。這樣平緩開闊的約30千米長的山谷道路,從天黑到午夜,以正常速度是可以走完的。

圖3 唐代瓜州(鎖陽城遺址)北上玉門關的道路實測GPS軌跡(最東的南北向)資料來源: 侯楊方“絲綢之路地理信息系統(tǒng)”(http://silkroad.fudan.edu.cn),底圖為天地圖。

此即唐代瓜州去玉門關的路,其他路都不符合,但是從來沒有人提及此路。古代邊疆地區(qū)重要的驛路一般都會有守護的烽燧,筆者駕車由北向南剛開出山谷口,就在右邊(西側(cè))山坡頂上發(fā)現(xiàn)一座烽燧,它沒有被《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所記錄。出山以后就能看見鎖陽城北河道縱橫的濕地、草原、綠洲,遠處是祁連山。唐瓜州城就在截山子與祁連山之間,當時是人口聚集區(qū)。

四、 余 論

關于漢唐玉門關位置的研究成果十分豐碩,但唐玉門關確址長期沒有定論。本文試從文獻資料特別是記錄了玄奘完整西行取經(jīng)過程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獲得線索,結(jié)合蘇聯(lián)軍事地圖所示路線,以實地考察進行驗證,確定了瓜州小宛城遺址很可能就是唐代的玉門關,當然這一結(jié)論還有待于考古發(fā)掘做最終的證明。

研究歷史地理問題,需要實地考察進行最終的確認,僅停留于純粹的紙面推導與論證,往往會陷入無休無止的猜測與爭論。不進行實地考察,也會失去歷史地理學科的特色。文字記錄僅僅只是線索,而不是直接證據(jù),更不是事實與結(jié)論本身,研究結(jié)論應建立在地理位置精準復原的基礎上,這也是歷史地理學科與歷史學科的根本區(qū)別。只有結(jié)合可靠的文獻資料與實地考察獲得的GPS軌跡與照片等直接證據(jù)進行“精準復原”,才能得出更為可靠的結(jié)論,唐代玉門關遺址的確認便是一例?!洞蟠榷魉氯胤◣焸鳌肥乾F(xiàn)存唯一目擊唐玉門關的記錄,并且經(jīng)過實地考察證明路線、遺址與記錄完全匹配,這當然不可能是出于巧合。因此,其他一切后出的而且與之相矛盾的記錄均不可信,缺乏討論的價值,更不能當作證據(jù)。結(jié)論的可靠性與引用史料的多寡并無因果關系,如果史料本身并不可靠,引用越多也只是增添文字的冗余,人為增加閱讀煩難度。未來筆者還將利用同樣的思路與方法,對漢代玉門關遺址進行確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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