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仁(中國美術(shù)學院中國畫與書法藝術(shù)學院)
目前對于張旭的研究主要在于“錐畫沙”與“印印泥”關(guān)系上,比如唐代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與現(xiàn)代吳建權(quán)的《“錐畫沙”“印印泥”淵源考》等,本文進而對其淵源進行整理。
再者,張旭“錐畫沙”與二王線質(zhì)的關(guān)系目前也較少闡釋,尤其是在二王草書舊法使轉(zhuǎn)與張旭草書新法絞轉(zhuǎn)的內(nèi)在用筆對比上。
目前對于懷素的研究主要在于筆法上,比如唐代陸羽《釋懷素與顏真卿論草書》,宋代黃庭堅的《山谷題跋》等,本文對其用筆的出新處進行書論解析,對懷素《自敘帖》繼承二王草書使轉(zhuǎn)的形態(tài)進行闡釋。
目前對于黃庭堅草書的研究多集中在外形與用筆的“擒縱”(收放)上,比如黃庭堅在《題瘞鶴銘后》中指出《瘞鶴銘》是王羲之書法,其在《山谷題跋》中更提出“擒縱”用筆思想,但對于黃庭堅“擒縱”的來源闡釋較少,本文從二王草書的“縱引”角度進行闡釋。
王鐸取法較豐富,目前對其的研究也較全面,比如現(xiàn)代邱振中在《中國書法:167 個練習》中對王鐸草書《贈二弟仲和詩卷》的闡釋等,本文主要在其突出的“拓大”思想角度進行技法來源上的梳理,在其繼承二王的具體表現(xiàn)上本文從用筆的重按與結(jié)構(gòu)的放大兩方面進行闡釋。
唐代盧攜《臨池訣》記載張旭筆法來源:
“吳郡張旭言,自智永禪師過江,楷法隨渡。永禪師乃羲、獻之孫,得其家法,以授虞世南,虞傳陸柬之,陸傳子彥遠,彥遠傳之堂舅,以授余。”
從盧攜處得知張旭間接學習了二王正統(tǒng)之法。顏真卿在《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中還說到張旭的心得自悟處:
吾(張旭)昔日學書,雖功深,奈何跡不至殊妙。后問于褚河南,曰“用筆當須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后于江島,遇見沙平地靜,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而書之,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自茲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沉著。當其用筆,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功成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點畫凈媚,則其道至矣。
先看“印印泥”,印泥起源于魏晉南北朝時,隋唐以后采用水調(diào)蜂蜜、朱砂等方法制作印泥,但水干后朱砂易脫落,直至明代才發(fā)展成類似今天的油調(diào)朱砂不易脫落法,所以唐代褚遂良的“印印泥”應還是指古代的封泥效果,現(xiàn)代沈尹默《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研究中也是持此封泥之論。隋開皇九年開始改制,以后官印多為朱文,朱文即圓狀,所以從實物效果來看“印印泥”與“錐畫沙”產(chǎn)生結(jié)果當為一樣的圓形狀,二者是等同的。
至于“錐畫沙”是起源于褚遂良,還是陸彥遠、張旭的問題,吳建權(quán)發(fā)表于2021 年2 期《書法》期刊的《“錐畫沙”“印印泥”淵源考》也已考證,本文不再詳證。
吳建權(quán)此文主要依據(jù)在于顏真卿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顏真卿此論首見于唐代韋續(xù)的《墨藪》(作于中晚唐的說法在學界并無爭議),依《墨藪》記載,褚遂良應有“用筆當須如印泥畫沙”之語,從此考證來看,張旭主要悟到并發(fā)展了褚遂良的“錐畫沙”理論,即線條在快速下的加粗加厚技術(shù)。
但張旭剛開始“不悟”的原因在于“印印記”與“錐畫沙”是有區(qū)別的,從內(nèi) 與外拓關(guān)系的不同分析角度來看兩者的揮運方式是不同的,即“印印記”是“錐畫沙”準備的基礎(chǔ),類似今天上下提按的時時調(diào)鋒狀態(tài),然后“錐畫沙”快寫時內(nèi)化了這種使墨下沉的“印印泥”之法,使線質(zhì)不但因墨下沉而厚,而且在快寫時有遲重感、遲澀感,即“提拎”統(tǒng)領(lǐng)提按下的“印印泥”效果。
同時,從褚遂良的傳世作品中也能得到印證,褚遂良楷書與行書中多用提按的“印印泥”,此時多產(chǎn)生清秀、精致的用筆效果,但從傳為褚遂良臨王羲之的《長風帖》《賢室委頓帖》《四紙飛白帖》等墨跡本來看,此時褚遂良也多用“錐畫沙”的迅捷法。再者,唐代封泥的朱文形態(tài)給人一種細感,所以張旭的“錐畫沙”對“印印泥”進行了拓展,開始變粗。
那“錐畫沙”是什么狀態(tài)呢,筆如錐,則筆不軟了,因錐你正刺、斜刺,它都是錐形直刺,所以用筆解放了,鋒筆就合一了,得以“利鋒、勁險、凈媚”。
二王草書舊法使轉(zhuǎn)貴在內(nèi)在擺動,而張旭草書絞轉(zhuǎn)新在外在捻動。“密”可說是二王空間節(jié)奏的核心,以唐為界,唐之前多篆隸古法,其表現(xiàn)不但是藏逆擺動而形成的“蠶頭雁尾”狀,而且是一種如小篆般的排密布白狀,排完后可如隸八分般擺出,也可如二王楷書“一拓直下”,也可如二王行草“筆斷意連”或“一筆書”狀,這時空間疏密自然生,又因有排密,反而疏密收放不亂。
張旭《古詩四帖》對二王大草的繼承性,又可看出因新法絞轉(zhuǎn)時的過于扭動與纏繞弊端,二王草書既有“錐畫沙”的雄強、雄厚,又有如褚遂良“印印泥”一樣的清秀,合起來正是雄逸狀。比如,張旭《古詩四帖》“如”字對王羲之《伏想清和帖》“問”字的繼承,張旭《古詩四帖》“息”字對王羲之《小園帖》“息”字與王獻之《消息帖》“息”字的繼承。
張旭的筑鋒、絞轉(zhuǎn)、裹束、捻指、捻管確實加強了雄強的特質(zhì),但這是新法的拓展,過于外動,雖使圓更渾穆,使動更恣肆,從而開闊雄渾,但整體上缺少了二王草書方剛上的融通與雄逸上的內(nèi)斂。而二王草書的捻動則更多的是舊法擺動的內(nèi)化,更有藏鋒的內(nèi)涵,則“一筆書”的宏逸性也更強。所以,張旭《古詩四帖》的絞轉(zhuǎn)外捻法在其后幾乎成絕唱,或為此因。
既然“錐畫沙”以圓為主,所以對《古詩四帖》墨跡本中圓之至極到渾穆的字進行整理,對此帖圓中帶方的字進行整理,同時因為此帖捻指、裹束于外太甚,所以對其較內(nèi)捻的字進行整理。以此四個標準,《古詩四帖》中較合理的字有“問棗花、臨丹、南、真、儲宮非不貴、四、衡山、過息、老四五少、作隱不別、可其書非世教、必”,這些字最為精妙,可謂二王草書內(nèi)捻結(jié)構(gòu)的較靜雅狀的展現(xiàn),影響極其深遠。內(nèi)捻因為是一種引方、引折、引破鋒而入的快速處理技術(shù),所以這些例字有直逼二王,引人驚奇之時亦讓人深思。
黃庭堅在《山谷題跋》中說:
懷素見顏尚書道張長史書意……自矜得折釵股筆。
對于懷素如何使轉(zhuǎn)“折釵股”,唐代陸羽《釋懷素與顏真卿論草書》中說道:
懷素與鄔彤為兄弟,常從彤受筆法。彤曰:“張長史私謂彤曰‘孤蓬自振,驚沙坐飛,余自是得奇怪?!菔ケM于此矣。”顏真卿曰:“師亦有自得乎?”素曰:“吾觀夏云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遇坼壁之路,一一自然。”
“孤蓬自振”字典解釋為孤蓬不甘于頹敗,從而奮力自我振作,生命力更凝重,即張旭草書多用提按重壓法,“驚沙坐飛”即捻指后墨汁顆粒的飛白狀,所以“肥勁”,這是一種心中早有“錐畫沙”之相,才可于敗時逢生,心堅而共振萬物,所以萬物無不破。
“夏云多奇峰”,夏天的云最變化無窮,遠處的云即唐孫過庭的使轉(zhuǎn)的轉(zhuǎn)法波瀾狀,奇峰即有折法的頓挫狀?!跋脑啤迸c“奇峰”并列即時時以提按點彈跳的使轉(zhuǎn)法,而“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即迅捷狀、輕巧狀,是一種提按輕壓法。至于“坼壁路”,所以可看出懷素對提按的不同層次理解很深。明代豐坊在《書訣》中說:
違而不犯,和而不同,帶燥方潤,將濃遂枯,則如壁坼:言布置有自然之巧也。
“坼壁路”即飛白狀與結(jié)構(gòu)隨意狀。以此再對應“夏云多奇峰”,“坼壁路”即“奇峰”的結(jié)構(gòu)隨意狀。懷素《自敘帖》,“坼壁路”“布置有自然之巧”的有“仞、顛、目、皆、奧、蕩”等字最為突出,所以可見陸羽記載的“坼壁路”主要指結(jié)構(gòu)隨意安排的自然之狀。懷素使轉(zhuǎn)的“折釵股”具體是一種迅捷、飛白、輕提按、筑筆、簡潔等用筆狀,這是一種起筆控制好筆后就可暢快書寫的用筆狀態(tài),“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堂縱橫千萬字”,即用筆簡潔解放后才可帶來結(jié)構(gòu)的奇崛鬼魅迅捷狀。
再看懷素《自敘帖》中類似“飛鳥出林,驚蛇入草”的字,“飛鳥出林”在于一個“出”字,“驚蛇入草”在于一個“入”字,比如“中氣忽”字組,“中”字下兩筆的起筆處即藏逆的“驚蛇入草”狀,“忽”往左邊飛繞的起筆處即“飛鳥出林”狀,二者是相互并用的,所以對其主要書風進行保留并加粗,對其不好的用二王草書可直接替換,更符合塵世中的狂草發(fā)展,亦有其像二王草書的《食魚帖》《圣母帖》面目。
懷素《自敘帖》“游”字最下面“s”狀對王羲之《初月帖》“遠”字最下面“s”狀的繼承。懷素《自敘帖》“當”字右邊“s”狀對王羲之《清和帖》“問”字右邊“s”狀的繼承。懷素《自敘帖》“豁”字右邊“s”狀對王羲之《初月帖》“月”字右邊“s”狀的繼承。懷素《自敘帖》“得忽見”“中氣忽”字牽絲的逆筆縱引狀對王獻之《鵝還帖》“見差不、差秀已”字牽絲的逆筆縱引狀的繼承。懷素《自敘帖》“在”字橫收筆率意的“坼壁路”狀對王羲之《初月帖》“十”字橫收筆率意的“坼壁路”狀的繼承。
《自敘帖》出入法帶來的變化主要有四個方面:一是類似“當”字的橫折彎鉤開始“s”形扭動;
二是像“中氣忽”“得忽見”字的逆筆縱引、左右平直開張、左揚繞轉(zhuǎn),都使其勢感連綿不絕;
三是“目、來”等極大字特別突出;
四是“坼壁路”,有“仞、顛、目、皆、奧、蕩、一、末、草、在、入”等字。其中,前兩類對二王草書使轉(zhuǎn)的破圈繞形態(tài)繼承性最強。
懷素狂草值得肯定的是達到了王獻之“一筆書”速度上的迅捷,只不過線質(zhì)上沒有達到。
黃庭堅早期草書《李白秋浦歌并跋》最像懷素《自敘帖》的形態(tài)。晚期草書《諸上座帖》《李白憶舊游詩卷》《廉頗藺相如傳》等就都類似《瘞鶴銘》的筆法了,這時黃庭堅對懷素迅捷又簡潔的“折釵股”進行了改造,改造成“擒縱”的“抖擻”狀。黃庭堅對《瘞鶴銘》是右軍書可謂深信不疑:
頃見京口斷崖中《瘞鶴銘》大字……《瘞鶴銘》斷為右軍書,端使人不疑。
同時,黃還指出了王書大字到宋都看不見時而《瘞鶴銘》的重要性:
大字今都不見右軍父子遺墨,欲學書者當以丹陽《瘞鶴銘》字為則。大字難為結(jié)密,唯此書無點檢處。
黃庭堅對外拓“一筆書”下的線質(zhì)理解,《瘞鶴銘》不管是否為羲之書,觀其每個點畫兩邊界線及筆路軌跡,有些像“屋漏痕”狀的縱引、擒縱、飄蕩之感,為此嘗試整理黃庭堅書論是如何解釋的。比如清代孔廣陶記載:
縱橫法度如萬歲枯藤、筆力高古,并明日月。
“萬歲枯藤”的抖、蕩槳狀,即一松一緊。
黃庭堅對這種一松一緊的用法名為“擒縱”:
用筆不知擒縱,故字中無筆,如禪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豈易言哉。
至元祐末所作書帖,差可觀,然用筆亦不知起倒,亦自蜀中歸后,書少近古人耳。
黃庭堅大草“擒縱”對二王草書“縱引”的繼承,比如黃庭堅《李白憶舊游》“清”字對王羲之《伏想帖》“清”字的繼承,黃庭堅《李白秋浦歌并序》“馳”字對王羲之《疾不退帖》“馳”字的繼承,黃庭堅《李白秋浦歌并序》“愁”“秋”字對王獻之《姊性纏綿帖》“愁”字與王羲之《哀禍帖》“慰”字的繼承,黃庭堅《廉頗與藺相如列傳》“來”字對王獻之《消息帖》“來”字繼承。
黃庭堅以復王為主,以《瘞鶴銘》為主,其余參學,以松柔圓勁而“起倒”的“擒縱”筆法為主,黃庭堅有從“蕩槳”得筆的記載,所以黃庭堅草書用筆松柔,讓墨蘸飽后因毛筆自身重力而下沉,極盡柔、松之狀,然后手只扶了下筆桿,以致進入如同寫大字《瘞鶴銘》的“描字”狀態(tài)。用筆解放后,即可更多關(guān)注結(jié)構(gòu),所以有“描”之感(米芾評價)。黃庭堅與張旭“肥勁”的區(qū)別也正在于此——一先松一先緊。黃庭堅其難到達張旭線質(zhì),因為“擒縱”的好處在于可使結(jié)構(gòu)開張后拓得更大,使線質(zhì)更加綿厚,但到達不了張旭渾穆的高度。
王鐸主學《閣帖》,于二王草書墨跡缺失上又主學米芾,因他認為米芾能更好入晉,比如其《臨米芾手札》跋:
海岳根矩二王,頓挫變化自成一家,宋一代獨邁者,世鮮能深知本乎晉也?,F(xiàn)代邱振中對王鐸草書《贈二弟仲和詩卷》評價:
王鐸線條頓挫比較多,外形有棱角,內(nèi)在節(jié)律充滿阻隔和狂放的沖突。
現(xiàn)代劉恒在《中國書法史·清代卷》對米芾評價道:
王鐸對米芾書法所特有的跳宕筆法和欹側(cè)字形有獨到領(lǐng)悟。
米芾的“八面出鋒”主要有三層意思:用筆的八面去調(diào)鋒寫、執(zhí)筆的八個方向去中鋒寫、一點八方向的彈跳,前兩層是“欹側(cè)”,后一層是“跳宕筆法”。
用筆的八面即可理解為四面中鋒與四面?zhèn)蠕h,這還是或純用中鋒或用側(cè)鋒轉(zhuǎn)中鋒的分離露鋒用筆狀態(tài),觀米芾《論草書帖》起筆狀態(tài)多側(cè)起,所以易扭動,與二王草書的平直起筆不同,二王更明朗開闊,所以米芾的“八面出鋒”還是一種新法的反應。其中,用側(cè)鋒轉(zhuǎn)中鋒的分離露鋒用筆狀態(tài),是一種半絞轉(zhuǎn)狀態(tài),即側(cè)鋒與中鋒互轉(zhuǎn);純用中鋒是一種用筆起收時的全絞轉(zhuǎn)狀態(tài),即起收“s”狀。
執(zhí)筆的八個方向去中鋒寫,這也是《臨沂使君帖》后兩行草書能達到“折釵股”古雅雄健型高度的原因,米芾此帖只有雄健的體現(xiàn),但二王的雄健、雄厚、渾穆、雄強可謂一個比一個難展現(xiàn)。
一點八方向的彈跳,即以提按點為核心的像梅花狀一樣的八個方向彈跳,具有以中鋒為主隨時立點而出其余鋒的彈跳狀態(tài)。
從《中秋帖》“為”字可見米芾一點八方向的彈跳能力,是一種重壓字,更具有二王草書彈力、雄健、筋書的特征,這是米芾對王獻之草書“一筆書”特征與王羲之雄厚特征的理解。
至于王鐸的臨摹作品中,一件臨摹蘇黃的都沒有,是因為他認為宋元弱嫩,不敢宗法,但又極力推崇米芾,既是矛盾的,又是一種不斷肯定又否定的學習法。但如果說米芾的跳宕是一種點畫首尾提按發(fā)力法,那黃庭堅的抖擻是點畫整段的提按點集成發(fā)力法,類似于“戰(zhàn)筆”,本質(zhì)上還是同宗唐法的。
王鐸在《草書杜甫詩跋》中說:
用張芝、柳、虞草法,拓而為大,非懷素惡札一路。觀者諦辨之,勿忽。
因張芝《冠軍帖》是存疑的,目前較公認說法是王獻之一脈書風,所以王鐸在《閣帖》張芝、二王草書一脈主要學到的是“拓大”思想。什么是拓大,拓大不單是指用筆上的重壓、重按、重鋪、重頓,而且還指結(jié)構(gòu)上的放大書寫。羲之《初月帖》最后“羲之報”的“報”字就有越拓越大之感。但“拓而為大”思想,細觀張旭《古詩四帖》與懷素《自敘帖》都有“拓而為大”結(jié)構(gòu),尤其是《自敘帖》有很多極拓大字,再往后黃庭堅可謂比前人更大了,是建立在張旭絞轉(zhuǎn)而破之后的更加夸張拓大,從王鐸實物作品來看,放大、對比夸張、絞鋒后破立,古人都有了。
王鐸草書用筆上的重按拓大法對二王書風體系的繼承舉例,比如王鐸《贈沈石友卷》“如”字對米芾《臨沂使君帖》“跳宕”重壓“如”字與王獻之《廿九日帖》“銘石體”重壓“如”字的繼承,王鐸《魯齋歌卷》“人”字對張旭《古詩四帖》“筑筆”重壓“人”字與王羲之《初月帖》“銘石體”重壓“人”字的繼承。
王鐸起筆重壓是大草能寫厚的先決條件,重壓又跳宕時“拓而大之”,破立相生。王鐸比米芾更重壓以致線質(zhì)更雄厚是一種進步,但王鐸也繼承了米芾過于跳宕的中怯弊端。只是王鐸要少用頓挫點發(fā)力,否則重壓過多會中實軟弱,所以多用二王草書的隸法去撥多元鋒點,發(fā)力會更好,王鐸59 歲時書的《魯齋歌卷》亦有些此成就,但其60 歲左右去世,此作可謂一生巔峰之作,沒有了其55 歲時《為循兄老詞宗卷》多斷性,此帖在拓大基礎(chǔ)上又有了連綿不斷性,少了些頓挫狀,多了些融通狀。
綜上,二王草書之后的動態(tài)發(fā)展成就,張旭的全絞、捻指、裹束之法,懷素的平動、細勁、玉箸、流暢篆法,黃庭堅的松柔、綿厚、斜縱相擠、亂石鋪街、極大字之法,王鐸的跳宕、拓而能大法。其再簡化可總結(jié)為張旭絞轉(zhuǎn)、懷素圓暢、黃庭堅綿柔、王鐸跳宕,且黃庭堅與王鐸發(fā)展了極大字的拓法。而張旭的絞轉(zhuǎn)再內(nèi)斂些,懷素的圓暢、黃庭堅的綿柔再緊些,王鐸的跳宕再中實些,則更有二王草書的繼承性與發(fā)展性,也會使格調(diào)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