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濤
在熟悉《紅樓夢》的讀者眼里,一直都有三個林黛玉。
一個是剛進賈府時小心翼翼,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唯恐被人恥笑的黛玉。她極聰明謹慎,處處觀察,事事周到。此時的黛玉,是謹言慎行、溫文妥帖的淑女。
一個是“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黛玉。在賈府生活了幾年,黛玉變成了一個帶點兒幽默和戲謔感的“小刺猬”,敏感自尊,說話尖酸刻薄。
還有一個黛玉,是對苦命的香菱耐心引導、諄諄教誨的詩詞老師,是對空降而來的寶琴溫柔寵溺的姐姐。
黛玉為什么會有三種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
首先是因為成長。黛玉在成長中所經歷的種種,會讓她反思、領悟,但讓黛玉改變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安全感。
假如黛玉有父母在身邊,也許她的不安全感就不會如此強烈。她和湘云都覺得父母雙亡讓她們即便“忝在富貴之鄉(xiāng)”,也有許多不遂心的事。
作為孤女,她自卑敏感,作詩時常有傷感之語。黛玉此時敏感而悲觀的性格并不是來源于她的真實境遇,而是源自她的內心感受。
就境遇而言,她比同樣父母雙亡、在叔叔嬸嬸家做活做到半夜的史湘云要好很多,更不必說同樣是投靠賈府、困窘到大冷天要當?shù)裘抟碌男厢稛熈恕?/p>
第二個階段的黛玉,開始展示出真性情,也是因為安全感。賈母的疼愛和寶玉無微不至的體諒和愛護、安穩(wěn)富足的生活環(huán)境,都在慢慢彌補孤女黛玉缺失的安全感。所以此時的她,敢于向眾人展露她的鋒芒。
第三個階段,黛玉開始變得平和、溫暖,這也是因為寶玉給了她愛的信心和安全感。在第三十六回“識分定情悟梨香院”后,寶玉懂得了愛情,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淚”。在經歷漫長的相互試探和猜疑之后,寶玉“訴肺腑”,說“你放心”,用一以貫之的體貼和真情,給了黛玉愛情的定心丸。有了感情上的安全感之后,黛玉漸漸放松下來,變得溫柔、溫暖起來。
而寶釵的“蘭言解疑癖”打消了黛玉的疑慮和心防,薛姨媽的“愛語慰癡顰”讓黛玉感受到賈母和寶玉之外的溫暖情誼。她開始試著去感受瀟湘館之外的廣博世界,開始試著去給予和接納,開始變得溫暖與平和。
黛玉的變化,向我們展示了人性之豐富和復雜。我們常常不知道自己的某個選擇,會給孩子的性格帶來多大的影響。很多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懂事、聽話、善解人意,卻不知道這背后,也許是孩子壓抑的自我和缺失的安全感。
我們不知道,在孩子往后的人生中,要辛苦摸索多久,才能不再有心理陰影,才能讓生活充滿陽光。我們永遠無法計算,要多少愛,才能換回珍貴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