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曄
2020年,退休工人楊本芬出版了第一部小說《秋園》,講述母親苦難卻堅韌美好的一生;2021年的《浮木》續(xù)寫《秋園》中出現(xiàn)的鄉(xiāng)親故事;2022年,講述自己婚姻生活的《我本芬芳》面市。這三本書被稱為“看見女性”的三重奏。相比而言,《我本芬芳》里有更多讓人心有戚戚焉的女性婚姻視角。
在丈夫呂醫(yī)生即將88歲時,惠才問有輕微失憶癥的老伴:“再過幾天你88了,我81了,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鑣,再不相聚。假如真的有下輩子,我是說假如,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呂醫(yī)生搖了搖頭?!安辉敢猓磕阍傧胂?,我一輩子對你那么好,怎么會不愿意呢?”惠才頗不甘心地說,“我等會兒再問,讓你想想清楚?!边^了一會,她又去問,呂醫(yī)生依舊搖頭?!皳u頭不算,你親口告訴我。”“不愿意。”三個字說得極其清楚。
惠才內(nèi)心五味雜陳,她和呂醫(yī)生都是好人,但好人在一起并不一定就能幸福。數(shù)十年的婚姻中,惠才感受到的只有孤獨、困惑和不解?;莶琶\多舛,卻還算幸運:有書可讀,有條件比她好的人娶她,有房可住,還吃上了商品糧,子女都聽話、有出息。但與《秋園》里的父親相比,呂醫(yī)生更木訥:婚后繼續(xù)住在離家不遠的醫(yī)院,家務(wù)事很少做,惠才懷孕后也難得回去看一次,他的理由是怕助長了妻子的“嬌氣”。呂醫(yī)生認(rèn)為,對別人一定要好,對自己家人怠慢一點無所謂。
惠才對精神生活的追求更甚于物質(zhì),她曾多次表達自己需要被體貼被關(guān)愛,呂醫(yī)生卻不以為然,無動于衷。
家庭生活無大事,日積月累的細沙,完全可以壓垮一個堅強了數(shù)十年的女子。惠才幾次想死,因為放不下孩子,又挺了過來。在一些男人看來,女人的確是矯情,她們在意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別人家里都是這樣的,為什么偏偏你受不了?為什么你就不能任勞任怨?是的,他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可能身邊的人也不會覺得他們有什么不對。不少電視劇都愛用出軌來做婚姻破裂的理由,卻不知道,生活的確會因為一些不起眼的瑣碎而變得千瘡百孔,不愿將就者就會決然離開。我聽說過一個女人因為丈夫多年小解不掀馬桶蓋而離婚,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但其中滋味真不能感同身受。
但只有女性是受傷者嗎?正如小說最后表達的,在婚姻生活中,“她有她的傷痛,他有他的傷痛”。朋友的公婆與楊本芬是同齡人,婆婆讀書不多,但生性要強,里里外外一把手,公公做了一輩子的甩手掌柜,只顧著工作,還關(guān)心國際國內(nèi)大事,卻連自己的洗臉、洗腳的毛巾都分不清,更不說操心家事照顧妻子孩子。但,他幸福嗎?子女勸他戒煙時,他曾多次表示,抽煙并不是有癮,只是為了排解苦悶,不為人理解、不為人尊重,精神孤獨的痛苦。假如婆婆也如惠才一般去問公公下輩子的愿望,朋友說,還真不好說。近六十年的婚姻中,婆婆滿心委屈,公公也過得不舒心,不美滿的婚姻是一把雙刃劍。
“我本芬芳”四個字,隱藏著些許悲傷。寫作是讓悲傷變得可以忍受的一種方式,一句“不愿意”讓楊本芬寫出了自己的故事,沒有過多的技巧和手法,只是像外婆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卻揭示了婚姻的某些真相,讓這樣一本輕小的書有了別樣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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