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薇 杜學靖
摘要:隨著我國老齡化趨勢加深,媒介對老年形象的表達也日益受到關注。老年形象的建構與社會發(fā)展、老年自我認知、他者認同密切相關。綜藝節(jié)目對老年形象的呈現,對該群體自身的生活態(tài)度及公眾態(tài)度都有一定的影響。本文基于新媒介賦權、鏡像凝視、擬態(tài)環(huán)境等理論,探討綜藝節(jié)目中老年人形象的再塑、老年人自我認知及他者社會認同等問題,并以三檔銀發(fā)綜藝節(jié)目為例,進行多維度分析,指出當下綜藝節(jié)目呈現的老年形象已經突破傳統(tǒng)的刻板印象,媒介需要更加注重建構積極正面的老年形象。
關鍵詞:綜藝節(jié)目 老年形象 媒介表達
在經濟、社會不斷發(fā)展的當下,人口老齡化已經是一種全球性的現象。老年人作為社會的邊緣弱勢群體,往往被貼上“訛詐”、“碰瓷”、“蠻不講理”等負面標簽。人口老齡化與社會媒介化相互交織,改變了大眾刻板印象中對老年群體的傳統(tǒng)認知,同時也影響著該群體的自我認識。老年人形象的銀幕再塑,需要倡導公眾給予老年人更多的關心,加強社會對老年群體的制度保障,在人口老齡化趨勢下,這對于弘揚公序良俗、保證社會穩(wěn)定有著積極的意義。
賦權又稱“增權”,是指個體在自我生活和社會參與時具有一定的控制權。相比傳統(tǒng)媒介賦權理論中所討論的弱勢群體,如今的新媒介賦權所關注的是所有通過媒介手段發(fā)聲的人,這也使得傳統(tǒng)媒體時代的話語權逐步向大眾延伸。媒介形象作為接連“現實”、“媒介”以及“社會認知”的外顯性表征,既表現了媒介組織本身對某些社會群體形象的認知,也能夠讓個體、組織、社會對之產生新的象征意義,促進社會對群體新形象的再認識。
1.造型符號再塑年輕潮形象。當下,媒介實踐與日常生活之間的邊界正在消失,社會人際交往也越來越依賴媒介。大眾對人的認知總是以外表形象、非言語行為和動作為起點。新的傳播媒介試圖弱化受眾對老年群體頭發(fā)花白、身態(tài)佝僂、穿著過時等方面的刻板印象,從外表造型出發(fā),將時尚穿著、精致妝容、嘻哈范兒等年輕人的代表元素,融入老年人形象的再塑過程。例如,由東方衛(wèi)視推出的《花樣新世界》節(jié)目邀請三位老藝術家一同感受新事物,與短視頻達人一起學習并完成一系列拍攝任務。三位老藝術家的造型都打破了以往老年群體的形象框架(如端莊、素雅、知性),而是采用了“天使淚”眼鏡、兔兔帽、國潮妝發(fā)、花色襯衣、熒光色外套、破洞牛仔褲、潮牌球鞋、法式劉海、頭綁發(fā)帶、身背電吉他等造型符號,指向朋克少女、街頭少年、青春文藝的形象意涵。這些年輕化的造型符號也由此打破了大眾刻板印象中的老人形象。
2.言語符號詮釋銀發(fā)沖浪?;ヂ摼W不僅僅是年輕人專有的沖浪場域,老年群體絕不能成為網絡時代的“邊緣群體”。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所提出的“前象征文化”概念是對Z世代“反哺”現象的詮釋?!扒跋笳魑幕笔且环N“反向社會化”的過程,指的是青年人由于能夠快速接受新鮮事物而成為新型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促使年長者逐步向“新文化”學習。節(jié)目《花樣新世界》對新的人物關系的呈現,便是前象征文化的體現。例如,三位老藝術家體驗年輕人的國潮文化,學習用網絡流行語來制作表情包;張晨光帶上兔兔帽和年輕人一起直播之后也指出:“興趣是連接上代人和下代人之間最好的溝通方式”。視頻中言語符號的能指是:手勢舞、迷弟般尖叫、唱rap、手動比心、學貓叫、濾鏡、可鹽可甜、自帶BGM、網絡沖浪、土味情話、盤他等;符號的所指是:擁抱新事物、放飛自我、年輕人的獨有文化。這些言語符號讓觀眾真切了解到老年群體主動向年輕人學習的精神面貌。
3.體語符號表征中的價值意義。《花樣新世界》節(jié)目組讓三位老藝術家在不同場景下學習拍攝制作短視頻,并上傳抖音平臺,從電視大屏連接到手機小屏,由此,節(jié)目故事敘事不斷增加價值。節(jié)目敘事內容分為三個板塊,首先是傳統(tǒng)印象中老年群體的生活狀態(tài),例如,倪萍的日常遛彎和菜市場閑聊、范明隨身帶著血壓計等;其次是讓他們初步體驗高科技產品;最后進入節(jié)目核心主題,讓老藝術家學習制作抖音短視頻,敘事層層遞進,表現了他們對新世界從認可轉向主動學習的過程。在與短視頻達人合作時,老藝術家頻用“優(yōu)秀”、“高級”等贊美之詞,表現出老少的互動合作是一次次心與心相融的過程,破除了刻板印象中老年人故步自封的標簽,表現了他們逐步接受新事物的態(tài)度,讓大眾看到代際之間無沖突的合作溝通。因此,老年形象的媒介表達不再是關注感情和尊重的需求,更多的是對自我精神方面的需求。從三位老藝術家的造型、言語、體語的表層形象再塑中,觀眾看到倪萍成為文藝少女、范明從“邢捕頭”變成呆萌明、張晨光一反霸道總裁的形象,表現出萌態(tài)可愛、青春文藝、酷勁十足的“潮”形象。
凝視是主體對客體的一種觀察方法,是指聚精會神的觀看。如今,視覺中心主義的“觀察”已是人們的生活日常,占據著大眾文化敘事的一大部分?!段蓍苤摹肥怯蓡袅▎袅ㄍ瞥龅囊粰n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邀請三位獨居上海的老人與數位滬漂青年組成臨時家庭,開展21天的代際共居體驗。凝視行為作為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中的敘事主體,“看”和“被看”的觀眾鏡像體驗成為節(jié)目的重點。
1.媒介表達下的自我認知。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是一種套層式的敘事結構,是對第一現場真實拍攝與第二現場演播室觀察的雙重鏡像記錄。第一現場的嘉賓是真實生活的自敘者,也是被演播廳和觀眾所觀察的對象,其日常生活狀態(tài)被全方位地呈現在鏡頭前。節(jié)目第一現場的自我敘事是故事空間,是故事發(fā)生的場所或地點。在這一空間內,自敘者的陳述提高了真實感,同時,自敘者也在鏡頭的凝視下,對自我有了重新認識。通過媒介化的表達,老年群體在他人反饋、自我行為推斷和社會比較中,對自我形象產生全新的認知。
《屋檐之夏》中銀幕女王劉雪華、時尚老頭朱爺爺、桃李滿天下的魏奶奶是第一現場的自敘者,在與年輕人共居的過程中,走近并了解他們的世界,是老年人對新生活的探索。例如,年輕人拉宏桑的社交恐懼癥讓獨居老人劉雪華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了重新的思考,她也逐漸參與更多的社會活動;自稱“潮”老頭的朱爺爺不斷學習了解青年潮流文化;魏奶奶也放下名師身份,和年輕人一起玩搖滾。三位老人通過與年輕人共居,逐漸走出之前模式化的世界,他們既能夠通過這種方式鼓勵年輕一代,也能夠重新認識自我。
2.他者全知視角下的認同。在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中,他者既包括第二現場演播廳的觀察員,也包括屏幕前的觀眾。首先,演播廳是一種客廳文化的呈現,觀察團成員根據第一現場嘉賓的表現,引申出討論問題,他們是節(jié)目的第一觀眾,屬于他者全知視角下的一小部分。他們同時也是被觀察的對象,是“鏡像”中的成員。第二現場的場景設置符合形式空間的特點,是節(jié)目整體敘事的結構性安排。在這一空間中,觀察員通過凝視生活經驗,修正以往的認知,這些都是同步進行的。其次,屏幕前的觀眾是他者全知視角下的絕大多數,其所處的空間是現實空間,是敘事作品被觀看的場所?!澳暋毙袨橛纱藦钠聊豢臻g延伸到現實空間。觀眾既可以感知第一次現場自敘者自我認知的轉變,又可以看到演播室觀察員在“看”與“被看”中產生的認同。作為真正的凝視主體,觀眾的觀察是一次社會認同的意義建構過程,這一過程隨著鏡像凝視過程中情感的變化而變化。
《屋檐之夏》中的他者認同首先是表層角色的認同,年輕人與老人共居符合中國傳統(tǒng)認同的家庭關系。其次是節(jié)目話題設置,促使他者在全知視角下產生認同。例如,節(jié)目中朱爺爺的潮流妝發(fā)、精致生活完全不同于刻板印象中的老年群體;魏奶奶和老朋友的潮流聚會,也讓觀眾看到老年人的生活邊界在逐漸擴大,能夠對老年人形象的轉變產生共鳴。
3.群體期待視野下的情感映照。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因其敘事文本扎根于生活日常,觀者總能在凝視過程中感受到“現實世界”和“可能世界”的映襯?!段蓍苤摹访闇噬鐣后w癥候,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和社會話題性。節(jié)目敘事把社會兩類獨居群體放置在同一空間,因此,群體的凝視不僅是簡單的觀察,而也體現出深層次的文化內涵。正如節(jié)目中心理學家張怡筠指出,社會群體對老年人的期待總是“望老成龍”,往往把自己認知中的老年形象強加在該群體身上,這種現狀正是群體期待視野的反射。期待視野是指人腦中已經存在的思維定向或先在結構,在圖像敘事中,期待視野與“錯覺”一同訴諸觀者的反應。例如,節(jié)目中的意大利青年阿雷嘗試打破朱爺爺固定的生活,幫助爺爺走出他的小世界,體驗一些新鮮事物,但都沒有成功影響到爺爺;觀察員泡芙喵也指出,為了不讓來到城市的外婆感到無聊,自己曾經強行拉著她跳廣場舞,但卻從沒有試圖了解過她的喜好。電視屏幕是“鏡像階段”的延伸,敘述者可以根據社會情境轉變對自我的認知。屏幕外的觀眾也在“自我”與“敘述者”之間逐漸產生共情,情感得到升華,并在情感映照下不斷反思。
所謂“萬物有其形,就有其象”,然而現代社會高度復雜,人們現實生活的范圍是有限的,無法親身把握萬物之象,只能通過媒介去了解。因此,人的認知不再是對客觀事物及其變化的直接反應,而是對傳播媒介建構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反應。騰訊視頻播出的《忘不了餐廳》將焦點轉向患有阿爾茲海默癥的老年群體,讓他們以餐廳服務員的身份展開社會實踐,打造一家不一樣的中餐廳,再塑老年人新形象。
1.破壁代際隔閡,呼吁家庭陪伴。在“銀發(fā)浪潮”下的當代社會,大多數銀發(fā)綜藝類節(jié)目往往傾向于讓不同年齡層的理念發(fā)生碰撞,從而表現老少代際之間的二元對立。但《忘不了餐廳》重構了老年與青年之間的代際沖突。五位老人雖然都是弱勢群體,但并非僅僅是作為黃渤等人的幫助對象而存在。他們各有所長,還用自己豐富的人生經驗和社會閱歷幫助年輕人,呈現的更多是溫暖的陪伴和雙向治愈。節(jié)目以沉浸式觀察的方式,真實記錄老年人的生活狀態(tài)。節(jié)目還為五位老人起了新的名字,這些名稱不僅是識別身份和突出差異的標志,也可以讓老人在自我確認和社會交往中形成新的自我形象認知。每一位老人的新名字不僅是一種積極樂觀的呈現,同時也是對老人獨有的氣質和性格重新定義的結果。此外,節(jié)目在阿爾茲海默癥“高病發(fā)率低認知”的現狀下,結合綜藝娛樂與科普的手段,呼吁家庭成員給予老年群體更多的關注和陪伴。
2.喚起受眾共鳴,弘揚社會主旋律。共鳴是指在外界因素的刺激作用下,大眾的情感或情緒上與他者有相同或相似的反應傾向。媒體要喚起社會共鳴,必然需要借助人事物的觸發(fā)。節(jié)目中五位老年人積極樂觀,溫暖著同樣患有認知障礙的同伴。例如,大橋爺爺多次幫助伙伴上菜、服務客人;公主奶奶在重新見到前一天教跳舞的小女孩卻完全喪失記憶;小敏爺爺多次與相識幾十年的老友擦肩而過。這些遺忘瞬間讓觀眾切身感受到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的世界,喚起人們對親情、友情的感悟與思考。關于老齡化的討論一直是社會熱點,大多數老年人很難從宏觀層面了解老年群體的形象,有時難免產生自我懷疑,認為自己已經沒有社會價值。但在《忘不了餐廳》中,老年人以服務員的角色積極參與社會活動,他們對工作認真負責、專注嚴謹,并沒有因為自己身患阿爾茲海默癥而懷疑自我。節(jié)目展現了老年群體的積極形象,也是社會責任感的彰顯。
作者陳婧薇系河北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
杜學靖系河北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本文系2020年河北師范大學教學改革研究項目“‘智媒時代’媒介素養(yǎng)教育對大學生文化身份構建的研究與實踐”(項目編號:2020XJJG06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王朋進.“媒介形象”研究的理論背景、歷史脈絡和發(fā)展趨勢[J].國際新聞界,2010(06).
[2]李寧.文化傳播模式的嬗變——基于瑪格麗特·米德的《代溝》[J].陰山學刊,2019(03).
[3]胡曉童.抖音短視頻中老年人形象的呈現研究[D].沈陽:沈陽師范大學,2021.
[4]高亞林.凝視體驗與通達意義:情感觀察類綜藝節(jié)目的敘事研究[J].當代電視,2020(01).
[5]沙蓮香.社會心理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
[6]郭慶光.傳播學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7]趙紅勛,馮奕翡.人文關懷視角下老年人的電視形象建構——以《忘不了餐廳》為例[J].現代視聽,2020(10).
【編輯:陳文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