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霄
大暑已過,天氣日漸炎熱,即便下場雨也是當時清爽,第二天仍然艷陽高照、酷暑難當,在室外就如同身處蒸籠??照{(diào)須開到二十四攝氏度才能迅速把室內(nèi)的溫度降下來,又怕感冒,只好等空氣涼了以后再上調(diào)到二十七攝氏度。這個時候人的飯量會越來越小,吃不下飯人就會變瘦,俗稱“苦夏”,但是雪糕是少不了的,成箱的雪糕凍在冰箱里,回家來總要邊擦汗邊吃上兩根。
我不由得想起小時候農(nóng)村的“苦夏”。
小時候的農(nóng)村,沒有雪糕,更別說冰箱和空調(diào)了。但是有冰棍!這種老冰棍其實就是食用糖精化的糖水冰凍而成的,五分錢或者一毛錢一根,還要碰到走街串巷賣冰棍的人才能吃到。做賣冰棍這份小生意的人,通常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人,戴頂草帽,身上穿著白色的棉布襯衫,軟塌塌地套在身上,黑褲子也是肥肥的,風一吹就搖擺起來,圖個涼快,腳上蹬雙軟底黑布鞋,露出兩條黑紅色的手臂撐著“鳳凰”或“永久”牌的自行車的車把,后座上的木頭箱子被白色棉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木頭箱子里圍了一圈白色的泡沫,這樣的“雙保險”起到了保冷的作用,保證冰棍不會早早就化掉。一大早,他會去鎮(zhèn)上的冰棍廠批發(fā)一箱冰棍,然后騎著自行車到各個村子叫賣,爭取在一天的時間里全部賣完。當時農(nóng)村沒有冰箱無法存放,化成甜水就沒辦法賣了,那他這一天的買賣就賠錢了。
賣冰棍的人每到一個村子就拉長了音兒大聲吆喝“冰棍嘞—”尾音是上揚的,還故意拖著長腔,無形中就帶著一股誘惑。正值暑假,瘋玩得滿頭滿臉汗的孩子們一聽,哪兒還能再坐得?。烤烷_始哼哼唧唧地纏著家里大人:“熱,給錢買冰棍吃……”纏得煩了,呼吸間都是熱氣的大人們會擦著汗,嘴里邊罵著“吃了能頂啥用”,邊從兜里掏出幾分錢來:“就吃這一根啊,費錢!”孩子得了錢,歡跳著跑出院子欣喜又底氣十足地大聲叫:“賣冰棍的,等一下,我買!”這叫聲卻又像帶了些炫耀的成分,好像是故意要讓小伙伴們聽到呢!于是,賣冰棍的生意人循聲停下,或者等孩子自己跑來,或者自己走到孩子面前。一打開冰棍箱子,就冒出一股白氣,讓人感覺到里面的溫度是冷的,那一瞬間心就涼快了。等拿到塑料袋里的冰棍,先捂一下,感受著那涼意從手上經(jīng)過胳膊傳到大腦,一激靈;再慢慢撕開包裝,舔一口清甜冰涼的冰棍,再一激靈,七月的暑熱頓時從頭頂降到腳跟。伴著小伙伴艷羨的目光小口小口地舔著直到吃完,別提多舒爽了!小時候的我,常常眼巴巴地看著哥哥或者姐姐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熱切地懇求:“可以了嗎?該給我了吧!”因為,這根冰棍通常是我們幾個孩子一人幾口,輪流吃下去的,這才越發(fā)覺得珍貴!
沒過幾年,冰棍就慢慢退出了歷史舞臺,奶油做的雪糕出現(xiàn)了,價錢也變成了兩毛、五毛一根。而且賣冰棍的生意人的自行車上除了雪糕箱子,還綁了把太陽傘,他也不必再直接吆喝了,用了個擴音喇叭錄下了自己老婆的叫賣聲循環(huán)播放。女人的聲音總是尖細又高聲,這下傳得遠,沒一會兒全村的孩子都跑來了,人人舉著小手里的錢喊“買雪糕”,一箱雪糕跑不了幾個村就賣光了。再過幾年,村里便看不到走街串巷賣雪糕的了,因為村子里開商店的店主咬牙用存款買了臺冰柜,可以把各種口味的雪糕和冰淇淋存在冰柜里。賣雪糕的人也改行做起了雪糕批發(fā)生意,專給這些商店供貨。此時,吃雪糕的孩子從容多了,不必跑著追賣雪糕的人,也不必大聲吆喝,如果想吃,隨時可以去商店買。各家拿出幾塊錢來買根雪糕解解饞、消消暑,變得再尋常不過了,不必說給孩子吃,就是大人們多買上幾根自己吃,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是啊,現(xiàn)在有了空調(diào),有了冰箱,有了冰淇淋,夏天越來越?jīng)鏊?,“苦夏”也越來越不苦了,甚至現(xiàn)在還挺流行在充滿冷氣的空調(diào)房里吃火鍋,享受的就是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這該“苦夏”的日子,已然是越來越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