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韜
先說點你可能不知道的——
豆腐是漢朝人劉安發(fā)明的;
潘安開了“悼亡詩”的先河;
張飛的生日是陰歷八月二十八;
最早采煤制陶的是大詩人白居易;
石榴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中國的;
浙江“義烏”的由來跟烏鴉是孝鳥有關;
《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是制鳶高手;
胡芹因產于河南省柘城縣胡襄集而得名;
少林寺因坐落于少室山陰茂密叢林中而得名;
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八卦?有點“標題黨”?
你還別不信,這些都有來源依憑和史料支撐。
英國哲學家弗蘭西斯?培根有云:“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之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p>
宏闊視野需要知識結構的不斷搭建,口才便給需要橫跨縱貫的文字組織。
“廣文眼力自超然(宋楊萬里《四印室長句效劉信夫作,呈信夫》),智謀勇略已過人(宋徐鈞 《吳漢》)”。
張廣智一如其名,博洽又淹貫,脾氣還活泛,極富幽默感。
“休而不退”期間完成《豫東 豫東》《故鄉(xiāng)炊煙》兩本故鄉(xiāng)散文集,“看得見山,望得見水,留得住鄉(xiāng)愁”;
辛丑歲尾、庚子新正武漢疫情迅速蔓延全國,人人裹足,家家閉戶,張廣智又利用居家隔離的有限空間、春節(jié)前后的有限時間、捉襟見肘的有限資料完成專著《鄭州 鄭州》,鉤沉歷史,燭照古今;
“宜將剩勇追窮寇”,辦理了退休手續(xù)后,終于“解放了”,本來完全可以放飛自我了,但又“退而不休”,文思泉涌,奔突不竭,以我手寫我心、寫我見、寫我聞、寫我思、寫我感,又回到獨擅勝場的故鄉(xiāng)敘述,捧出散文集《龍子湖》,“雅正”于四方達人,“笑納”于各界賢喆。
飽滿的人生,原不計無數個陰晴圓缺;豐足的閱歷,積淀下多少次起轉承合。
別人眼里的云淡風輕,需要舍我其誰的篤定;看似范氏般寵辱不驚,烙下鐵馬冰河的曾經。
因為老鄉(xiāng)和地緣關系,張廣智“故鄉(xiāng)散文系列”中的每一篇我都有莫可名狀的親近感:家長里短,俚語方言,苦澀青春,懵懂少年,藏在記憶深處,珍庋心間;人情世故,巷議街談,雞毛蒜皮,碎語閑言,無不日思夜想,夢繞魂牽。
一年一本,“勻速”前進;大著皇皇,文字熠熠;漸成規(guī)模,初具體系。
也到了該“總結歸納”的時候了。
知其所自,先望來路。
一疊從《豫東 豫東》到《故鄉(xiāng)炊煙》
說起故鄉(xiāng),想起小河,想起炊煙;想起鄉(xiāng)親,想起玩伴:總有溫暖,縈繞心間。耳邊也開始回蕩起《只有河南》:“一年又一年,往事如云煙。歸來又走遠,在天邊。待你歸來時,依然是少年。我們的故事,已千年。金黃的麥田,生長在家園。在那河之南,在人間。待你歸來時,滄海變桑田。我們的故事,已無言。我的過去啊,我的未來啊,就在轉眼間,化成金黃一片;那些往事啊,那些故人啊,來不及沉淀,風吹起又飄散……”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飛速發(fā)展,故鄉(xiāng)已經成為“再也回不到的從前”。
再加上近兩年疫情反復,一條條禁令,一道道關卡,連春節(jié)“返鄉(xiāng)”都被異化成了“惡意”,“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唐宋之問《渡漢江》)。
故鄉(xiāng),最后僅為心靈深處最后一抹記憶,只有通過文字讓她流傳。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保ㄌ评畎住洞阂孤宄锹劦选罚?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7/09/qkimagesgqcsgqcs202204gqcs20220415-1-l.jpg"/>
想念故鄉(xiāng),主要是想念那里的左鄰右舍、親朋好友、老少爺們,想念并不如煙的往事。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匆匆那年,并不遙遠;張廣智時常開始孤單思念,“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
奶奶27歲就守了寡,屎一把、尿一把地把4歲的父親和2歲的姑姑拉扯大,孤兒寡母苦不堪言。奶奶為了燒一炷高香,曾披星戴月步行到太昊陵;一雙小腳,日夜兼程——來回可是400多里路程?。?/p>
村里的朗爺會捏骨,給誰捏骨都不收分文,你要給錢,他給你急。“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是咱姓張的一家人。我不過動動手,收什么錢?要拿錢到別地兒看去?!?/p>
高中時,我國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上天,環(huán)球響徹《東方紅》。張月清老師讓大家寫一篇相關內容的作文,有個同學把《東方紅》錯寫成“東發(fā)紅”,老師氣得不輕,同學抹著眼淚狡辯道:“東邊不發(fā)紅,太陽咋升起來?!崩蠋煛班坂汀币宦曅Τ雎晛恚骸鞍l(fā)紅就發(fā)紅吧,你看這事。”
上大學時,張廣智有句名言“有白面饃吃,還要菜,作得不輕”。他很會過,同寢室的室友都有了存放自己“金銀細軟”的專屬箱子,他卻一直舍不得買。最后是父親親手給他做了一個純手工的木箱,用一輛二八永久自行車,從柘城運到開封,全程二三百里?!案赣H答應著騎上自行車走了,已經轉彎看不見了,我仍噙著眼淚,站了很久?!?/p>
看得人也眼淚汪汪的,眼前不由得浮現朱自清的《背影》,也不免想起當年自己上學時父親給自己送東西的場景。此正所謂“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觀文者披文以入情”(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知音》)。
《豫東 豫東》有篇《酒噴兒》說道:“沒生活做基礎,寫不出好文章呀!”
雖為“酒噴兒”,存焉至理兒。
小時候看焰火,襖兜里裝著父親當勞模獎勵的“英雄牌”鋼筆,被擠成了幾段,回家挨了父親一頓暴揍;
有一年讓玩伴賠東西,只穿條褲衩沒地兒放,就用兩手攏著把朝天椒放在肚子前,結果火燒一般,疼了三天;
一次帶團出訪,在迪拜機場經停,XO、威士忌、伏特加“三盅全匯”,嚇得服務生直擺手“NO”個不停;
王蒙84歲來鄭州講學,席間有人勸酒,王蒙卻之曰:“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我可不能在鄭州去了,在鄭州去了,你們得賠?!?/p>
張廣智從小就偏科,偏得厲害。
有次拿著奶奶給的一毛錢去買煎餅,他怯生生地問:“煎餅多少錢一張?”“五分?!薄耙幻X兩張賣不賣?”賣家詫異地看著這個小朋友,爽快地說:“賣!”
這次買煎餅的窩囊事,被小伙伴們好嗤笑了一陣子。先天的不足,鐵定的弱項,那時候也沒有“一對一”和“猿輔導”,高考時數學只做對了兩道題,得了14分。
感謝那個文化無比饑餓的年代——不拘一格降人才!
件件真人真事,原音重現,恍如昨天;樁樁糗事趣事,毫不夸張,一大籮筐。
多年練就的“火眼金睛”,張廣智善于觀察生活,睹常人所未見;注重捕捉細節(jié),知凡人所未知;勇于虛心求教,懂別人所未懂。
蟈蟈你能分清公母嗎?
張廣智就知道——
公的會叫,母的不會叫。
公的頭上有兩根很長的觸須。
母的屁股上有很長的馬刀形產卵管,產卵時把產卵管插入土中。
(《豫東 豫東·蟋蟀與蟈蟈》)
斗鵪鶉是用公鵪鶉還是母鵪鶉?
張廣智小時候看過大人斗鵪鶉——
用于斗的都是野生的公鵪鶉。
并不是野生的公鵪鶉都能斗,按年齡、毛色,公鵪鶉分為處子、早秋、探花、白堂四種,只有白堂會斗。
(《豫東 豫東·斗鵪鶉》)
這種“愛學習”的習慣一直延續(xù)至今。
他就曾向鳥類專家李教授“不恥下問”:啄木鳥那么高頻次地鑿擊,為什么不頭暈?
經過李教授一番講解,他也能娓娓轉述、化為己出:啄木鳥的頭骨疏松而充滿空氣,頭骨內部還有層堅韌的外腦膜,在外腦膜和腦髓之間有一條狹窄空隙,充滿液體,可以消震。頭兩側生有發(fā)達的肌肉,也可以防震消震。我們現在常用的防震帽盔,就模仿了啄木鳥頭部的結構。
《豫東 豫東》《故鄉(xiāng)炊煙》中有多篇人物特寫,觀察精微,肌理細膩。雖然文字不長,平易如鄰居老張,近人如隔壁老王:敦厚實誠,俳諧達觀;華光內斂,哲思在焉。遠,不亞于曹雪芹對大觀園各色人等的入木刻畫;近,不輸于馮驥才對天津衛(wèi)“俗世奇人”的傳神描摹——
大隊干部穿大氅,一般不真穿上,而是披著。有點風一刮,衣擺鼓蕩起來,一個人占幾個人的位置??旎鋾r,兩個肩膀一聳,大氅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tài)。
(《故鄉(xiāng)炊煙·大衣》)
你閉上眼睛,老師傅把你的上、下眼皮也要伺候到,讓你覺得,刮過后,你的眼睛清了、亮了;還有鼻子呢,鼻毛又不是胡子,露出來干啥。老師傅向上扒一下你的鼻頭,兩個鼻孔自然暴露無遺,那剃刀刃鋒在鼻孔里轉了兩轉,鼻毛紛落,你感到鼻孔一下變空了,變大了,順溜得吸氣都省一半勁兒。還有,耳朵,這可是見功夫的所在。你想,耳朵那構造,地形復雜,溝壑縱橫,可不像面部平整開闊。那剃刀可是鋒利無比,老師傅用刀的角度、力度,都恰到好處,真乃運斤成風的高手。
(《故鄉(xiāng)炊煙·剃頭》)
運用對話,還原場景;生動真實,如臨其境。
《豫東 豫東》有篇《退休經驗》,有段與領導的對話——
“怎么樣,退下來適應嗎?”
“適應,適應。以前沒有退休經驗,知道退休挺好,不知道恁好?!?/p>
《豫東 豫東》還有篇《蘇金洛》。河南農大的蘇教授是林業(yè)專家,他到新縣掛職副縣長,那兒的銀杏不結果,經蘇教授“用手一摸就結果了”。掛職期滿,蘇教授回鄭州前的送行儀式,有段對話讓人笑倒——
縣辦公室主任:老蘇這么神,樹一摸就結果,我們新縣姑娘一個漂亮過一個,萬一哪天哪個姑娘給蘇大教授握個手,懷孕了,你們說怎么解釋?老蘇掰扯不清,再受個處分,我可不忍心看領導出事。
蘇金洛:你這人,平時開開玩笑,今兒在我們領導面前瞎掰,不夠意思。
縣辦公室主任:俺是怕領導犯錯誤,還不被理解,我自罰一杯。
縣長:老弟(蘇金洛)你那手以后還真得放穩(wěn)當點兒,別胡亂摸。
《故鄉(xiāng)炊煙》有篇《接生》,里面有段接生婆與男人的對話,也讓人噴飯——
“你有本事,媳婦給你生個帶把的?!?/p>
“謝嬸子(謝大娘)。”
“謝我干啥?那是恁兩口子的本事?!?/p>
《故鄉(xiāng)炊煙》里還有篇《豬年說豬》,有段對話,像趙本山、范偉在演小品,極富畫面感,“笑果”很明顯——
公社書記問二叔:這一窩下多少豬娃?
二叔一緊張:下了13個書記。
支書一聽壞了,趕緊搗了二叔一下,二叔更緊張了,趕緊改口:不是,不是,書記下了13個豬娃。
他就像一位素描高手,臨淵摹筆,高度概括;物象特色,輪廓凸顯。這不僅需要超強的駕馭全局、寫生提煉能力,更需要刪繁化簡、精準表達技能。
高中畢業(yè)那年春節(jié),張廣智為自家大門撰寫一副對聯:柘城無柘,好栽楊柳萬株;洼張不洼,能蓄良田千頃。橫批:家鄉(xiāng)信美。吸引了不少父老鄉(xiāng)親,駐足議論。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什么是“文化自信”。
年輕時張廣智也曾夢想著有一天,拿一本自己寫的書,在故鄉(xiāng)蔣河的臂彎里,或躺或坐,累了就用書蓋住眼睛瞇一會兒,懶洋洋地待上一下午,那該多么地愜意??!
現在的問題是:《豫東 豫東》OR《故鄉(xiāng)炊煙》,拿哪一本好呢?
二疊從《鄭州 鄭州》到《龍子湖》
如果說豫東是張廣智的第一故鄉(xiāng),那么鄭州就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工作、生活、成家、立業(yè),直至退休,彈指一揮,四十載矣。
大學畢業(yè)分配到花園路東的河南省教育廳,退休至花園路西的河南省政協,直線距離不超過500米。從東到西,也終于明白了和收獲了很多“東西”。
你讀了《鄭州 鄭州》,知道鄭州處處是先民智慧的結晶、文明的爝火,遍地是圣賢立體的詩篇、凝固的創(chuàng)造——
距今約1萬年的李家溝遺址,距今約9000年的唐戶遺址,距今約8500年的裴李崗遺址,距今約6000年的大河村遺址,距今約5300年的雙槐樹遺址,距今約4300年的古城寨遺址,距今約3400年的小雙橋遺址;
鄭州商城遺址出土的文物,“青銅重器雄渾,金飾寶玉璀璨,牙雕骨珍天工,青瓷灰陶拙巧,甲骨朱書曠世,兵刃利器精銳”;
嵩陽書院位居宋代四大書院之首,“書院嵩陽景最清,石幢猶記故宮名”,(清乾隆《嵩陽書院》)程門立雪、如沐春風的典故就發(fā)生于此,還有四五千年的“將軍柏”、盛世氣象的建筑群,“崇堂講遺文,寶樓藏賜書”(宋李廌《嵩陽書院詩》);
《詩經·小雅》名篇《車攻》,寫的是周宣王在圃田澤(今鄭州市經開區(qū))打獵并舉行諸侯會盟,《石鼓文》中“吾車既工,吾馬既同”即是化用《車攻》的開頭兩句“我車既工,我馬既同”;
黃帝以德治國,修德立義,為讓老百姓安居樂業(yè),藏兵符、鎖陣圖、罷兵戈、享太平,每年農歷三月初三,華夏兒女“同根同祖同源”,炎黃子孫“和平和睦和諧”,上香祖先,同拜軒轅;
鐫刻于青銅器何尊之上的“宅茲中國”,騰挪于石窟寺壁間的“飛天神女”;
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古建類1、2、3號漢三闕上的“蹴鞠圖”,“有圖有真相”,明證著中國是世界足球的發(fā)源地;
“時代精神之象征”的蓮鶴方壺,其工藝復雜程度讓人驚掉下巴;
還有諸如許由、弦高、韓非、子產、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李誡等“群星閃耀時”,哪一個都可上“封面人物”;
伏羲畫卦、大禹治水、列子御風、達摩面壁、武曌金簡、岐黃之術、官渡之戰(zhàn),等等,哪一樁不均可謂“今日頭條”;
“伸手一摸就是春秋文化,兩腳一踩就是秦磚漢瓦”,我們腳下這片文明濫觴之地,文化深不見底,到處虎踞龍盤。
你再看看《龍子湖》,又發(fā)現鄭州也這么現代化、都市化、國際范兒、時尚范兒。很多美景就在身邊,只不過你沒有發(fā)現;諸多勝地就在眼前,沒有指南無人導覽。
去年全國“雙創(chuàng)周”在龍子湖召開,“北有中關村、南有深圳灣、東有長陽谷、西有菁蓉匯、中有龍子湖”,一時叫響全國,使其不僅躋身于全國科創(chuàng)高地,而且成為鄭州一張晃眼的科創(chuàng)名片。
《鄭州 鄭州》那是疫情期間“書齋里的革命”,是“站在天安門上想問題”,坐而論道;《龍子湖》那完全是轉湖“轉”出來的、散步“散”出來的,沾著泥土、帶著露珠、冒著熱氣,充滿著濃濃的生活氣息和“人民情懷”,是“站在田間地頭找感覺”。
如果說《鄭州 鄭州》是為這座城市寫滿注腳與闡釋,是這座城市的“備完錄”、“導游冊”和“玩家寶典”,(囿于手頭資料所限,只能做些規(guī)定動作。)那么《龍子湖》則是寫給這座城市的一紙“情書”,完全是自選動作,自由發(fā)揮,自我表達,不僅是“半生緣”的真情告白,更是“傾城之戀”的濃情表白,充滿了拳拳愛意,殷殷期冀。既是代言,又是立傳。
如果說《鄭州 鄭州》是回答了“我是誰?”“我從哪里來?”的問題,是“往祖墳上刨”,追問前世;那么《龍子湖》則用十幾萬字的篇幅詮釋了“我到哪里去?”是“一起向未來”,落地今生。
作為國家中心城市的一分子,張廣智也為這座城市的發(fā)展不遺余力“獻計獻策”,同頻共振發(fā)出“公民之聲”:杭州有個西湖,揚州有個瘦西湖;武漢有個東湖,是湖北的高校園區(qū),龍子湖也是河南重要的高校園區(qū),何不叫瘦東湖呢?既易記,更別有一番異趣。
龍子湖還有六座橋,一直沒有名字,他也“眉頭一皺,名上心頭”,為六座橋命名曰:明心橋、明慧橋、明倫橋、明德橋、明云橋、明月橋;六座橋把龍子湖拆分成相連的六片湖,“一事不煩二主”,他繼續(xù)“開動腦筋”,命之曰:日月湖、關雎湖、知遠湖、崇禮湖、伶?zhèn)惡⒋呵锖?。名字耐品咂、經琢磨,再找時賢翰墨書丹,文化指數瞬間爆表,文化胎記走心入腦——那是更深沉、更持久的內驅動力和精神力量。
張廣智還是嵩山論壇的“始作俑者”,今年將迎來論壇的第十一個年頭。每年的大主題都是“華夏文明與世界文明對話”,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異曲同工、殊語同途,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的當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有了切身可感可知的現實意義。他曾說,嵩山論壇就是搭建一個對話平臺,無論你是“京派”還是“海派”,無論你是“北大”還是“清華”,都可以在這里青衣水袖,唱念做打,共生共享,共建共襄。此與錢鐘書先生在《談藝錄》序里說的“東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學北學,道術未裂”,不謀而合。
他不僅辦了“嵩山論壇”,還相繼開辦和“并購”了嵩山書院、嵩山畫院、嵩山書局、嵩山棋院等一干“嵩山系”,而且還出了一本專著《大嵩山》,“若問滄海桑田事,請君只向嵩山看”。他對嵩山“情有所屬”,甚至給嵩山免費代言:
你求學可以去嵩山,那里有嵩陽書院;
你參禪可以去嵩山,那里有禪宗祖庭少林寺;
你修道可以去嵩山,那里有新天師道祖庭中岳廟;
你登山健體可以去嵩山,那里有七十二峰;
你修身養(yǎng)性可以去嵩山,那里有白云秘洞……
若問為何?答曰:“天下之山讓岳,四方之岳禮中,五岳雖同列下土,嵩山尊處中央。嵩山是天地之所合、四時之所交、風雨之所會、陰陽之所和之地?!痹诖?,“登峻極,覽大河,壯觀天地;沐松風,聞天籟,吞吐八荒”,夫復何求?
花鳥蔬果,煉成筆下千字美文;人間煙火,萃取胸中一腔豪情。
平淡的生活在他的字里行間郁郁蔥蔥,簡約而不簡單,“綠樹煙湖好景,今日我是主人”;熟悉的場景在似曾相識中共情共鳴,還鄉(xiāng)紅塵作伴,“細雨透衣因坐久,水氣礙眼老更花”。
鄉(xiāng)音不改,燈火可親,方言俚語“家鄉(xiāng)話”挫乎筆端;初心依舊,肝膽共鑒,黃鐘大呂“老憨腔”抒于胸臆。
《龍子湖》一書開篇《龍子湖》一文中就有“因為水少,這里的人們就特別喜歡水、愛惜水,有點水就想說道說道”。
《豫莊》說到河南人最津津樂道的“中”字:河南人說話也是滿口“中”“中中”“中中中”。古語云“得中原者得天下”。你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故中國烹飪理論講究“中”,講究適中。一個“中”字,包打天下。
《張東》中對話都是“豫語”過招:“你爹發(fā)脾氣說,事不辦去球,東西恁沉我不能再背回去,不要你扔大街上,你以為我會給你拿金子拿銀子哩。”
《書房》一文中“夫子自道”:“學問做得比半吊子還半吊子,憋半天硬生生起個名號,俗了惹人笑話,雅了更惹人掩口,難矣哉!”
因書房位于龍子湖左岸,不會彎彎繞繞的張廣智“因地制宜”,直接為書房顏曰“左岸”,既有服人說辭,也算“實至名歸”。
“湖光水色,綠樹掩映,是吾家也。”
良辰美景非虛設,《龍子湖》集左岸生。
大學城里,年輕人在那里肆意揮灑、輕舞飛揚;
龍子湖畔,張廣智坐臥“精神巢穴,生命禪堂”。
《龍子湖》中有些篇目,不讀還好,讀了反而弄得人心癢癢的,真想一睹芳容,“推云見月”——盼著有朝一日,瞻仰瞻仰嵩山書院照壁背后的筆歌墨舞,品嘗品嘗豫莊里“五味調和”的滿漢全席。
裁云為裳,剪雪成詩。轉化不成文章,就凝練成詩。
旅游打卡、參觀考察,別人“上車就睡覺,下車就撒尿,去了哪些地方,問也不知道”,張廣智卻在別人睡覺撒尿的時間,有感而發(fā),律從胸出,早已結集《稼穡集》一冊,現又篋滿笥滿了。
“我本農家子,理應事稼穡”。(《稼穡集·調農業(yè)廳工作》)雖然“知識改變命運”,但他也長期與“三農”打交道:16歲就當上農村的生產隊長,《故鄉(xiāng)炊煙》卷三專門寫了耬、柳編、锨與鍬、竹制用具等各種農具;后來主政河南農業(yè)大學,“三農”已上升為“學科建設”;而后又調任河南省農業(yè)廳廳長,“逢人開口話桑麻,樂為農家謀稻粱”,(《稼穡集·調農業(yè)廳工作一年有感》)“宵衣旰食終無悔,農家安時心方寧”;(《稼穡集·赴南陽救災》)再后來任安陽市委書記,“三農”更是頭等大事,“歷覽天下興亡事,生計總為第一樁”。(《稼穡集·河南今年糧食又超千億斤,喜不自勝,歌以記之》)還完成專著《農村合作經濟及農村合作經濟組織》,非“業(yè)內人士”不可為也。
之后雖然不再專事農口,但“三農”一直是“念茲在茲,無日或忘”。
《龍子湖》有篇《老崔》,其結尾感慨道:“農民失掉了土地這個命根子,像老崔,他已不是農民,可又沒完全融入城市,所以顯得有些失落。他是被城市化大潮裹挾著進城的?!?/p>
往小處說,這是“家蓄百頃田,胼胝事勞作”(《稼穡集·河南農業(yè)大學工作十年有感》)的感同身受;往大了說,這也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的人文關懷。
三疊:從文字原鄉(xiāng)到心靈故鄉(xiāng)
《說文解字·序》中記載:“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據《虞城縣志》等史料載,倉頡是黃帝時期造字的左史官,倉頡墓就位于河南省商丘市虞城縣西北12公里的古王集鄉(xiāng)堌堆坡村西北隅,距離張廣智的老家柘城并不遙遠,都屬于“豫東 豫東”范疇。
有了這種“接近性”,張廣智的文字就有了傳承遺脈和賡續(xù)根系,甚至可以追溯到更為久遠的原鄉(xiāng)憑證。
梁實秋在談到自己的散文創(chuàng)作時,自稱“長日無俚,寫作自遣,隨想隨寫,不拘篇章”。
張廣智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隨時隨地在手機“記事本”里記下所思所想,“素箋欲駐心語,難訴思緒萬縷”;(《稼穡集·心語》)讀書筆記抑或突發(fā)奇想也趕緊用愛派緩存桌面,他日再整理、補遺、連綴、生發(fā)、擴充,“閑來各數經過地,醉后齊吟唱和詩”。(張籍《哭元九少府》)
看似雪泥鴻爪,久久為功,終成云蒸霞蔚。
“黃瓜要拍不要切,蒜泥宜搗不宜剁”,(《豫東 豫東 刀法》)“相思樹和連理枝,書籍刊印稱付梓”。(《龍子湖 梓樹》)
天南海北,縱橫九萬里;古今中外,捭闔數千年。讀他的文字,“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宋辛棄疾《鷓鴣天·博山寺作》)鳥獸蟲魚草木花,琴棋書畫詩酒茶,端的是百科全書式的,看世界、開眼界、提境界,長常識、長知識、長見識。
我冒為文抄公,摘錄幾段,以證不虛:
迷迭香可以增強記憶力,迷航的水手可以憑著迷迭香的香氣找到陸地,所以迷迭香又稱海上燈塔,也叫海洋之露。
一株欒樹,春可觀葉,夏可觀花,秋冬可觀果。有個音樂人叫欒樹,是黑豹樂隊的鍵盤手兼主唱,后來又投身馬術,年輕人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
“中華廚祖”伊尹認為,烹飪首先要認識食材的自然屬性,“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他把高超的烹飪理論和治國理論融為一體,這才有了后來老子的“治大國如烹小鮮”。
蘇教版小學五年級語文課本中,選有一篇《灰椋鳥》的散文,作者徐秀娟,就是歌曲《一個真實的故事》的主人公(朱哲琴原唱,甘萍、林萍等都翻唱過),就是那個為了尋找丹頂鶴而獻出寶貴生命的女孩。文章好讀,歌曲好聽,姑娘可愛。
還有諸如:教書是“口力勞動者”,鹿邑人往往會笑著來一句“老子是鹿邑的”,道口燒雞不能用刀切而開封桶子雞不能用手撕,獅子的毛硬得扎手,河南大學畢業(yè)生是“鐵塔牌”的、鄭州大學畢業(yè)生是“雙塔牌”的……
張廣智的考據功夫亦實在了得,持恒精神不輸學究,鉆研勁頭媲美專家。
我隔三差五到“左岸”,客廳茶幾上幾摞書均數尺來高,不是“參考資料”,就是“工具大全”,有的貼著紙條,有的做著記號,手里的茶杯都無處安放。
散見于幾本散文集中的考據成果,除了文章開頭“說點你可能不知道的”之外,還有諸如——
爆米花在宋代都有了;
魯迅先生的原名叫樟壽;
《辭?!窌麅蓚€字集自摩崖《石門頌》;
后世狀元“打馬游街”的殊榮自宋朝蔡齊始;
我國迄今發(fā)現最早的城市供水設施在鄭州商城;
劉邦為了感謝斑鳩的救命之恩,做成鳩杖以賜老者;
獅子頭這道傳統(tǒng)名菜是唐代襲封郇國公韋陟賜的命名;
風后為天下第一相,幫黃帝打敗了蚩尤,統(tǒng)一了華夏;
胡瓜改名叫黃瓜,與五胡十六國的后趙皇帝石勒有關;
蝦皮不是剝蝦仁時剩下的皮,而是海里更小的一種毛蝦;
春天插柳的風俗與春秋時期“割股奉君”的介子推有關;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有一多半是在登封崇福寺完成的;
菲律賓前總統(tǒng)馬科斯的夫人伊梅爾達有3000多雙名牌鞋子;
陽城侯劉峻經漢明帝御批,成為佛教傳入中原后第一位高僧;
唐代僧人僧一行是世界上第一個科學測量子午線的天文學家;
“勞燕分飛”的典故來自一種叫“胡不拉”的鳥(也叫伯勞);
櫻桃又稱車厘子,車厘子是英語單詞cherry的音譯,意為珍惜;
西晉嵇含撰寫的《南方草木狀》,是世界上最早記載無土栽培技術的;
漢尚赤,楚尚黑,劉邦屬進攻方,項羽屬防守方,故民間行棋講“紅先黑后”;
西漢時期,位于鞏義的鐵生溝冶鐵即采用球墨鑄鐵,這種鑄鐵技術比西方國家早2000年;
《詩經·鄭風》的發(fā)源地溱水、洧水的來歷,源于黃帝的兩個兒子“團結就是力量”的故事;
賈魯河戰(zhàn)國時稱鴻溝,漢時稱浪蕩渠,唐宋時稱蔡河,元代為紀念賈魯治河有功,遂改稱賈魯河;
南北朝時期,曇鸞法師將儒釋道三學要義融會于凈土思想之中,創(chuàng)立了簡便易行的“阿彌陀佛”法門;
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曾當過一段時間的歸德(今商丘)軍節(jié)度使,喜食胡芹,其稱帝后胡芹即成為貢品;
濟源、濟寧、濟南都拜濟水所賜,“蓋濟自溫縣潛行入河南,溢為滎。而滎邑舊治在滎水以北,故曰滎陽”;
嵩陽書院大門兩側楹聯“近四旁惟中央統(tǒng)泰華衡恒四塞關河拱神岳,歷九朝為都會包伊瀍洛澗三臺風雨作高山”,出自乾隆御筆……
“鄭虔三絕”不止詩、書、畫,他還會彈琴,又是星歷家、醫(yī)藥學家、兵法家,“明于陰陽,邃于算術,百家諸子,如執(zhí)掌焉”,郭沫若稱其為多才多藝老“博士”;
“山呼萬歲”源于漢武帝登嵩山,群臣說聽到了山呼萬歲之聲,武帝以為嵩山山神在歡迎他,高興莫名,遂下詔令,增修太室祠,禁伐山中草木,所登山峰改名萬歲峰。這也是稱皇帝為“萬歲”的由來。
歷史的、人文的、民俗的、方志的、時事的、金石的、神話的、演義的,就像說書人一樣,驚堂木一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自比管仲樂毅之賢,抱膝危坐,笑傲風月,未出茅廬,先定三分天下”。
干貨滿滿,猛料不斷;大開眼界,居高聲遠。
“形散神不散”。
張廣智的文字深諳散文妙諦,既有朱自清散文的清麗動人,又具豐子愷散文的哲理禪機,更不乏知堂老人散文的老辣凝練、雋永深沉,如《豫東 豫東》中《洼張不洼》《老李酒事》,《故鄉(xiāng)炊煙》中《故鄉(xiāng)明月》《剃頭》,《龍子湖》中《湖光水色》《芳鄰》等等諸篇,都是佳構華章,有點像現代版的《閑情偶寄》,白話文的《陶庵夢憶》,“細品,有味兒;漫讀,得勁兒”。
書中大量引用方言俚語,生動形象,熨帖傳神,特別是一些歇后語的應用,恰到好處,令人拍案,會心處又讓人不禁莞爾。如《故鄉(xiāng)炊煙》中用到:缺丈少寸——就剩尺(吃)了,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剃頭的挑子——一頭熱,石滾掛落石——都是實(石)打實(石)的,砂鍋搗蒜——一錘子買賣,披著蓑衣跑步——呼啦緊了(形容雨下大了),葫蘆掉到油鍋里——滑頭一個,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豫東 豫東》有篇回憶同村大哥、也是小學語文老師的《張廣林》,“我記得張老師讓我們猜字謎:雙喜臨門,打一地名——重慶;蝎子掉水里,打一地名——浙江?!?/p>
文如其人?!叭缙鋵W,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p>
張廣智的文字不拖泥、不帶水,干凈、爽利、嘎嘣脆,一如其人?!对| 豫東》中懷念奶奶的那篇《祖母》,雖然洋洋灑灑數千言,并不覺其長,反而讓人有意猶未盡之憾;《故鄉(xiāng)炊煙》中追憶故鄉(xiāng)風物的諸篇短章如《眉豆》《茵陳》《薄荷》等,也就幾百字,亦未覺其短,點到為止,回味悠長。
這幾年考試改革,“現代文閱讀”分量加重。張廣智的多篇散文都是很好的范文題材,“題眼”羅織,“考點”密布,說不定哪天就入選進人教版或蘇教版的中小學課內(外)閱讀教材,或成為中考、高考的“現代文閱讀材料”。
當人們在感喟“時間都去哪兒了”的時候,張廣智退休后的時間要么在酒里,要么在書中。
退下來后,飯局酒局陡增。工作時還可以加班、開會推推、擋擋,這一下子就失去了盾牌。你看,說著說著這約酒電話就來了:“領導呀,不好了。有個情況報告呀。老高昨晚悄悄潛回鄭州了!”
約酒、品酒、斗酒,讀書、買書、寫書,所謂“漢書浮大白,宋詞佐小盅”,是也。
張廣智雖然海量,但年輕時“吃過的虧、上過的當、出過的洋相,不能轉身就忘”。
有一年過春節(jié),仗著年輕,不知深淺,給人斗起酒來,結果可想而知。一連幾天都懶洋洋的,好似大病一場。從此痛定思痛,死守嚴防,堅持把住,不喝超量。
還有一個高中同學結婚,幾個同學一起去喝喜酒 。年輕人,酒量大,喝了一壺又一壺,把主家準備的酒都給喝光了,人家又不好明著下“逐客令”,就用酒壺裝水送上了桌。一個同學喝了一口,頓時大醒,繼而大囧,佯裝酩酊,喝令散席。
在縣針織廠上班期間,從縣酒廠調來一個工友,讓其從酒廠搞了一塑料壺酒頭,有七十二三度?!拔液攘税肟?,辣倒是不太辣,就是光在嘴里打轉兒,咽不下去。明明喝的是液體,你覺得喝的像固體一樣吞咽不了,折騰好一陣子,才咽下去,已嗆得兩眼噙淚,真領教了厲害?!?/p>
喝酒喝到一定境界,就需要“理論支撐”了。每至微酣,他就會搬出宋代大詞人辛棄疾的《西江月·遣興》自況: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有次約著曹新林、趙世信、趙富海幾位“七老八十”的老頭茶敘,席間他吟出“君來一鴻儒,笑我似白丁”的詩句,故意停頓了一下,直說“在三位先生面前,不敢造次”。大家慫恿其“接著忽悠”,其這才緩緩吟道:“相見頻舉杯,歡樂有皤翁?!比齻€老頭起哄道:“你還滿頭烏發(fā),我們才是皤翁!”“都是染的!”“歲月何曾饒過誰?舉杯!舉杯!”
“當時年少春衫薄,而今滿頭已飛雪?!濒骠嫔倌贽D眼間“皤然一翁矣!”
張廣智讀書多,“地球人都知道”,他是三聯書店鄭州分店最早的會員之一。那時他還在河南農大任職,三聯書店就在馬路對面。他是書店不在冊的“員工”。他對書的癡迷,可以追蹤到“l(fā)ong long ago(很久很久以前)”。
小時候,村里誰家有本書是稀罕物,要想方設法搞好關系、多說好話借過來讀讀。因為給的有期限,都是與奶奶共用一盞油燈,她紡棉花,他“信手取書開數葉,秋涼初喜夜燈明”(宋方回《夜讀》)。
上了高中,學校有間圖書室。他又三顧“師”廬,毛遂自薦,終于當上“圖書協管員”,“利用職務之便”,游弋書海,久旱甘霖,如饑似渴。
考上河南大學,圖書館藏書豐富,但每個借書證一次只能借四本。他為了多借幾本,就從同學那里借了好幾本借書證,總算過了把讀書癮,“療我平生風雅渴,放君高步雋英林”(宋陳造《次韻王編修二首》)。
參加工作后,他更把讀書當成一種修行、修煉、修為,而今不僅咀嚼消化、吸收良好,還能強身健腦、反哺繁殖。
讀書這顆種子,時間孕育成養(yǎng)分,歲月發(fā)酵成肥料,而今已“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無論是出差公干,還是旅游觀光,書店都是張廣智必去的地方。
有次到上海的鐘書閣選書,被這家“全國最美的書店”深深吸引,不能自拔。不知道啥時候這家以文、史、哲主打的書店開到了家門口,就在湖心島太格茂一樓,猝不及防的相遇,“忽逢幽人,如見道心”(司空圖《二十四詩品 實境 》)的驚喜,送上門的“精神大餐”怎能輕易放過。選起書來,竟然忘了“用膳”,“早飯”變成了“午餐”,上午約好的人,也推到下午見。“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明張岱《湖心亭看雪》)。
讀書多,博覽群籍;常反芻,博聞強記;能轉化,博觀約??;懂得多,博學鴻儒。退休前,張廣智還身兼“博導”,不是“一博就倒”那種,是貨真價實的,也是足斤足兩的。
野史、筆記、民俗、考據、箋釋、???、訓詁、掌故、史話、詞賦等等,雜食動物,來者不拒,細嚼慢咽,兼收并蓄,話說古今,談吐中外。
各種場合,張廣智都是話聊主角,眾星拱月,洗耳恭聽其“慢慢道來”;酒足飯飽,夜已闌珊,大家的求知“欲壑難平”,這時候他就會賣個關子,有如單田芳老憨腔般“沒有不散的筵席,期待來日再聚”。
長期在領導干部崗位的人,都特別善于總結,有的總結為會議報告,有的總結為經驗分享,有的總結為工作實踐,有的總結為隨筆短章。
有一年,安陽“兩會”期間,時任安陽市委書記的張廣智參加滑縣代表團,與代表們共同討論政府工作報告。為了拉近與各位代表的心理距離,張廣智先從“滑縣人”的“三重境界”說起:一重“滑縣不滑”,二重“除了水分,都是骨氣”,三重“既有水平,又有骨氣”。
總結到位,境界陡增,立馬贏得代表們雷鳴般的掌聲。
總有人不解:書里那些事你咋記得那么清楚呢?
張廣智笑笑:“只讀書本,不去實踐就不容易記?。徽娴酱筇锊僮饕环?,就容易記住?!?/p>
也有很多人問過同一個問題:平時事情那么多,哪來的時間讀書寫作?
這要歸功于“時間規(guī)劃大師”高超的耐力和持續(xù)的修煉。歐陽文忠公“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蓋惟此尤可以屬思爾”(《歐陽文忠公文集?歸田錄》)。張廣智把手不釋卷、筆耕不輟當成“日課”與“作業(yè)”,他把手機的“記事本”當成“作業(yè)本”,日積月累,“事”累如山,久積成冊。
但有次手機出了毛病,把記事本里寫好的數十篇隨筆給“弄丟了”,找了好幾個電腦高手都未能“復盤”,心情很是沮喪了一陣子。
年輕的時候,張廣智也做過“文學夢”,筆名都想好了,就叫“蘆荻”。但后來讀書時發(fā)現被人捷足先登“搶注”——晚年陪毛主席讀書的北大教授也叫“蘆荻”,“立即泄了氣,絕了念想,心里一片瑟瑟兼蕭蕭”,只好作罷。
初次給張廣智打交道的人,都有點意外——“咋這么平易近人”!當然,也有說“和藹可親”的。與其交流,總能讓你“在歡樂祥和的氣氛中”,沒有官員的居高臨下,沒有迂腐的高屋建瓴,在他面前“想說啥就說啥,想咋說就咋說”。嘮起來,上連天線;噴起空,下接地氣。
因此,還落個外號“笑面佛”。故亦有好事者以“法師”稱之,乃頌其樂善好施,處處知音,“或見或聞,意消心降。若夫奉己淡薄,接物慈祥。不泥文字,不墮平?!保ㄋ吾尨笥^《南磵果法師贊》)。
對別人“自由主義”,對自己“馬列主義”。張廣智給自己立下“不愧天地,不負組織,不怍人民,不累家人”十六字令為座右銘,進則為循吏,退則為鄉(xiāng)賢,學則如圣人。
張廣智微信名“山高水長”——山高有行路,水長橫渡舟;但他直接關閉了“瀏覽權限”,“朋友圈”只看不發(fā)——“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灑江天”(毛澤東《七律? 登廬山》)。
從繁忙的工作崗位退下來后,他“退而不休”,大有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的勁頭兒,亦有彎道超車、換擋提速的苗頭兒。
接下來,“應廣大讀者強烈呼吁、所思所盼”,要將“疊字”進行到底,他還有《嵩山 嵩山》《河南 河南》等寫作計劃整齊列隊,等待認領,有的已經提上日程——“現在將來時”,有的已經偷偷動工——“正在進行時”。
不知不覺,他的粉絲擁躉已經成群結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紅旗招展,“人強健,清尊素影,長愿相隨”(宋晁端禮《綠頭鴨?詠月》)。
當然,通讀下來張廣智的這幾本隨筆集,大快朵頤之余,也有春夢倏忽之恨——酒至微醺散攤了,坐等彩蛋劇終了;另外,《豫東 豫東》《故鄉(xiāng)炊煙》《龍子湖》三本隨筆集書名都是“開篇之作”,可以說是“風格使然”,也貌似有偷懶之嫌。
讀其文,感其人,思其意,挹萬一。他本身就是一本大書,深邃龐厚,如其名諱。我不過膚淺翻閱,谫陋心得,精髓得之于皮毛,滄海得之于一瓢。
王家衛(wèi)在《一代宗師》開頭和結尾都借葉問之口說:“功夫,就兩個字,一橫一豎;對的站著,錯的倒下嘍?!?/p>
藝術、學術猶如武術,都是技術——技術含量還不低。張廣智一連幾本,數彈連發(fā),叫好叫座,看似無心插柳,實則水到渠成。
偶然背后,都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