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禮
所謂“拾落(lao)兒”,就是收完秋之后,人們轉(zhuǎn)悠著,把遺落在田地里的莊稼果實撿回家。玉米、紅薯、大豆、花生、棉花等莊稼成熟收割之后,總免不了會有些遺漏。它們或隱或現(xiàn),三三兩兩地散落在田園一隅,像是迷途的孩子,在寂寞彷徨中翹首以待,盼望著有人把它們帶回家。
秋后的田野,余香彌漫,風韻撩人。小河變瘦了,不再喧騰,清澈見底,緩緩流淌;風兒滑過,透著清爽,如少女的發(fā)絲輕拂臉龐;天,更高更闊,更藍更遠,頭頂?shù)脑贫渥兓f千,時而點綴著一排排南飛的大雁;田野上的青紗帳被撕開一道道口子,漸漸被西天的火燒云燃燒殆盡,一個個孤島似的村莊裸露出來……
秋近尾聲,也到了拾落兒的最佳時節(jié)。莊稼人更懂得“粒粒皆辛苦”,絕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汗珠落地摔八瓣”換來的果實。尤其是在我的少年時代(20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nèi)背陨儆?,作為補充家庭食物來源的拾落兒,自然而然成為大人們生產(chǎn)勞動之余的重要“活動”,也是孩子們周末里首要的“家庭作業(yè)”,成為這個季節(jié)里一場熱鬧的大戲。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秋收過后,不用家長督促,孩子們幾乎個個“奮勇當先”,田野里到處都能見到小小的“淘寶者”。他們或三五成群,或個人單幫,或背筐頭,或挎竹籃,有的拿著薅鋤,有的擎著鐵鍬,瞪大眼睛四處“尋寶”。一年一度的拾落兒,既能體驗田園的樂趣,又能得到收獲的喜悅,因此,也成了孩子們最快樂的游戲。每個人都一臉亢奮,忍不住在田地里撒歡兒狂奔。
在玉米地里,孩子們用腳一撲兒挨一撲兒地去踩放倒了的玉米秸,硬硬地硌到了腳,便知道是遺落的玉米棒子,興奮的一聲高呼:“我找到棒子啦!”不由得引來同伴的羨慕甚至是圍觀。男孩子力氣大,喜歡揮舞著鐵鍬去挖紅薯;女孩子心細有耐性,常常是坐在花生地里刨花生;聰明些的,會悄悄跑得遠一點,專挑人跡鮮至的“生地”;懶一些的,會去刨路邊的花生蔓,到棉花地去撿掉落的棉花桃……每塊地常常要被翻騰上好幾遍。不管誰發(fā)現(xiàn)一棵掛滿串串 “黑珍珠”的野葡萄,都會趕緊招呼小伙伴們過來共同品嘗,共同分享秋天的甘甜。有時候,還會撿來干柴火,就地烤拾來的紅薯和花生、逮到的螞蚱和蛐蛐,那四溢的香味,讓人感覺仿佛整個田野都是香的。
拾落兒也有竅門,會拾的人既省力又拾得多??吹缴诎咽教字谕t薯地、花生地里趕,孩子們會蜂擁而上。木犁耕過,埋在地下的遺落紅薯、花生往往會裸露出來,比自己掘、刨省勁多了。尤其是盼望著一場秋雨,這是拾落兒的大好時機。遺落的花生、紅薯上,往往會包裹著一層泥土,混在泥土中難以發(fā)現(xiàn),而經(jīng)過雨點拍打,它們頓時“原形畢露”,一目了然,很容易撿拾得到。因此,雨后的田野里,拾落兒人比比皆是。男孩子們還會去田地里找田鼠洞,用鐵鍬挖出鼠倉,一下子能斬獲二三斤五谷雜糧。
畢竟是“狼多肉少”,盡管熱情很高,每次拾落兒的收獲并不一定有多少,特別是對于像我這般心浮氣躁的孩子。想當年我年歲比較小,又貪玩,到地里東一薅西一鋤,一會兒去追著逮螞蚱,一會兒去尋野葡萄,一會兒又去掏鼠洞,拾的花生、棉花落基本沒蓋嚴過籃子底,撿到的玉米、紅薯也就三顆五顆,但幾乎每次拾落兒還是樂此不疲。
一晃四五十年過去了,可童年拾落兒的快樂往事,依然時常在歲月的深處閃光。拾落兒,不僅讓我體會了生活的艱辛,嘗到了勞動的快樂,也懂得了幸福的生活只有通過奮斗才能獲得。
一年一度秋風勁,又到天高云淡時。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是否還有拾落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