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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之夕矣,彼黍彼稷

2022-05-30 10:48張定浩
書城 2022年11期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君子詩人

張定浩

我在林庚先生的文集《唐詩綜論》中,意外地見到幾篇談?wù)摗对娊?jīng)》的短文,其中似乎只有《〈野有死麕〉》一篇注明發(fā)表在一九六五年的《文史》雜志上,其余《〈君子于役〉》《青青子衿》等數(shù)篇均無出處。這些一兩千字的文章,被作者冠以“談詩稿”之名,附在文集最后。作者在后記中自謙這些短文“大都是早年短篇的談詩散文,上自風(fēng)騷,下迄唐宋,多乃零星詩句的點(diǎn)滴體會,不足為論,不過是全書的余響而已”。說是早年,實(shí)則彼時作者也已過天命之年,而這些亂世中聊以遣興的短文,因其出自詩人之心的體貼蘊(yùn)藉,又?jǐn)y帶著現(xiàn)代漢語發(fā)展至二十世紀(jì)四十年代所漸漸形成、隨后又轉(zhuǎn)瞬即逝的豐潤、明凈與婉轉(zhuǎn)流蕩,反倒能在時過境遷之后,仍葆有一種不滅的新鮮在,余響遂成了令人懷想的正音。

比如他講《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茍無饑渴?”這才是真正的掛念,而此外便什么也不說。她之所以想念起遠(yuǎn)人,乃不由于悲哀,而由于暮色里一片的安息之感,才想起了辛苦在外的人,才想起要與那人分享這喜悅,所謂“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yuǎn)道”。這便是一點(diǎn)的惋惜之情,也便是一點(diǎn)最平實(shí)的愛,因物及人,因人及物,古詩所謂“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jīng)時”,物我之間有一點(diǎn)美善的關(guān)系,這所以不由于感傷而由于喜悅。黃昏的美感本來有濃厚的彩色,但是人偏偏又有了遲暮之感,這便是頹廢的開始。從頹廢之中而又生出一點(diǎn)愛來,這乃是人生的一點(diǎn)轉(zhuǎn)機(jī)。所謂“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日之夕矣”自然沒有這么分明的意思,卻預(yù)先為后來不健康的人們留下了愛戀。

我覺得這里解得就比錢鍾書總結(jié)的“暝色起愁”(參見《管錐編·毛詩正義·君子于役》)要更好一些。錢鍾書是博采古今中外的詩句來證明“詩人體會,同心一理”,但林庚還看到古今情感在承續(xù)中隱伏的差異。而能夠感知到《君子于役》一詩在哀愁憂思之外期待分享的安寧喜悅,就我所知,在這首詩的詮釋史中,也是少有的。

詩學(xué)研究者試圖追索一首詩的本事和緣由,但他們不曉得,一首詩雖然自有其特定和具體的寫作緣由,但詩人寫詩的過程,很多時候,卻是要努力嘗試忘記和克服這個緣由,乃至要“在自己身上克服這個時代”(尼采語)?!熬佑谝邸保@四個字本身已經(jīng)是一首詩。至于究竟具體是何種“役”,何等程度的“役”,詩人都不曾提及?;蛟S他覺得這并不重要,甚至需要拋開煩瑣的私人細(xì)節(jié)糾纏?!熬佑谝邸?,這是詩人所看到的、屬于在世君子的普遍而恒久的命運(yùn)。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影印版

《說文·殳部》段玉裁注:“凡事勞皆曰役?!本与m可努力做到不為物役,但在力所能及的內(nèi)心自由之外,一個人只要去做事情,去參與社會生活,就仍然不得不為種種外力所勞煩,所驅(qū)使。古代之行役者,今日之打工人,就其本質(zhì)而言未必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悲嘆苦難的人往往并非置身苦難的人,言說與行動的分裂古今皆然,但詩歌的一個作用,或許正是彌合這種分裂,好的詩歌總是在暗暗調(diào)整和糾正我們對一些事情自以為是的情感判斷,而非迎合。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這里面沒有抱怨,因?yàn)楸г故菬o濟(jì)于事的,重要的是耐心和具體的關(guān)心?!瓣轮猎铡?,一直有兩解,鄭玄箋釋為“何時當(dāng)來至哉”,即“什么時候到家”;而朱熹則釋為“且今亦何所至哉”,即“現(xiàn)在到哪里了”。我覺得后一種解釋于詩意上更深一些,倘若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苦役,我們雖無法知道各自具體的期限,但依舊可以問一句,現(xiàn)在到哪里了。這是將時間的困惑轉(zhuǎn)化成空間的確認(rèn)。西西弗無止境地又徒勞地一次次推動巨石上山,“不知其期”,但加繆說,應(yīng)該認(rèn)為,回身走向巨石的西西弗是幸福的,“一開始就堅(jiān)信一切人的東西都是源于人的,西西弗就像盲人渴望看見而又知道黑夜是無窮盡的一樣,永遠(yuǎn)行進(jìn)”,至少,西西弗知道此刻自己走到哪里了,而關(guān)心西西弗的人也想知道。

“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這三句詩很美,有人甚至認(rèn)為這就是中國田園詩的濫觴。于鬯《香草校書》:“今卻‘日之夕矣一句在中間,則以中間一句義貫上下二句,詩法之變也?!边@三句中有空間和時間的交錯,并最終落腳在空間中。也還是林庚解得細(xì)密:

棲是鳥在巢上,而雞是家禽,便又把這印象由巢上拖下,于是自然地落在短墻之上?!半u棲于塒”,所以是情生文,也是文生情。那么這不正是一個黃昏的時分嗎?下面“日之夕矣,羊牛下括”才因此不覺得那么唐突。如果我們沒有這墻頭的一瞥,則日之夕矣,如何能有一個那么親切的落日?落日下山,而羊牛也自山坡走下,這里連帶而來,正是一片當(dāng)時的實(shí)感。原野的景色雖然沒有說出,卻已點(diǎn)綴于這個短墻之外。

因此,這種“中間一句義貫上下二句”的詩法,看似炫技,實(shí)則只是眼前所見的實(shí)錄。那居家的婦人就是先看到回巢的雞,隨后目光沿著短墻看到了遠(yuǎn)處的夕陽,再看到夕陽下緩緩而歸的牛羊。如果改成“日之夕矣,雞棲于塒,羊牛下來”,意思雖然沒有變,卻顯得有點(diǎn)呆板,因?yàn)槟菋D人由近處向著遠(yuǎn)方猶疑探望的目光不見了,就只成了局外人對鄉(xiāng)村生活圖景的空洞贊美。

再者,這三句居中的“日之夕矣”,恰好對應(yīng)前面三句居中的“不知其期”,仿佛是一種自問自答,我雖然不知道你的歸期,也不知道你如今身在何處,對這些我所不知道的,我只能保持沉默和耐心,但我可以努力講述我所知道的一切,比如此刻我所看到的盛大的日落。

姚舜牧《重訂詩經(jīng)疑問》,四庫本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比绻f首章的前三句從彼處的君子講起,中間三句回到此處的婦人,那么這最后兩句,就是將此處和彼處勾連在一起。“如之何勿思”,這種曲折的句法也暗示了閨中人調(diào)伏其心的艱難。“如之何”,是先秦兩漢一種特定的句法,其中每個字都是有意義的,即拿這個事情怎么辦;“勿思”則是詩人希望達(dá)到的結(jié)果。它們合在一起,直譯的意思大致會是,我該拿“君子于役”這件事怎么辦才能做到不去思念?后來的闡釋者,大多就將“如之何”等同于“如何”或“怎么樣”,這意思大抵也沒錯,卻少了一份那種一字一頓、往復(fù)回環(huán)的糾結(jié),以及達(dá)臻自我平復(fù)時的安寧感,好比百煉鋼如何一點(diǎn)點(diǎn)化成繞指柔。

于是這安寧并不意味著放棄思念。陶淵明《答龐參軍》:“伊余懷人,欣德孜孜。我有旨酒,與汝樂之。乃陳好言,乃著新詩。一日不見,如何不思。”末句就是對《君子于役》的化用,而從中我們看不到悲哀,因?yàn)檫@思念已經(jīng)化為了一種日常,成為生活本身,生活本身的方向就是要朝著和那個人一起分享的時光。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一個人外出久了,對在家中等待他的人而言,相應(yīng)的計(jì)時工具也會慢慢發(fā)生變化,起初是以他離開的日子來計(jì)算,后來則以月計(jì),再后來,或許就不再以日和月來計(jì)算了,是謂“不日不月”,這也談不上感慨,只是如實(shí)的陳述?!皝濉焙秃竺妗把蚺O吕ā钡摹袄ā保际菚鄣囊馑??!瓣缕溆衼濉保裁磿r候才能夠再相會呢?但與其說她是在要一個答案和期限,不如說,她是在表達(dá)一種終有一天必將會重逢的決心。

“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边@里可以說一說的,是雞桀和雞塒的區(qū)別。雞塒,最早當(dāng)是在矮墻上鑿出的淺淺洞穴,主要是供母雞生蛋和孵化小雞所用,因其依附于墻,比較穩(wěn)固,且在墻上相對比在地上安全。后世漸漸發(fā)展出專門制造的雞窩,也依舊稱為雞塒。雞桀,則是供雞睡覺的橫木架子,甚至也包括雞所棲息的樹枝。雞本就有棲息在樹枝上的習(xí)性,并且在架子上睡覺可以將糞便拉在地面,從而保持自身的干凈,避免各種寄生蟲的侵襲?,F(xiàn)在農(nóng)村養(yǎng)雞依舊有搭棲息架的傳統(tǒng)。有些流行的《詩經(jīng)》注解,將雞桀解釋為拴在木樁上的雞籠,或者竹木編的可折疊的雞柵欄,恐怕都是不對的。

姚舜牧《重訂詩經(jīng)疑問》:“塒必其茍棲處,桀必其穩(wěn)棲處?!睆幕氐诫u窩到最終上架睡覺,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也是從牛羊下山緩緩歸來到最終會聚的時間,或者可以說,這個過程就是居家的婦人每日所目睹的黃昏。所謂“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其實(shí)只是后世男性文人幾成慣例的抒情,而對于古往今來真正在鄉(xiāng)村中日復(fù)一日生活著的婦人們來講,家禽牲畜歸來的黃昏,做好了晚飯的黃昏,首先意味的是緊張辛勞的一天的結(jié)束,意味著短暫安寧的到來。這也正是林庚所說的“暮色里的一片安息之感”。

“君子于役,茍無饑渴?!边@也正是居家晚飯時分自然會生出的對于缺席者的平實(shí)掛念。如果說首章末句“如之何勿思”是對自己而言,那么這一章末尾的“茍無饑渴”則是對遠(yuǎn)人而說。這兩次祈語其實(shí)都是低聲的,因?yàn)椴恢滥懿荒軐?shí)現(xiàn)。

《君子于役》位列《王風(fēng)》次篇,在它前面,作為《王風(fēng)》開篇的,是那首著名的《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shí)。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圍繞這首《黍離》,已經(jīng)有過很多精彩的疏解,再單獨(dú)重講一遍,似無必要。但如果把它和《君子于役》放在一起,這首次二篇之間倒是還有不少可以貫穿比較的東西。

和《詩經(jīng)》中很多篇章一樣,關(guān)于《黍離》的主旨,歷代一直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說法,但最為主流和普遍的意見,是認(rèn)為這首詩講的是東周大夫行役至西周故國,見到原本的宗廟宮室所在之地如今已經(jīng)成為禾黍叢生的莊稼地,“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而毛詩小序和朱熹在這首詩上也達(dá)成了一次難得的共識。

我們前面講到《君子于役》的作者只字不提令君子長年在外從事的是何種具體事務(wù),詩人看到的是一種普遍的命運(yùn),隨后他講述的只是閨中人的即目所見和即景會心。而《黍離》亦有類似的筆法,我們現(xiàn)在見到那位行役的君子了,但我們依然不知道他具體的身世、際遇,我們依舊只能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看到一片如“日之夕矣”般不背負(fù)任何歷史印記的自然景致,再聽他坦陳此時此刻的心事。

徐光啟《毛詩六帖講意》:“此詩詳玩本文,不見一宗周字,亦不及一宗廟宮室等字。今俱就感黍稷而興歌上言,不可露出宗周意思,亦不露出宗廟宮室,如此則有無限感慨之情,而于‘謂我心憂、‘謂我何求處自有含蓄,且不失詩人渾厚之旨?!?/p>

一首抒情詩的深度,往往來自那些它沒有直接講出來的部分。但這并不僅僅是后世所謂的“隱微之術(shù)”,在早期中國古典詩人那里,這種沉默自抑的筆法,更多源自性情和教養(yǎng),以及對于“人的局限性”的更為誠懇的認(rèn)知。而朱熹《詩集傳》在這里引用前朝學(xué)者劉安世的話,我覺得也特別之好:“常人之情,于憂樂之事,初遇之則其心變焉,次遇之則其變少衰,三遇之則其心如常矣。至于君子忠厚之情則不然,其行役往來,固非一見也。初見稷之苗矣,又見稷之穗矣,又見稷之實(shí)矣,而所感之心終始如一,不少變而愈深,此則詩人之意也?!?/p>

所謂“常人之情”,未必就是要被鄙棄的,因?yàn)槟且彩且环N普通人的自我保全。某種程度上,《君子于役》講述的就是一種常人之情,那居家的婦人面對變故之后的平靜襯托著《黍離》中行役君子始終如一的憂憤,構(gòu)成了中國人生活的兩面,如水火之相濟(jì)。而詩人,就是要同時理解和體貼這兩種屬人的珍貴情感:忽視常人之情,容易變得尖刻峻厲;而遺忘了君子之情,也會導(dǎo)致卑屈茍且。

《黍離》三章,“彼黍”一直“離離”,而“彼稷”則自苗而穗而實(shí)。前人對此一直有各種各樣的解釋,然而也都有各種各樣的牽強(qiáng)。黍和稷同為上古最重要的兩種糧食作物,考《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黍和稷的篇章,有六首詩有黍無稷,有八首黍稷并舉,沒有一首單獨(dú)出現(xiàn)稷,也就是說,黍稷在《詩經(jīng)》中構(gòu)成的基本是一種同類合稱關(guān)系,而非異類對比關(guān)系,沒有理由認(rèn)為《黍離》是個例外。因此,若將《黍離》中“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視為一種互文修辭,即“彼黍稷離離,彼黍稷之苗”(那些黍稷稀疏成行,長出新苗),或許會更為平實(shí)一些。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行邁靡靡,中心如醉”“行邁靡靡,中心如噎”。在《君子于役》中,夕陽西下,禽畜歸巢,在這一片自然界的動態(tài)圖景中我們看不到人的動作,那個婦人仿佛是靜止的,恒定的,她成為家園的一部分;而在《黍離》中,一切顛倒過來,只有人持久地行走在靜謐無聲的大地上,而和那些扎根于廢墟之上肆意生長的植物相比,他更像是一個被雙重拔根的人,失去故國,也回不了家園。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钡簿又?,因其稍稍有別于常人,就會有人知有人不知。這兩句忽然而起,仿佛詩人忽然分身于外,凝視那個正在如醉如噎的自己,也審視著那些在未來歲月中可能存在的知己或路人,進(jìn)而仰天感慨道,“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此處的這個“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需要承擔(dān)這一切。這種分身術(shù),令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渾然一體,再奇異地完全落實(shí)在此時此地這個獨(dú)行君子的身上,只因?yàn)椤叭四芎氲?,非道弘人”?/p>

“此何人哉”這句詩更為常見的解釋,是“致此者何人”,即導(dǎo)致這一切亡國的是什么人啊,表示對禍國殃民者的斥責(zé)。但這種解釋,一方面要增加一個本來沒有的動詞,另一方面,似乎也變成一種怨天尤人,有違君子“反身而誠”之本分。再從句法上講,“此何人哉”與《小雅·何人斯》“彼何人斯”相仿,“彼”既為“他”,“此”自然應(yīng)該是“我”。

《君子于役》中幾乎沒有“我”,即便有“我思”也要竭力遏止(“如之何勿思”);而《黍離》中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际恰拔摇保瑧n思充塞鼓蕩于天地之間。但這二者又不能簡單地等同于后來王國維所區(qū)分的“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它們要比王國維拈出的詩境更渾厚一些。《黍離》之“有我”,不單單是“以我觀物”,更是分出一個他者的目光來觀“我”,“我”既是主體又是客體,是行動者也是敘事者;而《君子于役》之“無我”,也并非由于“以物觀物”,相反,《君子于役》中“我”的目光無處不在,但詩人有意識地后撤了一步,“我”既是一個等待者,同時也是一個見證這種等待的人。

《王風(fēng)》收詩十首,據(jù)說皆為東周時期的作品。此刻煊赫一時的西周已經(jīng)滅亡,華夏文明風(fēng)雨飄搖,“我生之后,逢此百憂”(《王風(fēng)·兔爰》),這既是個體生不逢時的哀嘆,卻也是一種永久的哀嘆,因?yàn)闅v史上的亂世遠(yuǎn)多于治世。能夠“生在貞觀開元時,斗雞走犬過一生”的,畢竟只是幸運(yùn)的少數(shù)人,大多數(shù)人終其一生,多多少少都會經(jīng)歷一些大的動蕩或戰(zhàn)亂,經(jīng)歷無可抗拒的離散和喪失?!锻躏L(fēng)》的編者,用開篇的兩首詩,教我們?nèi)绾巍罢驹谌诉@邊”,懷抱無限的耐心,去承擔(dān)和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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