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茜
旦:手內擎刀勒住馬,將軍聽奴把話說。自從將軍把山下,奴家晝夜趕來了。將軍哪,一日夫妻百日恩,快請回我高山崖。
生:我今既然把山下,正是義斷把情絕,要想我回去不能夠,史某與你情算拋。
三尺影窗里,騎馬的姑娘黯然神傷,帷帳后的將軍鐵石心腸。一唱一應,高亢悠揚。一剎間,堂鼓驟響,大鑼震天,四弦嘈嘈,鐃鈸齊鳴。不及明悟時,對白早息,嗓音退場。清亮婉轉的舒緩文場即刻變?yōu)闃寔韯ν溺H鏘武戲。一場馬上廝殺,煞是兇狠激烈。
不覺沖到幕后,后臺已是一片沸騰。無意中瞥眼臺下,茶桌旁竟空無一人。觀影的幾位作家已然如我一般,悄聲擁入生綃之后,一探究竟。
此刻,正在上演的是皮影戲《飛龍傳》中的一個片段。
一本手抄舊影卷放在戲板中間,唱詞和對白被勾來畫去,細看不乏錯漏之處,大約寫影卷的人是承師傅口授、恃音而就的吧。
演者五人,皆民間藝人。掌上線的(主操影者)四十歲上下,左手操脖條,一員員武將輪番上場,或退或進或轉身,行如清風,打如飄葉。右手操兩根手條,人物雙臂抬落干脆,揚伸利落。只見他雙手張合騰挪,動作嫻熟流暢,三根竹簽能文能武。仰頭、揮袖、抬腿,上下翻飛;騎馬、翻身、追逐,指點自如。中間貼線的(頂燈的)是位年過古稀的老者,與掌上線的相反,他左手操手條,右手操脖條。尤令人稱奇的是,在手上動作繁密的同時,兩人還右手掐嗓,兼顧了大部分髯角與生角的唱詞和對白。右側打鼓的(打著的)是位中年女子,她同時兼響板、大鑼、鐃鈸的演奏和小兒(旦角)的唱詞與對白。拉四弦(拉著的)兼打鼓的亦是一位七旬老者,另有一壯年漢子偶爾幫唱。
看見我們興致盎然,幾名演者更為認真與興奮。一段唱罷,頂燈老者讓大家隨意點曲目。沒想到個個訥訥,誰也說不出個像樣的戲段。老者的眼睛掃了一圈,表情懈了下來,接著是一陣尷尬的沉默?!皝硪欢巍堆U魑鳌菲涡袉??”我猛然想起之前在網(wǎng)上看過的《薛海征西》,尚有印象,便接了一句。老者笑了,眼睛重新有了火苗。鑼鼓鐃鈸再次響了起來。
我對皮影戲最初的迷戀起于《大明宮詞》。劇中情節(jié)早已淡忘,永留記憶中的唯有初聽劇中皮影戲唱詞時的怦然心動:
李治: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樣的錯誤?
賀蘭氏: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馬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道路直通藍天, 你卻非讓這可惡的畜生濺得我滿身泥點,怎么反倒說是我的錯誤?
李治: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讓我的手不聽使喚,你蓬松的烏發(fā)漲滿了我的眼簾,我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艷的面頰讓我胯下的這頭畜生傾倒,竟忘記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嚴。
這段皮影戲改編自元雜劇《秋胡戲妻》。影人造型極為俊美,賀蘭氏靈動,李治威武,頭茬剔透精巧,令人一見傾心。
在電影《活著》里,我又一次被皮影震撼。皮影作為《活著》的暗線,貫穿始終,也貫穿福貴被命運操縱的一生。紙醉金迷時聽皮影戲,一文不名、顛沛流離、大煉鋼鐵時唱皮影戲,皮影支撐著敗家子福貴、貧農(nóng)福貴、壯丁福貴、社青福貴渡過一個個人生之坎。張藝謀匠心獨運地將小說中沒有的皮影戲引入影片,使電影增加了獨特的藝術趣味和深刻的內涵。福貴的一生如被人操縱的影人般,終生無法擺脫命運強加于他的悲歡離合。沉迷賭博、出門要女仆背著回家的爛秧子樣的敗家子福貴,在賭場一時興起,跳上皮影戲臺,扯起嗓子,拉起大弦的時候,分明有了汪洋活氣和悲憫情懷。他唱的是《封神榜》,唱詞憂凄:“望老天,多許一更。奴和潘郎宵宿久。宵宿久,象牙床上任你游。文仲心中好慘傷,可恨老賊姜飛雄,青龍關上逃了命,啊……”這段唱詞出于碗碗腔之王李世杰之口,悲亢的老秦腔令人一聽成癮。
“一口道盡千古事,十指操弄百萬兵?!逼び皯蚱鹪磿r間尚無定論,形成時代尚無確考。一般認為源于漢代,成熟和盛行于宋代,極盛于清代的直隸?。ê颖笔。?。《漢書·外戚傳》記載:“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武帝)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李)少翁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設帳幕、夜張燈燭,讓漢武帝另坐他幕觀看影子,無疑已構成影戲雛形。這個故事被認為是皮影戲最早的淵源。
據(jù)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汴京元宵節(jié)時,每一坊巷口都設立影戲棚子?!肚迕魃虾訄D》中,有八處畫有演唱皮影的勾欄瓦肆,佐證了皮影戲的草根性。黃庭堅觀皮影后曾作詩曰:“萬般盡被鬼神戲,看取人間傀儡棚。煩惱自無安腳處,從他鼓笛弄浮生?!钡拇_,影匠之心琢時光之影,皮影戲見證了千年歷史滄桑與時代變遷。
元明時期,皮影戲傳到今伊朗、埃及、土耳其等地,十八世紀傳到歐洲,后經(jīng)西班牙越大西洋,傳到美洲。明代經(jīng)濟交往擴大,鄭和七下西洋,帶著皮影戲進行文化交流,大洋洲、非洲各地便有了中國皮影。明清皮影戲達到鼎盛,除西藏、新疆等地外,各地均有皮影戲的身影,皮影戲派生出眾多流派。
如今皮影戲如垂暮老人,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盡管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把中國皮影戲列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藝術家們?yōu)槠び皯虻谋4?、挖掘、整理和傳承作出巨大努力,皮影戲的生存空間與影響力仍舊日漸式微。其作為生存行當?shù)墓δ芑締适?,民間藝人靠皮影戲難以養(yǎng)家,年輕人更不愿花費幾年時間去學皮影手藝,皮影藝術迅速處于“走了一個人,亡了一門藝”的危險境地。
現(xiàn)場聽皮影戲的夙愿終于得償,又首見男演員掐嗓演唱,我們不免興奮地在后臺躥來躥去,逐個觀察掛在繩子上的數(shù)十個影人,對著喜歡的頭茬盡興拍照,又盯著看演員鄭重地把一件件影人收入影箱,仍覺意猶未盡,戀戀難舍。雖每人買一神仙頭茬,仍漸生悵然之情。
朋友說帶我們去鄉(xiāng)村看戲。戲臺位于遼寧省朝陽縣清風嶺鎮(zhèn)哈拉貴村?!扒屣L嶺”三字有古意,“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清風無閑時,瀟灑終日夕”。去清風嶺會不時碰上成群結隊的鎮(zhèn)上人,或笑臉相迎,或揮手致意,亦有興之所至在路上載歌載舞者。古人睿智,早知“清風以怯累”。你很難在別處見到對生活有如此豐沛熱情的人,豐沛到可以把富余的熱情分贈給不相關的陌生人。
清風嶺是遼寧與內蒙古相鄰的地界,“哈拉貴”顯然自帶蒙語基因。問村里人“哈拉貴”是何意,他們竟搖頭。百度,也無果。不甘心,問萬能的朋友圈,果然不乏會蒙語的朋友,只是答案并不統(tǒng)一。一說是神秘的地方,一說是不熱之處。唉,出丹東市時,溫度尚在20℃左右,及至清風嶺,一下車即被燥熱空氣裹挾,正午時分,氣溫飆升至39℃?!安粺嶂帯彼坪醪惶孔V,“神秘的地方”倒差強人意。畢竟,神秘不過是另一種透明。
戲臺是那種鄉(xiāng)村常見的石臺,簡陋樸拙,既無飛檐碧瓦,也無雕梁畫棟,頂梁裸露、墻皮斑駁,一簾暗紅色大幕襯一張山水背景圖。對聯(lián)為“曲似陽春歌白雪,舞似散花遏行云”,平民性與娛樂性一目了然。
我老家大孤山也有古戲樓,小時候,我家就住戲樓東邊。古戲樓建于清道光六年(1826年),迄今已有近二百年的歷史。最具匠心的是它的屋頂,歇山式和硬山式兩種屋頂完美結合,極為罕見。臺角石上刻著松、竹、梅、蘭,有彩繪的斗拱和雀替,檐角如飛燕翅膀般流暢,一方巨匾上刻的是“神聽和平”,門楣兩側配著“出將”“入相”四字,入則為相,出則為將,文武雙全當是無數(shù)古人的夢想吧。據(jù)說這座戲樓是當年東北地區(qū)最繁榮的戲樓之一,當時全國有名的戲班子大多在此演出過,四大徽班之一的京都順天府三慶班和陜西、山西、山東的長順班、仁合班均是這里的??汀9艖驑呛笈_的白墻斑駁處,當年的毛筆題壁“長順班在此演出《大走雪》《三陰陣》”等字樣還依稀可辨。聽老一輩人講,從前每逢舊歷四月十八廟會時,都要唱上三天大戲。
這樣的戲臺自然是清高的,自我有記憶起,從未見它演過戲?;蛟S它私底以為,只有當下孤獨著,才配得上曾經(jīng)的輝煌吧。
來不逢時,團里大部分成員在外鄉(xiāng),戲臺上只有幾個孩童聚在一堆玩扇啪嘰游戲。年輕的團長聽說我們想看戲,立即打發(fā)戲臺上的孩童去喊演員。“唱一段《花為媒》還是可以湊夠人手的。”團長搓著手說。
不到一支煙工夫,后臺就湊齊了七名演員,清一色的農(nóng)婦。她們你拉我扯地換上戲服,互相交換興奮的眼神。顯然,她們很久沒有唱過戲了。是啊,在電腦和手機普及的時代,有誰還愿意站在土戲臺下聽一出難懂的戲呢?換好戲服的演員一邊化妝一邊先咿咿呀呀練了起來。打梆子的、拉弦的、打鼓的也依次坐了下來。小小戲臺立時熱鬧了起來。
不覺間,戲臺前已圍上了三三兩兩的村民。這令我想起小時候拿著小板凳去看露天電影時的那種熱乎乎的氛圍,不免有些莫名歡悅。此時,團長攙扶著一位顫巍巍的老者來到我們面前。老者是劇團的創(chuàng)始人范景龍,聽說省里作家來聽戲,一定要讓我們看看他珍藏的手抄劇本。手抄本已殘破不堪,但劇目仍清晰可辨,共抄錄了《西廂記》《趙氏孤兒》《小放?!贰而P儀亭》《狀元打更》《牧羊圈》《斬荊堂》《輸華山》《參神祠》《求雨表》《探陰山包公祠》等十一出劇。盡管我們誰都不是真正的評劇迷,老先生的一腔熱情還是深深地感染了我們。
終于開場了。選唱的并不是我們熟知的報花名,而是花園私會一段。賈俊英代替王俊卿去張家花園相親。張五可恨王俊卿拒婚,可見賈俊英文雅倜儻,恨意瞬間化為愛情,贈賈俊英紅玫瑰并與他私定終身。唱詞朗朗上口,頗有詩意。
戲臺中央,兩位女演員一招一式唱得投入;戲臺角落,幾個孩童一心一意玩得癡迷;戲臺下,看戲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近旁一戶農(nóng)家門口,十幾個村民,有老有少,或站或蹲或席地而坐,目光齊齊盯牢臺上。張五可唱道:“好一個俊書生翩翩年少,又清秀又文雅難畫難描。頭上戴一頂生巾帽,身上穿一件繡羅袍,滿面書卷氣,天天賠著笑?!庇袔讉€壯年漢子搖頭晃腦跟著唱了起來。
哈拉貴人熱愛文藝,據(jù)說最早與觀音寺有關。觀音寺每年農(nóng)歷二月十九舉辦廟會,必定唱大戲,秋后或豐收時也要連唱幾天大戲。戲唱得多,懂戲文的人就多,村民便養(yǎng)成愛看戲、愛唱戲的習慣。起初是到外地請戲,可戲價再便宜終究還是要花錢,大家一商量,索性自己成立劇團,劇團最初的演員都是愛看戲的老戲迷。這個傳統(tǒng)一直保留下來,劇團的成員沒有一個專業(yè)演員,都是本地村民,忙時耕作,閑時唱戲。
他們那種對生命的磅礴熱愛,對生活的洶涌樂觀,如朗空之上的朵朵白云,把每一個接近他們的人的心擦得綿軟而干凈。
《花為媒》唱罷,人群不散。演員便又唱了《乾坤帶》中的一段。
離開清風嶺之時,十年九旱的古鎮(zhèn)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兒子要學小提琴,說可以開發(fā)右腦。這種說法有沒有科學依據(jù),未可知。小提琴是傳說中的“樂器之后”,大約是最適合表達細膩情感的西洋樂器了。
我十幾歲時,家里買了一個錄音機,可磁帶不多,常常需要與同學互換磁帶來聽,有時也會自己翻錄喜歡的歌曲。磁帶反復用多了,就會絞帶,好不容易弄好了,音質已面目全非。但正是有了這臺錄音機,我聽到了《甜蜜蜜》《酒醉的探戈》《路燈下的小姑娘》之類令人耳目一新的歌曲。黃昏時分,放學路上,時見三三兩兩留長發(fā)的青年,在路燈下彈著吉他,高聲唱:“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p>
那年代,滿大街的喇叭都張開了嘴,滿大街的流行歌曲都直往你耳朵里灌。一個下午,我跟父親去拜訪他的一個老朋友。數(shù)十年過去了,我永遠忘不了在陳叔家聽他拉小提琴的那個下午。
陳叔是個司機,家里陳設簡單。逼仄的房間里,除了一臺舊電視機,似乎沒有矚目的物件。我完全忘記了父親去找陳叔的目的,也完全忘記了他們談論了些什么,只記得陳叔從墻上摘下一個用暗紫色緞布裹著的物件,小心地拉開拉鏈,將一把小提琴端了出來。“小提琴不是應該裝在琴匣里嗎?”我問陳叔,“怎么能裝在自己縫的布袋子里呢?”陳叔笑了笑,并沒有回答我。
陳叔拉的曲子是《吉卜賽之歌》。我平生第一次被小提琴的聲音擊中了。天呀,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樂曲:一時輕快,像懸在窗欞的小酒瓶,對著風輕輕晃動;一時纏綿,像低垂飄動的云朵,送來屋頂花園的味道;一時悲酸,像螢火蟲圍著夜晚的草莖,偷取短暫的安寧;一時憂郁,像大蓬車扯著風流浪,是自由也是漂泊。
成年后,讀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我無數(shù)次萌生浪跡天涯的念頭,像蘭波在《流浪》中所寫:“……我的客棧就是大熊星/我的星辰在天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坐在路旁,我凝神諦聽/九月的靜夜,露珠淋濕我的額頭/濃如美酒?!焙髞聿虐l(fā)覺,最有流浪氣質的樂器是二胡。二胡的曲調總隱隱約約有抹不去的流浪的腳印,總覺《喜唱豐收》這樣歡快的曲子是不適宜用二胡演奏的,二胡的曲調似乎總無法擺脫壓抑的滄桑。最喜歡聽華彥鈞的《二泉映月》和黃海懷的《江河水》,如悲似怒的情感噴薄而出,或激越或悲愴,或如孤獨的老人寂寞獨語,或如絕望的思婦無助地涕泣。江河含悲,天地動容,兩根弦盡現(xiàn)悲喜人生。據(jù)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蘇聯(lián)小提琴大師奧斯特拉赫訪問武漢期間,聆聽了黃海懷的二胡獨奏。他反復端詳著黃海懷手中的二胡說:“太美了,兩根弦能奏出如此動聽的聲音?!辈⒁I下這把二胡。校方只好把黃海懷的二胡作為禮物,送給了蘇聯(lián)客人。而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說他在第一次聽到《二泉映月》這首樂曲時流著眼淚告訴別人:“像這樣的樂曲應該跪下來聽。”
如果說二胡是戴在漂泊者胸前的一枚徽章,小提琴就是掛在憂傷者面頰的一彎蹙眉。雖說受無數(shù)人寵愛的全音域的鋼琴是毋庸置疑的“樂器之王”,但能把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的無疑是民族樂器中的二胡和西洋樂器中的小提琴。小提琴名曲《吉卜賽之歌》,用二胡來演繹,同樣會讓人心旌搖蕩、不能自已。
我喜歡在微雨的清晨或雪后的黃昏,聽小提琴天王帕爾曼與大提琴家馬友友合奏的《引子與幻想回旋曲》。婉轉而略帶憂傷的引子,仿佛一潭微起漣漪的湖水,又仿佛漫天飄零的落葉,而回旋曲部分華麗歡快,忽而似萬鳥齊鳴,忽而似小溪潺潺。節(jié)奏張弛有度、疾徐交錯,把小提琴的曲子被演繹得出神入化,那美妙的感受無以言表,真的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每棵樹都有自己的葉子,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香,每種樂器也都有讓人心動的獨特本領。即使是聽音節(jié)不全的葫蘆絲吹奏《月光下的鳳尾竹》,心靈也會吟詠出“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或是“月光疏已密,風聲起復垂”這樣的優(yōu)美詩句。也喜歡巴烏的深沉、簫的渾厚、笛的清脆,如同喜歡古箏的婉約、揚琴的悠揚、銅鼓的鏗鏘。曾經(jīng)反復聽過《平湖秋月》《廣陵散》這樣的古箏名曲以及琵琶彈奏的《十面埋伏》,體會“似逐春風知柳態(tài),如隨啼鳥識花情”的悲怨離愁,領略“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的高亢激越,驚嘆前人對音樂的求思之深而無所不至。
也曾于典籍中了解鐘磬的泠然、塤的悠遠。偶然間聽了一曲陶塤演奏的《蘇武牧羊》,真仿佛置身于匈奴的廣袤原野,目睹持節(jié)牧羊的蘇武踽踽獨行的背影越走越遠,終至不見。李賀在《李憑箜篌引》中描述李憑彈箜篌的絕妙技藝時這樣寫道:“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笨梢娨魳返捏@人感染力。蘇軾在《前赤壁賦》中也曾描寫過簫的吹奏效果:“其聲嗚嗚然……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p>
音樂可以讓人歡喜,讓人憂傷;讓人手舞足蹈,也讓人悲愁垂涕??鬃勇勆貥贰叭虏恢馕丁?,齊人聽韓娥的歌“垂淚相對,三日不食”,嗚呼,音樂之妙,盡在心靈的默契中。
責任編輯? ?梁樂欣
特邀編輯? ?張? ?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