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懌
太陽撕開地平線的一角,為黑蒙蒙的世界點上些許亮光,一絲寒意在大氣中暈開。沉重老舊的鐵門早已打開,伴隨著搓揉搟拍,刀起刀落,油鍋中“滋啦”的聲響,小街熱鬧起來。
油溫在逐漸上升,熱氣挾著香味騰起又在空中漫開。店面里不多的位置不覺中已然坐滿,備用的折疊桌又被打開擺放在了店外。哪怕在這樣一個稍顯寒冷的清晨,年輕人、孩子、老人;上班族、學(xué)生都被香味吸引,聚集到了這里。對于一周以粥為早餐主旋律的我,難得的大餅油條可以說是珍饈美饌,而這家店的更稱得上是珍品中的珍品。
這是一條有些年歲的老街,隨時光流逝,白墻留下了斑駁點點又經(jīng)歷了新的粉刷;周邊老街區(qū)樓房上的爬山虎在不覺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幾點印記;而街邊的店鋪也換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幾家一直都在。細(xì)細(xì)數(shù)來,這小店鋪的年齡可能比我還大。作為一個大餅油條的愛好者,我每次必親自到小店鋪里吃,哪怕是頂著睡意與嚴(yán)寒。一直認(rèn)為享受美食不僅僅是品味它本身的味道,更是品味它產(chǎn)生的過程與環(huán)境。早餐鋪在這條街上層出不窮,菜品的滋味可能也都大同小異,但只有在這家店中吃著大餅油條才是我真正享受的美食。
升騰的煙氣后,寡言的老板一刻不停地搓揉著白白胖胖的面團(tuán);直爽的老板娘一邊與熟客新客交談,一邊手中仍熟練地?fù){著面團(tuán),伴著搟面杖的翻滾,面團(tuán)逐漸變薄,像是在給它們按摩一般,輕柔地抹上香油撒上芝麻,陸續(xù)將它們貼進(jìn)黑色的“大桶”,等待它們的華麗變身。在爸爸去點單以及等候的時間,觀看油條一步步地誕生是我的一大樂趣。老板從一旁拿出搟面杖,輕壓著方才搓揉成長條的面團(tuán),仿照疊被子將其一邊拉展一邊快速折疊,又是刀起刀落,段段均勻。面團(tuán)由鍋邊蕩入油中,受到油溫與“滋啦”聲響的鼓舞逐漸膨脹起來。透過白色的水汽,隱約間可看到它們浮于油面在筷子的引領(lǐng)下起舞。待到它們完全換上金色的外衣,差不多是時候登場了。煙氣散去,這個在幕后隱秘已久的演員終于來到面前。微燙的炸貨送入嘴中,咔吱一聲,油香在唇齒間漾開,再喝上一口豆?jié){,可謂是絕美。若嫌單獨的油條過于油膩,香酥的大餅中夾上油條的黃金組合也是屢試不爽。
一家經(jīng)營多年的店鋪自然有許多老???,口味也會“刁鉆”一些,對于這些要求,老板娘當(dāng)然也熟記于心,一聲“你來了,還是老樣子?”一答“嗯?!弊詈唵蔚膶υ?,卻展現(xiàn)著最樸實真摯的人情味兒,我深愛著這樣的氛圍。有上班族在等候時與老板娘談心抱怨;有老??蛧谝黄?,互道一句“你來了”后聊起家常,吳儂軟語聽得人津津有味;有一旁家長對動作磨蹭的孩子的催促;還有幼兒對老人奶聲奶氣的提問……
糧食有生命,有靈性,吃飯不只是口舌之快,還是生命與生命的相遇。糧食與糧食的相遇構(gòu)成了一道道美味佳肴;人與人的相遇譜寫下一段段愛恨情仇;而人與糧食的相遇,不是簡單的利用關(guān)系,而是一曲生命與生命相遇后碰撞出的贊歌。歷史厚重的風(fēng)從千萬年前穿鑿出來,定格在一個進(jìn)食者的餐桌上,筷箸觸碰到唇間,一種震顫像清溪淌遍全身。這條街,這家店鋪,因為美食人們聚在一起。盡管只是一個普通的早餐鋪,卻含著人生百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