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剛
建安作家一般以“七子”為代表,這出于曹丕的《典論·論文》,是曹丕開列的當時活躍于文壇的作家名單,曹植在《與楊德祖書》中也開列了一份名單,與曹丕開列的名單略有不同。這兩份名單有同有異,其中卻蘊含不同的政治意義。
一 兩份名單的產(chǎn)生
1.曹植《與楊德祖書》,作于建安二十一年(216)
是書說“仆少小好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曹植生于漢獻帝初平三年(192),至建安二十一年適二十五歲,可知是書作于建安二十一年。
《與楊德祖書》:“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于河朔,偉長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璉發(fā)跡于(北)魏,足下高視于上京,當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吾王于是設天網(wǎng)以該之,頓八纮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p>
這是建安二十一年曹植與楊修的信中所列當時建安作家的名單,主要是:王粲、陳琳、徐干、劉楨、應玚和楊修。
2.曹丕《典論·論文》,作于建安二十二年冬之后。
《典論·論文》說:“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干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玚德璉,東平劉楨公干。斯七子者,于學無所遺,于辭無所假,咸自以騁驥于千里,仰齊足而并馳。”這里所列的名單是:孔融、陳琳、王粲、徐干、阮瑀、應玚、劉楨,所謂“建安七子”。
曹丕建安二十二年冬在《與王朗書》中寫道:“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惟立德?lián)P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癘數(shù)起,士人雕落,余獨何人,能全其壽。故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馀篇,集諸儒于肅城門內(nèi),講論大義,侃侃無倦?!边@樣看來,曹丕《典論》在建安二十二年被立為太子時就已寫好。不過中華書局版《三國志》卷二《文帝紀》注引《魏書》于“故所論撰”之后斷為史家言,非曹丕《書》語,這樣斷句也有道理。高敏先生便據(jù)此斷《典論》是曹丕在建安二十三年至黃初初年(220)所寫(參高敏《對“異議”的異議》,《鄭州大學學報》1980年第3期)。張亞新先生認為這樣說不妥,因為《魏書》明言“所著”,這就說明《典論》是在黃初之前寫好的(《〈典論·論文〉寫作時間考辨》,載《貴陽師院學報》1981年第2期)。并且張先生說曹丕在黃初即位后不可能有馀暇去從容撰《典論》。按,張亞新先生說得對,即使如中華書局所標點的,也并不排除曹丕在二十二年冬十月之后撰寫的可能性。《全三國文》卷三〇載卞蘭一篇《贊述太子賦》,《序》曰:“竊見所作《典論》及諸賦頌,逸句爛然,沉思泉涌,華藻云浮。聽之忘味,奉讀無倦。”觀卞蘭所贊,即《典論》內(nèi)容。如“越文章之常檢,揚不學之妙辭”,即贊《論文》,又“匿天威之嚴厲,揚愷悌之和舒”,即贊《奸讒》一篇,這也可證明《典論》是曹丕為太子時作?!兜湔摗吩缲?,嚴可均《全三國文》輯有一卷,內(nèi)中有《太子》一篇,曹丕說:“余蒙隆寵,忝當上嗣,憂惶踧踖,上書自陳,欲繁辭博稱,則父子之間不文也,欲略言直說,則喜懼之心不達也?!辈炱浼又Z氣,乃丕初為太子時的歡喜之詞,這和《資治通鑒》卷六八所載事實相符:“太子抱議郎辛毗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因此《典論》雖不可明確斷其時間,但說它是作者于建安二十二年冬被立為太子后的不長時間內(nèi)所作,大概沒有什么問題。
二 兩份名單隱藏了什么政治意義
這兩份名單涉及的人物有不同,曹植所稱“今世作者”是:王粲、陳琳、徐干、劉楨、應玚和楊修。曹丕所稱的“今之文人”是:孔融、陳琳、王粲、徐干、阮瑀、應玚、劉楨,兩相對比,差的是孔融、阮瑀、楊修,即除了王粲、陳琳、劉楨、徐干、應玚五人是曹植和曹丕都認可的外,曹植的名單里沒有孔融、阮瑀,曹丕的名單里沒有楊修。對于這個不同,最先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由鄭州大學高敏先生首先生提出來,他在《略論“建安七子”說的分歧和由來》(《鄭州大學學報》,1980年第1期)一文中發(fā)現(xiàn)了這兩份名單的差異,認為這個差異是與當時曹丕、曹植的政治斗爭分不開的。高敏先生主要的看法是:“曹丕與曹植的政治斗爭,就不能不直接影響到他們對待某些文學家的評價與看法。更有甚者,從曹植的黨羽吹捧曹植的情況來看,說明他們極力突出曹植的文學才華,希望以此作為同曹王爭奪太子地位的資本,事實上曹操所以愛幸曹植,也確實因為他‘才捷。這就是說,曹丕、曹植為了爭奪太子地位,除了玩弄了各種陰謀手段之外,還在各自爭取當時的著名文學家的支持,并各自把自己置于這批文學家的領導地位,實為他們擴大影響和制造輿論的重要手段。這樣就埋下了他們要各自對當時著名文學家作出評論的政治動因。由于他們對當時文人的政治愛憎不同,就自然要影響到他們關(guān)于當時著名文學家究應為哪些人的具體看法,于是歧異就產(chǎn)生了?!睂Ω呙粝壬倪@個看法,我非常同意,這個發(fā)現(xiàn)很好地說明了文學活動與政治的關(guān)系。一些文學史材料,并不能簡單地從文學本身檢視,很多都隱藏有政治的動機。
高敏先生的這個發(fā)現(xiàn),在當時引起了爭議,這與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后,學術(shù)界非常反感政治因素對文學的干涉有關(guān)。但時至今日,在有了一定的人生閱歷后再看歷史現(xiàn)象,我們會發(fā)現(xiàn),文學真的離不開政治。曹植與曹丕的這兩篇文章對他們所說的“今世作者”和“今之文人”,的確離不開一定的政治考慮。
我們同意高敏先生的基本意見,認同曹植與曹丕這兩封信的寫作和發(fā)表都是具有政治考慮的,但通過對當世作者的點評來表達政治意見,是怎樣發(fā)生的呢?就曹植和曹丕這兩篇文章看,似乎曹植首先使用了這個手段。曹植此書寫于建安二十一年,曹丕的《典論·論文》寫于建安二十二年冬其被立為太子以后。這樣看來,是曹丕看出了曹植寫信的用心,因此便在《典論·論文》中重新確定名單,表達他對當代文學的看法。高敏先生分析了曹丕、曹植兄弟二人爭太子過程中的表現(xiàn),揭露出當時二人間的政治斗爭的確是存在的,我們同意這個看法,但是說二人在文章中對文學的評議只是為了爭取著名文學家的支持這一看法,可能要有所修正。因為,曹丕《典論·論文》寫于其已經(jīng)做太子之后,他已經(jīng)不需要爭取文學家的支持來做太子了,而曹植也并非要表現(xiàn)文學上的才能,進而拉攏當時的文學家,而是要表明他在政治上的抱負。因此我認為要討論這個問題,還得對建安時期以曹丕、曹植為首所領導的文學活動進行全面的分析,才能對這個問題有一個更為深入的認識,也即曹植和曹丕的這兩篇文章是在什么背景下寫作的,他們?yōu)槭裁匆l(fā)表這樣的觀點?針對什么?有什么意義?
我們注意到,對于建安時期的文學活動,在曹植之前,曹丕已經(jīng)在與吳質(zhì)的通信里就討論過了。寫于建安二十年的與朝歌令吳質(zhì)的信里,曹丕就提到著名的文學活動“南皮之游”:“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蹦掀ぶ嗡坪跏欠浅V奈膶W活動,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說:“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遺風馀烈,事極江右?!睍x宋以后,南皮之游已經(jīng)成為后人的傳說了。但實際上,南皮之游,我們只在曹丕的書信中見過,其馀建安作家皆未提到南皮之游。南皮,屬冀州渤??ぃ噜挸俏灏俣嗬?,不可想象曹丕的文學之游能夠遠跨五百多里路至南皮一游。因此,曹道衡、沈玉成先生的《中古文學史料叢考》(中華書局,2003,37—38頁),考為建安十年曹操破南皮,斬袁譚時。我深以為是?!度龂尽の褐尽ね豸觽鳌放崴芍⒃唬骸疤蛹赐跷?,又與質(zhì)書曰:‘南皮之游,存者三人,烈祖龍飛,或?qū)⒒蚝?。今惟吾子,棲遲下仕,從我游處,獨不及門。瓶罄罍恥,能無懷愧。路不云遠,今復相聞。初,曹真、曹休亦與質(zhì)等俱在渤海游處,時休、真亦以宗親并受爵封,出為列將,而質(zhì)故為長史。王顧質(zhì)有望,故稱二人以慰之。”正謂參加南皮之游者有曹休、曹真等武人,蓋破譚為一大事,戰(zhàn)勝之后諸人在南皮作游,有文人亦有武人,與后之鄴城時文學活動性質(zhì)不同。據(jù)曹丕《與吳質(zhì)書》說:“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jīng),逍遙百氏;彈棋閑設,終以六博,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騖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并載,以游后園,輿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凄然傷懷。”從曹丕對這個活動的描寫看,似乎更是文人的雅興,雖曹休、曹真亦預南皮之游,但未必都又參加了“白日既匿,繼以朗月”的夜游。如果南皮之游確實發(fā)生在建安十年,則見建安文學活動在戎馬倥傯之際已經(jīng)開展了。南皮之游參加的人應該有孔融、阮瑀、陳琳、徐干、應玚等,其馀如楊修、繁欽、吳質(zhì)早在幕中(《中古文學史料叢考》未列吳質(zhì),但曹丕是與吳質(zhì)書中提及此事,吳質(zhì)當預其游),曹丕時為十九,曹植時為十四。南皮之游,為曹丕心心系之,但似不見于曹植的文字中,則南皮之文學活動屬于曹丕,未必屬于曹植(俞紹初先生《“南皮之游”發(fā)微》不同意曹、沈之說,考訂為建安十六年,可備一說)。
從這個記載看,以曹丕為首倡導的文學寫作活動,在鄴城攻下之后就發(fā)生了,他的文學領袖地位也很早就建立了。曹丕是曹操次子,但其兄曹昂于建安二年死于張繡叛亂中,因此,曹丕即為長子。隨著曹操地位的日益增高,曹操繼承人,也即可能是太子,越來越成為問題了。本來曹丕作為長子,作為繼承人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曹操卻是一個不循常規(guī)的人,他幾次表示對曹植的欣賞,主要是因為曹植的文學才華。所以在曹丕和曹植之間便漸漸形成了競爭,而建安十六年,曹操為諸子高選官屬,曹丕、曹植各自擁有自己的班底。曹丕以五官中郎將置文學官屬,天下向慕,賓客如云,曹植亦積極收攏人才,《魏書·賈詡傳》說:“是時,文帝為五官將,而臨菑侯才植名方盛,各有黨與,有奪宗之議?!贝蟾旁诮ò彩瓴懿俜庵T子時開始,曹丕、曹植兄弟的爭儲便轉(zhuǎn)為公開而激烈。曹植以文學才華盛,公私物議皆獎飾曹植,曹丕每每有所失,但曹丕更多的是組織文學活動,我們看建安十六年開始的鄴下文學時期,存留的詩文多以曹丕為中心。因此,曹丕除了在政治上表現(xiàn)得深厚持正,更在文學活動上表現(xiàn)個人的組織能力。因此,寫于建安二十年的《與朝歌令吳質(zhì)書》,便以南皮之游為題,表明他對文學的倡導之功。南皮之游時,曹植僅十四歲,還不足以與曹丕相抗,所以曹丕信中的描述,顯示出他在文學活動上的資歷和身份。此外,曹丕的文學才能其實并不比其弟差多少,二人風格不同而已。陳壽說曹丕“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文強識,才藝兼該”(《三國志·文帝紀評》),并不是虛言。劉勰說“魏文之才,洋洋清綺”,又說“子桓慮詳而力緩,故不兢于先鳴。而樂府清越,《典論》辯要,迭用短長,亦無懵焉”(《文心雕龍·才略》)。這是公允的評價。
吳質(zhì)是曹丕的朋友,也是他政治集團中人,建安二十年,也是曹丕、曹植兄弟爭儲趨于激烈之際,曹丕發(fā)表此信,應該是有用意的。對于曹丕的這個動作,曹植身為其弟,也采用與楊修通信的方式,以更為高揚的氣勢縱論當代作家,他在信里特意點出六位,應是當時最得人望的作家。相比于曹丕的回憶過往的文學活動,曹植則以藩王身份對這些作家展開批評,顯示出高視群雄的氣勢。同時,我們要注意到,曹植并不是表示自己的文學才能,恰恰相反,他明確說自己志不在寫作上。他一方面公開說自己遠遠超過這些作家,如說“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論其淑媛;有龍泉之利,乃可以議其斷割”(《文選》卷四二,中華書局影印本,1977,593頁),另一方面他公開說“辭賦小道”,又說自己“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yè),流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哉”?這已經(jīng)是明確表示他對太子之位的想望了。至于他所列六位作家名單,我想這可能并沒有特別的用意,因為他的目的不是在文學上向他哥哥挑戰(zhàn),只是選擇當時有名的幾位作家評論而已。他的名單里之所以沒有孔融,一是因為孔融輩份非其他諸子可比,二是因為曹植明確說是“今世作者”,這個今世,是指當時存世的人,孔融在建安十三年已經(jīng)被殺,所以不入曹植的名單。阮瑀也是如此,他卒于建安十七年,也不是曹植所說的“今世作者”。因此我們說曹植不評孔融、阮瑀,與他所限定的“今世”有關(guān),雖然存有政治意義,但并沒有針對曹丕的某一個做法。但是當曹丕在《典論·論文》中再論“今之文人”,專門提出“七子”時,則具有針對性了。
《典論·論文》的批評史意義,筆者寫過《論建安文學批評的發(fā)生》一文,對曹丕為什么能夠提出有關(guān)文學價值、文氣、文體、風格等問題,作過專門的討論,也曾在《論曹丕曹植文學價值觀的一致性及其歷史背景》一文中討論過曹丕、曹植兄弟二人的文學觀實際上并無不同,之所以在他們的書信和文章中表現(xiàn)得不同,是有政治目的的,這些我們不論,僅從《典論·論文》所列的這七位作家名單看,曹丕針對曹植的意思是很明顯的。
曹丕這里所列的七子,有兩位是曹植不論的,一是孔融,一是阮瑀,曹植所論六位作家,有一位是曹丕不論的,即楊修。曹植不論孔融,是因為孔融在建安十三年就已經(jīng)被殺,不在“今世作者”之列。阮瑀也是如此,除了他不是今世作者外,估計當時還未入曹植法眼。阮瑀于建安初入曹操幕府,長于書記,但在文名上可能還不能與王粲、劉楨諸人相比。曹丕的不論楊修,當然是因為楊修是曹植集團中人,其卷入丕、植兄弟二人政治斗爭太深,以致被曹操殺死。若論文名,楊修自然名列前茅。這里注意的是,曹丕專門增列了孔融和阮瑀,則值得討論了。誠如高敏先生所說,孔融輩分與建安諸子不同,是與曹操一輩的人物,不應被列入,且他在建安十三年被殺,并沒有參加鄴下文學活動,那么曹丕還要將他列入,則是有用意的了。從字面上看,曹丕也是論“今之文人”,但很明顯,曹丕的“今”與曹植不同,而是包含了已故作家。曹丕對“今之文人”的范圍劃定,大于曹植,顯示了作為太子的曹丕對建安文學的整體把握。而他之所以將孔融劃作“今之文人”,當是以南皮之游作為根據(jù),也就是說他認為建安文學起點是從南皮之游開始。這樣一來,曹丕所討論的“今之文人”,實際上是他對全部當代文學所作的理論總結(jié)和指導,這個高度,當然不是曹植可以比擬的。
孔融在生前已經(jīng)享有大名,其在死后,亦受世人尊重。曹丕甚愛孔融文,孔融死后,曹丕專門命人搜集孔融作品(《后漢書·鄭孔荀列傳》:“魏文帝深好融文辭,每嘆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保?。因此,曹丕《典論·論文》首列孔融,并不意外,但以阮瑀入于七子,則是阮瑀首次進入建安文學的核心榜。阮瑀雖有曹操燒山始出的傳說,但經(jīng)考訂,屬于不實之說(事見《魏志·王粲傳》附《阮瑀傳》注引《文士傳》,裴松之辨此事為不實)。不過,曹丕對阮瑀的器重,并不是在曹植建安二十一年寫信給楊修后,阮瑀生前,應該也是得到了曹丕的看重,如阮瑀死后,曹丕寫過《寡婦賦》等作品,并命群臣和作,可能與阮瑀曾經(jīng)參加過南皮之游有關(guān)。阮瑀是曹丕早年組織文學活動中人,曹丕對他的評價與曹植不同。阮瑀一者因為早卒,二者文名未達于前茅,所以在曹丕之前,未見有人揚舉阮瑀。而曹丕以太子之尊,將他列入七子,作為建安文學的代表,對阮瑀地位的抬高無疑是有幫助的。當然,阮瑀死于建安十七年,不及見曹丕對他的褒揚,但卻對他的后人有極大的幫助。阮籍的成長,就是在曹丕的這種關(guān)愛中完成的。這又是一個要說的事了。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