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蔚喬
陶淵明長什么樣子?流布甚廣的陶淵明畫像(圖1)出自明代畫家王仲玉之手,在他的畫筆下,陶淵明冠戴葛巾,顎有短須,手執(zhí)長卷,肩披鹿皮,身著寬袖長衫,體型寬大,呈現(xiàn)出沉穩(wěn)憂思的文人士大夫形象。這幅畫因作為中學(xué)語文課文《歸去來兮辭》的插圖而廣為人知,以至于人們普遍以為陶淵明就是這樣的文士形象。事實上,古人繪陶淵明畫像不止此一幅,畫像形象也存在顯著差異,哪一種才是真實的陶淵明呢?
一 古代繪畫里的三種陶淵明
為陶淵明作畫的歷史早自唐代就開始了。北宋宣和年間官方編撰的《宣和畫譜》記載鄭虔繪有《陶潛像》,并有評語:“畫陶潛風(fēng)氣高逸,前所未見。非‘醉臥北窗下自謂羲皇上人,同有是況者,何足知若人哉。”唐代的畫很難保留至今日,我們已不可見鄭虔真跡,由《宣和畫譜》評語可略知圖畫里的陶淵明是一位風(fēng)氣高逸的隱士?,F(xiàn)存較早的陶淵明像見于北宋李公麟《蓮社圖》(摹本,南京市博物院藏),這是一幅繪有三十八位人物的群像圖,畫面下側(cè)的山間路上有兩童子擔(dān)一籃輿,陶淵明坐于其上,另有一隨從。這個故事情節(jié)本于蕭統(tǒng)《陶淵明傳》:“淵明有腳疾,使一門生二兒舁籃輿?!奔毧磮D中陶淵明的樣子,他身形豐潤、眉目細長、頭戴葛巾、穿著寬袍、神情淡然。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有題為李公麟的《淵明歸隱圖》(圖2),圖中的陶淵明立于舟頭,衣帶隨風(fēng)而飄,呈現(xiàn)《歸去來兮辭》所云“風(fēng)飄飄而吹衣”的狀態(tài)。與《蓮社圖》相比,除去陶淵明的姿態(tài)變化,相貌外觀幾乎完全一致,李公麟就此奠定了后人對陶淵明形象的認知基礎(chǔ)。袁行霈在《陶淵明影像》中曾說:“元代以后各家陶淵明畫像有一種趨同的現(xiàn)象,即陶淵明的形象定型化,大體上是頭戴葛巾,身著寬袍,衣帶飄然,微胖,細目,長髯,持杖,而且大多是面左?!边@正是受李公麟影響而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元人錢選《歸去來圖》、題趙孟頫《淵明歸去來辭》及前文所提明代王仲玉《陶淵明像軸》描摹的陶淵明相貌皆與李氏所繪沒有顯著差別??梢哉f,李公麟設(shè)定了陶淵明形象的大致輪廓,元明畫家接受并發(fā)展了這一風(fēng)格,使其成為人們最為熟悉的陶淵明,是為陶淵明的第一種樣子。
明清時陶淵明形象開始脫離李公麟的圖繪模板,突出變化在于畫家對人物體形的塑造。明代陸治是較早幫助陶淵明“減肥”的畫家,他在《彭澤高蹤圖》里圖繪的陶淵明一改宋元繪畫里的微胖形象,成功瘦身為身形適中的人物,與此相應(yīng),陶淵明的面貌與著裝也發(fā)生了變化??傮w看去,陶淵明眉目細長,不戴葛巾,脫去鹿皮,身著常服,手持一束菊花悠然坐于松樹下,似乎就是蕓蕓眾生里一位可愛的普通人,與宋元時期寬厚端莊的文人士大夫形象相去甚遠。明代遺民畫家張風(fēng)也意在圖繪生活里的陶淵明,其《淵明嗅菊圖》里的陶淵明側(cè)對觀者,體型適中,頭戴風(fēng)帽,身著常服,微微駝背,正在近嗅手持的
菊花,生動展現(xiàn)人物熱愛生活的性情。清代畫家石濤《陶淵明詩意圖冊》(圖3)也屬此類風(fēng)格,他根據(jù)陶淵明詩文畫了十二個場景里的陶淵明,人物體型適中,憨態(tài)可掬,少了端莊,卻橫生意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第五開“帶月荷鋤歸”,在這幅圖里,陶淵明頭戴藍色漉酒巾,肩扛小鋤頭,走在山邊、月下、樹叢中,全然未看見他的躬耕勞累之苦,反而感受到一派悠然之象。相比于宋元畫家圖繪的身形微胖的陶淵明,明清畫家著意為其瘦身,這一變化意味著畫家對陶淵明形象理解的差異,寬厚體型更能體現(xiàn)文人士大夫的偉岸端莊,身形適中則易于展現(xiàn)常人生活情趣。所以,這類陶淵明形象更接近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呈現(xiàn)出悠然、有趣、可愛的形態(tài)。
第三種陶淵明形象與前兩種迥然不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出自明代畫家陳洪綬,他以詭譎的風(fēng)格塑造了令人驚心動魄的陶淵明。試以《陶淵明故事圖》為例,此圖撮取蕭統(tǒng)《陶淵明傳》文意,提煉出十一個主題:采菊、寄力、種秫、歸去、無酒、解印、貰酒、贊扇、卻饋、行乞、灌酒,圖繪陶淵明的田園生活。
如圖畫第一段“采菊”(圖4)的構(gòu)思源于“(陶淵明)嘗九月九日出宅邊菊叢中坐,久之,滿手把菊……淵明不解音律,而蓄無弦琴一張,每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蕭統(tǒng)《陶淵明傳》)。陳洪綬著重展現(xiàn)陶淵明與菊花、古琴的互動,圖繪了獨坐枯石、右手輕撫古琴、左手持菊近嗅的陶淵明。至于相貌,畫家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創(chuàng)造:淵明身形瘦削,額窄頰闊,豎眉橫目,狀似沉思,不戴葛巾,衣衫隨意。這與前人畫筆下?lián)碛袌A潤或勻稱體態(tài)的陶淵明完全不同,冷峻的淵明躍然紙上,畫作整體風(fēng)格怪誕新奇,觀者所受的沖擊不亞于初看超現(xiàn)實主義大師達利的作品。在《陶淵明故事圖》另外十個主題中,還有“贊扇”的陶淵明形象與“采菊”高度一致,另有“卻饋”圖繪了陶淵明瘦削的老年形象,其他八幅圖里陶淵明雖然體態(tài)稍趨勻稱,但總體保持著額窄頰闊、豎眉橫目的特征,同時透露出幾分不從流俗的神情。
二 陶淵明的自我寫照
以上三種即為古代繪畫中最為典型的陶淵明形象,但問題是,古代畫家也未曾見過他,畫家圖繪的是陶淵明的真實模樣嗎?我們先翻檢陶淵明詩文,看看他對自己容貌的描述。《責(zé)子》曰:“白發(fā)被兩鬢,肌膚不復(fù)實。”《歲暮和張常侍》曰:“素顏斂光潤,白發(fā)一已繁?!痹娙苏f到自己早生華發(fā),《責(zé)子》作于晉隆安五年(401),陶淵明時年三十六歲,可見至少從這一年開始詩人就是白發(fā)形象。他還說“肌膚不復(fù)實”“素顏斂光潤”,感嘆自己的面部失去顏色與緊致,這可能與長期食物短缺有關(guān)。陶淵明確實經(jīng)常忍受饑餓。其《飲酒》就談到出仕是為了解決溫飽問題:“疇昔苦長饑,投耒去學(xué)仕?!睘榇耍諟Y明曾五次進入仕途,但每次任官時間都不長,終于在晉安帝義熙元年(405)辭官彭澤令,決意歸隱田園。他這時在《歸去來兮辭》序文中重申自己為官的緣由:“幼稚盈室,瓶無儲粟?!币惨庾R到又要面臨“饑凍雖切”的境況。歸隱田園后,他的詩句“饑者歡初飽”“老至更長饑”也透露出詩人長年忍受饑餓的狀況。在這樣的生活狀況下,陶淵明不太可能生長得面部圓潤,所以由李公麟開創(chuàng)的微胖版陶淵明及石濤等人圖繪的體態(tài)均勻的陶淵明形象并不符合實際情況。
陶淵明詩文里也寫到自己的裝飾與器具。比如他常戴一塊頭巾,《飲酒》詩云:“若復(fù)不快飲,空負頭上巾?!痹娙瞬⑽粗该黝^巾的名稱,沈約第一次稱之為“葛巾”:“郡將候潛,值其酒熟,取頭上葛巾漉酒,畢,還復(fù)著之?!保ㄉ蚣s《陶潛傳》)所謂“葛巾”,即用葛布制成的頭巾,后人遂沿此稱說。陶淵明還有一根手杖,《和劉柴?!贰傲汲饺肫鎽?,挈杖還西廬”,《歸去來兮辭》“或植杖而耘籽”,這根手杖是他在田園游走與勞作的工具。陶淵明愛酒,故常手提酒壺與朋友斟酌,如《游斜川》“提壺接賓侶,引滿更獻酬”,《飲酒》“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荊坐松下,數(shù)斟已復(fù)醉”。他另有一把琴,如《時運》“清琴橫床”,《歸去來兮辭》“說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和郭主簿》“臥起弄書琴”,說的就是這把琴帶給他的快樂。陶淵明通于音律,其《自祭文》曰“欣以素牘,和以七弦”,說明他會彈七弦琴。但是沈約《陶潛傳》稱“潛不解音聲,而蓄素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指明詩人不通音律,且彈撥的是無弦琴。蕭統(tǒng)《陶淵明傳》也沿用了這個說法,這是怎么回事呢?蘇軾《淵明無弦琴》有解說:“淵明自云‘和以七弦,豈得不知音?當(dāng)是有琴而弦弊壞,不復(fù)更張,但撫弄以寄意,如此為得其真?!蹦Z鋒據(jù)此指出陶淵明家境貧寒,有時無力更換斷了的琴弦,乃隨意撫弄,致外人以為詩人獨愛無弦琴(莫礪鋒《陶淵明的無弦琴》)。這就是所謂“無弦琴”的來龍去脈。如此看來,葛巾、木杖是陶淵明的固定裝飾,酒壺、古琴是他經(jīng)常持有的器物,對照前文討論的陶淵明圖像,這些物品都有相應(yīng)的描繪。具體來說,葛巾與木杖符合詩人高雅的文士形象,故多見于第一類肖像;酒壺與古琴則體現(xiàn)他悠然獨立、不從流俗的氣質(zhì),因此多出現(xiàn)于第二、第三類肖像??傮w來看,古代畫家在為陶淵明圖繪裝飾與器物時,依賴于文字記載,并無分歧,但描繪他的相貌時,為什么與陶淵明所述不同且存在差異呢?
三 “理想”與“自我”:畫家情感與陶淵明圖像的關(guān)系
李公麟圖繪陶淵明的時代處于文人極力推崇陶淵明的宋代,錢鍾書所謂“淵明文名,至宋而極”就是對這時期“崇陶”盛況的總結(jié)。蘇軾是宋代“崇陶”風(fēng)潮的引領(lǐng)人物,他懷有歸隱還鄉(xiāng)的愿望,詩曰:“會當(dāng)拂衣歸故丘,作書貸粟監(jiān)河侯。”(《莫笑銀杯小答喬太博》)蘇軾在想象歸隱時有效仿陶淵明的想法,詩曰“早晚淵明賦歸去,浩歌長嘯老斜川”(《和林子中待制》),“想象斜川游,作詩繼彭澤”(《游桓山,會者十人,以“春水滿四澤,夏云多奇峰”為韻,得澤字》)。“賦歸去”指像陶淵明那樣吟著《歸去來兮辭》走向田園,“斜川”是陶淵明與友人的游賞場所,他使用這些典故表達了自己同陶淵明歸隱產(chǎn)生的強烈共鳴。歸隱的理想幾乎貫穿了蘇軾的后半生。在他的影響下,其弟蘇轍、弟子晁補之等人也創(chuàng)作了有關(guān)歸隱的詩歌。一時之間,“歸去來兮”成為“崇陶”文人熱衷表達的文學(xué)主題之一。李公麟的《淵明歸隱圖》就是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創(chuàng)作的。李公麟與蘇軾交游二十馀年,蘇軾曾作詩稱贊他“前世畫師今姓李,不妨還作輞川詩”(《次韻子由題〈憩寂圖〉后》)。兩人雖然在文學(xué)與藝術(shù)領(lǐng)域各有勝場,但都有“歸去來兮”的理想。李公麟圖繪有以歸隱田園為主題的畫作,蘇軾看后寫道“吾若歸田,不亂鳥獸,當(dāng)如陶淵明”(《跋李伯時卜居圖》),“近聞陶令開三徑,應(yīng)許揚雄寄一區(qū)”(《李伯時畫其弟亮功舊宅圖》)。如此再回看《淵明歸隱圖》,便可以理解李公麟為何選擇“歸去來兮”情節(jié)傳達陶淵明形象,舟扶搖,衣飄飄,獨立舟頭的淵明有寬廣的體型、端正的氣質(zhì),這符合宋人觀念中文人士大夫的身份。我們由此看到一位決意歸隱田園的士大夫形象,在宋代詩人與畫家的共同想象里,文士的歸隱正是如此氣象。
明清畫家不拘泥于李公麟開創(chuàng)的高雅士大夫形象,描繪了更多生動有趣的陶淵明,這與畫家對陶淵明的新認識有關(guān)。前文所述陸治、張風(fēng)、石濤多截取田園生活片段里陶淵明的舉止,使我們看到了獨坐松樹的陶淵明、沉醉于菊花清香的陶淵明、“帶月荷鋤歸”的陶淵明……這意味著畫家不像李公麟那樣把陶淵明視為意欲歸隱的高雅士大夫,因此也就不必用寬闊的體型來展現(xiàn)詩人之崇高。當(dāng)他們將視角轉(zhuǎn)向普通生活里的陶淵明時,適中的身材更易于表現(xiàn)具備“人性”的人物,陶淵明就這樣在明清畫家筆下瘦身成功了。另外,明清以來,圖畫里的陶淵明不再具有高度趨同的眉目與面龐,反而在其中融入了畫家自身的氣質(zhì)。世人因“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其五)皆知淵明愛菊,陸治繪《彭澤高蹤圖》、張風(fēng)繪《淵明嗅菊圖》都意在呈現(xiàn)陶淵明與菊花的互動關(guān)系。然而兩圖中的陶淵明形象完全不同,陸治圖畫了一位清秀俊士,張風(fēng)描摹了一個溫柔老者。袁行霈根據(jù)《彭澤高蹤圖》的鈐印推定陸治作此圖時年二十八,所以“將自己的志趣性格甚至面貌投射在陶淵明身上”(袁行霈《陶淵明影像》)。而張風(fēng)《淵明嗅菊圖》有題詩“采得黃花嗅,唯聞晚節(jié)香。須令千載后,想慕有陶張”。結(jié)合張風(fēng)的明代遺民畫家身份,這幅陶淵明像可謂承載了他的寄托,袁行霈說張風(fēng)在此圖里“不僅融入了他自己的感情,或許還融入了他自己的形象”(袁行霈《陶淵明影像》)。至于石濤圖繪的水墨小人兒陶淵明,也影射了石濤本人的經(jīng)歷。石濤,號大滌子,是明代王室后裔,少年即出家為僧,一生坦蕩率真,據(jù)李驎《大滌子傳》記載:“大滌子嘗為予言:生平未讀書,天性粗直,不事修飾?!薄拔醋x書”實屬自謙之語,關(guān)于性情的自我認知倒十分準(zhǔn)確,在繪畫方面,石濤強調(diào)創(chuàng)新,他的畫論著作《畫語錄》批評“只知有古而不知有我”的現(xiàn)象,主張“我自有我在”的畫法。石濤早年云游瀟湘、廬山、西湖、黃山,直至后來定居揚州自建居所“大滌堂”。聯(lián)系石濤這樣率真的性情與游歷山水的經(jīng)歷,再看《陶淵明詩意圖冊》里行走在山中洋溢著快樂的陶淵明,那似乎就是畫家自我生活的寫照。
如果說第二類陶淵明形象是畫家融入個人氣質(zhì)的體現(xiàn),那陳洪綬就是把“淵明即我,我即淵明”(蘇軾《和陶東方有一士》)精神發(fā)揮到極致的畫家。陳洪綬塑造的橫眉豎目的陶淵明形象頗具特立獨行的氣質(zhì),這與畫家個人不拘常禮的性格相契合。陳洪綬在當(dāng)時被稱為“狂士”,孟遠《陳洪綬傳》記載他在聽聞明朝覆亡時:“時而吞聲哭泣,時而縱酒狂呼……見者咸指為狂士,綬亦自以為狂士焉?!币源丝梢娖淇襻б獾娜松鷳B(tài)度。反映于繪畫上,形成追求新奇、險怪的風(fēng)格?!短諟Y明故事圖》共繪有十一幅陶淵明像,前文所敘“采菊”題下的陶淵明面貌是最為怪誕的,其他十幅雖然沒有達到如此境地,但也不常見。比如“解印”題下的陶淵明高昂著頭顱,神情堅定,決意交還官印,身后的小吏則現(xiàn)出唯諾之態(tài)。這與其他畫家筆下的陶淵明形象完全不同,更接近畫家本人的狂士氣質(zhì)。張愛玲曾于《紅樓夢魘》中評說主人公與作者的關(guān)系:“作者大都需要與主角多少有點認同?!碑嫾乙彩侨绱税?。陳洪綬的好友周亮工就指出過他與筆下人物的相似性:“據(jù)琴人酷肖老蓮,疑是此老自圖其貌?!保ㄖ芰凉ぁ额}老蓮畫與王竹菴》)也就是說,陳洪綬畫出的怪誕陶淵明形象多少蒙上了他自己的影子。
古代畫家圖繪的陶淵明不計其數(shù),這里選取了最為典型的三種加以分析,大略可以看到陶淵明形象經(jīng)歷了從端正走向意趣、怪異的過程。翻檢陶淵明詩文,我們也知道他并不是生活優(yōu)裕、面容飽滿的樣子。朱光潛《詩論》稱陶淵明“算是飽經(jīng)憂患,并不像李公麟諸人所畫的葛巾道袍,坐在一棵松樹下,對著無弦琴那樣悠閑自得的情境”。確實如此,歷代畫家筆下的陶淵明形象并非其真容。但是這三類形象都出于畫家與陶淵明的情感聯(lián)結(jié)。陶淵明形象處于他們的“理想”—“自我”之間,以李公麟為代表的畫家的圖繪更接近理想;石濤等人的描摹居于其中,雜糅了理想與自我;而陳洪綬的創(chuàng)造更接近自我。畫家們圖畫的其實是陶淵明的精神。時至今日,我們?nèi)匀荒芡ㄟ^這些畫作從另一維度感受到陶淵明的存在。辛棄疾曾對陶淵明發(fā)出這樣的感嘆“須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凜然生氣”,言說至此,才知稼軒所言非虛。
(作者單位: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