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
摘要:在既沒有征得生產主體同意也沒有付費的情況下,擅自將電視等傳統(tǒng)媒體生產的視頻新聞作品在互聯網上進行傳播,從而吸引流量,然后再進行注意力經濟變現,從事這種行為的人往往被稱為“內容搬運工”。電視等傳統(tǒng)媒體存在視頻內容生產的固有優(yōu)勢,網絡媒體則都具有傳播渠道優(yōu)勢。《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改后,把各類視頻作品文本納入了法律保護范圍,為網絡“內容搬運工”立下了規(guī)矩。對此,本文從“時事新聞”與“時政新聞”之辯、新聞作品生產的成本付出與獨創(chuàng)性、新舊媒體競爭的“渠道為王”與“內容為王”入手,對視頻新聞作品是否納入著作權法保護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視頻新聞作品;生產成本與獨創(chuàng)性;“內容搬運工”;著作權保護范圍
2020年11月11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三次會議表決通過的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的決定,經第62號國家主席令予以公布后于2021年6月1日起正式實施?!吨鳈喾ā返男薷?,既是為了滿足我國數字經濟發(fā)展與繁榮的現實需要,也是順應媒介生態(tài)和傳播環(huán)境變化的重大舉措。這次我國對《著作權法》的主動修改,為我國文化事業(yè)和文化產業(yè)的高質量發(fā)展與繁榮帶來了全新的機遇,對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后如何有效保護知識產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時事新聞”與“時政新聞”之辯
修改前的《著作權法》(2010年版)將“時事新聞”排除在版權保護客體范圍外。所謂的“時事新聞”,是指“通過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報道的單純事實消息”?!吨鳈喾ā罚?010年版)第22條第4款規(guī)定:“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刊登或播放其他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已經發(fā)表的關于政治、經濟、宗教問題的時事性文章時, 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 但應當指明姓名、作品名稱,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權利, 但作者不許刊登、播放的除外?!盵1]現在普遍存在的問題是,許多網絡媒體不創(chuàng)作新聞作品,但它們是新聞作品的搬運工。
從字面上來理解,“時事”其實就是近期發(fā)生的國內外大事;新聞則是新近發(fā)生的事實的報道(陸定一語)。從廣義上來理解,時事新聞也可以說是由報紙、廣播、電視、網絡等媒介傳播的事實類信息,或者是大眾媒介記錄社會變化的文本。因此,無論是時政、經濟、民生、文化、藝術、體育等題材的內容還是突發(fā)性的社會事件,只要具備5個W和1個H等要素,并且以各種新聞載體進行報道,那么都可以稱得上是時事新聞,而不是特指時政新聞。狹義的新聞一般是指消息類報道,即由媒體傳播的單純事實消息。單純事實消息不受著作權法保護,是為了有利于它的廣泛傳播。而那些以客觀事實為基礎,帶有作者個性觀點,記者編輯付出辛勤勞動、媒體付出大量成本的新聞作品,則應該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時事新聞”與“時政新聞”并非法學術語,對二者的關系和區(qū)別,無論是業(yè)界和學界的專家學者, 還是傳統(tǒng)媒體與新興媒體的從業(yè)人員,都有不同的認知和解讀。有人認為,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時事新聞主要是時政新聞,也就是特指領導活動和重要會議報道,而不包括社會新聞與主題新聞;有的人則認為,時事新聞應該包括社會新聞在內的所有新聞報道文本,如果將社會新聞排除在時事新聞范疇之外,那么在天津港爆炸事件中,一對外籍夫婦拍攝的視頻被各類傳統(tǒng)媒體和新媒體采用(報紙用其截屏作為圖片報道,廣播用其聲音作為錄音報道,電視用其視頻作為報道素材,網絡用其視頻進行原生態(tài)報道),就應該得到相應的稿酬。筆者認為,其之所以未能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是因為這些視頻只是素材而不是成熟的視頻新聞作品。
新聞作品著作權侵權現象的頻發(fā),不但會損害相關生產主體的合法權益,還會嚴重挫傷新聞從業(yè)人員的創(chuàng)作積極性,更會擾亂新聞媒體行業(yè)發(fā)展的秩序。[2]筆者認為,視聽作品的涵蓋面比較廣,既包括電影、電視劇、紀錄片、綜藝節(jié)目,也包括電視報道文本。根據修訂后的《著作權法》第三條第六款之規(guī)定,“視聽作品”被納入了保護對象,但根據第五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單純事實消息”又不適用于本法保護范圍,而根據第十八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報社、期刊社、通訊社、廣播電臺、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創(chuàng)作的職務作品”則屬于保護對象。這就需要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對“單純事實信息”和“作品”進行嚴格界定。
從以立法決策為對象的微觀視角而言,法律規(guī)則的普遍適用性、實際生活的復雜性和不同地域間差異性的內在張力為立法者進行決策時設置了諸多約束,這要求立法者要作出正確的決策就必須獲得充足、客觀和科學的信息作為決策基礎。[3]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和信息的巨量化傳播,視頻新聞作品的傳播方式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本次《著作權法》的修改以法律的形式對作品定義進行了明確,突破了作品類型法定原則,形成了作品客體類型開放的格局。
二、新聞作品生產的成本付出與獨創(chuàng)性
視頻新聞作品包含了作者的智力勞動、思考、情感、選擇和判斷,還存在著與眾不同的切入角度,具有特定的客觀表現形式與可復制性。[4]根據2021年6月1日開始實施的新《著作權法》的規(guī)定,知識付費產品形態(tài)包括音頻產品、視頻產品、圖文產品和在線問答等,其中關于作品的定義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獨創(chuàng)性、一定形式與智力成果成為界定作品的三個關鍵要素。
“單純事實消息”一般是指用簡單的文字對時間、地點、事件、人物、原因、結果等客觀事實進行反映,體現不了《著作權法》要求的“獨創(chuàng)性”。然而,時事新聞作品與時事新聞卻有明顯的區(qū)別。雖然時事新聞作品是根據時事新聞創(chuàng)作的,但凝聚了作者的勞動和智慧,蘊含了作者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這應該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范疇。有些網絡媒體未經著作權人許可,對大量傳統(tǒng)主流媒體生產的視頻新聞拿來就用,實際上是在侵犯他人的著作權。雖然新聞事實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但原創(chuàng)的新聞作品卻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包括視頻新聞作品的任何作品,都具有如下特征:一是獨創(chuàng)性,就是呈現形態(tài)有與眾不同的創(chuàng)新性;二是都投入了智力和體力,是勞動成果;三是有具體的文本載體。新聞作品的生產是需要成本的,尤其是視頻新聞作品成本更大。有一家地方電視媒體曾對電視新聞的采訪拍攝、加工制作和播出成本進行過一次粗略的核算。用廣播級的專業(yè)攝像機拍攝新聞,加上剪輯和配音等各道環(huán)節(jié),人員工資、稿酬、交通費用、設備折舊等各種費用,每分種的視頻新聞作品平均成本為1000元?;貓笾皇切侣劜コ龊髮ψ⒁饬︿N售的廣告收入。而網絡平臺則可以不用任何成本就可以把這些現成的視頻新聞作品拿來就用。這對傳統(tǒng)電視媒體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
時事新聞作品的著作權是否被侵犯,可以從四方面進行分析:一是轉載與傳播時事新聞的目的是什么,如一家媒體出于商業(yè)目的對另一家媒體所創(chuàng)作的時事新聞作品進行轉載和傳播,就超出了合理使用范圍;二是時事新聞作品獨創(chuàng)性內容含量對時事新聞版權類型有一定影響,獨創(chuàng)性內容含量越大的作品,合理使用的范圍也就越窄;三是這家媒體對那家媒體的時事新聞作品使用量較大,侵權的風險也就會隨著加大;四是這家媒體在使用其他媒體的時事新聞作品時是否會影響原作者的利益以及原作品的傳播價值、市場價值。在判斷過程中,既需要對時事新聞作品所具有的市場價值做出考量,也需要判斷時事新聞作品市場價值的受損情況,如受眾對原創(chuàng)新聞作品媒體的關注度有沒有降低等。[5]
判斷一條視頻新聞是否構成《著作權法》所界定的“作品”,主要看其是否具備三個構件,即智力成果的體現、獨創(chuàng)性與可復制性。電視媒體播出的視頻新聞作品,是電視記者智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結晶,需要付出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成本。視頻新聞如果能滿足獨創(chuàng)性要求,那么其就可以像電影作品那樣獲得《著作權法》保護。與此同時,大多數視頻新聞是錄播的,因此也涉及錄音錄像制作者權利的法定保護問題。
新聞作品與其他文學、藝術及科學作品一樣,判斷其是否能受到《著作權法》保護,要看其有沒有具有獨創(chuàng)性。獨創(chuàng)性主要體現在創(chuàng)作活動中,保護的是作品的表達形式而不是思想主題。對于新聞作品的保護,不僅是著作權領域的保護,也應該是對新聞真實性、客觀性和輿論環(huán)境安全的保護。[6]新聞作品的生產是要付出成本的,尤其是視頻新聞作品的拍攝制作成本相對更高,有的深度報道,需要一個團隊才能完成。
修改后的《著作權法》將原先不受本法保護的“時事新聞”改為“單純事實消息”。這說明如果時事新聞構成了著作權意義上的“作品”,將會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吨鳈喾ā沸薷闹埃瑢τ跁r事新聞作品尤其是視頻新聞作品是否應該受到著作法保護的問題,傳統(tǒng)媒體與新興媒體從業(yè)人員之間的爭議曾經是非常大的。電視媒體付出較大成本拍攝制作的視頻新聞作品,PC端新聞網站和手機端APP等平臺可以既不用征得許可又不用付稿酬就可以隨便使用,還憑借渠道優(yōu)勢搶奪傳統(tǒng)媒體的受眾?!吨鳈喾ā沸薷暮螅瑢@些“內容搬運工”形成一定的法律約束,使他們的行為更加規(guī)范。
三、新舊媒體競爭的“渠道為王”與“內容為王”
在移動互聯網快速發(fā)展的當下,媒介生態(tài)與傳播環(huán)境都在發(fā)生巨大變化,報紙、廣播、電視三大傳統(tǒng)媒體因沒有渠道優(yōu)勢,傳播力與影響力正在逐漸式微。媒體深度融合后從“渠道為王”“平臺為王”再到“內容為王”,對新聞作品的生產要求更高了。雖然人們獲取新聞信息的渠道多元化了、閱讀渠道也在轉向,但對優(yōu)質內容的需求反而變得更加迫切,“內容為王”依然是媒體提升傳播力、引導力、影響力和公信力的關鍵。
傳統(tǒng)媒體在內容生產成本不斷上升的同時廣告經營收入卻在下降;反觀一些網絡媒體,對傳統(tǒng)媒體生產的新聞作品拿來就用,廣告經營收入卻在增長。這里存在一個到底是“渠道為王”還是“內容為王”的問題。把“時事新聞”納入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范疇,這是對新聞作品知識產權保護的立法進步,有利于新聞作品生產主體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從“渠道為王”重返“內容為王”。就新聞作品而言,融媒體時代的“內容為王”更多地體現在信息挖掘與加工的智力創(chuàng)新方面,更需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有些網絡媒體對主流媒體視頻新聞作品“搬運”的做法,通常是既未經授權也沒經過修改。擅自將這些作品直接從一個平臺挪到另一個平臺,以獲取大量流量,進而形成流量變現。對此,視頻新聞作品的生產主體要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一是必須運用法律規(guī)制手段增強版權保護意識;二是發(fā)現有侵權行為時要及時維權;三是要充分利用技術手段防范各種侵權行為的發(fā)生。[7]融合后的新型主流媒體在堅持“內容為王”的同時要注重內容與平臺的融合,在拓展平臺的同時加快平臺改造步伐,實行“內容+平臺”的經營模式,把內容優(yōu)勢與渠道優(yōu)勢結合起來,在激烈的傳媒市場競爭中牢牢把握住強勢媒體的傳播主導權。
新《著作權法》增加了構成合理使用的原則性規(guī)定及兜底性條款。為了促進新聞信息的傳播,根據本法規(guī)定,有幾種情況不屬于侵權:一是經過授權許可的使用,網絡媒體在搬運新聞作品時已征得生產主體的同意;二是使用不侵權的網絡鏈接,對新聞來源網站的內容進行整合、分類;三是在合理使用新聞作品時,沒有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8]如今,傳統(tǒng)媒體都在涉足視頻新聞生產,即使是三大傳統(tǒng)媒體中的強勢媒體電視,無論是傳播速度、傳播形態(tài),還是覆蓋范圍、雙向互動和受眾接受度,與各類網絡媒體相比已沒有優(yōu)勢,只是內容生產的權威性與公信力還存在著固有優(yōu)勢。因此,傳統(tǒng)媒體要不斷拓展和優(yōu)化新聞傳播途徑,讓優(yōu)質內容有更多更先進的傳播渠道。
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fā)展和受眾對信息傳播渠道關注的轉向,傳統(tǒng)媒體僅靠“內容為王”已難以適應日趨激烈的傳媒市場競爭。由于內容的傳播客觀上受制于渠道,因此誰掌握了渠道誰就有信息傳播的壟斷優(yōu)勢。為了實現“內容為王”與“渠道為王”并重,傳統(tǒng)主流媒體在與新興媒體融合發(fā)展的過程中,既要生產更多的優(yōu)質新聞產品,也要加快“兩微一端”建設,使新聞作品的傳播平臺朝多元化方向發(fā)展,通過轉型升級打造全新的主流媒體。
四、結語
新《著作權法》已于2021年6月1日起正式實施,這順應了互聯網時代、大數據時代知識產權保護的新要求,其中對視頻新聞中哪些是不受本法保護的“單純事實消息”和哪些是受到保護的“視聽作品”作了明確界定。這既為網絡“內容搬運工”立下了規(guī)矩,也對電視媒體等視頻內容等生產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進行了保護。為此,深度融合后的新型主流媒體要在《著作權法》的保護下向受眾提供更多更豐富更鮮活的視頻新聞作品,更好地發(fā)揮新聞傳播的主陣地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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