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wèi)
啥?叫我喂豬?
漆光光聽到這話,氣得臉紅脖子粗,像是有人挖了他家的祖墳。
兒時頭上長過瘡,留下塊銅錢大的疤子,被人叫著光光,光光就是癩子。他的大名叫漆九慶,只是村里很少有人這樣喊。人窮命賤,難得到別人尊敬。
他家是標準的貧困戶。
危房。光棍。無手藝。年過五十歲。
這些年,農(nóng)村喂豬的少了,因為喂豬不賺錢,累,臟。喂豬,要么是大戶,要么是偏遠的地方,還保留喂豬積肥的傳統(tǒng)。
漆光光聽說讓他喂豬,就來氣。
和他結(jié)對子的是陳支書,已當了兩屆支書,性情溫和。等漆光光平靜了才說:不是喂普通的豬,是喂香豬。
香豬,老鴰坪沒有。漆光光只聽說過,沒有見過。據(jù)說,肉特別香,好吃。
漆光光聽陳支書講,讓他喂香豬,是因為這個項目勞動量不大,見效快,有市場。
村里用扶貧項目資金,先給他家買三頭小香豬。一頭公豬、一頭母豬,一頭閹豬。
漆光光本來不太情愿,但陳支書一分析,他又愿意了。因為不到一年就出欄,而且香豬骨骼小,吃得不多,自己地里的紅苕、洋芋、苞谷、胡豆苗什么的,夠豬吃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從沒有吃過香豬肉。他是個好吃佬兒,他想成為老鴰坪第一個吃上香豬肉的人,也夠牛的了。
三天后,陳支書帶人送來了三頭小香豬。
農(nóng)民誰不會喂豬?何況香豬小,吃得不多。
陳支書走訪了幾次,見香豬長得好,放心了。
母香豬五個月,公香豬六個月,就有繁殖能力。香豬是近親繁殖,保持種純。一頭母豬,一頭公豬,只要一下豬仔,漆光光脫貧的事,板上釘釘,穩(wěn)篤篤的。
陳支書很精細,為漆光光家做了扶貧檔案。送香豬的日子,是六月六日,六六大順,取個吉祥。
到了國慶前后,母香豬應(yīng)進入孕期。
果然一切正常,國慶時,漆光光的母香豬已鼓起了肚皮。
國慶過后的第二周,漆光光急吼吼跑到村部,向陳支書叫苦:不好了,不好了,我家的公香豬死了。
這下,陳支書愣神了。不僅因為這頭公香豬價值上千,它可是漆光光脫貧的依靠啊。
你——
漆光光見陳支書的眼神有些狠,怕了:不是我餓死的、毒死的,而是它自己死的。
咋死的呢?
漆光光忸怩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說——是,是,它交配累死的。
原來,附近村有個養(yǎng)豬大戶,聽說漆光光家有公香豬,就來借種,申明每交配一頭母豬,給他五十塊錢。
出力的是公香豬,得益的是漆光光,這不是白撿錢嗎?
哪曉得這頭公香豬,不懂得節(jié)制,連續(xù)作戰(zhàn)多天,活活累死了。
陳支書只能長嘆一口氣。當初給漆光光交代過啊,公香豬只能配母香豬。
罵漆光光何益?只盼母香豬下的豬仔子中有公的,一切都還好辦。
漆光光沒有挨罵,大松一口氣,因為這三頭香豬的本錢,是扶貧資金,怕要他賠錢。
后來的事,倒讓陳支書樂得不行——因為累死了漆光光家公香豬,那個養(yǎng)豬老板也心里愧疚,對漆光光說:我教你養(yǎng)豬,算是免費技術(shù)轉(zhuǎn)讓。
漆光光一學才知道,養(yǎng)豬有恁多學問,和一家一戶養(yǎng)幾頭豬概念根本不同。僅僅配飼料,就講究得不得了。比如,青飼料多少,糧食多少,水多少,食鹽多少,都要精確。農(nóng)戶喂豬,讓豬吃殘湯剩飯,從不講究。
漆光光的第一窩豬仔子出欄,留兩頭自己喂,賣了其余的,得現(xiàn)錢。
那頭閹香豬,過年殺了。他給本組農(nóng)戶,每家送了一斤香豬肉,都說好吃。
只是那個向他借種的養(yǎng)豬專業(yè)戶,母豬卻未受孕。
啥原因呢?
漆光光想了好久好久,仍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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