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穎[蘇州大學,江蘇 蘇州 215006]
美國女作家凱特·肖邦(Kate Chopin)的短篇小說《覺醒》因其對壓抑的性別規(guī)范的質疑而被視為代表早期女權主義思想的標志性作品。與此同時,小說女主人公埃德娜為了追求愛情而無視倫理道德的行為顛覆了傳統(tǒng)中產階級白人女性形象,使得作品自出版以來便飽受爭議。故事發(fā)生在19 世紀末的新奧爾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墨西哥灣沿岸,女主人公埃德娜·蓬特里耶(Edna Pontellier)長期受困于傳統(tǒng)家庭主婦身份,在遇到風流浪蕩的羅伯特之后,心中壓抑已久的激情和叛逆情緒被喚醒,為了追求真愛而放棄家庭后卻始終得不到情人的回應,最終在大海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盡管許多評論家都認為埃德娜是一位從父權制壓迫中醒來的新女性,但是埃德娜對家庭的拋棄也使其道德觀深受譴責。此外,她最終自殺的選擇也令不少人質疑其“覺醒”:埃德娜真的覺醒了嗎?她是否有資格被稱為“新女性”的代表?畢竟,自殺這樣的選擇更像是逃避現(xiàn)實,而非與現(xiàn)實進行英勇的斗爭。
由此可見,學者們爭論的核心問題在于包括自殺在內的埃德娜的一系列反叛行徑是對父權制的有意識的抗爭,還是只是其道德觀念松散的體現(xiàn)。要判斷埃德娜是否真正覺醒,需要探究促使她投海自殺的真正原因。法國后現(xiàn)代思想家米歇爾·??拢∕ichel Foucault)指出,現(xiàn)代社會的權力形式表現(xiàn)為對身體及身體實踐的規(guī)訓。通過人物的身體或身體實踐,能夠窺見作用于其上的權力關系,由此,福柯的身體理論思想提供了探索埃德娜反叛本質的另一種思路。本文將主要通過剖析埃德娜的身體及其實踐,分析其思想的轉變,為她的行為轉變提供合理闡釋。
在??碌睦碚撘曈蛑?,現(xiàn)代社會的權力以規(guī)訓的方式生產并塑造著身體及身體實踐,這種由權力塑造的身體被亞瑟·弗蘭克(Arthur W.Frank)稱為“被規(guī)訓的身體”(the disciplined body)。此外,由于權力是通過各種話語和實踐運作的,因此“被規(guī)訓的身體”的實踐往往被打上所處權力語境的烙印?!队X醒》中,處于父權社會權力語境中的埃德娜最初擁有的便是“被規(guī)訓的身體”。在重男輕女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之下,父系權力對埃德娜身體進行了規(guī)訓,使她服從于父權社會為女性規(guī)定的道德規(guī)范。
生活在19 世紀90 年代的埃德娜并不符合當時社會對中產階級家庭主婦的期待——家庭里的天使、傳統(tǒng)觀念的衛(wèi)士、社會道德的支柱。她并不悉心照料孩子,而是常常忽略孩子,將照顧孩子的責任全部留給家中的保姆。她也毫不崇拜自己的丈夫,對丈夫而言,埃德娜是他“生活的唯一目標”(the sole object of his existence),但在埃德娜心中,丈夫卻沒那么重要。她對丈夫的事情幾乎不感興趣,也不在意他說的話。盡管如此,埃德娜并非從最開始就有意僭越社會慣例所設定的界限,甚至在遇見羅伯特之后,她依然努力遵守最基本的社會規(guī)則。
人們在具體的社會語境中,會在語境的要求和權力目光的凝視下形成身體意識,不斷發(fā)展并修飾、改造自己的身體。雖然在格蘭德島時埃德娜常常與羅伯特密切相伴,但她一直刻意與對方保持距離。當羅伯特有意將頭靠在她的手臂上,埃德娜輕輕地拒絕了他。在她看來,這是一種“冒犯”。于是當羅伯特再次做出相同的動作時,她依然“悄悄而堅定”地予以拒絕。“貞潔”一直是美國傳統(tǒng)觀念中“受獎勵”(“rewarded”)的美德,19 世紀的美國社會尤其提倡女性,尤其是已婚女性,應當具備虔誠、貞潔、服從、溫順等品質。在這此類道德規(guī)范的要求和凝視之下,埃德娜已經形成了特定的身體意識。正因如此,她才會對同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的身體接觸感到敏感與排斥。
福柯認為,權力在馴服身體時,并非將身體作為整體來對待,而是“零敲碎打”地分別處理,對它施加微妙的強制,從機制上——運動、姿勢、態(tài)度、速度——來掌握它。因此,從人們細微的生活習慣之中同樣可以窺見權力對身體的規(guī)訓。盡管埃德娜不像其他妻子那樣深情和體貼,也不滿意自己的婚姻,但是作為妻子,她早已在傳統(tǒng)婚姻制度的約束下養(yǎng)成了一些習慣。在格蘭德島時,埃德娜去海灘之前會將戒指留給丈夫,一回來便向丈夫要戒指,然后“將戒指戴在手指上”。眾所周知,已婚夫婦通常會戴結婚戒指以表明他們的婚姻狀況。戒指是結婚誓言的標志,也彰顯了夫妻雙方對婚姻的忠誠。埃德娜佩戴戒指的習慣再次表明她決心與羅伯特保持距離,通過描述這個細節(jié),肖邦也強調了前期的埃德娜對婚姻規(guī)則的遵從。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所有身體行為都不是由埃德娜主動進行的,這是“被規(guī)訓的身體”的另一個特征。亞瑟·弗蘭克(Arthur W.Frank)指出,“被規(guī)訓的身體”是與自己分離的身體,是一種無視身體的體驗與需求,“不能接受感情,也不能給予感情”的工具性身體。事實上,肖邦在小說中直接指出了埃德娜身體的工具性:“她(埃德娜)會習慣性地滿足他的要求;她沒有感到自己是在屈從或順從他強迫性的意愿,只是不由自主地去做,就像我們行走、移動、坐下、站起,每天度過分配給我們的枯燥生活一樣。”顯然,埃德娜對自己的行為沒有過多的意識。她的行動就像機器一樣毫無生氣。她的身體不屬于自己,是與自身分離的身體。擁有工具性身體的埃德娜也“不能給予感情”,正因如此,她才會將孩子“訓練”得足夠獨立,讓摔倒的他們“自己爬起來,擦干眼淚,擦掉嘴里的沙子,然后繼續(xù)玩?!?,而不是“急著哭著投入母親的懷抱尋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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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娜的身體受規(guī)訓的狀態(tài)并未持續(xù)太久,她漸漸獲得了身體的自主權。如果說埃德娜身體的被規(guī)訓性體現(xiàn)在她對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下的性別角色無意識地服從,那么她對身體的支配就標志著她的覺醒。
埃德娜覺醒的跡象出現(xiàn)在格蘭德島的某天夜里。因為被丈夫指責“心不在焉,習慣性疏忽孩子”,埃德娜跑到門廊上哭泣,卻不知自己為何而哭。如她自己所言,這種經歷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并不罕見。但是這次,她“意識中的某些陌生部分”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壓抑”。埃德娜第一次感到壓迫,即便不熟悉這種感覺,她還是開始抵觸這種壓迫。從那晚開始,埃德娜不再回避羅伯特,而是“順應驅使著她的矛盾沖動之一”,這是埃德娜邁出的對抗主流社會對女性要求的第一步。她無視道德的束縛,開始解放自己的心靈和思想,允許自己想念羅伯特,“就像在多云的日子里思念太陽”。
精神的叛離導致了埃德娜身體的反叛,她的身體行為不再嚴格遵循社會慣例。整個暑假,埃德娜都在嘗試學習游泳,但直到單獨游過一次之后,她才敢獨自一人去游。當“她的身體浮到水面”,埃德娜第一次掌控了自己“身體和靈魂的運作”。初嘗過征服的滋味后,埃德娜更加渴望控制自己的身體。游泳之后回到家,她選擇睡在外面的吊床上,而不在屋里和丈夫一起睡覺。不論丈夫說什么,她都拒絕回屋。即便丈夫從最初的不耐煩到后來變得溫柔甚至“帶著乞求的語氣”,埃德娜始終拒絕服從丈夫的命令,拒絕丈夫對自己身體的束縛。
隨后,埃德娜與羅伯特約定前往謝尼爾·卡米納達旅行,更加遠離了丈夫和家庭對其身體的監(jiān)禁。在這次旅行中,埃德娜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當她躺在安德娜夫人的床上,她不知不覺開始仔細察看自己的身體:“她將手臂筆直地舉起來,一個接一個地揉著,她看著自己渾圓的手臂,仔細觀察著她肉體細膩、結實的膚質,仿佛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它們。”經過對身體的初次觀察,埃德娜更好地了解了自己的身體。她的身體也不再與自己分離,不再是工具性的身體。埃德娜的身體變成了自為的、有感情的身體,她開始“用不同的目光看待自己,并認識到影響和改變她環(huán)境的新條件”。
從格蘭德島回到新奧爾良后,埃德娜不再無視自己身體的體驗與需求,她不再遵守傳統(tǒng)禮節(jié)。在當時,中產階級家庭每周會有一個接待日,在這一天,妻子要招待丈夫生意圈的朋友。這是他們社交生活的一部分,對丈夫的生意至關重要。但是回到家后,埃德娜不再在慣常的接待日招待訪客,而是出門去,僅僅是因為她“想要出去”。埃德娜開始表露對婚姻的不滿,不愿意幫助丈夫進行她不喜歡的社交活動。她甚至將結婚戒指扔到地毯上,用腳后跟使勁踩它。埃德娜想要毀掉戒指,正如她想摧毀自己不幸的婚姻,掙脫婚姻的責任對她的束縛。趁著丈夫出差在外,她徹底拋棄了家庭,搬到了其他地方。她不再是一個貞潔的妻子,不再與其他男人保持距離,甚至與年輕小伙阿爾塞·阿羅賓(Alcee Arobin)有了一段婚外戀。再次遇到羅伯特時,埃德娜身體和精神上的反叛變得更加徹底。從格蘭德島回來后,埃德娜對羅伯特愈加著迷。當他們終于重逢,埃德娜主動親吻了他,打破了婚姻的禁忌,越過了道德的界限。埃德娜與這些男人的親密接觸固然是不道德的,但是通過對自己身體有意識地利用,她對傳統(tǒng)道德和婚姻制度對女性的壓抑進行了抗議。
“被規(guī)訓的身體”往往受到權力目光的凝視,擺脫了身體的規(guī)訓狀態(tài)后,埃德娜不再害怕周圍的目光。福柯指出,凝視是規(guī)訓身體最有效的策略,因為它使“權力不再體現(xiàn)在某個人身上,而是體現(xiàn)在對于肉體、表面、光線、目光的某種統(tǒng)一分配上”。他人的凝視就像一面鏡子,不斷提醒那些被凝視的人自身的缺陷,從而使他們服從于權力目光的安排和調節(jié)。因此,“被規(guī)訓的身體”往往是受到權力的凝視并屈從于這種凝視的身體。然而,在與壓抑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斗爭的過程中,埃德娜不再懼怕周圍的凝視,拒絕接受他人目光的安排和約束。離開丈夫和他的社交圈后,她獨自一人漫步在大街上,主動引起他人的注視。此外,埃德娜也從被凝視者變成凝視者,觀察著街上行人的一舉一動。四處閑逛的她就像“城市浪蕩子”(flaneur),變成了一個客觀的觀察者,既參與又遠離街上的行動。
在探究埃德娜自殺的原因時,有學者堅持認為,促使她突然自殺的原因是她渴望享受同上流社會白人男性一樣的徹底的自由,埃德娜無法獲得這種自由,因為她是在追求“白人男性特權的殘余”。自覺醒以來,埃德娜確實致力于追求徹底的自由。但是,她并非如該學者所言走向了追求白人男性特權的極端,她所渴求的是完全擺脫男權社會對女性氣質和母親身份的定義。當她掌控了自己的身體時,她已經獲得了作為女性的自由,但她仍然受困于母親身份之中,無法脫身。
著名女性主義學者桑德拉·吉爾伯特(Sandra Gilbert)和蘇珊·古芭(Susan Gubar)指出,在19世紀女性常常將自己看作一個客體,孩子對她的屋子(身體)的占有使她失去自己的個性,認為自己“僅僅由自己所屬性別的生物學用途所定義”。顯然,埃德娜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她是一個保持著自己個性的母親。她向來不關心孩子的需要,而更在意自己的需求。即便如此,像其他女性一樣,埃德娜也無法逃避母親身份帶給她的禁錮感(confinement)。當她專注于追求自己的生活而忽略了身邊的人時,她可以避免這種禁錮感。但是,目睹好友阿黛爾分娩的場面令她受到了強烈的沖擊,將她從自己的夢想中驚醒,想起了自己與孩子之間的情感紐帶。埃德娜回想起自己的分娩經歷,“一種痛苦的狂喜,近乎昏迷的她感覺變得遲鈍,當她醒來時,已經帶來了一個新的小生命”。這使得埃德娜改變了想法,開始考慮孩子而不是自己。她對曼德勒醫(yī)生說道:“或早或晚,人們總是必須在某個時刻想起自己的孩子們。”埃德娜意識到,如果她繼續(xù)堅持自我,就必須“踐踏小生命”。
埃德娜陷入了困境。一方面,她已經從社會慣例和婚姻習俗對女性的壓迫中覺醒,享受著掌控自己生活的喜悅,因此她不會放棄繼續(xù)追求自由和幸福。但與此同時,生物學上的母親身份使她與孩子之間有了不可避免且無法割舍的情感聯(lián)系。即便對孩子再冷漠,她也不愿拋棄孩子,給他們造成傷害。“她決定替他們著想,這種決心像死亡的創(chuàng)傷一樣扎根于她的靈魂中。”無法將自己從與孩子之間的情感紐帶中脫離開來,就意味著埃德娜失去了“使身體獲得精神上的超越”的希望。
埃德娜別無選擇,只能在死亡中尋求徹底的解脫。大海是她第一次獲得力量的地方,因此,為了獲得對身體的絕對掌控權,她選擇在大海中結束自己的生命。身上的衣物象征著施加在埃德娜身體上的社會規(guī)訓,當她“扔掉那些不舒服的、令人刺痛的衣服”時,“赤裸著身體站著,太陽直射著她,微風拂過她的身子,海浪吸引著她”,埃德娜擺脫了禁錮著她的一切障礙。當她向大海深處走去,她接受了大海的洗禮,卸下世間的重擔,成為“對這個熟悉的世界而言十分陌生的一種新生生物”,實現(xiàn)了重生。
如??滤?,身體是權力最隱秘的目的地和策源地。身體不僅是一種生物性的存在,還承載著諸多思想文化建構的信息和符碼。因此,身體研究為剖析埃德娜思想的轉變和投海自殺的原因提供了有效途徑。在與男權社會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過程中,埃德娜的確覺醒了。覺醒之前,她的身體受到規(guī)訓,身體行為嚴格遵守社會慣例。但是,覺醒之后的埃德娜掌控了自己的身體,開始了叛逆的身體實踐。與此同時,她渴望獲得絕對的自由,徹底擺脫傳統(tǒng)道德的束縛。然而,雖然她掌控了自己的身體,但是她無法斷絕與孩子的聯(lián)系,這意味著她不能徹底擺脫自己的母親身份。因此,埃德娜最終選擇投入大海的懷抱。投海于她而言是一種洗禮,在大海的洗禮中,她的身體擺脫了世俗的重擔,實現(xiàn)了重生。
由此可見,《覺醒》描繪的是一個在傳統(tǒng)社會中覺醒的新女性,埃德娜在作為女性和母親的雙重身份中尋求完全的解放。時代限制了埃德娜的追求,但毋庸置疑,她的覺悟已經超越了時代。
①⑥ 金莉、秦亞青:《美國新女性的覺醒與反叛:凱特·肖邦及其小說〈覺醒〉》,《外國文學》1995年第3期,第66頁,第62頁。
② 歐榮:《凱特·肖邦〈覺醒〉中女主人公神話原型淺析》,《安慶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4期,第96頁。
③劉紅衛(wèi):《覺而未“醒”:解讀小說〈覺醒〉中的“覺醒”》,《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7年第3期,第361頁。
④ 甘文平:《艾德娜覺醒了嗎——重讀美國小說家凱特·肖邦的〈覺醒〉》,《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年第4期,第516頁。
⑤⑧ 歐陽燦燦:《論??吕碚撘曇爸猩眢w、知識與權力之關系》,《學術論壇》2012年第1期,第171頁,第171頁。
⑦ Chopin,Kate.“The Awakening.”The Complete Works of Kate Chopin.Ed.Per Seyersted
.[M].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6.(本文相關引文皆由筆者據此版本漢譯)⑨ Toth,Emily.“What Women Want:Kate Chopins The Awakening.”A Companion to The American Novel
[M].Ed.Alfred Bendixen.West Sussex:Wiley-Blackwell,2012:460.⑩? 〔法〕米歇爾·福柯:《規(guī)訓與懲罰》,劉北成、楊遠嬰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版,第155頁,第226—2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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