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穎
從臨近過年開始,就能聽見人們或是帶著抱怨,或是帶著遺憾的話語:“現(xiàn)在過年,一點年味都沒有?!?/p>
仔細一想,似乎的確如此。抬眼望了望重慶冬季常有的陰沉天氣,思緒回轉(zhuǎn)到了匆匆而去的,再也無法歸來的過往之中。
那時候過年,家中老人尚還健在,一大家子人即便分散在各地,也會趕回去過年。當(dāng)人都聚齊后,真正的過年才算開始。
大年三十,是家中長輩最為忙碌的一天,要準(zhǔn)備一大家子的年夜飯,鍋碗瓢盆在廚房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像無人指揮的交響樂曲。街道覆蓋著薄雪,人們早已回到家中。夜里,偶爾響起幾聲狗吠,遠處傳來鞭炮劈啪作響的聲音,宣告著又有人家的年夜飯上了桌。這時的背景音樂是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那大紅大紫的配色風(fēng)格,是始終沒有改變的傳承。
吃過年夜飯,將大大的圓桌收拾出來,娛樂工具擺上桌面,家人之間爭執(zhí)輸贏的聲音,從來都大過彩色電視機里的歡歌笑語。這一天,也是小孩子們最自由開心的一天,除了零食和壓歲錢,煙花爆竹是一定要有的。找父親要一根點燃的香煙,那是不用勞煩他大駕幫忙放爆竹的先決條件。大型的煙花要在零點迎接新年到來之時燃放,“竄天猴”“仙女棒”“摔炮”才是小孩玩的。那天,家屬院前所未有的熱鬧,“竄天猴”的咻咻聲、小孩子的尖叫聲,編織成了獨屬于一代人的除夕記憶。
初一,上午要去給早已仙逝的家人掃墓,我記得那時還沒有現(xiàn)在的公墓,掃一次墓要翻山越嶺走過很多地方。出門的時候,長輩都會背著黃色的,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背簍,里面放著香燭、紙以及路上充饑的干糧與水果。我還記得,要到達最遠的一處衣冠冢,需翻過一座高山。山上薄雪早已融化,下午的陽光照耀在山坡上,目之所及之處,都籠罩在一片橘黃的暖色之中。其實,那時候年幼的自己所認知的掃墓,只是和家人帶著特殊意義的冬日遠足。
當(dāng)思緒漸漸回到現(xiàn)在,家中老人的陸續(xù)離世,曾經(jīng)不管風(fēng)雨都會回去的故鄉(xiāng),終究湮沒在了時間深處,成為了再也回不去的他鄉(xiāng);曾經(jīng)噼里啪啦作響的鞭炮聲,已經(jīng)很少在耳邊聽見,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取而代之的是游戲里的廝殺聲;就連春晚,也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經(jīng)典臺詞。
后來,有幸去到北方過了一次春節(jié)。
那是一座海邊的村莊,從大年三十起,就已經(jīng)開始熱鬧起來,家家戶戶掛起紅色燈籠,年夜飯前,還要去到碼頭,給漁船貼上福字、擺上貢品,在海水中撒入白酒。這樣的習(xí)俗在當(dāng)?shù)乇环Q為“拜龍王”,目的是為了祈福來年在海上出行順風(fēng)順?biāo)?。晚飯之后,人們就開始走街串巷,挨家挨戶拜年,進門先對門廳的祖宗牌位磕頭行禮,再進屋與長輩聊天。
這次北方過年的經(jīng)歷,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人們都說現(xiàn)在沒有年味,或許不是因為年味變了,而是因為人的心境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