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安
“族”,在詞典上這樣解釋:事物有某種共同屬性的一大類,謂之族。 現(xiàn)實生活涌現(xiàn)很多族,什么“啃老族”“月光族”“酷摳族”“候鳥族”等。您知道嗎,陶瓷收藏界還有個“瓷片族”,他們專注于陶瓷碎片,他們撿拾、買賣、研究、考證,尤其是青花瓷碎片。
青花瓷是白底藍花的瓷器,起源于唐代,成熟于元代,昌盛于明代和清代。由于它是手繪在瓷胎上的字畫,積淀了厚重的文化歷史。自古以來它即被貢之于王室,收之于窖藏,用之于民間,暢銷于世界,被人們譽之為“國瓷”。
各個朝代幾乎都有官窯,帝王的意志和喜好都體現(xiàn)在瓷器上,官窯就是執(zhí)行王旨的機構;各地都有民窯,是窯匠畫工展示民意之所在,自由、粗獷、寫意、灑脫,又常常成為一種思想的載體。
青花瓷官窯精品和元青花存世稀少,且屬國家保護文物。例如上世紀50年代在南京牛首山沐英墓出土的元代青花梅瓶,上繪蕭何月下追韓信,構圖大氣,畫面生動,乃為南京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
完整之器得之不易,好在歷代均有失手之人,陶瓷碎片卻蘊藏量豐富。只要你有心,在古河疏浚、地基掘土、寺宅翻建的工地及郊外倒土場,總會覓到青花瓷片的蹤影。大地一旦開膛剖腹必有所得。如果把古老的中國比喻成一條巨龍,青花瓷片就是它抖落的鱗甲。
青花瓷片上有人物、動物、植物、山水及文字圖案等多種信息,雖然器型破碎但圖案完整,殘缺之美有利于解讀逝去的歷史風云。
最先熱衷于撿瓷片的是金陵文學前輩章品鎮(zhèn)先生(原《雨花》雜志主編)。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詩人,彎腰在翻起泥土的溝邊撿瓷片,這當然引起文學后生的好奇,在得知老人何以頻頻低下高貴的頭顱,而執(zhí)著于泥土中的心愛物之后,仿效就成了順理成章的活動。
我就是其中之一。先是魚龍混雜地撿了許多,送到章老那兒鑒定,能留下的卻寥寥無幾。后來漸漸摸到規(guī)律,下手起碼是200年前的瓷片,偶爾混進幾片現(xiàn)代破碗片,就在秦淮河里打了水漂。對一些畫意較好的瓷片,就給予“最惠國”待遇,裝進錦盒,請上博古架,制成吊掛、插屏、項鏈等小玩意兒,并拍成照片,把自己的解讀心得寫成文章發(fā)表在《揚子晚報》上。沒想到報紙宣傳力度如此之大,一批陶瓷愛好者紛紛聚集在建筑工地與溝坎河邊,尋覓巨龍抖落的鱗甲。
愛好,有一種聚合力,能把素昧平生的人牽到一起,也能拉近天各一方的朋友心靈的距離。上世紀60年代我和博學多才的葛師科先生同在一個工廠工作,并共同主編廠里的黑板報,由于志趣相投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甚至住同一個宿舍,睡同一張雙層床。70年代,他去香港繼承父親的產業(yè),多年未通音訊。90年代初,他回南京探視親友,我倆見面后百感交集。當他得知我近年常在報紙上寫點解讀青花畫意的文章時,他驚訝了,操著濃重的四川方言激動地說:“我們兩個又想到一起了?!痹瓉?,他的父親葛士翹先生40多年來專注于中國古陶瓷收藏,創(chuàng)立“天民樓藏瓷館”,在香港久負盛名。葛師科到港后,憑借其深厚的文化底蘊、縝密的治學態(tài)度,使其父的收藏事業(yè)如虎添翼。更奇妙的是天民樓藏瓷以青花瓷為最。據(jù)專家統(tǒng)計,全國各大博物館的元代青花完整器總共不超過80件,而天民樓就珍藏了27件!被陶瓷專家贊為“富甲天下”。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把一切有緣人拉到了一起。40多年前我和葛老師睡上下鋪,沒想到今天仍住“上下鋪”,他住官窯青花瓷的“上鋪”,我住民窯青花瓷碎片的“下鋪”。我們共同做著一個“折疊的夢”。
葛老師回香港前寫了個條子,介紹我去找南京博物院的陶瓷專家張浦生先生。張先生看了條子大驚:你認識葛先生?我說何止是認識,是多年的師友啦!
張先生是南博研究員,又兼全國幾所大學文博系的客座教授。教學不可能將陶瓷文物搬到課堂,他就采集瓷片標本當教具,讓學生從觸摸觀賞中感悟中國陶瓷的博大精深。拾瓷片又成了學生們一項極富樂趣的“功課”?!笆斑z補缺,變廢為寶”是張先生提出的收藏瓷片“八字方針”,也是群眾性搶救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行動綱領。
我是他的學生,雖然沒進過他的課堂,但受益甚多。特別是2009年我受他之托幫他整理出版了《青花瓷收藏與鑒賞》一書,系統(tǒng)總結了他數(shù)十年研究青花瓷的經驗。全書分六個部分,分別是:“胎土浴火煉芳華”“李唐盛世誕青花”“元代青花入佳境”“明清國瓷展風華”“鈷藍皴染中國畫”和“看青看花辨真假”。在甄選瓷片標本、組織文字說明的過程中深切感受到張老師教書育人的良苦用心。張老師于2020年2月駕鶴西去,給我們留下的是他治學嚴謹而又平易近人的大師風范。
張先生學識淵博,和藹可親,常常帶著他的學生出現(xiàn)在施工現(xiàn)場。到他家做客,他都是先攤好桌布,然后把手一伸:“拿點片子來看看!”張先生一雙慧眼常常在一堆破爛中發(fā)現(xiàn)寶貝,他收藏了許多瓷片。10多平方米的斗室里,不是書籍就是瓷片,他給自己的書房命名為“片瓷山房”。這位“瓷片迷”說,一個人的事業(yè)和愛好一致,這就是人生一世的幸福。
1994年的一天,張老師打電話給我,說是在省黨校里偶然看到幾個櫥窗里貼滿青花瓷的照片,可能有我們的知音。讓我去看看。我去看了,果然不俗。但正值放暑假,傳達室人員不肯告知制作者的電話,暑假結束后終于結識了一個熱愛古陶瓷的有心人——省委黨校辦公室主任李紹斌。
省委黨校位于朝天宮西側,面對秦淮河,元代時此地有龍翔寺,香火鼎盛,明清時代人口稠密,江南貢院的秀才舉子多到此活動。1993年基建時,出土許多帶有各種紋飾的青花瓷片。李紹斌這位60年代北師大中文系的高材生,一下子就從這堆瓷片中嗅到了古文化的馨香。他將收集到的青花瓷片進行分類、鑒定、照相、布展,使數(shù)百年前的青花瓷畫藝術首次在南京亮相。雖然規(guī)模小些,但畢竟是頭一回。
李紹斌1964年在北京讀大學時就讀過我發(fā)在《詩刊》上的詩,他也是位詩人,擅長舊體詩詞,我倆一見如故,在交流文學和陶瓷的過程中結成了好友。
1995年南京地區(qū)舉辦首次“瓷友雅集”。1996年根據(jù)張浦生老師的提議,掛靠在南京收藏家協(xié)會名下,成立了南京古陶瓷研究會(后在省社科聯(lián)和省民政廳注冊備案,升級為江蘇省古陶瓷研究會),選舉李紹斌為會長,筆者是副會長。南京的瓷友有了組織,拾瓷片的活動掀起了高潮。研究會每年都進行“瓷友雅集”:請進來,專家學者答疑解惑;走出去,以窯址為師,研究考證。研究會每逢“五一”“十一”長假,組織會員考察古窯址,從1996年至今已考察40多個古窯址。
出版學術會刊《瓷粹》和畫頁、火花集(火柴盒貼)等。拾到的瓷片和殘件近年多次舉辦標本展,吸引專家學者更吸引了眾多南京市民。我們還從數(shù)十位瓷友處征集到數(shù)萬片青花瓷片,篩選分類編輯出版《中國青花瓷紋飾圖典》,有人物卷、花鳥卷、動物卷、山水卷和銘文款飾卷。隨著城市建設的興起,絢麗的彩釉珍瓷浮出地面,為城市考古、文化發(fā)展、文物教育提供了豐富的信息,喚起了人們對古文化遺產的關注。也許珍寶就在我們腳下!“瓷片族”包括高層知識分子、普通職工、公司白領、青少年學生,也包括建筑民工,他們?yōu)槟暇┰鎏砹艘坏廓毺氐娜宋木坝^。
南京有好幾位收藏大家,都是從撿瓷片起家的。我們的瓷友發(fā)展到300多人,南京的周邊地區(qū)揚州、鎮(zhèn)江、鹽城、宜興、徐州等地都有我們的知音,甚至北京、福建、浙江、河南、陜西等地都有我們的瓷友。瓷友們不畏艱辛,不圖名利,勤于收集,其情可感可嘆。古稀之年的南大歷史系教授丁國范,常常出現(xiàn)在建筑工地,當花白的頭發(fā)被風吹起,當他雙腳踩進污泥,那一瞬間人們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執(zhí)著追求的少年。有位普通工人對拾瓷片到了癡迷的程度,他消息靈通,一聽說哪里有工地在開掘,就千方百計地趕到現(xiàn)場,他撿的瓷片殘件成麻袋裝,家里成了堆棧和倉庫。他的朋友有第一線的民工,也有學者教授。那年召開的國際性六朝文化研討會,他宣讀了一篇論文,觀點新穎,立論獨到,使與會專家權威耳目為之一新。河北的一位教授不無感慨地說:“南京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蔽覀兌悸牫鰜磉@是雙關語。
一位瓷友收藏了幾噸瓷片。他將這些瓷片分窯口存放:龍泉窯放床底下,越窯放陽臺,定窯在立柜里,鈞窯在茶幾下,景德鎮(zhèn)的青花瓷在樓下車棚里,而精品如秘色瓷、絞胎瓷則鎖進了床頭柜……
淮安有位老人,原先是建筑監(jiān)理,天天在工地轉悠,他發(fā)現(xiàn)工地上的青花瓷片有歷史文化,就讓民工收集起來他花錢購買,這樣積累了一百多箱。他把瓷片分類裝鑲在泡沫塑料板上,成為獨創(chuàng)的“瓷片冊頁”,幾年來共裝了1000多冊,便于展出、便于教學。瓷片把他的眼力也磨煉出來了。
南京有好幾位是拾瓷片起家的民間陶瓷專家。有一位鑒定的眼力是4噸瓷片磨煉出來的。別看他不聲不響,卻常常瞪起一雙穿透土層的眼,采擷到瓷中之珍。多少次他為撿瓷片差點丟了命。一次誤踩進一人多深的淤泥,一次土坑突然塌方把他砸暈并掩埋起來,還有一次巨大的鏟斗車將他的耳朵刮掉一塊肉。
好在他一次次逢兇化吉,大難不死。冒險得來的收獲會產生難以名狀的幸福感。如他采集到的一個宋代湖田窯的觀音菩薩頭像,其像造型優(yōu)美、瓷釉細膩,菩薩慈眉善目、端莊祥和,人見人愛。有一位陶瓷專家借去觀賞了三個月,依依不舍地歸還時,感慨地說了八個字:“精美絕倫,空前絕后!”
前數(shù)年南京明故宮遺址玉帶河西側興建黃埔廣場,一位瓷友拾到一批潔白如玉的瓷片,其中一片上有鐵紅色“賞賜”二字,他欣喜若狂,立即將這一消息報告南博張浦生教授。后來,博物院派發(fā)掘隊在該地一處水井中起獲大量文物,其中有白釉梅瓶1只,瓶肩部有鐵紅色豎寫楷書“賞賜”二字(與瓷片上字相同),白釉爵2只,白釉盞7只,青釉盤1只及許多瓷片。從瓷片及整器可看出,這些東西是朱元璋在開國時賞賜功臣而特別定制的,出土的地點經查閱明代《洪武京城圖志》,正是社稷壇的神廚和水井。
有一位瓷友是江蘇海事學院的數(shù)學老師,他在教數(shù)學之余,也給他的學生灌輸些陶瓷知識,有幾位學生跟他撿瓷片撿成了小“專家”。前數(shù)年在南京府西街一個工地拾到幾塊青花碗底,上有落款“裕德堂”,經翻查資料發(fā)現(xiàn),“裕德堂”(又名紹德堂)是清代江寧織造曹寅家的堂號。曹寅是曹雪芹的祖父,這一帶發(fā)現(xiàn)曹家遺存說明此地有與曹氏瓜葛之人;曹家在南京的住房有13處,確認的只有大行宮和隨園兩個地方,還有11處不知道在何處。府西街“裕德堂”碗底的發(fā)現(xiàn)是否可為曹家的另一個住處提供旁證?這位瓷友還在府西街工地拾到一片清代粉彩碗底,底款為“忠佑王”?!爸矣油酢笔乔屙樦螘r“和碩睿親王”多爾袞之弟多鐸的封號。順治元年(1644)多爾袞與多鐸統(tǒng)兵入關,鎮(zhèn)壓抗清義軍,并創(chuàng)建清代入關后的多項制度,后于順治七年病死。然而順治皇帝對多爾袞兄弟素懷不滿,不久即將他倆加謀逆罪,剝奪爵位。直到乾隆時才給他們平反,恢復了爵位和封號。小小瓷片旁證了這段歷史。也證明此地曾居住過“和碩睿親王”的后人。
瓷片不僅有時間地點的考證,更有人物事件的考證,對此我深有體會。我收藏了一片明代弘治年的瓷片,畫著一個人坐在一個彎月形樹枝狀的木槎上,這樣的畫意過去一直都叫“張騫乘槎”。
張騫為漢代外交官,建元二年(前139)奉漢武帝之命出使大月氏,相約共同夾擊匈奴。他越過蔥嶺,親歷大宛、康居、大夏、安息等地。元朔三年(前126)方歸漢,在外共13年。途中曾被匈奴扣留,前后達11年。元狩四年(前119)又奉命出使烏孫,并派副使出使大宛、大夏、康居等地?!肚皾h書》上說張騫為人強力、寬容、講信用,所以人緣很好,受到少數(shù)民族的喜愛。一些善射的胡人都主動射些禽獸送給他吃。張騫出發(fā)時共100多人,回國時只剩下兩人,可見旅途歷經艱辛。兩次出使,加強了中原和西域少數(shù)民族的聯(lián)系,為促進漢朝和中亞各國的經濟文化交流立了大功。
“張騫乘槎”,表現(xiàn)的就是出使西域的這一主題。但稍加思索問題來了,張騫出使的地區(qū)多為內陸,如大宛是中亞費爾干納盆地,大夏在現(xiàn)阿富汗以北,大月氏和烏孫均在當今中國的北疆地區(qū)。槎,就是木筏、木船,跋涉在這些地區(qū)的工具應該是車馬,用得上槎嗎?有人說,是窯匠畫師們將張騫神化了,他乘的是星槎,也即穿梭于天河的“星際飛船”。其實古人就把這個說法否定了,唐趙璘《因話錄》卷五:“《漢書》載張騫窮河源,言其奉使之遠,實無天河之說。……前輩詩往往有用張騫槎者,相襲謬誤矣?!?/p>
我認為,明代民窯青花之所以多有張騫乘槎圖,完全是另有所指,是在暗喻一個真正的乘槎人,那就是鄭和。明代永樂三年(1405),三保太監(jiān)鄭和奉成祖(朱棣)之命與副使王景弘率水手、官兵2.78萬人,乘寶船62艘遠航西洋。途經占城、爪哇、蘇門答臘、斯里蘭卡等地,經印度洋西折回,至1407年回國。以后又多次航海,28年間,七次出國,遠航亞非“大小凡三十余國,涉滄溟十萬余里”。在那“洪濤接天,巨浪如山”的海上,鄭和率中國船隊“云帆高張,晝夜星馳,涉彼狂濤,若履通衢”。所用之船皆為南京龍江寶船廠生產的木質海運船改制的。據(jù)李昭祥(明)撰《龍江船廠志》載“永樂五年,改造海運船二百四十九只,備使西洋諸國”,這些改造過的木質龐然大物,長126、寬51米,舷高12米,上有九桅十二帆,它就是鄭和下西洋乘的“槎”。張騫出使西域,鄭和出使西洋,誰乘車馬誰乘木槎,不是很清楚了嗎?
出使的目的相近,況且又是明代的青花瓷畫,為什么不叫鄭和乘槎,而叫張騫乘槎呢?
在南京珍珠河疏浚時,我從一位民工處淘來一批明代天啟年的青花瓷片。細看那竟是一幅幅漫畫,矛頭直指天啟年的宦官魏忠賢。這批瓷片有的畫了一只螃蟹,有的畫的是樹下坐了個人。民工不解其意,我告訴他們魏忠賢是個文盲加流氓,萬歷十七年(1589)魏忠賢因賭博失敗而自閹入宮。又因他善于巴結攀附,與天啟皇帝的乳母客(音:且)氏結為“對食”(相好),從此便有恃無恐地成為皇帝的心腹,官至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兼掌東廠(負責刑偵的機構),“挾天子以令諸侯”。魏忠賢招降納叛形成閹黨,自封“九千歲”,下有“五虎、十彪、十狗、四十孫”等幫兇。這幫人一手遮天,殘害忠良,干盡壞事,激起天怨人怒。他擅政時常用剝皮的手段,來制裁對他有怨言的人。
夏充彝在《幸存錄》中記載:一天,某旅店里有五個人在一起飲酒,其中一個姓徐的術士說魏忠賢作惡多端,不久肯定會倒臺。另外四人有的沉默,有的害怕,有的勸他說話要慎重,不然會招來災禍。那人大聲說:“魏忠賢雖然專橫,他總不能把我皮剝了吧,我怕什么!”夜里,眾人熟睡,忽然門被推開,闖進來幾個人,把那位說大話的逮走了。不一會兒,又把一同飲酒的另外四個人帶到一處衙門,先捕的那人一絲不掛躺在那里,手腳都釘在門板上,堂上高坐著魏忠賢。他對四個人說:“這位說我不能剝他的皮,今天不妨試一試?!本兔钍窒氯巳砣刍臑r青澆在那人身上,過一會兒瀝青冷卻凝固,用錘子敲打,只見瀝青和人皮一齊脫掉,形成一副完整的人的皮殼,那四個人也嚇得半死。
當時流傳了一個童謠說:“委鬼當朝立,茄(指客氏)花遍地紅”,就是抨擊魏忠賢們的倒行逆施。畫螃蟹是詛咒他們“橫行霸道”。有一片畫樹下坐著個雙手抱胸之人,這有一段故事:相傳有次魏忠賢去祭祀孔廟,行至大成殿前,被柏樹上突然落下的樹枝打中,因謂大樹有知能辨忠奸。現(xiàn)北京孔廟大成殿前的柏樹依然枝葉扶疏,被稱為“辨奸柏”。
還有一幅更絕:彎曲盤虬之樹長成了個“委”字,旁邊坐了個人。魏字的寫法是“委”旁著一“鬼”字,畫面分明是暗喻魏忠賢是“惡鬼”。還有一位瓷友在秦淮河撿到一片畫著一個官宦模樣的人,倒過來看卻是一只屎克郎,叫做“臭官”。
這幾年的收藏類的報刊如《收藏快報》《東方收藏》常常有青花瓷片解讀的文章,大多出自“瓷片族”之手,南京的胡劍明、杭州的李熊熊、金華的曹兆燎等,都是解讀巨龍抖落鱗甲的高手。
城市建設日新月異,高層建筑的崛起,地鐵的開挖,古河道的治理等,都會讓珍奇的瓷片亮相。拾瓷片,是古城金陵經久不衰的特殊人文景觀。瓷片買賣已形成了市場,瓷片的價格因此節(jié)節(jié)攀升,但是瓷片也磨煉出一批“火眼金睛”的“草根專家”,應該說這是好事,因為群眾喜聞樂見的撿瓷片活動,推動了陶瓷研究的發(fā)展。
2014年“瓷片族”編輯出版了《人間瓷話》叢書十部,分別是《品瓷賞陶》《古窯探秘》《玩瓷聊齋》《詩瓷畫意》《青花物語》《海外瓷談》《斑斕宜鈞》《圖案畫語》《婺窯瓷譚》和《談瓦說陶》,十部書體現(xiàn)了玩家的心態(tài)、行家的觀點、專家的論證和作家的文筆。
近年又有一些瓷友自費出書,把收藏瓷片的感悟心得寫進書中,有西安馬廣彥、馬平父子的《古瓷鑒藏賞文集》,鎮(zhèn)江呂國玉的《古窯覽粹》,景德鎮(zhèn)陳鳳祥、湯輝的《瓷上清風》,揚州宋凌晨的《三緣堂藏瓷集萃》,金華曹兆浦、蓸祚軒主編的《淘然拾得》和蘇州張文獻的《宋瓷的收藏與鑒賞》等多部著作。
瓷片上有學問、有故事、有藝術,有博大精深的文化,難怪“瓷片族”“樂瓷不?!薄⒔蚪驑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