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韻婷
“性即理”是朱熹思想的基礎(chǔ)性命題之一,也是朱熹對《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一句的經(jīng)典注解。然而細(xì)讀《中庸章句》《中庸或問》以及《朱熹語類》相關(guān)章節(jié),卻能發(fā)現(xiàn)朱熹在和弟子討論“天命之謂性”的詮釋細(xì)節(jié)時,存在一些容易引起讀者疑惑的地方。例如《章句》中明確“性即理”,在《語類》中則進(jìn)一步解釋說“‘天命之謂性’專言理,但又兼言氣?!薄?〕更有提出“性是渾淪底物”〔2〕這一說法,二者之間應(yīng)當(dāng)如何統(tǒng)一?另外,“率性之謂道”的詮釋承接“天命之謂性”而來,與之密切相關(guān),可以概括為“性體道用”,但朱熹卻又明確對弟子提出,不可以將道理解為“順性命之理”,其中道理如何,有待進(jìn)一步考察。
首先不妨看看朱熹在《中庸章句》和《中庸或問》當(dāng)中對“天命之謂性”的注解:
命,猶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德,所謂性也。〔3〕(《中庸章句》)
天命之謂性,言天之所以命乎人者,是則人之所以為性也。蓋天之所以賦予萬物而不能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體者,性也。〔4〕(《中庸或問》)
相較于鄭玄引《孝經(jīng)》解命為“人所稟受度也”,朱熹“以令解命”和“賦予萬物而不能自已”的解釋在承接了前人以稟受言天命的同時,更突出了天人之間的上下關(guān)系和命的普遍必然性。其中,“以令解命”表明天對人的強(qiáng)制,但這種強(qiáng)制性并非使役的意思。據(jù)王夫之考證,“以令解命”的說法本于董仲舒“天令之謂命”,令,如政令、月令等,而此種解釋的要點(diǎn)在于“初不因命此人此物而設(shè),然而人受之以為命也”,〔5〕此語甚佳。相反,陳淳對朱熹“以令解命”的理解停留在“分付命令他”〔6〕則給天添加了些使役的色彩,有些偏頗。
另外,“賦予萬物而不能自已”也說明天命流行是天本身的一種必然,不因任何事物而改變,更無“施號發(fā)令”等主觀意愿色彩。“天”雖然是生物之天,但其生物乃是一種自然而然,絕不能把生物之天理解為類似人格神的存在。對此,王夫之曾以“無心”總結(jié)——“唯命,則天無心無擇之良能,因材而篤,物得與人而共者也?!薄?〕可謂把握到天命之命的精髓,這一點(diǎn)也可以為上述儒者所公認(rèn)。
正因如此,只要天存在,命就是普遍必然的,相對應(yīng)的“性”則也是普遍必然的。性和命之間相通又有別,二者同出于天,但命是從天的角度講,性則是從人物的角度講,但天人畢竟有別,因此命和性之間的差別也是不容忽視的,尤其是關(guān)于性的內(nèi)涵究竟該指向何者。
以朱熹為例,他堅(jiān)持“性即理”的綱領(lǐng),堅(jiān)持性是“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體者”。“得乎是命以生”指稟受而生,而“莫非全體”則已含有終極實(shí)在的意思在內(nèi)了。在這句話之后,朱熹明確以仁義禮智、四端五典、萬事萬物之理來明確這一“全體”的內(nèi)涵:
故以命言之,則曰元、亨、利、貞,而四時五行,庶類萬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則曰仁、義、禮、智,而四端五典,萬物萬事之理,無不統(tǒng)于其間。蓋在天在人,雖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則未嘗不一;在人在物,雖有氣稟之異,而其理則未嘗不同,此吾之性,所以純粹至善,而非若荀、揚(yáng)、韓子之所云也?!?〕
此段話明確提出“其理未嘗不一、未嘗不同”和“吾之性所以純粹至善”,也就是肯定性即理,而理因?yàn)闊o所不包、無所不統(tǒng),所以是純粹至善,從而由理善證明性善。
然而,回到“天命之謂性”,一方面,在這個氣化的世界里,“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天所命于人的真的就只有“純粹至善”的理嗎?另一方面,命乃普遍必然,人物皆受命而生,則性也應(yīng)當(dāng)是兼人物而言。那么吾人之性純粹至善,天下萬物之性則該當(dāng)如何?
對于第一點(diǎn),朱熹也無法直言性只是理?!墩戮洹分袑π浴耙蚋鞯闷渌x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德”。值得注意的是,“健順五?!笔怯糜谛稳輾獾?,據(jù)《語類》記載,朱熹弟子問此處為何加“健順”“五?!?,朱熹答之曰:“如牛之性順,馬之性健,即健順之性?;⒗侵剩N蟻之義,即五常之性。但只稟得來少,不似人稟得來全耳。”〔9〕健順本是《易傳》中常用的一對概念,也就是陰陽。在這里朱熹所揭示的健順是不同物種身上的特質(zhì),符合他對人物氣質(zhì)之不齊的理解。五常之性雖與仁義有關(guān),但他強(qiáng)調(diào)了“稟得來少,不似人稟得來全”。若從“全”這個視角來考慮,實(shí)則說的還是氣質(zhì),因?yàn)樵谥祆淇磥?,性是無一理不具的存在,本身圓滿無缺,而人相對于其他動物所秉受得更全,則是由于人的氣質(zhì)相對于其他動物更能將理呈現(xiàn)得全。
這種解釋在朱熹自己的性即理和理氣二元論的系統(tǒng)內(nèi)是可以解釋得通的,但理氣二分的說法或許是一種不得不為的解決辦法,正如朱熹自己回答的那樣,“舊解未嘗有此,后來思量,既有陰陽,須添此二字始得”?!?0〕另據(jù)《語類》,朱熹曾說:“‘天命之謂性’,是專言理,雖氣亦包在其中,然說理意較多?!薄?1〕可知對于朱熹,雖堅(jiān)定不移地堅(jiān)持性即理的主張,但是在面臨“天命之謂性”這一說法時,還是無法避開氣質(zhì)的問題。
對于第二點(diǎn),則涉及“人物性同”的問題,這一問題不可回避,為此朱熹不得不在性即理、吾性乃純粹至善的解釋之外,又多增一條“性是渾淪底物”的說明,甚至需要引入“本性”和“稟賦之性”的區(qū)別。
如果天命是普遍必然的,那么性也是普遍必然的。問題在于,人、物皆從天化生而來,那人、物之性應(yīng)當(dāng)是什么關(guān)系?如何理解人與物之間性的區(qū)別?
由前文可知,朱熹是明知《中庸》言性是“兼人物而言”而依然堅(jiān)持性即理的主張,這當(dāng)然有他的理由,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必須針對“兼人物而言”這一問題作出處理。
問:“伊川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此亦通人物而言;‘修道之謂教’,此專言人事?!痹唬骸笆侨绱恕H伺c物之性皆同,故循人之性則為人道,循馬牛之性則為馬牛之道。若不循其性,令馬耕牛馳,則失其性,而非馬牛之道矣,故曰‘通人物而言’?!薄?2〕
從這里看,朱熹解釋所謂“通人物而言”是指人和物皆各自有其性和道,且性與道之間一一對應(yīng)。而所謂“人與物之性皆同”,并不是說人之性和物之性是一樣的,而是說人有人之性和人之道,物有物之性和物之道,從這一點(diǎn)上來說人和物是相同的。乍看之下,這句回答似乎有一些滑轉(zhuǎn),但不妨礙間接理解人性和物性之間的關(guān)系。因?yàn)榧热蝗伺c物在有性和率性上有一樣的地方,那為何不能懷疑人物之性本身有相通的地方呢?
質(zhì)言之,如果要討論人物性同,在朱熹的體系下,有且僅能從源頭這個角度來討論,即人與物之性皆源于天:
問:“‘天命之謂性’,此只是從原頭說否?”曰:“萬物皆只同這一個原頭。圣人所以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盡物之性,由其同一原故也。若非同此一原,則人自人之性,物自物之性,如何盡得?”〔13〕
朱熹在《章句》中說“人物之生,各秉其所賦之理而為性”,此中蘊(yùn)含了人物各有其理、各有其性的意思。而在《語類》中又肯定從“原頭”說性,說明人物各有的性也可共同追溯到一個“原頭”性處,而也是因?yàn)楣灿羞@樣一個“原頭”,所以圣人能在盡性這件事上行推己及人之事。由此可知,此“性”既是分殊之性,又是原頭之性,唯有作為終極實(shí)在的性體可以同時兼有。而作為終極實(shí)在的性體,自身必定圓滿無缺,必定純粹至善。
這種說法在朱熹的體系中可以自洽,因其性有本體地位,有理一分殊,且有性即理,所以說性是原頭、理是原頭本也無錯,然而還需要解釋人與物、人與人之間的天生差異,朱熹將其歸結(jié)為稟受之差,也就是氣之不齊導(dǎo)致的稟受理的不齊,所謂“人上較多,物上較少”:
問:“‘率性之謂道’,通人物而言,則‘修道之謂教’,亦通人物。如‘服牛乘馬’,‘不殺胎,不夭殀’,‘斧斤以時入山林’,此是圣人教化不特在人倫上,品節(jié)防范而及於物否?”曰:“也是如此,所以謂之‘盡物之性’。但於人較詳,於物較略;人上較多,物上較少?!薄?4〕
“本性理也,稟賦之性氣也”的二分正是為了處理這一關(guān)系而提出。但問題是,在作為背景的氣化世界里,氣質(zhì)也是天所賦予人物的,如果從天命流行來講,氣質(zhì)和理同樣重要,無理,則陰陽氣化不足以展現(xiàn)健順之德,無氣,則理無從顯示,二者本是互補(bǔ)關(guān)系,并沒有價值上的高低。然而,從人世的角度看,理和氣的價值區(qū)別就展現(xiàn)了,因?yàn)槔肀緹o缺,而氣質(zhì)在人物則可以展現(xiàn)厚薄、清濁等差別,且正是這些差別導(dǎo)致人與物、人與人之間對至善之理呈現(xiàn)也有偏全之別。因而,在天命流行當(dāng)中與理并無差別的氣,在人性問題上天生矮了理一截。
至此,我們可以小結(jié)一下,朱熹為統(tǒng)合“吾性純粹至善”和《中庸》“兼帶人物而言”〔15〕之性,以理、氣將性分為本性與稟受之性,以理善而氣有偏差解釋了人物之不齊,因此于性上必然得出“性是渾淪底物”的結(jié)論。同時,朱熹所發(fā)明的以性理為人、物共有的源頭之性,也能解釋鳥獸草木、虎狼蜂蟻之道,以“理一”與“分殊”交相輝映的智慧,為圣人在“盡己之性亦能盡人之性、盡物之性”這一點(diǎn)的詮釋提供了理論工具。
前文對朱熹以“性即理”解“天命之謂性”的疑難和背后的理論要點(diǎn)作了基本的梳理,要之,朱熹之所以需要費(fèi)如此多的筆墨和周折來統(tǒng)合二者,根源在于對“性即理”這一主張的始終優(yōu)先。從哲學(xué)史的角度看,朱熹與伊川一脈相承,程朱“性即理”的理論從本體上論證了人性本善這一儒家主流觀點(diǎn),其意義與貢獻(xiàn)自不必贅述。
然而,程子與朱熹的這種解讀雖然能自圓其說,但如果從《中庸》原本的意義看,有人認(rèn)為不夠妥當(dāng)。例如,王夫之對朱熹《中庸章句》的解釋所作的評價是“程、朱于此一節(jié)文字,斷章取義,以發(fā)明性道之統(tǒng)宗,固不必盡合中庸之旨者有之矣”?!?6〕王夫之認(rèn)為,程朱是大家,具說經(jīng)綸“借古人之言以證己之是”,目的在于“發(fā)明性道之統(tǒng)宗”,因此,對《中庸》的解釋有斷章取義的問題。
王夫之之所以作出這種判斷,主要源于他和朱熹在“率性之謂道”的詮釋有差,具體來說,這種差異集中表現(xiàn)為“道者人物之辨”,即是否唯有人可以“有道”,可以做到“率性之謂道”:
《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為人言而物在其中,則謂統(tǒng)人物而言之可也。又曰“率性之謂道”,則專乎人而不兼乎物矣。物不可謂無性,而不可謂有道,道者人物之辨,所謂人之所以異于禽獸也。〔17〕
“為人言而物在其中”,即前文所說“兼人物而言”,與朱熹并無太大的分歧。但后一句講率性之謂道是專乎人而不兼乎物,則與朱熹對此的理解有根本差異。繼而,王夫之觀點(diǎn)鮮明——道者人物之辨。
那么,王夫之如何從“率性之謂道”理解人禽之別?《中庸或問》和《張子正蒙注·誠明篇》中恰有二人關(guān)于鳥獸草木、虎狼蜂蟻等現(xiàn)象的看法,不妨對比讀之:
雖鳥獸草木之生,僅得形氣之偏,而不能有以通貫乎全體,然其知覺運(yùn)動,榮悴開落,亦皆循其性而各有自然之理焉。至于虎狼之父子,蜂蟻之群臣,豺狼之報本,雎鳩之有別,則其形氣之所偏,又反有以存其義理之所得,尤可以見天命之本然,初無間隔,而所謂道者,亦未嘗不在是。是豈有待于人為,而亦豈人之所得為哉?。ā吨杏够騿枴罚?8〕
故孟子曰“人無有不善”,專乎人而言之,善而后謂之道;泛言性,則犬之性,牛之性,其不相類久矣。盡物之性者,盡物之理而已。虎狼噬人以飼其子,而謂盡父子之道,亦率虎狼之性為得其道而可哉?禽獸,無道者也;草水,無性者也。(《張子正蒙注·誠明篇》)〔19〕
關(guān)于“虎狼之父子”是否為有道,朱熹認(rèn)為,父子之道本身存在于性理之中,而虎狼與人之形氣有偏,所以虎狼不能夠和人一樣盡父子之道,它們身上僅能看到一點(diǎn)類似于人類父子忠孝的現(xiàn)象來,而這恰恰說明性理之中無所不具,人與禽獸之“天命本然初無間隔”。王夫之則不這樣認(rèn)為,據(jù)王的觀點(diǎn),人性與獸性根本不同,對于物、禽獸而言,盡性也不過是盡其自有之性,怎么可能從獸性(虎狼之性)當(dāng)中盡出忠孝之道來呢?
另外,王夫之這段話還可以與朱熹“孟子言性全是理”對讀,第一句所表達(dá)的立場和朱熹并沒有差別,也就是說船山這里認(rèn)為孟子所說的性,是專說人性,是可以導(dǎo)出善道的。但是《中庸》“天命之謂性”是“泛言性”,在這泛言當(dāng)中如果要突出人稟受天地之正,朱熹采取的方式是引入“稟受之氣有別”,王夫之則走向以“率性之謂道”來區(qū)別。
二人之所以會有分歧,原因在于對“性道”關(guān)系的理解不同。船山這里的“道”的內(nèi)涵比較狹窄,就是指仁義禮智、父子君臣等價值內(nèi)涵,其中蘊(yùn)含的是善惡相對之善。朱熹的“道”的含義是從屬于“本體之性”的,本體之性下有各種各樣的性,有什么樣的性就會有什么樣的道,人之道也只是其中一種而已,所以朱熹那里還有牛之道、馬之道。然而船山并不認(rèn)為朱熹所謂的牛馬之道是道,他認(rèn)為這種“盡物之性”相對應(yīng)的是“盡物之理”,而不能是“道”。朱熹雖也講盡物之理,但他的理、性、道三者相通。但船山這里的理和道不能相通,因?yàn)槔碇皇切灾?,理沒有本體地位。對此,其實(shí)船山自己有比較深刻的認(rèn)識:
其于道也,則雖旁及鳥獸草木、虎狼蜂蟻之類,而終之曰“可以見天命之本然,而道亦未嘗不在是”,則顯以類通而證吾所應(yīng)之事物,其理本一,而非概統(tǒng)人物而一之也?!?0〕
值得一提的是,朱熹雖然強(qiáng)調(diào)吾人“萬物稟受,莫非至善者,性;率性而行,各得其分者,道”,〔21〕但在解釋“率性之謂道”時,特與弟子強(qiáng)調(diào),不可“以率性為順性命之理則謂之道”。〔22〕何也?了解這個問題,不妨還是先從朱熹對“率性之謂道”的概念解釋入手。
“率”字只是“循”字,循此理便是道。伊川所以謂便是“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3〕
“率性之謂道”,“率”是呼喚字,蓋曰循萬物自然之性之謂道?!?4〕
循性是循其理之自然爾?!?5〕
以上三條,皆意在表明率性即為循道,此中的“性”的內(nèi)涵也是指向“理”?!墩戮洹分嗅尅暗馈睘椤奥贰?,并未提到“道”的特殊性。要言之,性與道相對,有何種性便會有何種道,二者之間是同一的,性道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用“性體道用”〔26〕來表述。
實(shí)際上,不只是性體道用,在朱熹這里,命、性、道三者皆為“出于天而不外于我”的存在,三者之間和理本體構(gòu)成了同一關(guān)系,“天命之謂性”是從天的角度,只談賦予。然而要講性(理),踐行出來,沿著性(理)去行,便是道。
然而,正是因?yàn)橹祆涫窃诒倔w的層面來討論性、理,在體用的層面討論性、道,因此,道雖是“性的支脈”,但道不可以是人循之之后才有的,哪怕人不循之,道也在那里,即“所謂性者,無一物之不得,故所謂道者,不假人為而無所不周”〔27〕。有性便有道,性不待人為,道亦不待人為。至于人之道、牛之道,則是因?yàn)槿酥?、牛之性不同而?dǎo)致:
率性之謂道,言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則事事物物,莫不自然,各有當(dāng)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蓋天命之性,仁、義、禮、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則自父子之親,以至于仁民愛物,皆道也;循其義之性,則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長尊賢,亦道也;循其禮之性,則恭敬辭讓之節(jié)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則是非邪正之分別,亦道也。蓋所謂性者,無一理之不具,故所謂道者,不待外求而無所不備?!?8〕
人固然是世間萬物唯一能明白天化生萬物的目的和意義的存在,也是唯一能夠使天化生萬物的目的得以實(shí)現(xiàn)(指行仁義禮智之道)的存在,但也不能因此過于而突出、抬高了人之性。也正是因?yàn)槿绱?,朱熹才鮮明地反對以順性命之理而言率性,而是講求“道不待外求”。
結(jié)語
朱熹承襲伊川,為了從本體論的層面證明性善,統(tǒng)合《孟子》與《中庸》,強(qiáng)調(diào)突出人性固有之仁義,而把人性固有之天德良知拔高到體用之體的地位,用心良苦。但是在進(jìn)行經(jīng)典詮釋時,他又必須面對經(jīng)典本身的語境和本義,例如《中庸》天人有別,天化生萬物時無所謂善惡的情況。因此,他只能在“性是全善”和“性是渾淪底物”這種讀來略有沖突的觀點(diǎn)上反復(fù)處理,且為了調(diào)和這二者而引入理氣二元。雖然理氣二元論不失為一種調(diào)和《孟子》與《中庸》之性的好的理論模型,但于《中庸》文本而言,其本身所講求的天人之際、天人有別的色彩不得不說在這里被淡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