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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時序》篇“選”字兩句釋論衡

2022-03-18 09:07王廣州
語文學刊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劉勰帝王時序

○ 王廣州

(安慶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安徽 安慶 246011)

張立齋慨嘆《文心雕龍》“藏用浩然”,“不有注疏,難期誦讀”,盡管自20世紀上半葉以來的譯注本已為數(shù)不少,但“荒落待墾,所在仍多”[1]敘2-3,幾乎每一篇的“章句”都有歧分不一處。所以羅宗強曾說自己“每讀一次(《文心雕龍》),幾乎都有新的疑問產(chǎn)生,都有一種究其本意之強烈愿望”[2]小引3,這種“新的疑問”與“究其本意之強烈愿望”大約是每個閱讀《文心雕龍》的人都會遭遇的。本文暫先對《時序》篇中爭議較大的兩個“選”字句的釋義問題進行討論,它們分別是“文章之選,存而不論”與“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某種意義上,前者關(guān)乎對漢代文學階段性發(fā)展情況的理解,而對后者則直接關(guān)乎對《時序》篇核心論旨的理解,因此所謂“‘選’字兩句釋”并非瑣屑無謂之舉。

一、《文心雕龍》全書“選”字的主要語用分析

除去《時序》篇中的兩次出現(xiàn),“選”字在《文心雕龍》其他11個篇目中出現(xiàn)約18次。其中包括3次暫時計為“選”字的異文,其一在《正緯》篇“曹褒選讖以定禮,乖道謬典”句,其余兩次分別在《才略》篇“漢室陸賈,首發(fā)奇采,賦孟春而選典誥,其辯之富矣”與“成公子安,選賦而時美,夏侯孝若,具體而皆微”句中。

首先討論這3處異文情況?!墩暋菲安馨x讖以定禮,乖道謬典”中的“選”字,一種意見認為“選”應(yīng)為“撰”,義不同,如元至正本、梅慶生本、凌云本、黃叔琳本、范文瀾注本等;另一種意見認為“選”與“撰”通,義同,如王利器《文心雕龍校證》、張立齋《文心雕龍考異》與詹锳《文心雕龍義證》等;還有一種意見認為“選”應(yīng)為“制”,如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與岡白駒本等。實際上,判斷這個異文的根本依據(jù)還是其出典語境與劉勰本人的論證語境。此句典出《后漢書·曹褒傳》,其文云:“褒受命制禮,乃次序禮事,依準舊典,雜以五經(jīng)讖記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兇終始制度,以為百十篇?!憋@然,曹褒的“定禮”不是另起爐灶的原創(chuàng),而是首先在古代經(jīng)典中有傾向性地進行搜選,所謂“雜以”,說的就是把五經(jīng)中讖記類的內(nèi)容選擇出來,融入自己的禮制體系之中。這一實際工作大體完成之后,最后才進行“撰次”的工作,形成“百十篇”的成文制度??梢?,曹褒“定禮”的實際流程是“選-撰-制”,而如果這個“選”字為“撰”,則與后面一句中“撰次”的“撰”重復(fù)了。如果這個“選”字為“制”,則與前面一句中“受命制禮”的“制”重復(fù)了。這樣一來,前兩種意見就混同了“選-撰-制”這三種不同的動作,抹殺了三者之間的承接與遞進的關(guān)系。另外,從劉勰本人的論證語境看,“曹褒選讖”上一句對應(yīng)的是“沛獻集緯”,“集”的意思恰與“選”相類,而與“撰”“制”不類。因此,此處這個字非“撰”亦非“制”,而就是“選”。唐寫本即作“選”,楊明照亦云:“按唐寫本是?!x讖’,即《后漢書》本傳所謂‘雜以五經(jīng)讖記之文’之意。若作‘撰’,則非其指矣?!盵3]34所以,該句為“曹褒選讖以定禮”無疑。

《才略》篇“漢室陸賈,首發(fā)奇采,賦孟春而選典誥,其辯之富矣”句中的“選”字及其后“典誥”二字皆有爭議。主要有三種意見:一種認為是“進《新語》”,如孫詒讓與受其影響的范文瀾;第二種認為“撰典誥”,而“撰”通“選”,如劉永濟;第三種認為是“選典誥”,其主要代表是楊明照,其立論理由甚詳,有一定說服力[3]421,張立齋也持這種觀點[1]401。由于二三兩種實際上是同一種,所以分歧就在于“進《新語》”與“選典誥”之別。如果從“首發(fā)奇采”衡量,在《孟春賦》佚失的情況下,則視為“選典誥”可以成立,其意即是指楊明照所謂“謂其賦選言于儒家典誥也”[3]421,而非張立齋所謂“選辭成章類典誥體也”[1]401。如果從“其辯之富也”衡量,則視為“進《新語》”亦可以成立,因為陸賈的《新語》確實具有雄辯色彩,才深得漢高祖賞識。再進一步看,本句后面緊接著描述賈誼的一句話是“賈誼才穎,陵軼飛兔,議愜而賦清”,明顯是對賈誼所擅長的兩種文體的評價,則前面描述陸賈也極有可能是涉及其賦體與作為政論的《新語》這兩種文體。故而,這兩種解讀皆有其合理性,本文暫亦將其納入統(tǒng)計。

至于《才略》篇“成公子安,選賦而時美,夏侯孝若,具體而皆微”句中“選”字,范文瀾注本說“鈴木云當作撰”[4],楊明照亦認為當讀為“撰”[3]428,王運熙和周鋒的譯注本也認為這個“選”通“撰”[5]485。從語義來看,視為“撰”字亦更復(fù)合實際情況,上述諸家的共見當為合理。

如此一來,除《時序》篇兩處“選”字外,《文心雕龍》其余篇目中的“選”字共出現(xiàn)17次??傮w看來,除《議對》篇的一段中比較集中地出現(xiàn)了5次外,“選”字無論是在《時序》篇中還是在其他10篇中基本上都各出現(xiàn)一兩次,算不上是高頻詞。它們的意義基本相同,即《說文解字》所謂“一曰選,擇也”的“選擇”之意。

就劉勰“選”字話語的具體對象而言,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指“選人”,即選拔人才。此類用法古已有之,例如《禮記》中“選賢與能”與“選士”云云?!段男牡颀垺穼@種用法亦多有承襲,如《詔策》篇“故授官選賢,則義炳重離之輝”,《議對》篇“對策者以第一登庸,射策者以甲科入仕,斯固選賢要術(shù)也……及其來選,又稱疾不會……是以漢飲博士,而雉集乎堂;晉策秀才,而麇興于前,無他怪也,選失之異耳……對策所選,實屬通才,志足文遠,不其鮮歟”;《指瑕》篇“夫辯匹而數(shù)首蹄,選勇而驅(qū)閹尹,失理太甚”,等等。

第二類用法則進入了文學的領(lǐng)域,首先是指“選言”,此類語用也較多。如《誄碑》篇“詳夫誄之為制,蓋選言錄行”,《史傳》篇“是立義選言,宜依經(jīng)以樹則”,《詔策》篇“武帝崇儒,選言弘奧”,《封禪》篇“選言于宏富之路”,《總術(shù)》篇“知言之選難備矣”等,都是指創(chuàng)作文章時對語言詞匯的選擇。而《議對》篇“古者造士,選事考言”一句中“選”“考”與“事”“言”皆互文重言[4]42[15]440,所以亦含有“選言”之意;《才略》篇“搜選詭麗……故能理贍而辭堅矣”也是指搜選詭麗的言辭。

第三類同樣涉及文學領(lǐng)域,但比“選言”范圍更大一些,是指對文體文類或作品文本的選擇,可以概括為“選文”。如《正緯》篇“曹褒選讖以定禮”,《聲律》篇“異音相從謂之和……和體抑揚,故遺響難契。屬筆易巧,選和至難”,《才略》篇“賦孟春而選典誥”,《序志》篇“選文以定篇”,等等。此類“選文”之“選”字與蕭統(tǒng)《文選》之“選”字用法相同,可以參照。

二、《時序》篇“選”字兩句議釋

現(xiàn)在回到《時序》篇“文章之選,存而不論”與“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這兩個“選”字句上來。這兩句話與其中的兩個“選”字看似簡單,然而歷來的譯注者對它們的解釋與理解卻有不小的差異,下文依次分別討論。

(一)“文章之選,存而不論”

首先看第一句“文章之選,存而不論”。為理解此句及其中“選”字的真正意義,首先需要根據(jù)其語境來確定“選”與“存而不論”這兩個動作的施事者是誰,然后才能進行語詞的具體解釋或翻譯。前半句“文章之選”中的“之”字取消了其句子獨立性,使它成為后半句“存而不論”的賓語,這句話實際上說的是“存而不論‘文章之選’這件事”,或者說是“暫時把‘文章之選’這件事先放在一邊,不去討論它”。但是,在確定這句話的具體意義之前,“選”與“存而不論”這兩個動作的施事者也不能確定,可能是同一個主體,也可能是兩個不同的主體。根據(jù)對施事者的不同理解,目前既有的譯注者大體可分為兩類。

第一類認為兩個動作的施事者是同一個主體,那也就意味著“文章之選”與“存而不論”也就可以視為是一個動作,就是說“不再做‘文章之選’的事情了”。此類譯注者數(shù)量最多,又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種主張這同一個主體就是作為《時序》篇敘事者的劉勰本人。他們認為是劉勰對“文章之選”這件事“存而不論”,暫簡稱他們?yōu)椤皠③呐伞?。例如,王運熙和周鋒的譯注本將其翻譯為“不再選評上述作家們的具體作品”[5]448,趙仲邑譯為“至于可以推薦的作品之多,在這里就按下不談了”[6]370。顯然,他們是將“選”與“論”都視為是劉勰的動作,同時將“選”字譯為“挑選”“推薦”之意。再如,陸侃如和牟世金譯為“其中文章做得好的,就不必一一列舉了”[7]537,張國慶和涂光社的譯注本也譯為“他們那些出色的文章,在這里就不評論了”[8]846,戚良德譯為“他們出色的文章,也就不必一一列舉了”[9],張長青譯為“他們的具體作品就不必一一論及了”[10]543。顯然,他們是將“選”字意譯為“推薦”“出色的”“具體的”等。又如,張光年譯為“至于文章方面,這里就不談了”[11]83,向長清譯為“他們的文章這里就不多談了”[12]384。他們則直接將“選”字淡化不譯了。郭晉稀“至于那些文章名手還不曾談到呢”[13]195的譯法也屬此類。

同一主體論的第二種,譯注者認為動作施事者不是劉勰,而是劉勰所論述的東漢時代的帝王或其他相關(guān)人群,暫簡稱他們?yōu)椤皷|漢派”。例如,詹锳將這句話理解為“是說當時并不注意文章,所以把文章放在一邊,置之不論”[14]1684,吳林伯也理解為“以文章選士,天子保存此事,而不予議論”,或“當時的天子為了修文,留意經(jīng)義,對文章的選拔問題,保存而不議論”[15]859-860,同樣,吳林伯是將“選”字譯為“選拔”之意。另外,周振甫譯為“至于選錄文章,就放在一邊不談”[16]398,徐正英譯為“把太多的文人放在一邊,置之不論”[17]416,他們明顯也是同一主體論者,但都沒有言明這同一個主體是誰,似乎是將其指向了東漢的帝王。而周振甫也將“選”譯為“選錄”。

顯然,由于對這同一個施事主體的定位的不同,“劉勰派”和“東漢派”在翻譯上的差異是很明顯的。如果把“文章之選,存而不論”這句話看作是一個敘事的話,借鑒邏輯學對于元語言與自然語言的區(qū)分,那么就可以說,這句話在“劉勰派”那里就是一種“元敘事”①,一種自我指涉的敘事,是劉勰對自己敘事的敘事,是第一人稱的,相當于文本外的“畫外音”,趙仲邑與張光年等人所翻譯出來的“在這里就不評論了”云云即是說明。而在東漢派那里,這句話則是一種“對象敘事”,一種他指敘事,是劉勰對東漢文體情況的直接敘事,是第三人稱的,相當于文本內(nèi)的“臺詞”。

第二類譯注者認為“選”與“存而不論”兩個動作的施事者分別是兩個不同的主體,此類譯注者數(shù)量較少。例如,張燈將此句譯為“他們的佳作既已選錄入冊,這里自然可以存而不論了”[18]392。顯然他認為“選錄入冊”的事情不是劉勰本人做的,而是在劉勰之前就已經(jīng)完成了,是東漢人或至少劉勰的前代人所為,而“存而不論”則是劉勰自己的動作,是說劉勰在這里不再對已經(jīng)選錄入冊的佳作進行評論了。龍必錕譯為“然而對他們的文章作品的選錄,我們都只保存下來,暫不評論”[19]440,似乎亦屬此類。

那么,“文章之選,存而不論”這句話到底是劉勰的元敘事還是對象敘事?“選”與“存而不論”兩個動作的施事主體到底是劉勰本人還是東漢人?前人的既有翻譯又得失何在,或孰是孰非?下面我們重新考察《時序》篇的論證邏輯與語境,嘗試予以廓清論定。

《時序》篇對兩漢文學發(fā)展的論證主要是以各代帝王的個人志趣與文化政策為主要線索的。例如在西漢時代,從漢高祖的“戲儒簡學”、文景二帝的“經(jīng)術(shù)頗興”,到漢武帝的“潤色鴻業(yè)”,再到漢元帝的“降意圖籍”,劉勰大體上論證了從“尚武”到“重儒”再到“崇文”的風氣轉(zhuǎn)變。而其間的各代帝王對待文章與文人的態(tài)度也從“辭人勿用”變?yōu)橐蛭倪x才,如武帝太子時代“征枚乘以蒲輪”與“擢公孫之對策”,宣帝時代“王褒之倫,底祿待詔”,元帝時代“美玉屑之談,清金馬之路”,等等。

劉勰對東漢文學的論證思路與對西漢文學的論證思路相近,從光武帝的“深懷圖讖,頗略文華”到明章二帝的“崇愛儒術(shù)”,再到漢靈帝“時好辭制”,劉勰也大體勾勒了東漢帝王們的文化向好態(tài)勢。但是劉勰認為,尤其是光武中興的時代,帝王的主要興趣是在儒術(shù)的推廣方面,重視精通儒家經(jīng)典與義理的儒學人才,才出現(xiàn)了“王馬張蔡,磊落鴻儒”的局面。而正是在這個地方,“文章之選,存而不論”一句緊接而來,是劉勰用來說明東漢的帝王們不像西漢時期漢武帝之于枚乘、漢宣帝之于王褒那樣通過文章來選拔人才,而不是用來說明自己的敘事取舍的。這就意味著這句話不是劉勰的元敘事,而依然是承接上文的對象敘事,是指“和安以下,迄至順桓”的帝王們對“文章之選”這件事“存而不論”。

另外,劉勰在論述光武帝時代的文學情況時,有“雖非旁求,亦不遐棄”云云,此句顯然與后面才出現(xiàn)的“文章之選,存而不論”這句,在結(jié)構(gòu)與邏輯上是一前一后,一氣流貫的,是同一種語氣和口吻,也是同一種性質(zhì)的敘事話語。“雖非旁求,亦不遐棄”句中“求”與“棄”相關(guān)動作的施事主體顯然是東漢光武帝,所以,“文章之選,存而不論”中的“選”和“不論”兩個動作的施事主體與“求”和“棄”的一樣,同樣應(yīng)該是東漢帝王,而非劉勰。

而“文章之選”的“選”字,無論從上下文語境看,還是從劉勰在《文心雕龍》其他篇目中的“選”字的用法看,就是“選拔”的意思。最終,在帝王們“崇愛儒術(shù)”的大環(huán)境與“磊落鴻儒,才不時乏”的前提下,“文章之選,存而不論”一句應(yīng)該大體翻譯為“而對于通過文章來選拔人才這件事,帝王們就懸置不論了”。所以,既有的諸多譯注者中,東漢派中的吳林伯對此句的譯解最為準確,詹锳亦約略近之,其他人則各有偏頗。

最后,西漢帝王們雖然重儒,但是也崇文,所以武帝“征枚乘以蒲輪”并且“擢公孫之對策”,宣帝時“王褒之倫,底祿待詔”,元帝時“美玉屑之談,清金馬之路”,這些都是他們“文章之選”的案例。而東漢帝王們卻過于推崇儒術(shù),對文學與文章有所忽略,所以才會對“文章之選”“存而不論”,與西漢帝王形成截然異趣。

(二)“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

“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是《時序》篇末“贊”中的一句,是對篇首“時運交移,質(zhì)文代變,古今情理,如可言乎”一句的回答,更是對全文論旨要義的總結(jié),可謂“為全篇樞機,要旨系焉”[1]392。該句大體意思較為顯白,但是各家的譯注對句中“選”字的理解與譯釋卻有較大出入,各家主張可大致歸為三類。

第一類譯注者釋“選”為“齊”。此類譯注者的根據(jù)大都源自古人對《詩經(jīng)》中一個“選”字的訓(xùn)詁和義疏?!对姟R風·猗嗟》有句云“舞則選矣,射則貫兮”,毛傳“選”字為“齊”,孔穎達義疏云:“選之為齊,……當謂其善舞齊與樂節(jié)也?!睋?jù)此,陸侃如和牟世金的譯注本認為“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的意思是“指文風的盛衰齊于時序”[7]546。祖保泉也根據(jù)該句的毛傳將“崇替在選”的“選”字譯為“齊,合拍之意”[20]。張燈同樣據(jù)此強調(diào)“選”不是選擇的意思,而是均等、齊整之意,“此二句蓋言文學與時代齊步相聯(lián)”[18]4032。王運熙也將“選”解釋為“齊整,意謂合拍”,進而將該句譯為“盛衰興廢合于社會變化”[5]460。龍必錕也作此解釋:“選:齊。指文學的盛衰與時代的發(fā)展變化相齊一致。”[19]450此外還有一些譯注者雖然沒有對“選”字作出直接解釋,但是他們在對這句話的翻譯中似乎也傾向于把“選”理解為相合或相連的意思,也可歸為“齊”釋這一類,如張光年譯為“文運盛衰與時運相連”[11]86,趙仲邑譯為“文學的興衰,跟著歷史的發(fā)展而變化”[6]373。

第二類譯注者釋“選”為“算”或“數(shù)”,也即推算或預(yù)計的意思。如詹锳《文心雕龍義疏》、張國慶和涂光社的《〈文心雕龍〉集校、集釋、直譯》都直接引用了李曰剛《文心雕龍斠詮》的解釋:“文風之興盛或衰微,亦由此而可推算也。選,《說文通訓(xùn)定聲》:‘選,假借為算?!都崱罚骸悖墩f文》:數(shù)也。或作選。’《書·盤庚上》:‘世選爾勞。’舊傳:‘選,數(shù)也?!盵14]1724-1725后者也進一步將這句話譯為“盛衰更替可以推衍”[8]848。郭晉稀同樣解釋為:“‘選’是‘算’的意思,‘在選’好比說‘在預(yù)計之中’……詩文的興起或衰微可以由此推算?!盵13]207徐正英[17]425、張長青[10]543的解釋也幾乎與上述諸家相同。此外,吳林伯將“選”解釋為“鑒別”,將該句翻譯為“文、質(zhì)隨時更易,或興或廢,可以鑒別”[15]884,較之“推算”“預(yù)計”說,雖不中亦不遠,可以歸為此類。

第三類譯注者釋“選”為“擇”,是少數(shù)派。例如周振甫雖然未直接解釋“選”字,但是他將此句譯為“在乎善于選擇”[16]404,向長清也未解釋“選”字,直接將此句譯為“文運的興衰由人選擇”[12]392。只有馮春田認為這個“選”字與《議對》篇“對策所選”和《總術(shù)》篇“知言之選難備矣”的“選”字同義,將其明確地譯為“挑選、選擇”[21]387。

那么,“崇替在選”的“選”字到底是何種意思呢?上述三類解釋,前兩類的譯注者在人數(shù)上明顯占優(yōu),雖然主流的意見未必等同于真知,但仍需要我們認真考量。第一類譯注者釋“選”為“齊”,其主要根據(jù)是來自對《詩經(jīng)》的訓(xùn)詁和義疏,算得上是汲古派。但有一個問題需要注意,詞義流變是語言學上的一個典型的普遍現(xiàn)象,周代《詩·齊風·猗嗟》中“選”字的意義,毛傳釋為“齊”即便是準確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它一定就是南朝時代劉勰筆下“選”的意義?!睹姽视?xùn)傳》是現(xiàn)存最早和比較完整的《詩經(jīng)》注本,它的訓(xùn)詁大都基于先秦時代的典籍,在客觀上保存了很多詞語的古義,因此,如果以《詩經(jīng)》為準去解釋《文心雕龍》,就是以上古釋中古,雖然未必全錯,但亦未必萬能,是極有可能出現(xiàn)錯位的。事實上,從許慎《說文解字》對“選”字的解釋看,說明至遲在東漢時期它原來含有的“齊”的義項已經(jīng)不再常用,而主要只有“遣”與“擇”兩個義項了。另外,如果我們將“齊”字代入“崇替在選”,這半句話就變成了“崇替在齊”,從句子語氣、語法結(jié)構(gòu)或語義邏輯來看,顯然都并不通順,恐非文章家劉勰所能犯之低級語誤。因此,我們認為釋“選”為“齊”并不準確。

第二類譯注者釋“選”為“算”或“數(shù)”,句意即為“盛衰就在計算之中了”,或“盛衰就可以推算了”,似乎可以講得通。但是有四點疑問。首先,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有六七次直接使用“算”的例子,如《樂府》篇“亦有可算焉”、《諸子》篇“不可勝算”、《才略》篇“有足算焉”、《程器》篇“揚雄嗜酒而少算”等。如果此處需要使用“算”的意思,劉勰為何不像在上述篇目中一樣直接使用“算”字,反而舍近求遠地使用“選”呢?其次,退一步說,即便劉勰不煩周折地用假“選”為“算”,那么他也應(yīng)該表述為“崇替可選”或“崇替足選”之類,而不是表述為“崇替在選”,因為這樣才能更自然地與“算”的意思搭配起來。再次,如上文所述,劉勰在《文心雕龍》其他篇目中的17個“選”字與《時序》篇的第一個“選”字都是“選擇”之意,為何獨獨這個“選”用作“算”義而成為唯一的例外?這似乎也是無法理解的。最后,“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是“贊”中的總結(jié)性觀點,而《時序》篇探討的主題是時代與文學的關(guān)系,其基本觀點是時代大體決定文學的存在與發(fā)展,即時代的質(zhì)文情況既定之后②,文學的盛衰命運也就隨之被基本選定了。這個觀點只關(guān)乎時代質(zhì)文情況與文學盛衰命運兩者之間的因果關(guān)系,而不涉及人對這種因果關(guān)系的推算。因此,釋“選”為“算”亦有偏差。

如此一來,這個“選”字就是“選擇”的意思,與劉勰在書中所使用的其他18個“選”字的意思相同;而“在選”就是“在選中”,也即“在(所)選擇(的人或事物)之中”的意思。而《文心雕龍》全書各篇的“贊”都是各自押同一個韻的,《時序》篇“贊”四句末字分別為“變”“倦”“選”“面”,應(yīng)該皆為入聲,“選”作入聲時,恰有“被選中的人或物”之義項[22]?!稘h書·王莽傳》有句云“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而荀悅據(jù)《漢書》采鈔而成的《漢紀·孝平皇帝紀》亦云“三年春,詔博采二王后,及周孔世卿列侯,在長安適子女,王氏女多在選中”,這兩句中的“在選中”,亦皆“在選”之意。最終,“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說的是,各時代有自己不同的質(zhì)文情況,文學盛衰的命運也就在選擇之中了,或者說隨之被選定了。

三、結(jié) 語

《時序》篇的這兩個“選”字句,第一句“文章之選,存而不論”是一個具體而微的論證案例,是對東漢前期帝王“質(zhì)文”政策的說明;第二句“質(zhì)文沿時,崇替在選”則是全篇核心論點的升華,它確立了一種文學與時代的關(guān)系模式,即時代的質(zhì)文情況決定了文學發(fā)展的命運。張立齋說,“‘沿時’本自然,‘在選’由人事”[1]392。人們也通常傾向于認為,好像時代的質(zhì)文情況確實是自然客觀的,“在選”表示的則是人的主觀選擇;而從全篇的論證過程看好像恰恰相反。劉勰是將各個時代質(zhì)文情況視為帝王人為選擇的結(jié)果,進而認為時代質(zhì)文情況一經(jīng)選定,文學發(fā)展的命運自然也就隨之被選定了。因此,應(yīng)該說“沿時”倒是“由人事”的,而“在選”反倒是“本自然”了,就此而論,這個“在選”乃是一種“天注定”。

【 注 釋 】

①盡管詞形完全相同,但本文所謂的“元敘事”完全不同于法國理論家利奧塔“元敘事”概念,僅僅是根據(jù)邏輯學對元語言與自然語言之區(qū)分的意義上而言的。

②《時序》篇開頭與結(jié)尾處的兩個“質(zhì)文”都應(yīng)該理解為“時代的質(zhì)文情況”,而非“文學的質(zhì)文情況”,筆者另有撰文辨析,此處暫不贅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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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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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不同建設(shè)時序的地鐵互聯(lián)互通方案分析
劉勰“文以明道”中的情志主體論
她與帝王為鄰
帝王蝶的瘋狂遷徙
基于FPGA 的時序信號光纖傳輸系統(tǒng)
基于模體演化的時序鏈路預(yù)測方法
劉勰《文心雕龍》的辨體理論體系——兼論其辨體觀的開創(chuàng)意義和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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