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斌
(北京師范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北京 100875)
《尚書·多士》篇中有這樣的一段記載,其文如下:
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1]237
引文的背景是周公視察新建成的“新邑洛”時以成王之命對于“殷遺多士”[1]236進(jìn)行訓(xùn)誥,目的在于勸誘殷遺多士盡心服務(wù)于新建的周王朝。誥詞中涉及“天”與“有殷”的關(guān)系,是研究西周時期天命觀和周初國家治理策略的重要史料。所謂的“天”是指“上天”,是西周時期的最高主宰和政權(quán)的合法性來源?!坝幸蟆币话阏J(rèn)為是指“殷商王朝”,如偽孔傳釋“有殷”為“殷”[1]237釪,顧頡剛、劉起 兩位先生釋之為“商”[2]1525。對此,宋代的史浩提出異議,他認(rèn)為“有殷”是指“殷王”[3]341。今按,“有殷”“殷王”在概念上有重合之處,“有殷”的統(tǒng)治者即“殷王”,故而以“有殷”代指“殷王”似無不可,同篇中“有夏不適逸”之“有夏”一般就解釋為“有夏之君桀”[1]1514奭,《君 》篇“有殷嗣,天滅威”之“有殷”也代指“紂”[2]1572-1573。但是此句中的“有殷”“殷王”并言,兩者應(yīng)該是二非一。春秋晚期宋國器中仍見“有殷”①宋公固鼎(《銘圖續(xù)》0209),載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xù)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年版,行文簡稱為《銘圖續(xù)》;宋公欒 簠(《集成》04590),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本)》,中華書局2007 年版,行文簡稱為《集成》。之稱,與西周金文中的“有周”②邢侯簋(《集成》04214);毛公鼎(《集成》02841)。性質(zhì)類似,均屬國號。
盡管引文中劃線的部分沒有難解字詞,但是古今學(xué)者對于這一語句的疏解卻不盡相同,可以概括為四種觀點。偽孔傳、孔疏將此句解為“亦惟天大立安治于殷”[1]237,循其意,當(dāng)是指上天建立且安治有殷,“丕建”“保 乂”作為雙謂語,其共同的賓語為“有殷”。后世學(xué)者,如宋代的林之奇[4]542、蔡沈[5]102,元代的朱祖義[6]962,明代王樵[7]568,清代的王鳴盛[8]464-465、朱駿聲[9]152, 現(xiàn)代的顧頡剛、劉起 釪等[2]1525,在解釋此句時多從偽孔傳、孔疏之說,可謂主流觀點。除了這一主流解釋外,尚有三家之說,宋代的夏 僎[10]832、清代的孫星衍[11]427認(rèn)為這句話的意思是上天建立商之諸賢君來安治有商,但并未作過多解釋。曾運乾先生認(rèn)為“丕建”不可解,將“丕建”改讀為“平覡”,并將“平”再通假為“ 伻” , 認(rèn)為“ 伻覡”是“導(dǎo)使巫覡”之意,可與《召誥》之“天迪格保”與同篇的“惟帝降格”兩句合觀[12]215-216。周秉鈞先生認(rèn)為這句話實際上是說“天大建立安治殷國之賢人”,所謂的“保 乂有殷”實際上是“丕建”的賓語,屬于動名詞,即“保 乂有殷者”[13]214-215。三家之說從之者寡,但是筆者認(rèn)為對于這句話理解最允洽者當(dāng)屬夏 僎、孫星衍,只是“諸賢君”的說法還不夠準(zhǔn)確,應(yīng)該是指自“成湯至于帝乙”的列位先王,而其余三說則均不合時代背景和文義,下文進(jìn)行逐條辨析。
三種意見中,偽孔傳、孔疏的觀點與周秉鈞先生的觀點關(guān)聯(lián)性較大,筆者放在后文一并分析,在此首先分析曾說。其說雖然在文字學(xué)上說得通,但是在典籍原文可通時則宜少用通假。“丕建”一詞并非不可通“,丕”為“大”意,是為常訓(xùn)。而“建”者,立也,既可以指建邦立國,如蔡侯镈 銘文(《集成》00219)?!熬哟蠓?,建我邦國”,《左傳》桓公二年“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14]97; 也可以指建君立官,如四十三年 逨鼎甲(《銘圖》02501)①載吳鎮(zhèn)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版,行文簡稱為《銘圖》?!坝啖谝甙矗钢芡?。肇 建長父,侯于采”,《詩經(jīng)·魯頌·閟宮》載周成王對周公言“建爾元子,俾侯于魯”[15]778,《尚書·洪范》“擇建立卜筮人”[1]174均是其例。
其次,將“丕建”改讀為“平覡”也缺少必要的版本依據(jù),從偽孔傳的解釋來看,至少在魏晉時期該文就已經(jīng)作“丕建”了,而唐開成石經(jīng)也作“丕建”[16]198,目前《尚書》傳世版本中未見“丕建”作“平覡”者。
復(fù)次,曾先生將“丕建”與同篇“惟帝降格”相聯(lián)系并不合乎語境?!拔┑劢蹈瘛钡恼Z境是“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向于時夏,弗克庸帝,大淫 泆有辭”[1]237,“引”者,傳統(tǒng)訓(xùn)為“長”,不如訓(xùn)為“節(jié)”[17]89。學(xué)界對“降格”一詞的理解不同,或指上帝降下災(zāi)禍[1]237,或指上帝降下“格人”[12]215,或指上帝降下教令[13]214,盡管理解有異,但是并不妨礙對于文義的整體把握。整句的大義是說桀不能遵從上帝節(jié)制逸樂的意志,故而上帝降下災(zāi)禍、使者或教令對他進(jìn)行警示或懲戒。由此可見“惟帝降格”的語境是夏桀不合帝心引起上帝不滿。這一語境明顯不適合于本文開頭的引文,因為引文中所提到的商王均為“明德恤祀”之明王,顯然合于帝心,上帝所降當(dāng)為福瑞而非警戒。
復(fù)次,曾先生將“亦惟天丕建保 乂有殷”解釋為“上天導(dǎo)使巫覡安治有殷”,所謂的“巫覡”,按照曾先生在《召誥》中的解釋,是指“深知鬼神吉兇之情狀者”,他們可以“陟降在庭,面承帝命”[12]205,儼然是一副帝使的形象。這一解釋雖然符合商周時期的天命神權(quán)觀念,但是商代可以與上帝溝通的“巫覡”是一群人,既包括商王,也包括王臣[18]91-92,《多士》篇中的“巫覡”究竟是指何人還需要進(jìn)一步確認(rèn)。
偽孔傳、孔疏的觀點中“天建有殷”當(dāng)是指同篇上文“(天)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而有天下,《逸周書·度邑》也有“維天建殷”的記載[19]470。此句實際上是指成湯受命于天,但是稱上天建殷則可,稱天“安治有殷”則于義未安。因為《多士》是周公對殷遺的訓(xùn)誥,所以其所持之理念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周人的理念,我們在文獻(xiàn)中看到西周時期“天”或“帝”的主要功能在于降給天子尤其是開國之君以統(tǒng)御天下的“天命”[20],而不是直接治理天下以及四方民眾?!渡袝涡獭吩啤敖裉煜嗝瘢髋湓谙隆盵1]303,孟子引《書》云“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21]32,上天治理百姓的方法是為自己建立一個居于下界的“配”,這個“配”就是君主[22]。
但是作為“天配”的君主不能一人獨理萬事,故有“臣子”尤其是“賢臣”為輔。西周金文中常見有某臣先祖“夾紹先王”③師詢簋(《集成》04342) ;四十三年逨 鼎甲(《銘圖》02501) ;逨 盤(《銘圖》14513);禹鼎(《集成》02834)。的記載,“夾”“紹”二字同義連用,意為“輔佐”。大盂鼎(《集成》02837)銘文也記載周康王要求盂“夙夕紹我一人烝 四方”?!渡袝ぞ龏] 》篇也記載群臣“用 乂厥 辟”:“ 乂”者,相也;辟者,君也,此處指代殷王[2]1571。
此外,我們也可以看到文獻(xiàn)中“保 乂”的主語基本是“賢臣”,如《君奭 》篇記載周公認(rèn)為殷王能夠長享國祚的原因是“率惟茲有陳,保 乂有殷”?!捌潯庇?xùn)“此”,代指“伊尹”“保衡”“伊陟”等賢臣,“有陳”意為“有道”,修飾“茲”所代指的諸賢臣[13]31-32,整句話的意思就是“因為這些有道賢臣安治殷王朝”。而《君奭》一篇下文又提到周公對召公奭 說的另一句話“君奭!天壽平格,保 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這里的“天壽平格”是指上天降壽給賢臣[2]1571-1572,而這些賢臣的功績則是“安治殷商”。《周書·顧命》云:“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wù)咎,厎 至齊信,用昭明于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 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盵1]289清華簡《祭公之顧命》中周穆王稱贊祭公“修和周邦,保乂 王家”[23]174。 這兩處“保乂 ”之對象雖非“有周”,但是在“家國同構(gòu)”的商周時期,“保 乂王家”與“保乂 有周”含義具有相通性。
與“保乂 ”含義類似的一個詞是西周金文中的“諫乂” “, 諫乂 ” 實 際上就是“敕乂 ”,意為“整治”[27]116-121,辭例或作“諫乂 王家”④大克鼎(《集成》02836)。, 或作“諫乂 四方”“⑤鼎銘文(《銘圖》02439)。諫乂 四國”⑥作冊封鬲乙銘文(《銘圖》03038)。,清華簡《封許之命》也有“虔恤王家,柬 乂四方不,以勤余一人”的記載[25]118。 而這些“諫乂 ”的主語包括“王臣”之“祖先“”官長“”自身”,而無一指涉“天”或“帝”。
基于此,周秉鈞先生的解釋似乎更為融通,這種解釋的優(yōu)點在于解決了上天不親自治民的問題,也符合上舉文獻(xiàn)的記載。而且上天降下賢臣輔佐天子治民的記載也見諸西周銅器銘文和簡帛文獻(xiàn)[26]355-357。傳世文獻(xiàn)中,《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也有“降予卿士,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的記載[15]803,意為天降伊尹輔助商王?!堕L發(fā)》雖然晚出,但是在理念上與西周文獻(xiàn)記載若合符契,可見此種理念源流有自。
但是通讀這一段,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自“王若曰”直到“罔非有辭于罰”這一整個段落全是在論述商王與上天的關(guān)系,若是將“丕建”的賓語理解為“賢臣”,則是在中間橫插一段關(guān)于賢臣的記載,殊覺突兀?;蛟凰^的“俊民甸四方”之“俊民”即為“賢臣”之義[1]237,但是其上句所接為“(天)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下文所云“俊民甸四方”之“甸四方”是指“治理天下”,于其間又橫插“俊民(賢臣)”一詞其實本就不協(xié)調(diào)。大盂鼎銘文(《集成》02837)敘述周武王功績時稱“匍有四方,畯 正厥民”,史墻盤銘文(《集成》10175) 稱“遹 征 ( 正)四方,達(dá)(撻)殷畯 民”。其中,“匍有四方”“遹 征(正)四方”可與《多士》“甸四方”對應(yīng),而“畯 正 厥民”“畯 民 ”可與“俊民”契合,“畯 ”“俊”二字為古今字[11]316。裘錫圭先生認(rèn)為“俊”當(dāng)是“悛”,并將“俊民”理解為“使民改正向善”[27]9-10,但是這一解釋對于理解“ 畯正厥民”似略迂曲,不如直接理解為“治民”[28]順暢。故而“俊民甸四方”指商湯治理天下萬民,主語是“成湯”,不是“賢臣”。
此外,若認(rèn)為引文中天所“丕建”者為“賢臣”,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多士”與這些“賢臣”的關(guān)系是什么。從這些賢臣所侍奉的對象為“先王”來,所謂的“賢臣”應(yīng)指代指“伊尹”“巫賢”這樣的“先正”?!跋日币辉~也見于毛公鼎銘文(《集成》02841)和《尚書·文侯之命》[1]309,這兩則材料均屬于冊命文辭,周王在冊命時所追述的“先正”往往與被冊命者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究其語境,這兩則材料中的“先正”必然包括或者就是特指毛公和晉文侯的先祖,這也與所謂“保乂 ”之主語包括王臣“祖先”相合。
而周公在向“多士”發(fā)布訓(xùn)誥時,也應(yīng)該涉及與他們密切有關(guān)之人,若是強調(diào)“賢臣”輔助商之先王治理天下,則應(yīng)該有所指向,比較合理的解釋是“多士”與“賢臣”為“子孫”與“祖先”的關(guān)系。但是《多士》篇明確說周公所誥誓的“多士”是“商王士”,他們的祖先是“成湯”,可見這些“殷遺多士”的主體應(yīng)該屬于殷商王族。無獨有偶,在柞伯簋(《銘圖》05301)銘文所載的一場大射禮中也記載了“多士”,其文曰:“王令南宮率王多士,師 父率小臣。王遟 (持)赤金十反(版),王曰:‘小子臣,敬有賢獲則取?!睆你懳娜宋锏膶?yīng)關(guān)系可知,所謂的“王多士”即“小子”。金文中的“小子”稱謂用法比較復(fù)雜,有一種用法即是指同宗子弟[29],柞伯簋銘文中周王稱“王多士”為“小子”,顯然是站在大宗的角度,所以銘文中的“王多士”與周王同姓。此可為《多士》篇“商王士”的主體族屬為殷商王族提供一旁證。因此,將丕建的對象理解為“賢臣”也并不合適。
通過上文辨析可知,將“丕建”改讀為“平覡”缺乏文獻(xiàn)依據(jù),應(yīng)將“丕建”理解為謂語動詞,但是把“丕建”的賓語理解為“有殷”或“賢臣”則不合乎歷史觀念和文獻(xiàn)語境。筆者認(rèn)為,引文中“丕建”的賓語應(yīng)該理解為“殷王”,具體講,是指自“成湯至于帝乙”的列位先王,這種理解既合乎西周時期上天建配治民的觀念,也合乎文獻(xiàn)的語境。
上文已經(jīng)指出在西周時期人們的觀念中,上天安治下國的途徑并非直接治理下界的邦國,而是“建配”,即設(shè)立一個人間的代理人代己行政,這個代理人無疑就是周王。周王主要通過宣揚“文王受命或文武受命”和壟斷“天子”稱謂來證明自己“天之配”的崇高身份。周朝建立的合法性在于“天命”,周人在冊命等重大場合上不厭其煩地稱道“文王受命”或“文武受命”[20], 周康王繼位時,太保奭 及群臣敬告天子時也強調(diào)“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 若”[1]289,其目的就是為了凸出周朝為天命神授,具有統(tǒng)治天下萬邦的資格。直到春秋時期,周王朝已經(jīng)衰落,面對楚莊王不懷好意地九鼎輕重之問,王孫滿還是義正辭嚴(yán)地以周王朝“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14]367來作為回應(yīng),可見于天命對于周朝統(tǒng)治合法性的重要程度。而周王不斷強調(diào)文王或文武受天命,既是在凸顯王朝統(tǒng)治合法性,也是在論證自己作為文武之后接續(xù)天命、君臨王邦萬民的合法性。
此外,周人更是使用“天子”這一稱謂指代周王,使周王與上天直接建立起來人世間的宗法關(guān)系,以強化周王作為上天代理人的身份。而作為“天配”的“周天子”則需要擔(dān)負(fù)起治理萬邦萬民的責(zé)任,大克鼎(《集成》02836) 和逨 盤(《銘圖》14543)銘文中器主克和逨 在為周天子祈禱時提到天子要“保乂 周 邦,畯尹/ 諫 乂四 方”,“保 乂”“ 畯尹 ”“諫 乂”均是“治理”之義,“周邦”“四方”謂周人統(tǒng)治的區(qū)域,名義上涵蓋天下所有邦國,而歷代周天子治理天下的功績在史墻盤(《集成》10175) 、逨 盤(《銘圖》14543)等銘文中均有明確交代。這里需要解釋的問題是,從上文的論述來看,能夠安治“周家”“周邦”“四方”的人還包括諸賢臣,不僅僅是周天子。其實這與天子治國的觀念并不沖突,因為自周亡商踐奄行封建以后,周王君主身份已定[30]466-467,邦君、諸侯、卿士皆為天子之臣,頌盤(《銘圖》14540) 、伯梁其 盨(《銘圖》05653)銘文都表達(dá)了器主要“ 畯臣天子”,即長久地臣服于天子的愿望。由此可知,諸臣的使命就包括襄助周天子治理國家,所以他們的治國理政取得的功績也是周天子功績的組成部分。
在這種觀念下,我們再來看“亦惟天丕建保乂 有殷”這句話就能夠清晰地理解為何“丕建”的對象是“殷王”了。周人認(rèn)為上天在下界的代理人是“天子”,周之天子是周王,殷之天子就是“殷王”,《尚書·西伯戡黎》中祖伊對于殷紂王的稱呼就是“天子”,該文是周人整理的商末文獻(xiàn)[2]1068-1070,可以視為周人觀念的映射。而殷王也有安民治邦的責(zé)任,《尚書·康誥》記載周公[2]1362-1365在封建康叔的命辭中就告誡康叔要“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 民”[1]201,即大求殷代先哲王用以安民治國之道術(shù)。
而且,將“丕建”的賓語理解為“殷王”,既合乎語境,不至于使得文獻(xiàn)文義滯礙不通,因為引文中所討論的內(nèi)容皆是討論“天”與“商王”的關(guān)系,沒有插入其他人群;也可與《多士》的訓(xùn)誥對象主要是殷商王族相對應(yīng),因為他們與“成湯至于帝乙”的列位先王有血緣關(guān)系,聯(lián)系極為緊密。
此外,這里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從成湯一直到帝乙的列位先王并非皆是“賢君”,雍己、河亶 甲在位時“殷衰”,而武乙更有“射天”這種在周人看來大逆不道的行為,這可能也是夏 僎、孫星衍將“丕建”后省略的對象理解為“諸賢君”的原因。但是實際上這里的“列位先王”與“紂”構(gòu)成了一對相反的帝王形象,將列位先王均視為明君,重點在于凸出紂“不肖之主”的形象,從而為天命轉(zhuǎn)移提供必要的論據(jù)。
要之,引文整句話的意思是說從成湯到帝乙,沒有不謹(jǐn)慎德行、恭敬祭祀的。也是因為上天設(shè)立了殷王來安治殷商王朝,他們(即“殷王”)也不敢違忤帝意,因此他們能夠享受上天的恩澤。殷王“安治有殷”和“不失帝心”均是條件,“配天其澤”則是結(jié)果。而《多士》之所以省略“殷王”二字是因為在該句中的上下文均已經(jīng)提及。